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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许久,房间内,白衍方才朦胧的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床榻外,凌乱的衣物散落一地,起身之时,突然感觉腰间有丝许酸醋。
哭笑不得的转过头,看向床榻上熟睡的田非烟,白衍尽是无奈。
自从得知吴芸、念儿的事情,田非烟这几日就跟一头母老虎一样,就是白君竹都害怕三分,每到晚上就老老实实的离开。
幸好六礼的事情,白衍给田非烟弥补上,并且前后两份财礼的数量,不管方才任何地方、任何时候,规格都足以让人吃惊,田非烟这才收起小性子,不过,在床榻上……
白衍揉了揉后腰,伸手轻轻拿起绸被,盖在田非烟那白皙的娇躯上,这才走下床榻,穿上衣物。
离开房间。
白衍看着内院上方的天空,阴沉沉的,隐约有预感,这怕是要下大雨。
幸好雍岐之地是在咸阳上游,否则的话,白衍都要担心祭祀巡游一事,会不会被大雨耽搁,到时候横生诸多麻烦。
府邸内。
白衍吃着早膳,没多久便见到白君竹与白映雪的身影,看着白君竹、白映雪二人望过来时,眼神躲闪的模样,耳根都尽是通红。
白衍哪里不知道,定是这几日,田非烟闹着自己的时候,被二女听到动静,这才让二女看向自己的眼神不自然。
厚着脸皮当做不知道,吃东西时,看着白映雪低着头,都不敢抬头的模样,白衍默默吃过早膳后,与白君竹交代几句后,便起身走去书房。
大雨如期而至。
书房内的白衍,听着窗外倾盆大雨由屋檐流落的声响,手持毛笔,思索着爵位制度的事情。
六国一统,秦国要面临的绝非六国残党,各地士族勾结官吏的事情,秦国的根基;秦军、秦律,也必须要尽快修改。
没有战争的地方,爵位制度便无法再为底层伍卒获得爵位,而繁琐的劳役,秦国内部严厉的惩罚,连坐制度,这些都与军伍爵位晋升,脱不开关系。
像在雁门的惠普,便已经送来书信,告知白衍,昔日为秦国立下战功的魏人,很多人都因被家人连坐,爵位一降再降,很快就要成为奴隶。
很多士卒都已经迷茫起来……
这件事也提醒白衍,今日那些立下战功的魏人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地方的伍卒。
并且没有战事,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波及底层的秦人,彼时秦人伍卒也要面临家人犯错,自己被牵连,到时候却又无法立功,用爵位抵罪,最后只能一罚再罚,一降再降,成为奴隶,自己与后代子嗣,皆是难以翻身。
“臣白衍,今呈……”
白衍叹口气,拿起笔墨开始在竹简上,书写秦字,打算为无数将士谋出路。
此刻白衍十分清楚,天下变了,那么秦国也必需要改变,否则天下都将无法容忍秦国,秦国也容不了天下人。
可一想到后世的军饷,白衍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止住笔墨,军饷背后涉及的是整个秦国,乃至整个天下税收问题,这种情况,却又无疑是动了无数人的利益。
不行!
得罪天下人的事情,绝对不能直接做,更不能袒露,况且为底层伍卒谋生路是好事,但眼下对国君嬴政而言,可就像一根刺。
想到这里,白衍快速的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飞快的在竹简上,把方才写下的字划掉,另从木架上,取来一卷空白的竹简,开始书写起来。
咸阳城内。
大雨越下越大,错综复杂的宽敞街道中,只能看到少许行人穿戴斗笠在落雨下行走,更多的还是一辆辆来来往往的马车。
一栋府邸外,一个身穿斗笠的人影,来到大门前抬手敲了敲,随着大门打开,里面的仆从探出头。
当看到斗笠下,男子的模样时,仆从一脸警惕,毕竟自己似乎不认识这男子,还不等仆从开口,便见到男子将手中的布裹,交给仆从,随后直言自己是鲁太傅的同乡,太傅见到布裹,便会知晓。
见状,仆从虽有怀疑,却也不敢怠慢,让男子在门外稍等,转身便关上大门。
片刻后。
正当斗笠男子,面色有些不耐烦之时,府邸大门终于打开,而当看到所谓鲁太傅的模样时,男子顿时一愣,随后笑起来。
而鲁太傅见到男子,脸色则明显没那么好看,一脸阴沉,甚至还能看出,无论是神情,还是目光,都有些慌乱,甚至是恐惧。
“弟子,拜见恩师!许久不见啊!恩师!”
穿戴斗笠的男子,拱手打礼,礼毕后看向鲁太傅的眼神,绕有深意,十分耐人寻味。
“有事先去府邸内!”
鲁太傅对着男子说道,让开身子,示意男子有什么话,跟他入府再说。
然而男子却不傻,清楚自己进入府邸,恐怕难有命活着出来,于是毫不犹疑的转身,朝着大雨外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鲁太傅猝不及防,顿时想到若是这男子去四处乱说,自己的下场……
害怕之下,年迈的鲁太傅脑袋一空,回过神后连忙追出去,顾不上磅礴大雨。
大雨之中,在街道旁的一条小巷内,一辆马车静静停靠在里面,而在马车四周,两名身穿斗笠的男子,正持剑守在马车旁。
“大人!人已经带到!”
几息后,一名男子穿着斗笠的男子,气喘吁吁的来到马车旁,对着马车拱手禀报道。
这时候斗笠男子身后,浑身湿漉漉的鲁老太傅,也终于气喘吁吁的追到拐角,看到小巷内的情形,鲁太傅显然也被吓一跳。
恰好这时,随着男子的禀报,在鲁老太傅的目光中,马车小木门缓缓掀开,姚贾赫然出现在年迈的鲁太傅眼中。
这一刻,站在大雨下,浑身湿漉漉的鲁太傅,见到身穿官服,面无表情的姚贾,浑身无比冰冷。
完了!!!
鲁太傅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得雨水让马路一片泥泞,顾不得身上的绸衣,以及那显眼的玉饰。
“大人,此人正是昔日诓骗吾家财之老贼!”
斗笠男子站在马车前,对着姚贾说道,随后转头,看向那老不死的鲁太傅,眼中尽是恨意。
“去王宫!”
姚贾见状,轻声说道,随后放下布帘。
惊恐万分的鲁太傅,在这一刻终于回过神,大雨之下,看着关上的马车门,如同看到自己要被斩首的场景。
终于,不想死的鲁太傅,连滚带爬的朝着府邸,往回跑,想要尽早逃离秦国。
“大人,是否需要追赶?”
马车内皆是雨水拍打在马车外的声响,姚贾一身干净清爽的跪坐在马车内,听到外边侍从的话。
“不必!”
姚贾大声说道,丝毫不担心那假冒之人能逃跑。
这里是咸阳,秦国都城!
何况不提嬴政的命令,就是那假冒的鲁太傅,昔日已经得罪满朝绝大多数大臣,得罪所有赢氏宗亲之人,就注定随着身份被揭穿,不可能再逃出关中。
得到一直以来疑惑的答案后,姚贾想起这段时日所受的气,心中满是痛快,要把这件事情立即禀告给嬴政。
…………………………
咸阳王宫的书房内。
白衍与赢侃,一边交谈,一边跟着宦官、侍女,来到书房之中,一进去就看到所有大臣都在,就连昔日有事离开咸阳的姚贾,都已经来到书房。
看到这一幕,白衍与赢侃都没有多想,毕竟姚贾昔日常年游走诸国,行踪不定,他们都已经习惯。
而让白衍与赢侃真正意外的是,除了诸多大臣外,居然还有一个身穿布衣,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跪在书房内,一脸诚惶诚恐的模样。
“拜见王上!”
“臣白衍,拜见王上!”
白衍跟随着赢侃,在其他大臣的目光中,一同上前,对着嬴政行礼。
“白衍!”
礼毕后,白衍没想到,嬴政直接把目光看向自己。
“臣在!”
白衍方才放下的手,再次对着嬴政行礼。
一旁的赢侃还不知道发生何事,隐约察觉到书房内的气氛不对,看着嬴政喊到白衍,隐约有些担心。
“才姚贾已然带人证实,那鲁太傅,乃是假冒之人!汝可知晓?”
嬴政看向白衍,开口说道。
“假冒之人?”
听到嬴政开口,白衍还没来记得说话,赢侃就顿时神情错愕的开口。
白衍见状,这才看向嬴政,露出不解的模样,随后又看向姚贾,想到什么,又看向跪着的那名男子。
书房内的一众大臣,见到白衍的模样,知道白衍也是意想不到,于是姚贾便主动上前,指着男子,把男子的身份,假冒太傅的来历,以及方才去证实的事情,完整无误的告知白衍。
“王上息怒,臣不知那人是假冒之人,还请王上恕罪!”
白衍听完姚贾的话后,脸色也是颇为难看,连忙看向嬴政,一脸愧疚的抬起手,跪在地上辑礼。
“王上,此事倒也不能怪武烈君,那假冒的鲁太傅,确实难分真假,昔日在临淄之时,便难有人认出,武烈君被蒙蔽,倒也实属正常!”
冯去疾这时候站出来,还是替白衍开脱。
不管白衍在一些事情上的立场如何,但白氏与冯氏联姻,白衍也与冯劫交好,冯去疾自然是要帮衬白衍。
“是啊!王上,武烈君也难分真假,并非有意!”
赢侃这时候也连忙拱手,为白衍开脱。
木桌后。
嬴政看着为白衍说话的冯去疾、赢侃,望向一脸愧疚的白衍,有些无奈的叹口气。
“武烈君,起身吧!”
嬴政说道。
看着白衍毕恭毕敬的模样,嬴政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姚贾的执着是嬴政没预料到的,更让嬴政没想到的是,姚贾此前离开,居然就是因为此事。
一直以来,对于姚贾昔日的话,嬴政都没有放在心上。
其一,是事务繁忙,各地呈送的要事多得数不过来,而赢氏宗亲、朝中大臣、子嗣背后的那些势力,全都不安分,嬴政不得不花一些心思留意。
其二,嬴政知道姚贾有一个门客,曾经见过那假冒的鲁太傅,但这一点,嬴政并不害怕,真正让嬴政没想到的是,姚贾不仅仅去把那个门客,带回咸阳,更是在回到咸阳后,居然直接去证实此事,而非把人先带到他嬴政跟前,当面揭穿鲁太傅。
看着沉默不言的白衍,安静的站在大臣之中,嬴政此刻心中,尽是无奈。
嬴政也清楚,若是姚贾把人带到他嬴政面前对峙,那么白衍一心想要保下那假冒的鲁太傅,并非不能,别看姚贾麾下有门客见过那鲁太傅,但更关键的是,还是另一个人,也能作证。
白衍之妻、田鼎之女,田非烟!
只要田非烟能证实,那假冒的鲁太傅便是着书之人,那么姚贾以及麾下门客之言,便只能证明其来历而言。
但眼下……
恐怕被惊吓过后的鲁太傅,此刻已经躲起来,惊慌着想如何逃出秦国。
这个举动,其实比姚贾带来的那门客,更致命,也是无论如何,都圆不上的慌。
“武烈君,昔日夫人描绘,与鲁太傅有十之八九相似,连着书之笔画,都婉如一人所写,空有门客一人之言,终是不全,不如还请夫人前来,亲自认定如何?”
李斯这时候,看向白衍打礼道。
显然作为李斯一同推崇郡县制的人,鲁太傅若是假的,那么对于李斯而言,乃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缺乏这样一个盟友,李斯不敢想象自己一个人,要如何对抗赢氏宗亲,以及诸多公子背后的势力,还有朝中的功臣。
“怕是人都已逃!”
王绾这时候笑了一声,直接说道。
白衍见状,也看向李斯,缓缓抬起手。
“廷尉,家妻身体不适,感染重疾,这几日一直都是白衍在府邸内照料,恐不能离开府邸,还请廷尉大人见谅!”
白衍轻声解释道,低着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根有些发红。
“既然姚贾大人麾下门客,识破鲁太傅的身份,想必既是假冒,定如左丞相所言,已经潜逃!若是抓住,待家妻痊愈之时,再见不迟!”
白衍看向一旁跪在地上问道男子,与李斯说道。
白衍毫不犹豫的拒绝,让书房内的众人纷纷都没意料到,按道理,既然是白衍送来的人,如今被揭穿是假冒之人,那白衍也该清楚,这件事或多或少都会给嬴政留下一个坏印象,而为消除这个坏印象,白衍应当与李斯一样,都会心有不甘的求证才对,为何白衍最终却是拒绝。
是真如王绾所说那般?还是因为不想让妻子牵连这件事?
亦或者,有心分封的白衍,内心之中一直都介意昔日鲁太傅之言,一直耿耿于怀?
正当书房内。
尉缭、冯去疾等大臣疑惑之时,正当李斯,就连嬴政都眉头微皱之时,一名宦官急匆匆的走到书房内。
“王上,鲁太傅已经请到!”
宦官低头对着嬴政禀报道。
话音一落,瞬间,所有人全都满是吃惊的对视一眼。
请?
这……那鲁太傅没跑?
这时候别说李斯、王绾、赢侃等人懵了,就连姚贾也好不到那里去,瞬间便皱起眉头,一脸疑惑的看向宦官。
而嬴政看着同样一脸意外,满脸诧异的白衍时,方才敏锐的注意到,白衍一开始,神情并未露出丝毫意外之色!
想到这里,嬴政已经察觉到白衍有所准备,嘴角忍不住笑起来,他倒是要看看,白衍要如何应对此事。
“带来书房!”
嬴政对着宦官说道。
“诺!”
随着宦官离去,书房内的赢侃、王绾等人,纷纷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