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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仲夏时节,刚才太阳还挂在当空,*辣地晒得人眩晕。
一时间就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
苍茫的雨幕中,卫卿白府,红墙青瓦,雕梁画栋,在卫都野王西街鹤立鸡群。
白府的富丽堂皇让卫国许多王室子孙都为之逊色。
天忽然变色,卫府白夫人正担心今天相约出去采莲的四个女儿,会不会被大雨淋着。
一向稳妥的家老白成,小跑着进了内府,胸部起伏,喘着气,一脸热汗。
“夫人,不好了!”
“眉英呢?传话的不是她吗,家老怎么自己急巴巴地跑进内堂来了。”
夫人坐在案前,侍女正端着盘,奉上一掌参茶。
夫人接过参茶,茗了一口,眉头微皱,脸上有些不悦道。
夫人一向是个讲究的人,夏日内堂里置着冰块,放着时令瓜果,室内始终保持着清凉、馨香。家老一身汗津津地进来,地毯上滩了一地的泥水。
白夫人的鼻翼飘过一股异味,这让她感到不舒服。
再说,遇事得端得住!卫府有规矩,男性下人是不能随意进内堂的。家老这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实在有失他们上卿府高贵门楣的风范。
“夫人,仆隶让人进来传话,门边上的少僮说,负责传话的眉英姑娘,这会子不在,让仆隶在外头等,可事情紧急,仆隶斗胆就自己冲进来了。”家老解释说。
家老白成已经白发苍苍,他在白家掌事已经十几二十年,白夫人虽然不悦,也不好责罚他,她气定神闲地问:“怎么啦?”
“夫人,四小姐被惊吓昏厥不醒了!”家老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没等气喘平息,急匆匆地说。
“什么?”夫人将手中的参茶,重重地往托盘上一放,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说。
“夫人,四小姐被惊吓昏厥不醒了!”家老加重语气说道。
“怎么回事?”夫人趋身来到家老跟前逼问道。
“今天,小姐们出去采莲,午后太阳毒辣,就准备回府。从淇水的行船上下来,往回走,突然暴雨倾泻,附近没有可以躲雨的屋檐人家。一行人避到一棵大树下。谁曾想,闪电过后,一个巨雷击中大树,四小姐被惊吓昏倒。大家一直呼唤她,掐她人中,四小姐怎么都没反应,始终不省人事。仆隶一路快马跑回来给夫人报讯来了。”白成把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
“四小姐有没有被雷击中。”白夫人一听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事,心慌窒闷,忐忑地脸色都变了。
“没有,雷只是击中了大树,大树被劈开了一条大缝。”家老想起来后怕。
“别的人都没事吧。”
“还好!”其实一行人都被吓得不轻,到现在大家都惊魂未定,只是还能扛着住,没有像四小姐一样倒下。
“她们回来了吗?”夫人追问。
“应该快到府门了。”
夫人二话没说,拖曳着长裙,快步出内堂,侍候的下人赶紧打着油伞跟上,奔向大门。
大门口雨幕中,大姐若然把妹妹从马车里抱了下来,让她的头伏在自己的胸前,二姐嫣然、三姐怡然在左右帮着托着,淋着雨,脚步纷沓地饶过前殿的抱夏,沿着青砖铺成的甬道,往内堂走。夫人迎面而来,隔着一箭之地。
“怎么还淋着雨?”看到几个姐妹被雨淋的狼狈样,夫人心疼“你们还不快去给小姐们遮上!”夫人对身边的侍女叱道。
侍女们面面相觑,走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多带雨具。
“夏日雨水总是来得突然,你们应该把雨具都备好,随时取用。用的时候,东西还在仓库里压着,你们平时都操心什么呢?”夫人不满地斥责。
正说着,四姐妹离夫人越来越近了。
“别管我了,快去把伞给小姐们打上。”夫人对打伞的侍女青豆说。
“娘,我们已经淋成这样!伞还是您打着,我们赶紧把四妹抱回屋里。”
说话的是二姐嫣然。
“欣儿你这是怎么了?”
夫人扑过去,看见四女儿欣然,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夫人触目崩心。
这时后面的拥出几个侍女,拿着雨具,七手八脚地把四姐妹遮上,大雨打在油伞上,噼噼啪啪!“快回清凉阁,备马车去请夏太医来!”夫人吩咐。
二
清凉阁,下人们为四小姐欣然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罗衫。
她仰躺在榻上,面目姣好如玉,眉如浅月弯弯,抿着小嘴,闭着眼,神态安然,一副睡着的样子,却任人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夏太医把脉,夫人和众姐妹秉着呼吸,看着他。
“夏大人,我女儿,这是怎么了?”夫人心急如焚地问道。
“奇怪,甚是奇怪!小姐的脉象并无异常,应该没什么大碍,她竟然昏迷不醒,老夫行医快五十年了,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情况。”夏太医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夏大人,你是说小女她没事!”夫人转忧为喜,绷紧地面部放松了。
“夫人,但请放心!令千金应该没什么大碍。”夏太医站了起来“许是暑气入侵,身体疲乏,又受了惊吓,让小姐歇息,为她准备一些清凉解暑的羹汤,加些荷叶,薄荷,绿豆,弄些新鲜果汁,不定时给她喂一些。晚上若是出现躁动,发烧,用毛巾敷敷,明天老夫再来给她号号脉。”
夏太医的助手,收拾起行医用具,拎上包。
一行人出了欣然的闺房。
“让您暑热天,下着大雨,亲自跑一趟,真是有劳夏大人了。夏大人还请到厅堂坐坐,喝杯茶!我们家老爷被君侯召入宫,估计很快就会回府。前些天,白家的茶庄进了一批来自南国的新茶,老爷这些天还念叨着什么时候请夏大人一起品茗下棋,消夏。今天夏大人既然来了,一定坐坐,我派人去君侯宫前守候,只要老爷出来,就吩咐下人把他拽回来。”夫人神情地说。
“夫人要是跟老夫这么客气,那可见外了。老夫已经好久没下棋了,手痒地,早想找上卿大人杀几盘。可是,改天吧,今天医馆里有一个病人,王孙公子,狩猎的时候被野兽伤着,伤口发炎,高烧不退,老夫得亲自盯着,人命关天,不敢有半点懈怠。”
“既是这样,我就不便强留了!”白夫人识大体地说“家老,备车送夏大人回医馆。”
“夫人,别麻烦了。医馆不远,就隔着两条街,老夫穿几个里弄就到了。”
“夏大人自从宫中退出职事后,一直不肯坐车,招摇过市,可今天下着雨,无论如何,您就破个例。”
马车把夏太医送走了。
夫人坚持不回宫休息,再欣然屋里搭个便榻,和若然、嫣然、怡然三姐妹一起,守了欣然一夜。
欣然一夜甜睡,没有发烧,连翻身都没有。
连续三天夏太医都来把脉,欣然的脉象正常,面色红润,就是不见醒转。
白夫人开始慌了!
夏太医说:“夫人,令千金这个情景你得请巫师了!”
“巫师?”白夫人一时不解。
“招魂,令千金这不是病,是掉魂了!”
三
太阳悄悄地滑落进西山,留下一道金色的晚霞镶在天边。野王城的东、南、北三座城门已经紧闭。只有西门还敞开着。
白家请巫师为昏迷不醒的四小姐招魂。
一行人簇拥着十几名巫师,从那颗老树下,做完法事,往野王城来,踏过吊桥,进了西门。
巫师走在前面,白家的亲人、下人跟在后面。
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个小舟型高台,高台上迎风站着一个巫女,她手里提着一个竹笼,竹笼里装着欣然平时穿的贴身衣物。
十几名巫师,身穿长袍,束红腰带,头戴锦鸡羽毛装饰的长冠,脚蹬深口布鞋,踩着禹步往西大街白府方向而来。
那名带队的巫师倒退着走,他的穿着有别于其他巫师,黑色祭袍,祭袍上绣着狰狞的圣兽图像,手中高举招魂幡。
招魂幡上的欣然画像栩栩如生,罗衫曳地,巧笑嫣然。
招魂曲响起!
巫音(长号)、铜锣、大镲、小镲、扛锣子、手鼓合鸣。
美丽的巫女呼拖着长腔,呼唤道:
“魂兮归来!”
声音清亮悦耳,如一帘瀑布的水从高空砸下,激荡有声。
倒退着走的巫师展开嘹亮的音喉大声的吟唱道:
魂兮归来!
去君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
魂兮归来!入修门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贼奸些。
像设君室,静闲安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归反故室,敬而无妨些。
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魂兮归来!
四
大张旗鼓的招魂礼过后,白欣然奇迹般醒了。
可是白家的下人都纷纷传言,巫师把四小姐的魂魄招错了!
听说,四小姐醒来后,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连父母姐妹她都不认识了,她经常望着屋子发呆,连下人侍候她更衣吃饭,她都排斥。
她每天早上,卯时就起床,把长发用丝带随意一扎,就出去跑步。
跑出去,就忘了回闺房的路。
夫人心急如焚,亲自去请夏太医来,为欣然再次诊断。
夏太医说,四小姐可能是受了惊吓,失忆了。
“失忆?”白家上下都不可置信“她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这不好说,可能很快就恢复,也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甚至她可能永远记不起过往。”夏太医哀怜地说。
“夏大人,这有什么药可以医治吗?”
夏太医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