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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大臣规规矩矩的站相不同,林清华站在武英殿外扭来扭去,一会儿挠挠背,一会儿拿出折扇拼命的扇,他觉得身上穿着的官服实在是太别扭了,走路骑马都不方便,大热的天穿在身上,就像是进了蒸笼,为了凉快,他连内裤都没穿,早上还好点儿,到了中午就有得受了。更不合理的是,早上天不亮就得起床,要在卯时也就是六点之前赶到金銮殿前,到了卯时,值官便开始点卯,未到的大臣就会被弹劾。“每天要起这么早,和大臣一起上朝,难怪古代的皇帝都喜欢偷懒,六点不到就要被人从妃子的被窝里拖出来,要喜欢上朝才怪,就算起来了,一个个哈欠连天,怎么处理得好政务?”想到这里,林清华不自觉得打了个哈欠,其他大臣不知是否受了林清华的感染,也都跟着打起哈欠来,一时之间,武英殿前哈欠连天,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林清华被众大臣的哈欠阵逗的想笑,转头望向史可法,才发现他并未打哈欠,只是眼圈黑黑的,满脸的倦容,显然昨晚没有睡好。
正在林清华左顾右盼时,武英殿的殿门“吱”得一声打开了,一个年轻的太监走到门口,用尖细的声音高喊道:“上朝”
众官鱼贯而入,由于林清华有御赐金锏,圣眷正隆,所以与史可法并列走在众官前头,史可法身后跟的是文官,而林清华身后则是武将。
众官入殿后各自站好位置,林清华望向御座,刚好看见小皇帝打了个哈欠,站在御座旁的是昨天刚到南京的大太监高起潜。高起潜走前几步,高声说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林清华赶紧出列,从袖管中掏出奏本,向着皇帝躬身说道:“臣有本。”
高起潜接过奏本,小心翼翼捧着,交给皇帝。皇帝看了几眼后问道:“林爱卿想让朝廷停止清查‘顺案?’”
林清华答道:“臣正是此意。这‘顺案’本来就是马士英铲除异己的手段,因此冤狱丛生,再退一步讲,即使暂时从贼,那也是迫不得已,先皇为了不丢下祖宗的江山,一心留在京城,而众位大臣也是忠心耿耿,先皇不走,他们也不走,哪知后来李自成包围了京城,此时便是想走也来不急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名文臣便站出来斥道:“岂有此理!那‘顺案’案犯均是叛国从贼之人,断无宽恕之理。臣以为目前清查力度还不够,还需进一步扩大范围,凡是从北方南下的官员,不论是否从贼,均应接收调查。”
林清华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刑部尚书高倬。此人原是马士英的爪牙,太子入南京后,他便耍起了两面派的手法,一面继续为马士英铲除政敌,一面见风使舵,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因而取得了太子的信任,得以继续留任原职。
这时侯方域站了出来,说道:“臣以为威毅侯说得好,他说出了众臣的心里话,现在最要紧的是稳定人心,若是朝廷不接纳这些北臣,则他们将无路可去,或投降满清,或从贼,这样一来,朝廷岂不是自剪羽翼?”
那高倬讥讽道:“侯大人这么急着要朝廷停查‘顺案’,莫不是有什么私心吧?”
侯方域压着怒气问道:“你倒说说看,我有何私心?”
高倬阴阴的笑着说:“尊父我就不说了,说说你那好友周钟吧。他不仅从贼,他还为那闯逆起草登基诏书,他可是你的好友,还是你们复社的人呢,你要救他只怕晚了点,十天之前他就已在菜市口伏法了。”
侯方域一时找不到辩驳的话,涨红了脸,气的浑身直哆嗦。
林清华见状,忙说道:“高大人此言谬矣,刚才侯大人并未说要给谁翻案,他只是仗义执言,高大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高倬怒道:“你你你”林清华不等他说出来,接着向着皇帝说道:“皇上明鉴,臣的忠心是皇上亲眼见到的,臣也不认识那些被抓起来的大臣,所以说臣的这个建议是没有私心的,完全是为国尽忠,为皇上分忧。况且臣也是从北方南下的,若要按照高大人的那种抓法,不仅臣要被抓进去,恐怕连高公公也要抓进去,到那时,恐怕皇上身边没几个信得过的人啦。”
高起潜听完林清华的话,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仔细想想,他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自己是北边的人,刚来南京,还未培植起亲信,极有可能被政治斗争的漩涡卷进去,想到这里,他咳嗽了一声,并给皇帝使了个眼色。
皇帝显然被林清华最后的那句“皇上身边没几个信得过的人啦”打动了,加上高起潜的示意,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缓缓说道:“林爱卿一片忠心,朕看得清清楚楚,这撤消‘顺案’的提议确实是出于公心,况且朕也觉得‘顺案’中冤情很多,民怨四起。这样吧,从今天起,就不再抓人了,以前抓的待查明确系冤枉后,一律释放,并官复原职,至于那些确实从贼的人嘛,史爱卿,你说说该如何处治?”
史可法出列答道:“方才威毅侯说的也有些道理,皇上不走,臣子怎可先走?只不过,这些臣子在先皇龙御宾天后并未从死,未尽臣道,因此也不宜就此饶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谕令吏部将这些人革去官职,永不叙用,以为天下臣子戒。”
皇帝听后,击掌说道:“好!爱卿考虑周全,就按爱卿说的办。高起潜,你立刻拟旨,然后交由吏部发出,晓谕天下,让天下人知道,朕不是小肚鸡肠的皇帝。”
高起潜领旨后,便拿出笔墨纸砚,在殿侧的小桌上写起圣旨来。群臣则全跪下来,山呼“万岁”并不断的称颂皇上英明。
待群臣站起归位后,皇帝又向史可法说道:“史爱卿回来得正好,昨日群臣议事,在是先剿贼还是先抗清上纠缠不清,你在淮扬督师,对军事熟稔,你说说看。”
史可法回禀道:“那闯贼虽在北方遭到惨败,然势力依然很强,所谓‘百足之虫,僵而不死’,若想平定,尚需时日;臣真正忧虑的是那满清,那满清全族虽不过百万,然久经战阵,与我朝多次交战,胜多败少,此次入关以来,到处招降叛逆,似有入主中原之心,实乃我朝心腹大患。而反观我朝,国困兵疲,剿贼尚嫌不足,况论与满清八旗交战了,若满清趁我剿贼时趁虚而入,则我大明社稷危矣,臣愚钝,左思右想都未想出两全齐美的法子,有负圣恩,臣罪该万死。”说完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皇帝见状,说道:“爱卿不必自责,我大明积弱已久,岂是你之罪?快快平身。”又向群臣问道:“诸位爱卿有何好办法,快快讲来,与朕分忧。”
林清华见时机成熟,抢上一步说道:“臣有一计,既可平贼患,又可抗清兵。”
皇帝喜道:“爱卿快快讲来。”
林清华不紧不慢的说道:“臣以为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李自成、张献忠等,共抗清兵。”
此言一出,便如晴空中突然响了一个炸雷,朝堂上立刻乱成一片,众大臣反对之声不绝于耳,有向皇帝进言不可采纳此计的,有扯住林清华袖子要与他理论的,更有两个老大臣因激动过度晕了过去,一时之间,斥责声、哭泣声、劝导声、呼救声交织在一起,庄严肃穆的武英殿竟象菜市场一般热闹。
小皇帝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手足无措,求助的眼光望向史可法。
史可法转过身子,双手一挥,向着众人喝道:“尔等皆为朝廷重臣,怎可如泼妇骂街般互相攻谒?这是朝廷议事重地,不是酒馆瓦肆,尔等如此不分尊卑、大声喧哗,若是惊了圣驾,哪个吃罪得起?还不快快归位站好!”说完又向门口站着的几个太监吩咐道:“你们楞着干什么?还不快将罗大人和金大人抬下去救治?”
待众人重新站好,两位晕倒的大臣也被抬下去后,史可法才向皇帝躬身说道:“臣以为威毅侯这样说必有他的道理,皇上和诸位大人不必着急,不如等威毅侯说完后大家再作分辩不迟。”
皇帝说道:“那好,就让威毅侯把话说完。”
林清华领旨谢恩后,接着说道:“不知诸位大人想过没有,那李闯为何能打进京城?其所凭借的不过十万精兵而已,那为何十余万官军打不过这些闯军?那是因为官军的战斗力不如闯军,那为何官军的战斗力竟不如由农民组成的闯军呢?那是因为官军赏罚不公,该得军功的得不到,战死沙场的妻儿老小无人照顾,所以他们在战场上畏敌如虎,在百姓面前却如虎似狼,军纪败坏,以搜刮、掠夺百姓为能事,民间谚语称‘贼来如梳,兵来如洗’,讲得就是这种情形。而反观满清八旗,其兵精饷足,士气高涨,上下同欲,兵书云‘上下同欲者胜’,所以其入关以后只用几仗,便把曾打败官军的闯军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林清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我大明也不是没有精锐之师,能打仗的有那么几万人,比如吴三桂统领的关宁铁骑,但这些部队要么已投降了满清做了汉奸,要么就是掌握在私心极重的军将手中,成为要挟朝廷的工具,真正能听朝廷号令的少之又少。朝廷若想平贼抗清,非得练一支忠心耿耿的精兵不可,而这需要时间,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练好的。”
众大臣听着林清华的慷慨激昂的演说,眉头越皱越紧,听到后来,张慎言再也忍不住了,跳出来打断林清华的话,说道:“照威毅侯这么说,我大明军队是不堪一击了?但若真是不堪一击,那又为何取得宁远大捷?”
林清华气他打断自己的话,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就猜到你要这么说,宁远大捷是特例,那是一次守城战,不是野战,靠得是西洋大炮的威力,大炮轰伤了努尔哈赤,加之久攻不克,使得清军士气低落而退兵。在野战中明军不是清军对手,几乎没有取得过什么大捷,若是有,你倒是举个例子让我开开眼界。”
张慎言是个文官,哪里懂得军事?于是只好装糊涂,但又不甘心,接着说道:“既然你说可在守城战中击败清军,那么我们就守城,并多方购置西洋大炮,架在城头,清军不来最好,若是来了,来一百轰一百,来一万轰一万,轰它个片甲不留,轰它个有来无回。”
林清华没好气的答道:“说你是个外行你还真是个外行,龟缩在城里,粮食怎么解决?药材运不进来,发生了瘟疫怎么办?清军一座城一座城的攻,难道你也一座城一座城的守?你怎么知道清军哪一天攻哪一座城?满清八旗人数是少点,全族不过一百多万,但它可以招募汉奸,若它招募一两百万汉奸,就是耗也能把你耗干。而且满清也有大炮,炮手也多是投降的明军炮手,如果双方对着炮轰,那就要看谁储存的火药多了。再说了,买西洋大炮难道不需要钱?就算自己造,那也是要钱的,而且时间也来不及。如今大明半壁江山沦陷,朝廷财源日紧,捉襟见肘,你到哪儿去弄银钱?就算你弄来了大炮,交到那些见风使舵的人手里,说不定第二天,他就扛着大炮投降满清,邀功请赏去了,这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嫁衣’。”
张慎言没词儿了,只好抬出圣人来,仰着脸说道:“老夫读的是圣贤之书,受的是圣贤之教,行的是圣贤之道,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决不会与盗拓之流同流合污,在这件事情上决对没什么好商量的,宁与外人,不与家贼,大不了我随先帝而去,以尽为臣之道!”
众臣听完张慎言这一番大道理,纷纷出言附和。
林清华冷笑一声,说道:“朝廷与闯军都是炎黄子孙,两者之争不过是兄弟之争,无论谁胜谁负,华夏文明都会得以延续;而那满清则是异族,风俗不同,衣冠不同,言语相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入主中原,则我华夏文明危矣,到时不仅诸位,而且诸位的子孙后代都要剃光了脑门儿,脑后拖一根辫子,一起做亡国奴呢。不要认为我是危言耸听,诸位一定听说过‘卞庄刺虎’的故事吧,那满清若是想学卞庄,在朝廷与闯军斗个两败俱伤时趁虚而入,入主中原,则诸位就都成了千古罪人了,就是死了,也要被挖出来鞭尸,遗臭万年!”
张慎言听完这一番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往后倒,站在他身后的大臣们赶忙把他扶住,又是善扇子,又是掐人中,好一通忙活。
待张慎言苏醒过来,林清华也不再与他辩论,转身向皇帝奏道:“微臣所说都是为朝廷着想,绝无半点袒护李闯之意,何去何从,还望皇上早点儿拿个主意,免得夜长梦多。”
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在其父崇祯的督促下刻苦读书,一些道理一点就通,可是他性格优柔寡断,与其父大相径庭,因而迟迟拿不定主意,现在听了林清华的一番道理,终于下定决心,望着站着的众臣,缓缓说道:“众位爱卿不必争了,大家都是为国尽忠,朕意已决,联闯抗清。”
众臣在张慎言的带领下纷纷跪倒,张慎言老泪纵横,颤颤巍巍的说道:“皇上,三思啊,这李闯逼死了先帝,这君父之仇不可不报啊。”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朕怎么能忘记呢?若以私而论,朕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但朕是皇帝,朕不能逞私欲而忘天下,朕不能为了一时之快而丢掉祖宗留下的江山。父皇在送朕出宫之前,曾特意叮嘱朕要戒骄戒躁,凡事不可太过冲动,要做个好皇帝。这些话朕时刻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小皇帝成熟了不少,没想到一个人几天时间就变化这么大。”林清华望着皇帝那张忧郁的脸,暗暗想道“接受新事物蛮快的,不象那帮老顽固,冥顽不灵。看来将来会有一番作为,我是辅佐他呢,还是篡他的位呢?”
皇帝停了停,继续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众位爱卿谁愿为朕去那闯营做说客?”
这时史可法插口道:“皇上,这件事朝廷答应了,可那李闯未必答应,因此这个说客不仅要能言善辩,而且要能全权做主,看来给李闯些好处是难免的了。”
此话一出口,皇帝、群臣的目光全都盯在了林清华身上。
林清华暗想:你们也太看得起我了。但此事是自己挑起来的,若是推脱实在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说:“臣愿为皇上分忧,去当说客,不过在臣出发之前,还请朝廷给那李闯备一份大礼。”
皇帝问道:“什么大礼?”
林清华道:“臣想请皇上封那李自成为关中王,并统辖关中。”
张慎言道:“那闯贼聚众造反,本属叛逆,朝廷能赦免他已是不错了,还想封王?简直痴心妄想!”
此时原本一言不发的侯方域站出来说道:“若是一点儿好处也不给,恐怕那李闯不肯合作,误了抗清大计,但封王似乎太过宽容了点儿,不如封他为伯或侯,这样大家都没有话说。”
群臣还要再争,皇帝伸手制止,说道:“这样吧,就封他为关中侯,若是封王的话,显得朝廷太过软弱,另外再带五万两银子,就当是见面礼吧。林爱卿,你安排一下府中的事务,三天以后就出发,这几天就不用上朝了,好好准备吧,朕派两百东厂卫士护送你。”
林清华领旨后退回原位,心想:这下搞定了,只要我出马,还有什么事搞不定?正得意间,一位御史走出来说了一番话,这一说不打紧,却把林清华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