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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一扇紧闭着的窗户被人推开,屋外的雪花被风吹进了屋子。
林清华站在窗户后边,望着那不远处的高大围墙,深吸了几口冷冷的空气。
几片雪花打在他的脸上,片刻间便被脸上的热气融化。
“报告!”紧闭着的房门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进来!”林清华走回桌子边,坐回到太师椅上。
一名卫兵打开房门,向林清华说道:“刑部尚书刘子壮大人求见。”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让他进来。”
刘子壮闪身进入这间不大的屋子,手上捧着一摞公文。
刘子壮将那摞公文放在林清华面前的书桌上,随后退回几步,说道:“元帅,这是今年秋冬两季需要勾决的死囚,请元帅过目。”
林清华拿起一份公文,仔细扫了几眼,随后将手上的那份公文放下,问道:“这些死囚都上诉了吗?”
刘子壮道:“其中只有少数上诉,其他人没有。那些上诉的死囚中,经过十八名巡查御史数月的重新审理,只查出三起冤案,剩下的全为证据确凿的铁案,翻无可翻。”
林清华从书桌上拿起钢笔,沾了些墨水,从抽屉中取出张空白公文,正欲写下自己的处理意见。
刘子壮见林清华准备动笔,急忙说道:“元帅,今年一共只处决了一百多死囚,剩下的死囚全被元帅发配到火药场去了,若是这些人再被送去的话,那么恐怕很难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所以还望元帅三思。”
林清华停下笔,抬起头,说道:“没办法,虽然火药场从去年开始就只制造底火了,可是人手始终不够,别的东西可以让民间工场去造,但是底火和炸药就不行,因此火药场还是需要大批死囚的。你说的那个问题我也想过了,所以说我这次并不将这些人全部送到火药场,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死囚就交给你们刑部了,你们可以分散到各地同一天行刑,应该可以起到震慑作用的。”
刘子壮见林清华口气松动,便也不再说什么。
林清华很快写好了处理意见,随即放下笔,抬起头看着刘子壮,挥手示意他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就坐。
待刘子壮坐定,林清华问道:“上次的那个碑文一案,你们刑部审的怎么样了?”
刘子壮有些郁闷的说道:“元帅,这个小案子实在是无足轻重的很,我不明白,为何元帅会命刑部审理此案?”
林清华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愿意接手这个案子。其实我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因为我想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案子。”
刘子壮尴尬的咳嗽一声,随后说道:“案子很简单,没有什么曲折,说起来到底还是怨那些石匠,千不该万不该,他们不应该答应接这个活儿的。”
林清华摆了摆手,说道:“石匠们也是做活吃饭,没什么不对的,谁给他们钱,他们自然给谁干活,只要不犯法,那么就没问题。这件案子很有些意思,只是由于我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往西域调兵遣将和运输物资的事情,所以没有催促你们,现在听你的意思,应该是审完了?”
刘子壮点点头,说道:“审完了,就差判了。”
林清华道:“那你仔细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刘子壮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随后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恐怕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元帅也是知道的,此案全因那秦淮名妓卞赛赛的碑文而起。卞赛赛出身官宦之家,也是识得不少诗书的,但她幼年之时父母早亡,便与其妹妹一同沦落风尘。这卞赛赛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因而在秦淮河上渐渐出了名,许多富商巨贾慕名而来,且其恩客之中不乏公卿诸侯,后来她与一位公卿相好,但一同住了几年后,却又与那公卿分开,独自一人居住在苏州城郊。那年扬子江大战,西帅郑森兵马占领了那里,当时主政郑氏军马的还是郑森的叔叔郑鸿逵,那郑鸿逵本是好色之人,待得知色艺俱佳的卞赛赛就在苏州城中避难,当即派人将其掳到自己营中,准备将其收入私帐,却不料,郑森忽然发难,将郑鸿逵及其党羽一网打尽,卞赛赛才得以脱出。
后来卞赛赛便离开了苏州,迁回到南京居住,虽然此时她已三十有余,但一来不显老,二来名气大,因此,马上引来众多仰慕者。卞赛赛当时也已用尽盘缠,因此便重操旧业,在南京贡院附近借了座小楼,起名‘雅楼’,卞赛赛召集了一班原来的姐妹,以歌喉娱宾,只卖艺,不卖身。
当时东林在城中也开了个新馆,收徒授业,新馆也在贡院附近,离那卞赛赛的‘雅楼’不远,虽然双方很难共同相处,不过倒也并不理睬对方,相安无事。
东林书院为了广招门徒,因此并不收取学费,只要肯来,他们就教,不过,学生的食宿钱却要自理。这样一来,去东林书院的人虽然不少,可是大多都是家中有产业的儒生,而那些穷书生却很难在那里长久的学下去。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卞赛赛资助了这些穷书生,为他们出了食宿钱,而这些书生也自然感恩戴德,时常做些新曲儿,送与卞赛赛,于是卞赛赛的名气也越来越大,恩客也越来越多。
东林中人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于是便令馆中学生不得再与卞赛赛交往,而那些穷书生怎能听从,因而,南京附近的东林各书院一下子将一百余名学生除名,这些被除名的学生无奈之下,只得离开,大部回乡,少数投考了高等学堂。
恰恰就是这少数投考了高等学堂的人最终弄出了这件事。他们大多考上了,因此便留在学堂之中接受新式教育,其中的多数人后来成为了各地的官员,少数去了工场。他们感念卞赛赛当年对他们的恩情,于是不时回到卞赛赛的‘雅楼’,去给她捧场。
但卞赛赛终究是凡人,就在去年年末,一病不起,拖了几个月,还是死了。
这些人听说后,立刻商议着为卞赛赛立个功德碑,以显示自己的感恩之情,最后商议妥当,就将碑立在‘雅楼’的门前,碑文洋洋洒洒数万字,其中赞扬卞赛赛者居多,而剩下的数千字则是讥讽东林狗眼看人低的话。其实在我看来,这些人之所以这样干,其真正原因恐怕还是为了羞辱东林,以报当年被逐出师门之仇。
这样一来,东林中人岂肯善罢甘休?于是等那碑立好后的第二天,‘东林二贤’之一的孔季康就领着一帮子学子,拿着大锤,将那碑捣了个稀烂。
受恩于卞赛赛的那些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立刻又重新立了块碑,而且比上一个碑更加高大,更离谱的是,那碑的形状居然和贞洁牌坊差不多,那上面的字更多,言辞也更激烈,直接指谪东林迂腐。
这一下,双方就算是铆上了,你砸我立,你立我砸,一来二去,就闹到了南京衙门里。
而在当时,按照元帅的新政法令,各地的法院已经与官府分离,因此此案便交由南京地方法院审理。过了几天,法院的判决下来,由于那‘雅楼’已在一年前被卞赛赛买下,而且那地契上的地方正好包括那立碑之地,而那些立碑之人又是出自自愿,因此,东林败了,判决令他们必须在一个月之内重新修好那个碑文,否则便要查封他们的房产拍卖。
孔季康自然是不会去立碑的,而且还约束手下人,不准任何人去立碑。但东林中的另一部分人则认为不妥,而其首领就是那陈永华了。
陈永华怕官府真的派人查封东林名下的产业,于是在判决下来的第五天,便领着人去重新打造了一块碑,立在了‘雅楼’门前,并当面向‘雅楼’的现掌柜道了歉。
孔季康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说陈永华辜负了老师的期望,丢了东林的面子和骨气,是东林败类。陈永华知道自己不能与孔季康正面相抗,因此便没有理会,哪知道孔季康见陈永华不理会自己,便更加的嚣张,甚至在东林书院之中大肆污蔑陈永华,而且在碑立好之后,那东林的人又去砸了一回,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没有料到后果会如此严重,巡警队立即将那些砸碑的人当场逮捕,并以毁坏私人财产罪告了他们。
此时,元帅便得知了这件案子,于是将此案交给刑部审理。刑部经过审理,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就差明日的宣判了,依我之见,若不是那五个儒生将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的话,恐怕孔季康也是跑不了的。”
听刘子壮讲述完毕,林清华点了点头,叹道:“没想到儒生之中居然也有这么讲义气的人,愿意自己承担罪名。对了,不知道你们准备怎么判这五个砸碑的儒生?”
刘子壮略微沉吟片刻,随即答道:“五人当时全部动了手,不过,那碑损坏并不严重,因此刑部的意思是轻判,每人判半年苦役,并罚些钱用以修补碑文。”
林清华将手中拿着的那份死囚勾决名单交给刘子壮,说道:“这些死囚就交给你们刑部了,剩下的死囚马上押解到湖北火药场去。”
刘子壮转身准备离开,林清华却忽然问道:“那陈永华就是因为这个事情而与孔季康发生囹圄的?”
刘子壮回过头,说道:“正是此事!其实两人早就貌合神离,若非史可法从中斡旋的话,恐怕东林早散伙了。依我之见,陈永华更善于求变,而孔季康则一直抱残守缺,不思进取,两人各有一批追随者,旁人很难相信他二人都是张慎言的学生。现在东林人心惶惶,盛传朝廷要查封东林,孔季康煽风点火,而陈永华则尽力安抚众人,要众人守法,依我看,陈永华此人显然与孔季康不是一路人,若是元帅能够善加利用的话,也许能够分化东林。”
林清华点点头,说道:“与我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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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被冻的通红的小手伸向花坛的石沿,将那石沿上的一层薄薄的积雪揽到了一起,重复了几遍同样的动作,一个小小的雪堆马上出现在了石沿上。那双冻红的小手继续忙碌着,转眼的工夫,一个小小的雪人便出现在了石沿上。
“咯咯——”一阵轻笑,一个扎着两支小辫的小女孩俯身从花坛边捡起一跟干枯的树枝,并将树枝折了几折,随后将其递给身边一名比她更年幼的小男孩。
小男孩伸出冻红的小手,接过那几根短树枝,口中则甜甜的说道:“谢谢姐姐!”
他转过身子,将树枝插在雪人的两只胳膊上,说道:“这是大将军!”
不等他仔细欣赏自己的杰作,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便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正好打在那雪人的脑袋上,雪人立刻变得不成样子。
小男孩与小女孩同时一惊,随后便转头望去,却发现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男孩正站花园边的走廊中,得意的拍打着双手,口中喊道:“好啊!打得真准啊!比炮兵打得都准!”
小女孩双手插腰,怒斥道:“你你怎么把我们的雪人打坏了?”
那男孩一脸的得意,说道:“妹妹,我这样做是为你好啊,他不听话,做了个雪人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硬要说那是爹,要让爹知道了,你们定要吃板子!所以,我就把它打烂,让它死无对证!”
“谁说我做的是爹?我做的是大将军!”那小男孩生气的撅起了嘴。
“大将军就是大元帅,所以你是抵赖不了的。”那男孩又从走廊外的地上揽起一捧雪,并捏成雪球,随后哈哈一笑,用尽力气将那雪球投向站在花坛边的两个小孩。
两人闪身避开,随即展开反击,一时之间,小小的花园之中充满了小男孩的嬉闹声和小女孩的啼哭声。
一名少妇从花园外匆匆奔进花园,见三人还在顽皮,遂呵斥道:“都住手!”
那小女孩丢掉手中的雪球,伸手抹了把眼泪,一头扑到那少妇怀中,哭泣道:“娘,大哥他又欺负我们了!”
少妇蹲在花园门口,将那小女孩搂在怀里,安慰了她一阵,随即望向那愣在那边的小男孩,说道:“武儿,你又淘气了!当心你爹回来打你屁股!快向妹妹赔不是。”
谁知那男孩并不害怕,反而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又不是我娘,你管不着我!”
“爹管得着你!打你屁股!打得你屁股肿三天!”另外那名年纪稍小的男孩喊道。
听到这里,那男孩显然怒极,他猛的向那小男孩扑去,口中则叫道:“让我先打得你屁股肿三天!”
“啊——”那小男孩赶紧逃开,也一头撞到那少妇怀中。
少妇瞪着那淘气之极的男孩,呵斥道:“再不住手,我就叫祁海把你关到书房里去背书!叫小德子陪着你!”
“我不怕那两个太监!”男孩有恃无恐的说道“只要我一喊,我娘就把我救出来!”
“这孩子!”少妇显得很无奈,只得暗自叹气,她低下头去,问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宇儿,凤儿,你们怎么不好好读书?又溜出来玩了?看看你们二哥,那才叫用功呢!”
扑在她怀中的那个小男孩抬起头,望着少妇的俏脸,嘟囔道:“是先生放我们出来的,但二哥不来,我们就只好自己来了。”
“武儿,你过来!”少妇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向那年纪大些的男孩挥了挥手,说道:“也玩了这么半天了,该回去读书了。”
“不!我还没玩够!那些算术太难了,我也不想学!”男孩固执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敢不去?”一个声音忽然在那少妇身后响起,将少妇和三个小孩均吓了一跳。
少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回头嗔道:“怎么又想吓人啊?”
林清华笑着走到少妇身后,伸手搂住少妇的腰,说道:“没吓着你吧?”
少妇用力推开林清华的怪手,嗔道:“孩子们面前还这么动手动脚的,当心教坏孩子!”
林清华缩回手,咳嗽两声,然后瞪着那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吼道:“还不给我滚回书房去!今天晚上我考你几道地理和算术题,若是答不出来,就罚你背唐诗,而且今年过年没有压岁钱!”
他低头看了看少妇腿边的男孩和女孩,说道:“你们也一样!宇儿年纪比你们小几岁,虽然考他的题目都比较简单,但也不能大意,都快回书房去!”
小女孩伸了伸舌头,随即拉着身边的小男孩,奔出花园,而那名年纪稍大些的男孩则慢吞吞的走到林清华跟前停下,并抬起头看着林清华的脸,问道:“父亲,要是我答上来怎么办?”
林清华低头看着他,说道:“你倒是说说,这次你又想要什么奖品了?”
男孩伸手摸了摸林清华挂在腰间的指挥刀,随后说道:“我要这个!”
“不行!”林清华赶紧捂住指挥刀的刀柄,说道:“小孩子玩儿什么刀?再说这把刀已经跟了我这么些年了,是我地位、权利的象征,怎能随便给你?换个奖品。”
男孩低下头去,得意的笑笑,随即又抬起头来,一脸严肃的说道:“那好,我不要刀了,你就给我只手枪吧,要骑兵和卫兵的那种匣子枪。”
少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转过头,看着那一脸奇怪神色的林清华,说道:“怎么样?还是被他耍了吧?其实他就是想要枪。”
林清华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子,随即说道:“你年纪还小,真枪太危险,万一走火,那就不好了。”
“我不怕!”男孩双手插腰,努力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你不怕,我怕!”林清华哼道“万一子弹打到了你的弟弟、妹妹,那如何是好?”
男孩眼珠子一转,说道:“那好,我退一步,我只要枪,不要子弹。”
“小孩子不听话!”林清华怒道。
男孩反诘道:“我已经快九岁了!已经不是小孩了!”他将头一扭,气哼哼的说道:“你不给我枪,我就不学了!”
“混帐!不学?打得你学!”林清华将小孩一把提了起来,夹在掖下,隔着裤子便扇了几巴掌。
小孩并未哭泣,而是倔强的喊道:“就不学!就不学!”
“放下武儿!”一个声音从林清华身后传来,又一名少妇出现在了花园门口。
林清华没有回头,只是说道:“我教训孩子,你少管!”
那少妇走上前,从林清华手中夺过小孩,将小孩放下,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屁股,随后站起身,对林清华说道:“下手这么重,你就不怕把孩子打坏吗?”
林清华翻翻眼,说道:“都是你惯的!”
少妇也不与林清华继续争论,只是白了林清华一眼,又转头瞪了眼另外那名少妇,随后拉着小孩,径直走出花园。
站在林清华身边的少妇轻声说道:“芳儿姐姐又生气了,相公,你确实待孩子严厉了点儿。”
林清华哼道:“不听话就是要打,我小时候可没少挨过打!”
少妇抿嘴一笑,说道:“怪不得你要打回来呢!”
见那少妇脸显娇容,林清华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他搂住少妇就亲,但却被少妇推开,少妇说道:“相公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清华道:“今天没什么事,所以回来的早些,一回来我就到处找你,结果就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就赶来了,嘿嘿,终于让我抓住了。婷儿,不如咱们现在就去东书房,那里有暖气。”
婷儿嗔道:“真是的,那里是孩子们读书的地方,你刚才不还叫他们去读书吗?”
林清华急道:“那就给他们放假!休息半天。”
林清华正要在婷儿脸上亲吻,婷儿却又推开他,并说道:“忽然想起一事,有两个和尚在客厅等你,玉姬姐姐在那里陪他们说话。”
“和尚?”林清华有些纳闷“为什么不叫他们到咨议府见我?”
婷儿道:“我说让他们去,可是他们却怕耽误你的正事,因此便在这里等你了。谁知你却”
林清华伸手抓了抓后脑勺,嘟囔道:“来的还真是时候!”
虽然并不太高兴,不过林清华还是马上前往客厅,去见那两个和尚。
林清华原以为这两个和尚应该是少林寺前来辞行的和尚,但却没想到眼前的这两个和尚面生的很,他一个也不认得。
待全玉姬离开之后,林清华请那两名站起行礼的和尚重新就坐,随后问道:“二位大师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贵干?你们应该不是少林寺的吧?”
那胡须花白的和尚说道:“我们不是少林寺的,我们是游方僧人,这位是贫僧的师父,法号‘空智’,贫僧法号‘离尘’。此次我们前来拜访元帅,其实是为了向元帅求情。”
“求情?”林清华更糊涂了“给谁求情?”
“阿弥陀佛——”那空智和尚忽然出声道“我们是替缅甸北部的黎民向元帅求情来的,就请元帅大发慈悲,饶了他们吧。”
林清华心中渐渐明了,但他并不清楚和尚到底要说什么,遂问道:“大师的意思有些让我摸不着头脑,还望大师细说。”
空智和尚叹道:“世人皆苦,众生皆苦。去年我师徒二人云游云南,听闻缅甸佛寺众多,于是便前往缅甸,想去那里看看,一直到了缅甸南部,我们才停下来,在那里住了些日子。今年夏天,我们离开那里,准备返回云南,但途经缅甸北部一带时,却见那里残垣断壁,满野白骨,由于通译未与我们同行,因此我们不知道详情,以为是缅甸国的内战而已,于是在那里焚香超度了亡魂之后,便马上回到云南。又过了些日子,我们才得知,原来那些残垣断壁都是元帅部下的军队做的‘好事’,而那领军的将军正是郑山河,因此,我们师徒便又连忙返回缅甸,找到郑山河将军驻地,苦苦规劝,希望他能尽量少杀无辜,但他却不听,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又连夜北上,来到南京,希望元帅能够给郑山河将军下命令,让他放下屠刀,多做善事。”
“原来如此!”林清华叹道,他看了看空智和尚那雪白的胡须,问道:“二位大师见谅,打仗之事凶险万分,来不得半点儿仁慈的。那缅甸叛军多次打劫我中国商队,忍无可忍下,我军便深入缅甸,协助缅甸王平息叛乱,只不过由于大军人数众多,良莠不齐,致使当地百姓跟着受累,我早就给郑山河下了命令,不许他再纵容部下胡来。”
空智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大概元帅也蒙在鼓里。实际上,我与离尘亲眼看见那郑山河滥杀无辜,他为了防止叛军从村庄招募到兵丁和弄到补给,便将整个村庄屠戮一空,凡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无一幸免,这已不是作战,而是屠杀了!”
离尘跟着叹道:“唉,说来说去都怨贫僧,若是贫僧当年不收这个徒弟,也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林清华大感惊讶,问道:“你你是郑山河的师父?我怎么没听他说起过?”
离尘点点头,答道:“不错,郑山河是我的徒弟,当年我云游北方,一日游山,恰好在山脚遇到他,我见他骨骼健壮,是个练武的好坯子,再加上他家祖上是从福建迁到直隶去的,家传的拳法就是南拳,与我的拳法一致,因此我便留在他家附近的寺里,一直教了他整整七年,他的南拳尽得我真传。唉,后来他又得了个什么‘南拳王’的称号,当时我就应该阻止他的,因为这已经不是清心寡欲之人应该干的事情了!贫僧走眼了!”
林清华摇头道:“郑山河的性子确实已经大变,这也是有原因的,他的全家被杀,而且其本人又受辱于街市”
“林施主,世间一切皆有因果,郑山河之所以受此磨难,全因其前世作孽所致,若其今世还不改悔的话,恐怕下一世更要受尽人间磨难,比之今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林清华好象在为郑山河的残暴寻找原因,空智和尚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并说了一番因果循环的大道理。
林清华无奈的晃了晃脑袋,说道:“你们向我求情,可是郑山河远在数千里之外,我的命令传去,谁又能保证郑山河能够改变策略呢?要知道,在派他去之前,一个将军用了半年时间也没有将当地的叛乱平息下去,而郑山河去了仅仅一个月,就扫平了与我国接壤地区的缅甸叛军,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在缅甸的群山丛林间站稳了脚跟,所以说,此人相当懂得战术。”
空智说道:“林施主的意思是,你不会阻止他滥杀无辜?”
林清华摇头道:“我的意思是说,缅甸离南京太远,我不可能亲自指挥,只有当地的驻军才知道什么样的战术才是正确的,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了尽快稳定缅甸的局势,我必须放手让郑山河全权指挥那里的一切,包括军事、民政,我不能捆住他的手脚。”
林清华见空智的脸色很是难看,于是接着说道:“你们放心,现在缅甸局势渐渐明了,叛军大势已去,用不了多久,缅甸的战火就可以熄灭了,当地百姓又可以过上自己的正常日子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相信空智大师也不愿意看到缅甸百姓处于长久的战乱之中吧?前些年中原大乱,军阀混战不休,百姓们受到的磨难也是凄惨的很,想必空智大师也亲眼见过吧?”
“阿弥陀佛——”空智双手合十,闭着眼默念了一段经文,随后睁开眼睛,说道:“如此看来,此事是无法挽回了!”
离尘有些生气,他说道:“林施主,需知世上因果循环,若是做恶,则必得恶。贫僧听说你到处派军,四方作战,其死者枕籍,难道你就不怕吗?难道你”“离尘!”空智忙阻止离尘继续说下去,他说道:“林施主,贫僧徒儿说的话有些唐突,你莫要介怀。”
林清华微微一笑,说道:“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国家的强盛,有时候必须选择铁血,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光靠仁义和慈悲是没有用的,也许你相信这些,可是别的国家就未必相信这些。”
离尘有些不服气,他说道:“那么请问,林施主将士兵和军官派到那数万里之外的欧洲去,却是为了什么?贫僧听说,那里有个新兴的教派,而林施主的目的就是消灭那个教派,是也不是?”
林清华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一定认为我痛恨宗教,可是实际上,我不仅不痛恨它,反而尊重它,因为我知道,宗教虽然是虚无飘渺的,不过却是穷人的唯一精神寄托,而且也能起到一些法律无法起到的作用,因此,我是允许各种宗教自由传播的。但是,请离尘大师好好想想,佛教、天主教等等,这些宗教都是劝人向善的,因此是好的,而那个欧洲的教派却是导人向恶,因此是恶的,其不仅是我的敌人,而且也是全人类的敌人,同时也是你们佛教的敌人。”
“阿弥陀佛——”听到这里,空智和尚再次开口“林施主错了,佛教没有敌人,只有心魔,心魔才是最可怕的。”他抬头看了看林清华那张有些迷茫的脸,接着说道:“林施主,今日贫僧就只能说这些了,看起来林施主未能理解我教真髓。既然林施主不愿意让部下放弃心魔,那么贫僧就不叨扰了,贫僧告辞。”
见空智站起身来,林清华也从太师椅上站起,走上几步,问道:“不知两位大师将去何方?”
空智沉默片刻,随即道:“和尚的臭皮囊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不能再云游四方宣扬佛法了!栖霞寺住持是我师兄,我打算去那里陪师兄,林施主若是有空,不妨也来坐坐。”
送走了两名心灰意冷的高僧,林清华站在元帅府门口,背着手,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一片空寂。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渐渐的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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