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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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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众人跟着那两个泼妇跑到离林清华等人十数丈远时,正好看见林清华掀开一顶小轿的轿帘,让那少女进轿。

    一名泼妇尖叫道:“就是那野小子!大伙儿上啊,把小蹄子抢下来!”一名大汉发一声喊,众人潮水般涌向林清华等人。

    林清华回头一看,却见百十条大汉挥舞着各式武器呐喊着冲向自己,尤若电影里的古惑崽。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他当机立断,用右手抽出腰间的手枪,同时将左手一挥,命令道:“全体都有,一字横队,两排,子弹上膛,在我射击之后,听我口令,随时准备射击!”

    卫兵听到命令,立即排成两排,均抽出两支手枪,瞄准那些冲过来的人。

    “砰”的一声,林清华手中的枪开火了。

    那些人再蠢也能明白对方手中拿得是什么家伙,当即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望着林清华等人。

    见他们被自己吓住,林清华将手枪重新装好子弹,然后向着众人高喊道:“你们想干什么?莫非想造反不成?如今虽然城内已经解严,但潞王的余党仍有些在逃,莫非你们就是?”他有心继续吓唬众人,所以故意加大了语气,将事情说得很严重。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站在后面的十几个人本来就是胆子甚小的,只是跟着凑热闹,现在见势不妙,立时打起了退堂鼓,纷纷调头离开。

    “站住!”随后赶来的童清风将那些想跑的人叫住了“都给我回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跟我耗?不就是有火器吗?老子也有!”他将两支手枪抽了出来,向着那些想跑的人亮了亮,同时将他们赶了回去。

    童清风一边挤开人群,一边说道:“哪儿来的野小子啊?莫非是想跟你童爷比比到底是谁的枪厉害?告诉你们,你童爷手里的家伙可是货真价实的镇虏军的短枪,指哪儿打哪儿,弹无虚发!”他得意的推开一名挡住自己视线的大汉,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接着抬起头来。

    这一看不打紧,却把童清风给吓了一跳,吓得他连枪都握不住了,因为他看到面前一人手持手枪,对他怒目而视,此人不是别人,却正是他的顶头上司、天地会总舵主林清华。自从他被陈子豪引见给林清华后,他就把林清华的相貌给牢牢记住了,同时也从陈子豪的嘴里得知,原来大明的威毅侯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虽然现在的林清华穿着便衣,但相貌却没变,是以童清风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当是谁,却原来是童清风啊!哈哈哈这可真是”林清华望着童清风,冷笑几声。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童清风赶紧将枪插回腰间,迎上前去,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待到了林清华身边,他口中低声说着:“属下童清风参见总舵主,这里不便行礼,还望总舵主见谅。”

    林清华向对面那些人指了指,对童清风说道:“既然你也认出我了,那么就快让你的手下人都退下吧,免得被巡城兵丁以滋事之罪抓住。”

    童清风点头应和,转身向手下挥手道:“散了吧,散了吧,这里没什么事,一场误会,大家都散了吧。赵品,你把来的兄弟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今儿晚上我做东,在城西狮子楼请大家。”

    林清华见那些人渐渐散去,小声问道:“这些人都是会中弟兄吗?”

    童清风道:“只有五六个是,其他的不是。”他眼珠子转了几圈,望了望躲在林清华身后的少女,接着说道:“没想到是总舵主看中了这小娘子,属下真是有眼无珠,还请总舵主狠狠责罚。”

    “胡说!难道我是见色忘义之人吗?”林清华被童清风说得有些紧张,他迅速转移童清风的注意力,问道:“怎么,那‘倚红楼’也是本会的产业吗?”

    童清风道:“以前不是,现在才是。”

    林清华有些奇怪,问道:“怎说?”

    童清风道:“以前是‘狐狸球儿’的地盘,后来陈香主与那‘狐狸球儿’合作,双方互相换了些地盘,这‘倚红楼’才归入本会名下。”

    “哦,是这样。”对于天地会与“狐狸球儿”合作的事林清华也听陈子豪说过,但却没料到自己居然会跟自己人差点打起来。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便说道:“怎么?你们竟敢逼良为娼?难道你们忘记了本会的会规?”

    童清风赶紧辩解道:“属下不敢。这‘倚红楼’虽然是本堂名下的产业,但这经营上的事却不归本堂管,本堂只管‘打冤家’。”

    “‘打冤家’?什么意思?”林清华问道。

    “这‘打冤家’的意思就是,万一向本堂交纳孝敬银子的铺子遇到了什么事情,比如说有人敲诈勒索,有人吃霸王饭,有人勾结官府谋他的产业,那么就由本堂出面,或者通过官府明里解决,或者自己动手私下解决,总之一句话,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童清风对于本堂所经营的项目还是很熟悉的。

    “所以你们一听说窑子里的姑娘被人救走,你们就来打我的冤家来了?”林清华对于本会的这些经营项目很不熟悉,他觉得这很不妙,因为这样一来,天地会岂不是变成了黑社会?

    童清风忙道:“属下不敢,如果属下知道总舵主看中啊,不,是想搭救这位姑娘,那么属下便会立刻亲自护送这位姑娘前往总舵主那里,以全总舵主救人之心。”

    此时两人身边已是人声鼎沸,林清华向四周望望,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布满了围观的人,而且其中就有他的几个熟人,比如黄得功、李成栋,当然,刚才站在店外跟别人说话的陈子豪也来了,可能他觉得这里不便打招呼,所以并未上前与林清华相见,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向林清华抱了抱拳,而陈子豪的身边则站着那个很胖的男子,正直愣愣的盯着他。

    黄得功跑了过来,说道:“三弟,刚才为何打枪?”

    林清华道:“没什么,一场误会。”

    黄得功望着童清风,问道:“这位是”

    林清华道:“这是我的一个属下,三山门开城之功全在他身上。”

    “哦?原来你就是那位童壮士!黄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黄得功热情的拉着童清风的手说道,搞得童清风很是不自在。

    林清华不想在这里多耽搁,便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免得引来巡城兵丁。”他不敢在此久留,当即带上手下护着轿子回自己的大营。临走时他向陈子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上自己。

    林清华回到大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陈子豪关于天贵堂的经营之道。陈子豪对于林清华现在突然关心起这个事情来感到有些意外,他沉吟片刻,说道:“回总舵主,本堂确实是以‘打冤家’为主要营生,虽然有些不太好听,但堂中数百个弟兄要吃饭,而且他们中不少人也指望着这个活命,所以属下只能这样了。今日之事属下确感意外,是属下没有约束好手下,险些冲撞了总舵主,还望总舵主责罚。”

    林清华道:“没什么,一场误会而已。应该道歉的是我,我虽然曾想到过给会中各堂拨银子,但手头实在是太紧,一时拿不出来,看来只能等以后手头宽裕点儿了再说了。这样吧,以后你们继续‘打冤家’好了,不过要谨记一件事,那就是不能逼良为娼,不能欺凌弱小,否则的话,别怪我执行会规!”说到后来,林清华已经是声色俱厉。

    陈子豪跪下道:“总舵主放心,属下绝不会干这等没良心的事,以前是属下没管好手下人,属下知罪,以后若是属下再碰上这些事,属下一定亲自督促手下人,谁敢欺男霸女,属下亲自杀了他!”

    林清华扶起陈子豪,说道:“这才象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当年,我等在少室山下聚义之时,我被大伙推为总舵主,当时我就说了,咱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干大事,干造福天下黎民的大事,如果我等有了一口饭吃就忘了这些誓言的话,那我等与禽兽何异?以前我忙着征战之事,把会中的事务给暂时放在一边了,看来今后我要严厉整顿一下会务了。”

    陈子豪听到这里,沉思片刻,说道:“总舵主,属下还有话要说。”

    林清华道:“说吧,讲真话,我不会怪罪你的。”

    陈子豪道:“方才总舵主说要整顿会务,属下以为甚为必要。自从总舵主命会中各堂分往各地之后,堂中的各香主就各自画地为牢,不准其他堂口的弟兄涉足本地事务。本来这也没错,为了防止会中机密泄出,知道本堂事情的人越少越好,但属下担心的是,若这么长久下去,则天地会必然会重新成为一盘散沙,甚至各堂之间有可能会互生囹圄,所以属下以为整顿会务一事必须立刻开始,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哦?”林清华听到陈子豪这样讲,感到很意外,他没有想到自己亲手创立的天地会已经快变成一盘散沙了,他追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陈子豪知道若不把详细情况说出来,林清华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于是他说道:“属下本来是不愿意讲的,免得别人说属下搬弄是非,既然如今总舵主让属下讲,那属下就讲出来,也好让总舵主心里有个数。”

    林清华知道他讲的事情肯定不一般,便吩咐他坐下讲,并命人守住帐篷,免得被人偷听了去。

    陈子豪沉吟片刻,说道:“事情有些时候了,那是上次中原会战之前的事。当时本堂已经奉令南下南京一带,但由于本堂在南京的根基很浅,为了找帮手,属下四处延揽人才,后来属下想起属下的一位师兄仍在山西当拳师,他的身手很好,若能请他出山相助,那么本堂就如虎添翼,所以属下就带上几名兄弟亲自到山西去,准备礼聘师兄前来相助。

    等属下到达山西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了,对,是七月,去年七月。”陈子豪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随后继续说道:“那时的山西已经归降了鞑子,所以属下不敢轻易去找师兄,而是先在太原的一家客栈暂时住了下来。山西一向穷困,再加上多年的征战,百姓生活十分困苦,当时的鞑子正在山西一带征粮,为南下攻明做准备。鞑子军队四出抢粮抢人,把山西搞得人心惶惶,太原一带的百姓纷纷拖家带口逃进了太原城,所以当时的太原到处都是难民。

    属下所住的那个客栈也已经住满了人,都是难民,幸亏属下的一个手下早年是个刀客,多次在太原城跑买卖,认得那客栈的掌柜,所以属下才能和手下人在此住下。属下住进客栈的第二天,就有几个人进了客栈,他们挨个儿向那些住店的难民收钱,当他们收到属下这里时,属下问他们为什么收钱,他们中的那个为首之人却说他们收的是‘占地钱’。

    属下问他们何为‘占地钱’?他们说那是因为到了他们的地盘,所以每人都要交这个钱。属下当时就觉得奇怪,他们居然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收钱,难道不怕官府吗?当时属下不想惹麻烦,便交了每人十个铜钱的‘占地钱’,等他们走后,属下才向那掌柜和伙计慢慢打听,方得知他们居然就是本会的弟兄。”

    “什么?本会的弟兄?”林清华又惊又怒,他问道:“可是那天剑堂?”

    “正是天剑堂。”陈子豪知道林清华一定能够猜到,所以他才并不惊讶,他面色如常的说道:“天剑堂原是太原的‘一剑门’,是崆垌的一个支脉,后来鞑子攻山西,他们就举派南下少林,准备从那里投奔崆垌,却没想到总舵主聚义少室山,他们因势就便入了本会,随后就被总舵主派回太原,在那里刺探鞑子的情报。他们回太原后仍打的是‘一剑门’的旗号,而收那‘占地钱’的时候也打的是这个旗号,属下还怕认错了人,就特意派人去打听,却发现果真是天剑堂。

    后来属下联络上了师兄,从他那里属下才得知了天剑堂为何敢在太原如此肆无忌惮。原来,那天剑堂香主韩世武有一个表妹,她本是大同人,后来鞑子入关,她跟着父亲前往太原投奔韩世武,接着便跟着他南下少林,不料她父亲于半路死于恶疾。天剑堂奉令北上后,韩世武将此女献给了山西的降将姜骧为妾,从而攀上了姜骧这个高枝,从此他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本来姜骧是大同总兵,但太原的守将一意巴结姜骧,是以对韩世武的胡作非为不闻不问。

    同为天地会的香主,属下不愿看到天剑堂堕落,所以属下亲自前往天剑堂拜见韩世武,试图劝他多多从善,不要欺凌难民,谁知他不但不听,反而还口出狂言,说这里是他说了算,别人管不着,后来他还多次派人上门挑衅,属下见事不可为,再加上师兄不愿南下,所以属下就带着手下弟兄迅速离开了太原。

    属下原以为那韩世武不过是贪财,可是不久之后属下收到师兄托人捎来的信,在信中他说那韩世武越来越嚣张了,不仅欺男霸女,而且与那驻守山西的鞑子将领称兄道弟,显然已将本会‘反清兴汉’之誓言抛到了九宵云外。”

    “这个这个会不会是他为了套取鞑子情报而故意与鞑子将领接近?”林清华不太相信天地会会这么快就堕落到这种地步,所以他企图寻找可以说得通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总舵主宽人严己之意属下明白,但属下却不这么想。”陈子豪见林清华不信,便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总舵主可以想一想,那天剑堂传回来多少有用的情报?”

    林清华闭目沉思,仔细回忆,但他随即遗憾的意识到,陈子豪所讲的很有道理,因为自从天剑堂被派到山西以后,就基本上没有传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即使是上次的中原会战期间,他们也没有有用的消息传回,而且林清华还想起来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中原会战结束之后,与黄得功、李成栋谈话之时,他方才从黄得功的口中得知姜骧已经重新归顺大明,当时他还奇怪,为什么自己在山西太原安排的有天剑堂在,但却居然没有黄得功的消息灵通,现在看来,那天剑堂确实没干什么正经事。

    林清华虽然在天地会成立之初就对这种情况有所警惕,但他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情况。按照他的想法,天地会应该算是一个江湖上的反清组织,按说江湖人士对于民族大义看得是比较重的,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给他们,但毕竟自己曾经许诺过,只要成功的阻止了鞑子入主中原的企图,那么就给他们这些人封赏。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这些江湖人士显然并不比普通的百姓或者是大明的官员更具有民族意识,所以在眼前的好处得到之后,很快就把林清华定下的反清宗旨给忘得一干二净。

    “看来确实要好好的整肃一番了!”林清华说道,他望着坐在身边的陈子豪,说道:“多谢陈兄提醒我,要不然,我连由我亲手创立的天地会是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

    陈子豪谦虚道:“属下也是今天被总舵主当头棒喝方才醒悟过来,属下真是万分惭愧,若非总舵主及时棒喝的话,属下肯定也是安于逸乐了,恐怕属下也和那韩世武差不多了。属下这就返回本堂,将所有弟兄全部召集起来,好好的整肃一番,也好为其他的堂做个表率。”

    林清华亲自送陈子豪出营,边走边问道:“我刚才看见你与一个胖子说话,却不知那胖子是谁?”

    陈子豪道:“他就是属下曾向总舵主提过的‘狐狸球儿’,今日属下是与他交接‘春雨轩’,以答谢他上次出手相助。”

    送走了陈子豪,林清华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全然忘记了一个有战斗力的组织是需要经常整肃的,他一边暗自责备自己糊涂,一边召来卫兵,命他去将洪熙官喊来,准备将这整顿会务之事交给他去处理。

    洪熙官此刻正领着巡逻队在城北一带巡逻,因为那里驻扎着的左梦庚士兵仍不时出来骚扰百姓,不得不多加防范。在洪熙官到来之前,林清华还是有时间去关心一下婷儿的,他命卫兵单独搭了一个帐篷,作为婷儿的居所,同时他还亲自前往顺天府,从那里软磨硬泡找来两名宫女,让她们照顾婷儿起居。虽然林清华没有问,婷儿也没有说,但林清华看得出来,无论是从举止还是言谈来看,婷儿一定是出身于豪门的大家闺秀,只不过为何婷儿会落入妓院之中,林清华却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他不解的是,当婷儿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清华的时候,她的神色明显的变得不自然起来,而且似乎有些害怕“莫非她的家毁于战火?”这是林清华唯一可以找到的解释。

    正当林清华忙着给婷儿介绍自己身边的卫兵的时候,洪熙官却跑了过来,只不过他显然不是来跟林清华商议整顿会务一事的,他一走到林清华身边,就立刻扯住他的袖子,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侯爷,有紧急军务。”

    “哦?什么军务?”林清华有些诧异的问道。

    洪熙官压低了声音,说道:“罗横派人前来送信,正好给我碰见了,好象事情很紧急,那送信之人只说要亲自将信交给你。”

    林清华立刻转身回自己的大帐,命洪熙官将那送信之人带来。

    那送信之人林清华是认识的,因为那人不是别人,却正是那献上刘泽清人头的小兵“***”

    “***”一见林清华,就立刻跪道,将一封信交给一名卫兵,口中低声喊道:“侯爷,不好了,清兵由多尔衮亲率大举南下,号称百万之众,一举攻克济南,并沿着运河继续推进,现已抵达兖州一带!黄得功、李成栋二位将军留守山东的八万人马全部溃退到淮河南岸,罗横将军已将他们安置于南岸列营。如今山东已失,淮安危急!还望侯爷速速发兵北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