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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的秋雨终于过去,虽然天还是阴着的,可是起码没有了那让人烦恼的细雨,而且蓑衣与斗笠也扔到了一边。
秋雨虽然结束,可是其留下的泥泞却依然困扰着所有的人。
原来的原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泥泞国度,到处都是被车轮翻带起来的泥巴,而且越往前走,就越是难以通行,无论是人还是车辆,都被困在了这个让人烦恼的地方。
一支由北向南行军的部队正在泥泞里挣扎,那长长的队伍缓慢而艰难的向前移动着,远远望去,就象是一条快要被冻僵的细长的怪兽。
一辆野战炮陷入了泥泞之中,车轮的一半几乎已经完全被泥浆淹没,虽然前面的马和炮身旁边的众多士兵一起用力,又是拖,又是拽,但那野战炮就是不肯挪动一下,而且由于用力过猛,那两匹拉车的蒙古马也被泥泞困住了,马蹄再也无法动弹,而那些推炮的士兵则摔进了泥泞之中,使得本已不成样子的军服更加的污秽不堪,整个人就象是泥塑一般。
与这些处于尴尬状态之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就在队伍的东边不远处,另外的一条同样泥泞的道路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只见几辆怪模怪样的大型车辆正一边喷吐着浓烟,一边拖拉着一组挂车,每组挂车都由两辆车组成,前边的是一辆平板挂车,而后边那辆却是一辆箱式挂车,前面的平板挂车装载的是重型攻城大炮,而后面的那辆箱式挂车则装载着大量弹药与辎重。
这种奇怪的车辆是一年前刚刚研制成功的蒸汽机履带式拖车,专门负责拖拉重型攻城大炮和弹药。对于这种车来说,目前那些马车所遭遇到的困境是不可能发生在它们身上的,因为他们有无限的道路——履带,还有那强大的动力——蒸汽机。
与它的前辈“蒸汽机轮式拖车”相比,它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功率更为强劲,而且对道路的适应性也更强,任何道路,只要人能过去,那么它就能过去,甚至有些连人也无法过去的路它也能过去,眼前的这种泥泞道路就是一个典型。
打头的一辆拖车中,负责操纵的是一名很年轻的军官,那军服肩膀上的少校军衔也非常的新。他坐在座位上,灵活的操纵着杆式操纵舵,而且还不时的回过头去,吩咐身后那名司炉加大锅炉的压力。
虽然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已经渐渐冷了,可是对于这辆车上的人来说,却仍旧十分的炎热,那热得发烫的锅炉散发出大量热量,使得驾驶台上很热,虽然驾驶台没有挡板,也没有门和窗户,仅仅只有一个搭在头顶上的遮雨篷,可是不断增加的温度仍然让司机和司炉热得浑身是汗,军服后背上的一大块地方也已经湿透了。
正当这辆拖车的司机和司炉用心的将挂车从泥泞中向前野蛮的拖动的时候,一名气喘嘘嘘的士兵艰难的从西侧道路移动到了他们的附近。
那士兵用刺刀将沾在鞋子上的泥剔去,随后向着那辆拖车高声喊道:“刘司令有令,全体休息!”
司机猛的拉住离合器的拉杆,蒸汽机带动的转动轴开始空转起来,司炉抹了把头上的汗,随即一屁股坐到了锅炉边,靠着身后的栏杆,气喘嘘嘘的对那司机说道:“我说,长官,你的车瘾也算是过完了吧?该让俺歇会儿了!”
那司机从座位上站起身,说道:“反正不停也得停,军令如山,你该感谢刘赫将军才对。”
不等他说完,那名跑过来传令的士兵就利索的爬上那辆已经停下的拖车,嬉皮笑脸的对那少校军官说道:“我说,林长官,这车看似好开,其实不然,象我也是学了好几天才大概学会,你想在几个小时内就学会,恐怕有些强人所难了,还是让我来开吧。”
那少校军官一把揪住那士兵的衣领,问道:“老实说,是不是你小子假传军令?”
那士兵赶紧摇头,并说道:“不是,不是!真是刘赫司令的命令,整个集团军都停下休息,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部队已经一整天没有休息了,与其这么折腾下去,不如赶紧休息,明天赶早。”
见那少校跳下拖车,那士兵忽然冲他喊道:“对了,差点忘记了,刘司令还让我给你传话,让你马上到他那里去,他有话跟你说。”
那少校军官也不回头,只是一边在泥泞中跋涉,一边咕哝道:“什么鬼地方?简直比沼泽地还难走!呸!”
那少校在泥泞中跋涉了十几分钟,这才来到了第三集团军的指挥部,向最高长官镇虏军中将司令刘赫报到。
刘赫正站在桌子边,与几名副官详细的商议进军方案与路线,他见少校军官进来,便吩咐副官们出去安排扎营的事情,而只将少校军官留在了指挥部里。
刘赫望着那军官,忽然问道:“拖车开得怎么样?”
那军官一愣,随即答道:“不怎么样。”
刘赫见那少校军官好象不怎么高兴,便不再与他讨论关于拖车的事情,而是换了个话题。
刘赫走到那少校军官面前,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也许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到这里,而应该在后方的指挥部里指点江山,那样一来,就用不着吃这个苦头,对不对?”
那少校军官翻了翻眼珠子,说道:“我可不是那种怕吃苦的人,要不然,父亲将我赶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不会二话不说就跑来了。这几天我心里烦,是因为另有其它事情。”
“什么事情?”刘赫问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少校军官口气有些强硬。
刘赫心中叹了口气,随后说道:“象你这样浮躁,如何能够单独领军出征?要知道,一个真正的将军不仅要善于把握时机,而且要做到胜不骄败不馁,在这一点上,军校里是学不到的,唯有通过不断的征战才能体会到,我也是用了大半辈子才领会这个道理,在这上头,我佩服你父亲。”
少校撇了撇嘴,嘟囔道:“也就你们这样的老人才会佩服他,说句实话,其实父亲为人心肠太软,该用霹雳手段的时候有些缩手缩脚,就好比那旧东林一伙,早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最起码也要将他们全部扔到监狱里去。”
刘赫看了看少校那张有些发青的脸,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其实你父亲早年的霹雳手段也是很厉害的,你是没有见过,可我却是见过的。也许现在年纪大了,行事也谨慎些了,所以显得有些瞻前顾后。不过,对于旧东林的那些遗老遗少,元帅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自从陈永华的新东林崛起,并与孔季康的旧东林分道扬镳之后,东林就不再是清流的顶梁柱了。再说了,你父亲之所以这样放纵旧东林,完全是他一向的行事性格,他常常说,防口甚于防川,与其让人背地里放冷箭,不如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在报纸上骂,那样一来,起码能让那些明白事理的人知道谁才是对的,而且还能让他明白自己的治政得失,何乐而不为?如是因为东林的那些老顽固的冥顽不灵而将朝野的悠悠众口堵上的话,那么过不了多少年,就又是一场乱子,你父亲想的深远啊!”少校不以为然的说道:“不将旧东林搞垮,朝廷的行事就会磕磕绊绊,瞻前顾后,既不利索,也无效率。父亲简直是不可理喻!一个东林、一个辩议堂还嫌不够烦,居然还想在每个省都开个省咨议院,这不是往自己头上套枷锁吗?”
刘赫走到桌子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信纸,递给少校军官,并说道:“我就知道你还在生气,虽然你是被你父亲派到这里来的,可是也不能因为这而跟你父亲顶撞啊!要知道,你父亲最讨厌的就是军人干政,前年山东驻军因为一件案子跟地方法院闹,后又围了省府,结果你父亲大发雷霆,一口气打飞了三个少将、一个中将的官帽子,怎么?你还不吸取教训?居然想着联络军校的士官生,联名上书,公开反对开省咨议院,反对元帅的新政,你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你父亲只把你发配到这里,已经是够宽容的了,若非是你母亲的面子,恐怕你也跟那些闹事儿的人一同发配到新大陆跟倭寇打仗去了。这是信纸,你马上给你父亲写封信,道歉!”
少校不服气,翻了翻眼珠子,说道:“不写!”
刘赫厉声说道:“你是元帅的长子,元帅对你是很器重的,你不能这样跟他顶撞!”
“器重我?”少校又翻了翻眼珠子,说道:“他最器重的是林之文,可不是我林之武。”
刘赫低声道:“之文为人稳重,自然比你更让人放心些。不过,话又说回来,元帅将你派到我这里来,其实是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好好想想,如今能够立功的地方还有几个?我这里虽然苦些累些,但却是最西边的前线,军人若想立功,这里是最好的地方。希望你能体谅你父亲的苦衷,他是不希望你跟那些阴险小人混在一起。”
“阴险小人?”少校军官气哼哼的说道“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不过看不起那些文人书生的误国言论,才上书的,我只不过是跟他们”
“我不是说你的那些死党!”见少校军官好象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刘赫连忙纠正道“我说的另有其人。”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没想到罗横这么厉害,居然能够将军队里的那个反对新军制的逆党一网打尽,也许青衫社也参与了,否则的话,罗横不可能查得这么仔细,嘿嘿,不愧是军法司的头头儿。”
少校军官显然被刘赫的这句颇似自言自语的话吸引住了,他忙追问道:“这个青衫社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我总觉得其神神秘秘的。”
刘赫轻轻咳嗽一声,随即说道:“这些事情也许以后你就有机会知道,不过现在最好别乱打听。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以后千万不可再对朝政和新军制胡言乱语了,更不要被小人利用,否则的话,就连你娘也保不住你。”
少校恨恨说道:“军人才是国家栋梁,那些只会唯唯诺诺的书生只不过是些走狗罢了,若是让他们掌握了朝政,军队的好日子就没有了!开疆扩土也只能成为一句空话。”
刘赫拍了拍少校军官的肩膀,说道:“之武啊,你的脾气太暴躁,要学会收敛啊,在这一点上,你不如你的四弟。还有一事,以后不要再说新政的怪话了,军队的整编是一定要进行的,新的军制也是一定要实施的,要不然的话,兵部也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在各部中选拔参谋,也不会急着建立总参谋部,其实这些都是你父亲的意思,只不过是借着你秦叔叔的嘴说出来罢了。那些人之所以反对,就是因为他们还想靠枪杆子坐镇一方,就比如那姜禳,虽然他早年降了你父亲,可是终究还是想紧抓军权,若不是此次查出了军中那些乱党,恐怕军队又会乱。嘿嘿,也算姜禳识相,自己上了道请辞书,回家当富翁去了,倒也免了我们很多口舌,聪明人啊!相比之下,那些乱党就不好意思了,该关的关,该杀的杀,你父亲的霹雳手段在这上面可显的很是厉害呢。”
见那少校军官似乎还想争辩,刘赫急忙说道:“好了,今天的闲话就说到这里,这信写不写由你,不过你要想好了,最好再看看你娘前几天托人给你捎来的信,你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家里写信了,希望你好自为之。另外,郑森那里最好也写封信,虽然他不是你的亲舅舅,不过,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应该问一下他的病情的。”
刘赫将手中的空白信纸塞进少校军官手中,随后说道:“你要是现在不想写的话,那么就到赵副官那里去,协助他安排扎营事宜,今天早些休息,明天必须加快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也要在三天后赶到战场,救援犹太部队。”
少校低下头,看着那张已经有些发皱的信纸,忽然问道:“这些犹太人想立国,我军这么救援他们,是否有些愚蠢?”
刘赫转过身子,望着帐篷外的一片泥泞,幽幽道:“十年前,我与你父亲一同在清华堡作战,解救出了大批犹太劳工,后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参加了镇虏军,当时你父亲就向他们的长老会许诺,一定帮助他们立国。当时你父亲就在地图上画出了一道线,他指着那条线的南部,对那长老会的长老说,‘这里就是你们的国家,在流浪了千年之后,你们终于可以有家了。’”刘赫转过头,望着少校军官,问道:“你一定想知道那条线在哪里吧?”
不等那军官回答,刘赫接着说道:“那条线就在南边的不远处,从东边的里海,一直延伸到西边的黑海,准确的讲,在北纬四十五度线的南方,就是犹太人将来的国家。不过,由于当时的战况十分激烈,因此,立国计划暂时推迟,谁知这一推,便是整整十年。在这十年之中,十五万犹太士兵战死在乌克兰的草原上,但从新大陆和欧洲各地仍然涌来大批的犹太人,他们不断的补充到军队中,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想立国,因为他们相信元帅对他们的承诺!正是他们的军队帮助我们抵挡住了南边的奥斯曼军队,没有他们,我们镇虏军将面临南北两线作战,而这显然会让我们伤亡增加数倍!”
“可是可是我们可以从印度抽调土兵,那些印度土兵吃得了苦,而且军饷很低,应该是很好的帮手。”少校军官争辩道“既然我军已经控制了这里,那么就一定要将这里收入我们的囊中,而不是刻意的去扶植一个附庸国。”
刘赫摇摇头,说道:“当时的情况可不是这样,虽然郑山河控制了不少地方,可是还来不及在当地征兵。而且经过这十年的磨练,犹太军队已经非常熟悉那个高加索山的情况,在平原上镇虏军战无不胜,而在山地战中,除了我军的山地部队之外,就要依靠他们了,只要把南边的通道堵住,我们就可全力应付西边的敌人,那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现在既然他们的国都被十倍的敌人包围,而其它部队又来不及回援,那么我们自然义不容辞要去帮他们。”
少校军官无话可说,只是站在那里,反复的看着手中捏着的那张空白信纸,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赫拉着少校军官的左臂,两人来到帐篷门口,刘赫说道:“别愣着了,你去帮赵副官安排部队的扎营地点吧,他也是你父亲的老朋友,会指点你的。”
那少校军官拔腿便走,才走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刘赫喊道:“我用不着别人的指点和照顾,我自己完全可以一个人应付。”
看着那少校军官渐渐远去的背影,刘赫不禁摇头叹息道:“元帅啊,你怎么把这么个活宝派到我这里来了?嫌我命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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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明媚,暖洋洋的阳光投射在窗台上,透过窗户上安着的玻璃,将窗框的影子映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名年轻人走到窗户边,伸手将那闭着的窗户推开。
花园里的阵阵花香扑面而来,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年轻人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并伸了几个懒腰,随后走回书桌边,再次俯身书桌上,在一张密密麻麻布满了字的公文纸上又写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窗框的影子从墙壁的一边一直移动到另一边,但年轻人似乎毫无觉察,仍旧埋头苦干。
忽然,那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了,接着,一个苗条的身影闪进了屋子。
来人是一名年轻女子,虽然没有浓妆艳抹,但仍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艳丽之色。
女子蹑手蹑脚走到那书桌边,忽然猛的喊道:“嘿!”
俯身书桌上的年轻男子头也不抬,只是说道:“你就别吓我了,刚才开门的声音我听见了。”
女子显然很惊讶,问道:“我特意在门枢上滴了香油,怎么?你居然也能听出来?”
那男子停下手中的钢笔,抬起头,得意的说道:“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都吃了你几次亏了,怎能不学乖一点儿?”
那女子撇了撇嘴,嘟囔道:“算你厉害!不过嘛,下次我再选个别的法子”
见那女子眼珠子直转,男子生怕她立刻想出什么古怪主意,当即岔开她的注意力,问道:“怎么?今天你们胡闹够了?这么快就撤摊儿了?”
女子瞪了男子一眼,说道:“谁说我们在胡闹?我们是在帮万贞儿和卢芙蓉的忙,没有我们这些年轻女子,她们那些老太太恐怕就累趴下了!”
男子也将眼一瞪,厉声说道:“没规矩!万贞儿、卢芙蓉这两个名字是你叫的吗?她们都是你的长辈,说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改!”
女子撅了撅嘴,说道:“她们又不介意。”
“她们不介意是因为你是她们的晚辈,她们不跟你计较,再说了,她们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才由得你胡来的。”男子说道。
女子不想再被那男子这么数落下去,于是立即转移话题,她伸手将那书桌上的一张写满字的纸拿了起来,开口说道:“二哥,你又在写辩议书了。”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些声音,摇头晃脑的念道:“唔,论儒学、王朝与固步自封,好啊,果然是好!”男子急忙抢回那张纸,紧紧捏在手中,摇头道:“妹妹,你可不能这么奚落我,这个东西我还没有润色呢!”
女子撅嘴道:“我哪里奚落你了?我是在夸赞你啊!上次你跟陈永华一同在辩议堂大战群儒的时候,那可真叫威风,所以说,这一次我也相信你能赢!”
男子苦笑道:“赢不赢可不是你说了算,得全天下人来评断。好了,好了,别打搅我了,我还要写东西呢,你还是回去忙你们‘巾帼社’的事情去吧。”
女子赖在书桌边不肯离去,低下头,看着那铺在书桌上的另外的一张写了一半字的纸,忽然惊讶的说道:“咦,你又在翻译洋书?”
男子赶紧伸手捂住那张纸,说道:“不可看,不可看!还没翻译完呢,等翻译完了,再给你看个够。”
女子伸手拉住男子的手,说道:“你不给我看,那就是心里有鬼!不行,我一定要看!到底是什么书?这么神秘?”
男子告饶道:“好了,我算服了你了,给你看。”他将书桌上几本厚厚的书递给女子,说道:“你自己看吧?”
女子瞥了眼那书名,便道:“不看!看不懂,全是鬼画符,我要看你写的。”
男子喃喃道:“你自己看不懂能怪谁?你又不好好学拉丁文。”
女子叫道:“你学的好?我问你,是你的拉丁文好,还是我娘的拉丁文好?”
男子谦虚道:“当然是三娘的拉丁文好,她是我的老师,自然是比我懂的多。”
女子得意的哼道:“那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男子说道:“这些东西你不喜欢看的,这可不是什么古代神话,这是哲学,古代欧洲的哲学,希腊的。”
“哲学?”女子问道“哲学是什么东西?”
男子道:“这是父亲起的名字,简单来说,就是讲述做人做事的道理,讲述世间万物的道理。”
“那有什么好看的?”女子的兴趣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双手也收了回去。
男子看了看女子的脸色,问道:“今天你的脸色很是奇怪,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了?是不是又想让我替你去向父亲求情了?”
“谁闯祸了?我可没有闯祸!”女子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的说道。
男子眼珠子一转,遂压低声音,说道:“那就是万老爷子又给你找了个婆家?”
“我呸!”女子嗔道“连娘给我找的人我都看不上,万老头找的人那就更是一些草包了。这个万老头也真是多事,不管好自己的女儿,偏偏爱管别人家的闲事,真是越老越糊涂!”
男子笑道:“妹妹别这样说,万先生再怎么说也是父亲的好友,他的女婿可是父亲的生死之交,要是让他知道你在背后说他老泰山的坏话,他非甩出一把‘满天花雨’不可,在你脸上打上些坑儿。”
“他敢?”女子下意识的捂住了脸蛋,嘟囔道:“我可没说万老爷子的坏话,我只是不喜欢他给我找婆家,我要自己找!”
男子啧啧赞道:“听听这话,可真是厉害!不愧是我们林家的人。”
“怎么?莫非你想让人包办?”女子得意的说道“别人我不管,可是父亲却是支持我的,没有父亲,我早就被娘给嫁出去了!你怎么不娶媳妇?”
男子摇摇头,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事业为重,成家的事以后再说。”
女子捂嘴笑道:“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怎么我们林家的男男女女都这么不把婚姻大事放在眼里?嘻嘻,要是让二娘知道你的这话,她非跟你闹不可。”
男子正色道:“不会的。”他看了看女子,问道:“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如果没有事,你是不会跑到我这里来的。”
女子低下头,捏了捏裙腰上的流苏,小声说道:“我我想请二哥去求个人情,跟父亲说,就说就说我也想去南洋玩儿。”
“原来是为了这事?”男子恍然道“你自己不会去?”
女子的声音更小,喃喃道:“父亲为了上次的事儿还在生人家的气,所以所以”
男子故意问道:“什么事?”
“哎呀,人家不说了,你自己知道的。”女子不好意思的说道。
男子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是上次那件烧掉人家铺子里的存货的事情吧?那是你咎由自取。”
女子红着脸说道:“那可不怨我,谁让那掌柜不长眼睛,特意在我们‘巾帼社’眼皮子底下卖裹脚布的?没把他的店烧了,算他运气。”
男子咳嗽一声,随后正色道:“国有国法,容不得你们乱来,他若违法,自有国法治他。”
女子顶道:“可是,可是他狡猾的很,他不承认那些东西是卖给裹脚女人的,他说,他说他说那些东西是给男人用的,呸!无耻!”
男子哑然失笑,犹豫片刻,说道:“那也不能乱来,再说了,人家男人愿意买,那是人家的事,只要不逼女人裹脚就没罪。”
“钻空子!”女子怒道。
男子生怕再这么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于是说道:“好了好了,我服了你了,我说不过你,我答应你,今天晚上就替你向父亲说情去,让你跟之宇一同南下南洋。”
女子眉梢舒展开来,俯身一把抱住男子,笑颜如花,说道:“二哥真好,谢谢二哥!”
男子有些不自在,忙分开那女子双臂,说道:“这成何体统?快放开,又不是小孩子了。”
女子站直身子,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什么‘男女受授不清’,那是腐儒的胡言乱语,我才不理它呢!对了,二哥,你也顺便帮‘巾帼社’的人求个情,她们也都想去呢。嘻嘻”那女子说完这句话,不待那男子回话,立刻转身溜出房门,只留下一阵欢乐的笑声,还有那淡淡的幽香。
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将那已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张展开,看着那皱皱巴巴的纸张,叹道:“又要重新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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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的初夏格外的炎热,虽然众人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当他们真正面对这种炎热的气候时,所有人人都显得那样的痛苦和无奈。
五艘铁甲战舰呈一字纵队,正由北向南行驶,那船身中部的两根巨大烟囱向天空喷出黑黑的浓烟,蒸汽机发出的轰鸣透过那船身厚厚的铁甲,震荡着船身附近的海面。
这五艘铁甲战舰是中国最新锐的蒸汽机战舰,与十几年前的蒸汽机铁甲舰相比,其性能更为先进。首先,其完全取消了船上的桅杆和风帆,仅仅依靠蒸汽机动力航行,这样一来,不仅速度更快,而且炮位更多,炮塔的射界也更大,作战更灵活。其次,其蒸汽机的动力更为强劲,数量更多,能为船只提供更快的速度。第三,螺旋桨由舷侧明轮变为船尾螺旋桨,这样既可以保证高航速,而且也使得船只的操纵更加灵活,受海浪的影响也更小。
这些新式战舰服役以后,那些老式的战舰纷纷改行或者退役,而其所使用的舷号和名字也让给了新一代。
跑在最前面的那艘新式战舰取代了原来的“李白”号,是现在南海舰队的旗舰,就在这艘战舰的甲板上,正站立着一个年轻男子,此人约十七八岁左右,身穿一身细纹薄衫,背着双手,眼睛望向远方,满脸的凝重,仿佛有着许多的心事,神情与其年龄相成较大反差。
“之宇,原来你在这里。”从年轻男子身后传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年轻男子转回身,对那来人呼道:“姐姐。”
女子笑道:“大家都在舱里看烧锅炉,怎么你却一个人站在这里?”
年轻男子道:“舱里闷得很,我出来透透气。”
女子从香囊里拿出块手帕,擦了擦脸上和额头上的汗,说道:“是啊,确实又闷又热,身上完全汗湿了。”
女子擦完汗,对那男子道:“我们快到了吧?”
男子点点头,说道:“刚才舰长说,再过半个小时就到新南安了。”说完这句话,他又转回身,看着那波涛起伏的海面,默默无语。
半个小时的海路很快就走完了,但是由于海上浪大,因此,船只进港就用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太阳偏西,这些由中原赶到的客人才最终上了岸。
新南安的变化很大,由于这里是南洋行政区的政治经济中心,因此,各方商贾云集于此,在他们的带动下,整个新南安很快的发展起来,现在其规模已经超过了中原地区的南京,仅次于苏州。
岸边的码头上早就站满了迎接东帅特使的人,从他们的服装来看,其中绝大多数应该是西帅麾下的文武官员。
前来迎接林之宇和林凤儿的是西帅的亲信刘国轩与冯锡范,与他们的属下一样,他们均身穿白色孝服,头扎白色孝带。
见码头众人身上的打扮,林之宇心中已然明了,他与林凤儿在部下的协助下也在头上扎起了白色孝带,随后便带领着一众随从,走下了战舰。
待他们上了码头,早已等候于此的刘国轩与冯锡范走上几步,向林之宇行礼,冯锡范道:“四公子来的真是及时,若非昨天马六甲联络官来报信,我等还以为你会晚几天到呢。”
林之宇道:“在马六甲狮城南港加煤时,忽然听到舅父病重不治的消息,小侄心中悲痛万分,只想早些赶到这里,免得让舅父的灵柩久候。”
刘国轩看了看站在林之宇身边的林凤儿,问道:“四公子,这位姑娘是”
林之宇恭敬的答道:“是我的姐姐。”
“哦?可是凤儿?”刘国轩问道。
“对,就是我!”林凤儿满脸堆笑的说道。
“咳咳!”见林凤儿脸显笑容,林之宇忙咳嗽两声,示意不可失礼。
林凤儿心有灵犀下立刻领会林之宇的意思,于是马上收起笑脸,恭敬的说道:“刘伯伯,我就是林凤儿,刚才我失礼了,还望刘伯伯莫见怪。”
刘国轩呵呵一笑,说道:“不妨事,不妨事。你是第一次到南洋,不象你弟弟,已经来过五次了,呵呵,有些兴奋与好奇也是对的。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到处走走,说不定你能找到好东西。”
冯锡范比刘国轩要正经的多,他问道:“不知为何三小姐会到这里来?怎么事先没有说?”
见林凤儿张口欲说,林之宇急忙抢上一步,答道:“是父亲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老人家说,小侄的三娘怎么说也曾受过西帅的大恩,在福州住的那几年多仗西帅保护,因此,便命姐姐也与小侄一同前来,一为看望舅父,二则是替其母报恩,谁知等到了这里,已经晚了一步。”
“原来如此!”冯锡范叹道“假如西帅泉下有知的话,定会感动的。”
刘国轩接口道:“事先没得到信儿,因此没有准备三小姐的房间,不过,我们马上命人去收拾个小院子出来,那个院子是夫人以前住过的,虽然不大,却甚雅致。”
林凤儿福了福身子,说道:“谢刘伯伯。要是以后电报也能从海里过,那么就能事先知会你们了。”
刘国轩道:“那是,听说最近东帅就在打这个主意,正派人在马六甲一带勘测呢,要是成功了的话,以后联系就方便多了。”
冯锡范见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向着码头外侧一指,说道:“二位特使请上马车,待先回馆舍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拜祭。”
林之宇说道:“不,我们现在就去拜祭舅父,不能让他老人家久等。”
听了这话,刘国轩感动道:“还是四公子最孝顺,既然四公子想去,那么我等就不便阻拦,就请四公子快些上马,我们这就前往西帅府。”
马车是四轮马车,而且车轮下也安装着最新的减震弹簧,行时起来异常平稳,再加上沿途路况很好,因此,坐在马车车厢中的人一点儿也不觉得颠簸。
林凤儿伸手掀看车窗上的绸帘,向外望去,却见路边熙熙攘攘,沿途一派生意兴隆的气氛。
正当林凤儿还在观赏那沿途的异域风情的时候,却忽然从马车前方穿来一阵叱骂声,紧接着,几声刺耳的鞭子声传进了她的耳朵。
她放眼向前方望去,却见前方护卫部队的左侧,正走来一群人,而其皮肤颜色相当怪异,居然是黑色的,这群人排列成一队,两人一组,被绳子紧紧的捆住双手,而就在这支队伍的旁边,则走着几个五大三粗手挥皮鞭的壮汉,一望便知是监工一类角色。
那队黑人越走越近,终于走到了特使所乘马车的后方,那几名监工站在路边,向着马车鞠躬敬礼,随后又开始抽打那些黑人,皮鞭抽在那黑人的皮肤上,一道一道的伤口格外的让人害怕。
林凤儿打了个冷颤,将头缩回车厢,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随后对坐在对面的林之宇说道:“之宇,那些人就是奴隶吗?”
林之宇点点头,说道:“是的,而且从刚才的那些监工的动作来看,那些监工应该是已经顺服了的倭人,他们正押着那些奴隶前往牢房,或者前往种植园,不过,现在太阳快要落山,大概是回牢房监舍吧。”
“真可怜。”林凤儿低声说道“幸亏父亲不准中原也这样干,否则的话,恐怕中原也是一片凄凉。”
林之宇表情淡漠,只是说道:“姐姐,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享福的人,一种是受苦的人,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有些事情看开点儿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林凤儿哼道:“所以二哥才会收集世界上的各种典籍,从中寻找解决这种不平等的办法。”
林之宇摇摇头,说道:“找得到吗?”
林凤儿道:“现在还没找到,不过以后一定会找到的,我相信二哥的能力!”
此后二人一路无语,直到抵达了西帅官邸,他们才由刘国轩与冯锡范二人引着,前往停放郑森灵柩的正屋,去给郑森磕头烧纸,尽晚辈的孝道。
郑森的病情恶化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一直拖到十天前,终于病死,本来林清华是派林之宇前来见郑森最后一面的,但不料,当船抵达马六甲添加燃料时,却从码头联络官处得到了郑森的死讯,于是这趟旅程就变成了奔丧。
既然该等的人已经来了,而且完成了孝礼,那么郑森的棺木终于得以下葬,而新的西帅也正式登上了南洋的政治舞台。
作为无可争议的人选,郑森的儿子郑经身穿孝服,在众官员的簇拥下,登上了那个他的父亲坐了几十年的位置,并立刻宣读了诏书。
而作为东帅林清华的全权特使,林之宇也随后当众宣布承认郑经的身份与地位,并语气强硬而隐讳的警告那些心怀不满的人,不要妄想篡位。
林之宇站在郑经的宝座旁边,一同观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正向郑经行三跪九叩大礼的众多南洋官员,他的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他父亲治下的官员们这样向上司行礼,这种相当壮观的为君景象给了他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