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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黑海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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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大,将那些深及膝盖的青草吹出一阵一阵的绿色波浪。

    不远处的河里,也泛起阵阵涟漪,河里白色的浪花与岸上那绿色的波浪交汇在一起。

    河的北岸,远远的腾起许多黑烟,那狂暴的风也没能将其吹散。

    一阵又一阵的隆隆声从那里传来,随着风被带到了河的南岸。

    在河的南岸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庞大的兵营,而在这座兵营的前方,紧临着河岸的地方,则是一组密集的阵地,阵地前方那生锈的铁丝网,铁丝网后的那长长的战壕,还有那士兵们手中黑洞洞的枪口,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异常压抑和紧张。

    战壕中的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河对岸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在长长的战壕中,每隔一段距离,便架设着一挺水冷机关枪,一些手持步枪的士兵簇拥在机关枪的附近,保护着机关枪正副射手的安全。

    在战壕的后边不远处,则是一些散兵坑,每一个散兵坑中都摆放着一门架设好的迫击炮,炮手就蹲在迫击炮的旁边,紧张的注视着河对岸的动静,他们的身边,放着已经被打开的炮弹箱,里面的炮弹摆放的整整齐齐。

    这里是林清华的中军大营,同时也是他的指挥部,每一个必要的命令都由这里发出,并被很快的送到河北岸的前线。

    当从朋楚克的嘴里知道“雅利安圣教”军队可能已经抵达乌克兰草原的消息后,林清华立刻改变了自己原定的行军计划。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在抵达乌拉尔河东岸之后,他将派遣一支北线部队,向北行军,前往乌拉尔河的上游地区,也就是乌拉尔山的西部一带,这支部队的使命很简单,那就是击败那里的可能敌人,并在合适的地点建立营寨和居民点,而且立刻动手,用携带去的工具和材料,在那里修建两座大型堡垒,为今后战略计划的实施做准备。

    林清华本来是打算留在乌拉尔河东岸等待那支北线部队的消息的,但现在他却不能再等了,他立刻下令将大军分为两支,一支为前锋,而另一支则作为辎重队和后卫,跟随前锋而行,同时他还派出骑兵,向陈唯一率领的北线部队通报最新的情报和自己的动向。

    前锋部队行进速度很快,因为林清华知道,在这个时候,必须分秒必争,若想顺利的建立战略缓冲地带,就必须抢在对手之前占领重要的战略要地,扼住对手东进通道。

    在朋楚克的引导下,中国部队很快就跃过乌拉尔河与伏尔加河之间的广阔草原地带,并沿着顿河向西南方快速推进,直到遇到了敌人。

    中国军队的前锋部队是在顿河靠近黑海的入海口附近遇到“雅利安圣教”的军队的,因为就在这个地方,在离顿河入海口不远的河的北岸,紧挨着乌克兰东部的一小片丘陵地带“雅利安圣教”的军队正在这里修建一座大型的要塞。

    这座要塞本来是奥斯曼帝国位于黑海以北的前哨基地,当“雅利安圣教”与奥斯曼帝国正式结盟之后“雅利安圣教”便开始打起了这里的主意,不过,由于奥斯曼帝国的素丹并不是傻子,他也知道控制住这里的重要性,因此,开始时并没有将这里交给“雅利安圣教”管理。

    但后来形势起了变化,由于波兰的残余军队被撵到了乌克兰一带,因此,本来就对这里控制薄弱的奥斯曼帝国军队立刻陷入混乱与惊恐之中,他们中的精锐部队早就被调到了帝国的东部边境地区,去抵抗波斯人,并援助陷入绝境的乌兹别克汗国,因此,现在的这里立刻变得异常空虚,面对着波兰军队的猛攻,这座扼守顿河入海口的城堡顿时变得亟亟可危。

    “雅利安圣教”追兵的到来解除了奥斯曼帝国前线军队的危局,他们消灭了围攻城堡的波兰残余部队,并顺利的占领了附近地区。

    在“雅利安圣教”接下来的威逼利诱下,奥斯曼帝国的素丹不得不将这座城堡让出去,以便换取“雅利安圣教”更多的援助。

    当中国军队的前锋部队在河的南岸发现“雅利安圣教”军队的侦察警戒部队的时候“雅利安圣教”的指挥官也得到了一支规模庞大的东方军队到来的消息,于是,遭遇战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参加这场战役的一共有四支军队,唱主角的是中国镇虏军主力部队和“雅利安圣教”守卫部队,而唱配角的则分别是漠西蒙古土尔扈特部的骑兵和“雅利安圣教”的盟友奥斯曼帝国的军队。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场逐步升级的遭遇战中,谁更有勇气,谁更有决心,谁的胜算就会更大,谁就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战斗的第一枪是在五天前打响的,无人知道是谁开了这第一枪,但是,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的激烈。镇虏军的参战兵力最开始为八万人,后来逐步增加到了十二万人,此外还有少量民兵部队提供后勤、侦察与警戒支援。

    而他们的对手“雅利安圣教”的守卫部队则为九万人,而且从一开始,他们就投入了全部兵力,试图一举将渡过河的中国前锋部队压回顿河的南岸,而与他们同时向中国军队发动进攻的则是奥斯曼帝国留守部队两万人。

    前三天的战斗最为激烈,由于中国前锋部队仓促渡河,抢建浮桥,因此,没有来得及修建坚固的工事,因而最开始时伤亡较大,而且一直被压缩到了河岸附近,若非仗着机关枪与野战炮的强大火力,恐怕已退回河的南岸。在得到随后而来的大量中国军队的增援后,中国军队便由防御转入进攻,他们分出一支部队绕开敌人正面工事,从侧翼进行佯攻,随后,守卫在河边简易阵地的中国军队同时出击,向正面敌人发动猛烈进攻。

    进攻只持续了一天,战局就发生重大变化,由于中国军队武器装备性能优于“雅利安圣教”的军队,再加上有蒙古骑兵的侧翼掩护,因此,顺利的突破了“雅利安圣教”军队的第一道防线,将其赶到了第二道防线上。

    从这一天开始,攻守双方转变了角色,中国军队成为攻击方,而“雅利安圣教”军队则成为了防守方,双方在城堡外围的第二道工事附近又展开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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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华站在帐篷外,用千里镜观察着河对岸的动静,虽然他看不见那远处的战场,不过却可以听到那隆隆不绝的炮声。几名副官模样的人站在他的身边,也用千里镜观察着对岸的动静。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几名骑士由远及近奔来,守卫在辕门附近的卫兵并没有阻拦他们,因为他们已看出,这些骑士正是林清华等待已久的通讯兵。

    通讯兵们奔到林清华帐篷附近才勒住胯下那高大的顿河马,他们跳下战马,飞快的奔到林清华跟前,并将一个皮包递给了他。

    打开皮包,取出情报,林清华迅速的扫了几眼,随即立刻转身走入帐篷,来到了帐篷里挂着的那幅巨大的地图前。

    看了一会儿地图,他转过身,对那几名跟进来的副官说道:“根据南边侦察部队传来的消息,他们在南边两百里以内没有发现较大规模的奥斯曼军队,也就是说,那里没有能够威胁我们的军队。”

    一名副官说道:“那就是说,我们可以将预备队调过河去了?”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是的,而且我们马上就把预备队调过去,甚至可以将南边阵地的部队也调一部分过河。因为两百里内没有象样的奥斯曼军队,也就是说,假如我们能够在两天内拿下要塞和城堡的话,那么就可以不必考虑背后的敌人。据哈斯木前些年派到北高加索一带的细作报告,当地有很多不同的族群和部落,格鲁吉亚人、亚美尼亚人,他们都是奥斯曼帝国的敌人,奥斯曼帝国的势力范围仅仅局限于黑海东北部一带,这样看来,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南方有什么大的威胁。只要我们拿下这个要塞,就能顺利的控制住这里,以后的发展就方便多了。”

    林清华将那些情报又看了几眼,随后命令那名副官道:“传令!命令朱敢与张够胆部同时出击,一定要在今天天黑之前拿下敌人的第二道防线!并在明天天亮之前做好攻击城堡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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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依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在屋子里,如果不点蜡烛的话,恐怕无法看清楚碗里的食物。

    不过,在这些破衣烂衫的囚犯们看来,点不点蜡烛是不重要的,重要是是如何在监工将牢房的门打开之前,将分到自己碗里的食物,或者说是象食物的东西全部塞进嘴里。

    小小的牢房里挤满了人,虽然他们刚才还躺在地上,但是短短几个小时的“休息”并不能恢复他们那一直处于劳累状态中的躯体,所有的人都混身酸软,若不是为了吃上一些食物的话,恐怕没人愿意坐起来。

    牢房上只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窗户与牢门一样,镶嵌着粗大的铁条,将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世界隔开。

    在窗户的正下方,也坐着一个囚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与其他囚犯一样,身体也同样瘦骨嶙峋,只不过,他的容貌却与其他人截然不同,因为他是一个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人。

    他就是冒襄,曾经的那个江南才子。

    现在的冒襄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那种风流倜傥的影子了,也许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此时的这个衣衫破烂、头发乱的象个鸟窝、身上不停的散发着臭气的人肯定是个乞丐,而绝不会想到他曾经是个出口成章的江南才子。

    冒襄已经记不得自己在劳工营中呆了多久了,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他弄不清楚,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体也象意志一样,快要垮了,虽然他不停的在心里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家,去与自己的亲人团聚,可是,繁重的劳动,恶劣的饮食,危险的旅程,这些就象是贪婪的吸取灵魂的恶魔一样,几乎抽干了他的一切,精神、肉体、智慧,以及人的尊严。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干出一些自己以前非常厌恶的事情,比如说,从死人身上剥下用以保暖的衣服,为了从监工或者看守那里弄来一个发霉的面包,他甚至可以低三下四的为那些人擦靴子,而且为了弄到吃的,他不惜与同牢房的难友反目,而反目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半只已剥了皮的老鼠。

    由于他是东方人,因此,在这个到处都是白皮肤人种的劳工营里,他并不是很受欢迎,毕竟,这里的人唯一的生活目的就是活下去,而不是照顾别的种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冒襄只能依靠自己,虽然他也曾交了几个异族朋友,不过,那些朋友最终还是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恶劣的生活环境夺走了他们的生命,也夺走了冒襄的希望。

    现在的冒襄已经失去了希望,他现在唯一的目的也只是活下去,为了活而活,虽然偶尔在他的脑子中会浮现出诸如“为何我还死不了”这样的古怪念头,可是终究没有仔细的思考下去,因为他没有时间思考,也没有精力思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成为了一部劳动机器,用自己的血汗为别人搭建享乐的东西。

    冒襄将那碗里放着的黑糊糊的东西胡乱的塞进嘴里,来不及品尝味道,便已咽了下去。他扔下破木碗,将身子向后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闭上疲惫的眼睛,脑子中一片空白。

    一阵祈祷的声音从旁边的牢房传进了冒襄的耳朵里,他慢慢的睁开眼睛,仔细的倾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是安文思神甫。”冒襄心中念道。

    自从在奥地利与安文思神甫失散以后,冒襄就没有见过他,直到前几天,从西边又运过来一批劳工,冒襄才在工地上见到了同样邋遢不堪的安文思神甫。

    两人忽然见到了自己的熟人,都非常的意外,经过断断续续的交谈,冒襄终于弄明白了那天被抓时的真相,同时也知道了安文思神甫这些年里所遭遇的坎坷。

    同病相怜,两人都很珍惜在一起劳动的机会,虽然这种机会并不多。由于冒襄是和犹太人关在一起,而安文思神甫则是与其他的天主教、新教的神职人员关在一起,因此,他们在工地上见面的机会不多,虽然两人的牢房也靠得很近,可是却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

    听到旁边传来的祈祷声,冒襄所在的这间牢房也开始了祈祷,不过,由于这里没有犹太教神职人员,因此这里的祈祷声并不整齐。

    但冒襄知道,这些人全部都是诚心诚意的,因为他们无人不象自己一样渴望着救世主的降临,将自己从灾难与恐怖的深渊中拯救出去,去往天国的彼岸。

    冒襄并没有祈祷神仙的帮助,此时,他心中唯一想念的是他的妻子。

    “长辈们还好吗?小宛她还好吗?孩子们还好吗?家乡如今怎么样了?”混乱的脑子里塞着各种混乱的念头,让冒襄心中烦闷不已。

    “桄榔——”

    那紧闭着的牢门被重重的踢开。

    “出来!全部出来!”看守与监工同时向着牢房里面高声喊着。

    冒襄下意识的扶着墙站起身,象一具僵尸一般,跟在难友的身后,一步三摇的向牢房外面踱去。

    太阳还没有出来,不过,天已经亮了些了,周围的景物已经可以看清楚了。

    冒襄摇摇晃晃的走到牢房外边,与那些难友们挤在了同一个队伍里。

    虽然冒襄的德语说的并不好,不过还是能够听懂那监工的话的。

    “今天继续维修工作,你们将负责维修要塞西边的城墙。这可是我给你们争取来的难得机会,你们要好好表现,要知道,西边城墙损坏的并不严重,再加上昨天夜里维修队的努力,已经修得差不多了,你们今天的工作很轻松!”

    听着监工的话,冒襄心中一片枯涩,他知道,他们这一队之所以能够在昨天晚上休息两个时辰,完全是因为城外的军队停止了炮击的缘故,否则的话,他们恐怕还要继续在那城墙上冒着炮火修理城垛和碉堡,并在要塞外围挖掘战壕,抢运弹药。

    “呼——”

    一个声音从东边天空中传了过来。

    “炮击!”那名站在监工身边的看守惊慌的大声喊叫起来,并立刻趴到了地上,手脚则不停的颤抖着。

    不等那监工反应过来,冒襄已先他一步趴到了地上,因为他知道,在炮击的时候,与其到处乱跑,不如就地趴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自己的运气了,这种保护自己的方法是他从看守那里学过来的,虽然不是十分好看,但却非常有效。

    监工终于也反应过来,猛的向地上扑去,但不等他落地,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冲击波便夹带着碎木片和破砖头飞了过来。

    “当——”那没有上锁的牢门正好被一个巨大的石头击中,发出刺耳的响声,并被猛的向后撞去,重重的撞在了其后的墙壁上。

    “喀喇——”一根巨大的木头飞了过来,正好砸在牢房边的一辆装满草料的四轮马车上,将马车的挡板砸得稀烂。

    冒襄用双臂紧紧的护着脑袋,任凭那细碎的木片和石块砸在身上。

    过了一会儿,这里又平静下来,监工紧张的抬起头,四处张望片刻,随即站起身子,轻蔑的看了眼仍旧脸朝下趴在地上的看守,随即转头望着那些同样趴在地上的囚犯劳工们,口中呵斥道:“都给我起来!马上跑到西城墙上去!我数到三,谁再趴在那里,我立刻宰了他!”说完这句话,他已将腰间的刀和手枪取了出来,左手持枪,右手提刀,恶狠狠的盯着那些囚犯。

    “噌——”那名趴在地上的看守立刻蹦了起来,紧张的看着身边的那名监工,当发现他好象不是在说自己时,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冒襄识趣的站起身,跟着那一队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队伍,走向西边。

    “呼——”

    又是几个同样惊心的声音从天空传来。

    “快跑!都给我快跑!”监工嚎叫起来。

    囚犯们立刻跑了起来,因为他们也知道,围城大军试射的炮弹是不长眼睛的,在炸死很多“雅利安圣教”的士兵和军官的同时,也会炸死不少的囚犯。

    “轰隆——”

    离冒襄他们不到十丈外的右边,一颗重型炮弹落到了地上,在钻入地下数尺后,便猛的爆炸,弹片夹杂着泥土飞向四面八方。

    “嗖——”一块弹片带着呼啸声,紧贴着冒襄的脸飞了过去。

    “噢——”冒襄捂着脸弯下腰,虽然弹片没有击中他,可是那弹片夹带着的气流仍旧让他的脸部异常难受。

    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纷纷或趴或蹲,总之没有人再向前走。

    “快起来!继续跑!”那监工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喊着。

    监工挥动长刀,一刀砍死一名腿部受伤的囚犯,并将他的人头砍了下来,用脚踢到一边,口中叱骂道:“这就是偷懒的下场!都给我站起来!”

    当众人站起身,又有几颗炮弹落在远处,不过,从炮弹的落点来看,围城大军的炮兵正在调节大炮的射程,因为那些炮弹的炸点都是向后退却的,当退到城墙附近时,炮弹就没有再飞过来。

    更加猛烈的炮火袭向城墙,将那些厚实的城墙炸得面目全非,城墙上那众多的碉堡也一座接一座的被掀飞。

    冒襄他们奔上西城墙,随即开始修理残破的城墙。

    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今天的炮火只集中到了东城和南城一带,西城与北城却是一片安静。

    但冒襄他们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当守军发现了围城大军的主攻方向后,他们立刻将更多的劳工队召到了南城和东城,命令他们冒着猛烈的炮火修理损坏的城墙、碉堡和工事,并抢运弹药到城外的阵地上去。

    今天的炮火很猛烈,看起来围城大军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天破城了。

    在监工和士兵们的逼迫下,劳工队被一队又一队的派上城墙,但不等他们接近损坏的城墙附近,就已被猛烈的炮火掀飞,或者落到了城外,或者飞回了城内,血肉模糊的残肢碎片和城墙的石头一同砸向城内的那些惊慌失措的人。

    冒襄现在的工作是负责从弹药库向城内炮兵阵地上运送炮弹,虽然他并不知道那种大炮的名字叫“重型迫击炮”可是他却知道,这种大炮的射击速度远比红衣大炮要快,而且炮弹的射程也更远,威力更强。

    看起来城墙所面临的威胁更大,因此,冒襄他们这一队劳工很快就被士兵的刺刀逼上了城墙。

    冒襄扛着一个弹药箱跑进一个碉堡,几个士兵从他手中抢过那个弹药箱,并将其打开,从中拿出几个圆形弹鼓。

    冒襄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抱着的箱子中装的是机关枪子弹。对于这些“雅利安圣教”的武器,冒襄也是多少了解一点儿的,毕竟他也跟随着军队跑了很多地方,参加了不少战役,亲眼目睹了这支邪恶力量的武器进步。从最开始的步枪,但现在的手摇机关枪,这些武器成为了他们掠夺财富和奴隶的最重要的帮凶,没有这些,也许他们不会如此猖狂。

    那几名士兵提着弹鼓跑回碉堡前部,并将弹鼓插入机关枪上方的供弹口,随后一名士兵便抓着机关枪后部的一个手柄,拼命的摇动起来。

    手摇转管机关枪那奇特的声音响了起来“哒哒哒”的声音让人心慌。

    但那支机关枪没响多久,就停止了嚎叫,那名操纵机关枪的枪手捂着脑袋,惨叫着向后倒去,几声“嗖嗖”的声音在冒襄脑袋附近响起。冒襄蹲下身子,然后就听到了一阵从城外传来的哒哒声,这种哒哒声更为响亮,也更为急促。

    另外几名碉堡里的士兵也蹲下身子,口中大声喊叫着,随后一人跑到冒襄身边,又踢又打的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并推出碉堡。

    冒襄知道,那人是让自己再去拿弹药,他茫然的向前跑去,顺着那长长的城墙,绕过一个又一个的碉堡,向登城梯奔去。

    “轰隆——”一颗炮弹落在了冒襄前方不远处,并立刻爆炸了,强大的气浪将冒襄整个人掀了起来,飞向半空。

    冒襄惊恐的挥舞着双臂,嘴里想喊,但却发不出声音,在飞起来后,他能看见那城墙外的阵地,阵地显然已经被围城大军突破了,大量士兵从更远的地方呐喊着冲了过来,战壕中的白刃战已经全面展开。

    在重力的作用下,冒襄重重的落向城墙内侧的地面,弧形的抛物线的终点正好是一辆装满草料的马车,落在那辆马车上的冒襄立刻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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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冒襄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耳朵好象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那刺鼻的硝烟味道还在拼命的钻进人的鼻孔。

    浑身酸痛不已,冒襄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好象已经全断了,只剩下脑袋还能转动了。

    “死了吗?”冒襄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家中长辈那慈祥的面容,妻子董小宛那艳丽的脸庞,孩子那欢乐的笑声,种种往事闪电般的在他的脑子里回放。

    仰面朝天的冒襄静静的躺在马车那高高的草料堆上,一动也不动,他看着那湛蓝的天空,还有那素棉似的白云,心中一片空寂,仿佛一个已经入定的高僧,顿悟了万事皆空的真谛。

    “嗡——”耳朵里一阵让人有些难受的耳鸣声响起。

    冒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紧接着,他忽然发现,自己又能听见声音了。

    一种熟悉的声音传来,让冒襄的心中忽然觉得无限的亲切,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那到底是为什么,直到一阵歌声传来,才让他恍然大悟。

    “心似黄河”一个低沉的男声唱着这首熟悉的战歌,仿佛将他又带回了那场扬子江大战的战场上。

    冒襄一个激灵,心中已然明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并转头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群骑士正骑着高大的战马,向着这边缓缓走来,而唱歌的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其他的人则围着那人,口中发出一阵哄笑。

    “没错,这些人是!”看着那些人的面孔,冒襄努力的安定自己的心神。片刻之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双手,口中则喊道:“我在”

    这时他才发现,由于自己长年不用汉话说话,因此已经无法利索的使用汉话了。

    幸好那些人中有几人看到了他,于是催马奔了过来。

    他们来到马车边,抬起头,看着那正坐在草料堆上的冒襄。

    一名骑士看了看冒襄的黑色头发,问道:“你是蒙古人?”

    冒襄愣在那里,傻傻的看着那骑士,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问话,他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是汉汉人”

    听到冒襄说话,那群骑士顿时觉得惊讶万分,为首那人诧异的问道:“你是汉人?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奴隶吗?”

    但冒襄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他扫视了一眼四周,只见在这个巨大的城里,那些碉堡已经多数倒塌,残垣断壁还在不停的冒着烟,到处都是押解着俘虏向城外走去的士兵,而他们身上穿着的军服则与面前的这些骑兵一模一样,很明显,这个城市已经被围城大军攻克了,而自己也许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

    “我我”冒襄激动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但随后就无法说出任何话来了,因为他已经激动的再次昏了过去。

    当冒襄再次醒过来后,他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条军毯,而此刻的自己并不是躺在马车的草料堆上,在他的身子下分明垫着席子。他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脸,感觉到了疼痛,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正当他兴奋的在帐篷里四下观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快去告诉元帅,就说人已经醒了。”

    他顺着声音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色大褂子的人正站在他的床头,低下头看着自己。

    “我我在哪里?”冒襄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好象恢复了一点儿。

    那人笑着说道:“你在镇虏军的野战医院里。”

    “野战医院?”对于这个即新鲜又陌生的名词,冒襄只觉得有些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你现在饿不饿?”那人继续微笑着问道。

    冒襄连忙点了点头。

    那人转身走出帐篷,片刻之后,便端来一碗热粥。他将粥放在床头的一个小柜子上,随后帮助冒襄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冒襄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光着身子,而且身上那些溃烂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了起来,身上的臭味儿也不见了。

    “我我的衣服”冒襄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喃喃说道。

    不等那人回答,帐篷口却响起一个声音:“别想着你的衣服了!早就被人一把火烧掉了!哈哈!”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闪进了帐篷,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下巴上的那一撮小胡子格外的让人感到亲切,在他的手上,还提着一套军服。

    “你你是”冒襄只觉得此人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那穿白色大褂的人与那来人交谈几句,随后便走出了帐篷,帐篷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那来人笑着走到冒襄床边,把军服放在冒襄的脚边,说道:“这才是你的新衣服,想穿就穿上吧。”那人看着冒襄的疑惑眼神,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哈哈!我可还记得你呢!还记得你的小宛亲手做的点心。”

    “你是林林”冒襄终于想起了此人,但却忽然又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

    “我是林清华。”那人笑着从旁边搬过一把椅子,坐在床头,并将那碗放在柜子上的粥端了起来,递到冒襄眼前,说道:“这碗药粥是军医官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专门给你熬的,里面有些补药,对你有好处。”

    冒襄接过粥,只略微一犹豫,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片刻之间便将那粥喝了个精光。

    见冒襄似乎还想要粥喝,林清华一边接过空碗,一边解释道:“你饿了太长时间,不能一下子吃饱,必须慢慢调养些日子,然后才可以恢复正常饮食。所以说,你必须再忍饥挨饿几天。”

    冒襄不再坚持,他闭上眼睛略微沉思一番,随即睁开眼睛,问道:“如今是哪一年?”

    林清华说道:“是共和纪年2506年。”

    冒襄非常奇怪,问道:“这是什么年号?”

    林清华简单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以及此次西征的军事行动讲述了一遍,让冒襄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听完林清华的讲述,冒襄点点头,说道:“大明天怒人怨,气数已尽,怨不得别人,这江山由元帅来坐正是人心所向。”

    林清华微微一笑,说道:“不谈这些了,这些年里你是吃了不少苦头啊!我已经听安文思神甫说了,真没想到你的经历这么奇特,真可算得上是世上罕见了。”

    冒襄很惊讶,问道:“安文思神甫也被你们找到了?”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现在他正在安抚那些被救出来的人,说晚上来看你。”

    冒襄问道:“一共救出来多少人?”

    林清华道:“还不清楚,正在清点。”说到这里,他回过头去,向帐篷外喊道:“去,向赵副官传令,就说我需要详细的清单,让他们加快清点速度,放下手里的其它事情,尽快完成这个工作。”

    林清华转回头,对冒襄说道:“你先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几天,等身体复原些了,我马上送你回去,你的小宛还在苦苦的等你呢!”

    冒襄感叹道:“真没想到,一分别竟然这么多年,我愧对家人”

    林清华伸手拍了拍冒襄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好好休息吧。”

    冒襄一把抓住林清华的手,急切的说道:“不!没有过去!欧洲的邪恶教派还在肆虐,在西边,有更多的人还在受苦,我们必须把他们也救出来!”

    林清华微微一愣,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沉思片刻,方才说道:“这个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只需好好修养就行了。”他帮助冒襄躺下,替他盖好军毯,待冒襄安稳的入睡,他才走出帐篷。

    一名副官奔跑过来,交给林清华一份清单,并说道:“已经清点完毕,此次一共救出七万三千九百一十二人,其中八成为壮年,不过身体都虚弱的很,幸亏土尔扈特人送来了些粮食和帐篷,不然的话还真没办法安置他们。”

    林清华拉着副官走前几步,离开了冒襄的那间帐篷。

    他问道:“战果清点的怎么样了?”

    副官道:“详细情况还在清点,不过据估计,我军伤亡超过三万人,而敌军伤亡更重。”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一队骑士正奔向野战医院。

    待那队骑士来到医院内,便纷纷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将缰绳交给另一名骑士,随即走到林清华跟前。

    那人向林清华敬礼,随后说道:“元帅,西逃之敌已被消灭,所有残余敌军已经全部肃清!”

    林清华回礼,随后走上前,说道:“刘赫将军果然行动迅速!”

    这人正是镇虏军中将刘赫,他放下手臂,谦虚道:“全仗元帅指挥有方,将士用命,我是没有什么功劳的。”

    林清华知道此人性格,便不再夸赞,而是马上转移了话题,问道:“奥斯曼帝国的那些军队怎么样了?也消灭了吗?”

    刘赫道:“是的,其中有部分试图登船逃走,但我军炮兵一通乱炮,就将其送进了海里喂鱼。”

    林清华见刘赫左手臂上包着绷带,便道:“你的伤势怎样?听说伤得不轻。”

    刘赫得意的晃了晃左手臂,随后说道:“没什么,一颗流弹而已,弹头已经取出,只是伤了些皮肉,不碍事。”他生怕林清华再追究下去,急忙将林清华的注意力转移开,说道:“这座堡垒尚算完整,是否立即修缮?”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是的,马上进行修缮,而且连带着外围的防御工事一起修,最好能够在五天内完成,而且要修成永备工事。”

    刘赫略微有些意外,问道:“怎么?元帅不打算继续向西推进了?”

    林清华略微沉默片刻,叹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虚实,那么就不用再急着前进了,况且这里位置极佳,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好地方。而且我刚才得到消息,北边的哥萨克人蠢蠢欲动,虽然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过还是小心为妙,战线不能拉得太长,保卫后勤线才是最重要的。现在我们需要好好的休整一番,还要补充些兵力。”他转过头,对身边那名副官说道:“赵副官,你立刻给哈斯木发报,让他从河中再抽调至少两个步兵师来,我需要增援,顺便再催促一下肃州堡,让他们尽快将下一批弹药和新式钢盔送来,不能耽误。”

    待赵副官离开,刘赫望着那远处的草原,望着那高高的矗立在草原上的城堡,忽然问道:“元帅,此城是否该改个名字?”

    林清华颔首道:“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但我还没有想好。”

    刘赫笑笑,说道:“上次元帅将台湾的那个军港命名为‘清华港’,那么为何不将此城命名为‘清华城’呢?”

    林清华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清华城?喔不如叫‘清华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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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喧嚣了整整一天的草原终于安静了下来。

    枪炮声几乎消失了,除了那遥远的西边偶尔传来的几声零星枪响之外,再也听不到战争的喧嚣,战役终于结束了。

    原本一片葱绿的草原上现在已经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是炮弹爆炸所产生的弹坑,到处都布满了交战双方士兵的尸体,那折断的枪支甩得到处都是,草丛中洒落的黄铜弹壳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被鲜血染红的草原上,有几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正来回奔跑,从它们嘴里发出的悲哀的嘶鸣印证着战争的残酷。

    一队队的士兵、辎重兵和民兵正在草原上展开行动,他们首先将镇虏军遗漏在草原上的伤员收集起来,用担架或者两轮推车送到后方的野战医院去救治,接着便开始安葬镇虏军战死的将士。

    墓地一共有两处,一处安葬镇虏军阵亡将士,而另一处则是乱葬岗,那些“雅利安圣教”的战死者将被埋葬在这里,以免发生瘟疫。

    没有棺木容身,没有马革裹尸,只有那薄薄的军毯,权且充当着棺木的角色。中原工场制造的军毯紧紧的裹在这些同样来自中原的战死者的躯体上,随后被一同埋入那半丈多深的地下,与其一同下葬的还有他们的私人物品和信件。

    墓碑也是简单的,从附近丘陵地区砍伐的木头被劈成了长五尺、宽四寸的小木条,随军的文职人员根据那些从尸体上收集到的铜制身份识别牌,将战死者的名字、籍贯和他们阵亡的大致日期写上。

    至于那些“雅利安圣教”的战死者,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民兵们随便挖了几十个巨大的坑,将那些收集来的尸体胡乱的倾倒入坑中,待最底下一层铺满后,便盖上一层薄薄的泥土,随后再在上面进行着同样的步骤,直到将大坑填满。这里没有墓碑,没有碑文,也没有墓志铭,只有一个个低矮的土堆,也许若干年后,人们会忘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许对于那些出门踏青的人来说,这里只是紧挨着镇虏军阵亡将士陵园的几个小山包而已。

    为战友送别的枪声终于停息,太阳也渐渐落向地平线。

    西边的夕阳格外的红,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