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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右眼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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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我对着镜子,用手指捂着右眼,看着左眼的泪水一滴一滴下坠。班驳的倒影中,我笑得泪眼模糊。

    罗小惜在后面冲着我喊,哎呀,我看不到了。我转过身,她正拿着眉笔细致的描眉。看到我的神情,罗小惜吃了一惊,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我了?我心里也在不停呼喊,是啊,谁欺负我了?我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只让我的左眼哭呢?我坐在床边,对罗小惜说,我要结婚了,他要出国了。

    1、罗小惜说,看你们有没有缘分了,如果有,早晚会相遇。

    大学毕业以后,我到海南,一边工作一边寻找份飘渺的爱情。三个月前,认识了罗小惜。

    此时,我和罗小惜在海口的酒店做前台服务,两个女孩在外地相依为命。罗小惜总对我说,白依,海南风光比我们那里好多了,西安的天总是灰蒙蒙,让人连谈恋爱的心情都没有。我问她,那你大学没谈恋爱?她歪着头想了想,两三次吧。我听了以后没说话,大学四年,我只有一次刻骨铭心的恋爱,是一场叫林寰的风暴。那天黄昏,我怀里抱着书往教室走,经过篮球场听到那边一片叫好的声音,又是林寰在打球,我不喜欢看几个傻小子在场上为了一群黄毛丫头哗众取宠,悄悄的从旁边溜走。突然耳边风响,一只篮球狠狠砸过来,我的右眼刹那间失明,怀里的书掉在地上,楞楞的,用手捂着疼痛麻木的右眼,不知所措。这时候,左眼中便出现了林寰,他像一阵风似的把我抱到医院。和所有爱情故事一样简单,右眼泪腺丧失功能和几星期的短暂失明,让他成了我的男朋友。

    林寰总是叫我天使,他说,你真美,和天使一样美。我红着脸问他,你见过天使?他笑了笑,自从和你在一起我就天天看到。听到这句话,我觉得右眼不会流泪也是心甘情愿的。那后来呢?罗小惜问我,你们为什么分手了?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大四最后的那个学期,他没来上学,传言很多,有人说他自杀,有人说他出国。我给他家里打电话,却变成了空号。他的家在哪?罗小惜又问。海口,我回答。

    曾按照林寰给我的地址去找他,但他家附近已经改成画廊。罗小惜说,看你们有没有缘分了,如果有,早晚会相遇。

    2、那夜以后,我们绝口不提。

    和姜耀宇认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场相逢必定有故事。他随着十几个人的旅游团走进酒店,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我在大厅前台用职业性的微笑向每个人打着招呼。姜耀宇穿身nike的白色网眼球衣,180cm的身高加上宽大粗犷的肩膀让人觉得安全,结实有力的胳膊从袖子里漏了出来,露出像烤面包一样的麦色皮肤,很健康阳光,是我喜欢的那种颜色。他路过前台,盯着我,忽然说,我好象从哪见过你。

    下班后,我和罗小惜一起走出酒店门口。姜耀宇从一旁闪了出来,穿着破烂的棉布裤,落魄不羁,头发微乱,从花丛后走到喷泉前。罗小惜眼睛发光,低声说,白依,你说的就是他吧,看着很养眼呢。姜耀宇正冲我们招手,指着喷泉的水池,喊着,小姐们,可以过来一下吗?当然可以。罗小惜一路小跑,我在她后面不紧不慢磨蹭。

    走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几只金鱼都侧着漂起肚皮,随着水波飘荡,一副痴傻半死的样子。我的金鱼,我差点哭出来。食物喂的太多了。丢掉算了。罗小惜说。不行,我冲她大喊,它们还没死,还是我的。然后我将金鱼一条条捞起,放到大玻璃瓶子里带回家。姜耀宇望望我,问,这样的金鱼你也喜欢?我说当然,我一直喜欢。他摇摇头离开了。

    周末黄昏,我坐在酒店附近的花园想着林寰,一回头却看到姜耀宇笑吟吟的眼,他说,怎么,自己在这里浪费大好时光?他手里提着半袋芒果,说送给你。我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芒果?罗小惜说的。他耸耸肩膀。把芒果放到你房间吧。

    到了门口我拿着钥匙开门,灯光昏暗,我的眼睛看不清钥匙孔,几次无功而返。姜耀宇的手忽然从后面伸出,握住我的手,微微移动,喀嚓一声便准确无误。我感到自己被一双臂膀罩住,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心软,手也松了,他手里的半袋芒果沿着楼梯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个晚上罗小惜没有回来,我把隐忍的眼泪一股脑的流在了姜耀宇的胸口,他的怀里有青涩的香味。他抚摩着我的长发,问,白依,为什么你的右眼不流泪?我能不能爱你?因为右眼的泪腺受过伤,我回答。他没再问,只是用眼睛盯着我,目光很深,我头发晕,继续说,我不能爱你,我遇到一个男人后,右眼便不会再流泪,我爱他,他却没有原因的离开了,说完我像个白痴一样大哭起来。

    那夜以后,我们绝口不提。

    我的右眼自从受伤后就一直不太好,每天都要上药。平时都有罗小惜帮我,可自从她认识了姜耀宇后,就变得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一个晚上,我出门,看到罗小惜和姜耀宇小声聊着什么,我笑着说,好啊,偷情偷到家门口了。姜耀宇大方的挥挥手,白依,你好。而后三个人一起去吃宵夜,热辣辣的馄饨刺得我泪水涟涟,罗小惜笑靥如花,恋爱中的女人总是美丽而自信。姜耀宇不时用目光瞟我,她没觉察到。

    罗小惜和姜耀宇恋爱了,三个人租了一个单元房。我隐约知道姜耀宇家就在外地,他一个人来海南,阴错阳差的爱上了罗小惜。每天他去朋友的酒吧帮忙经营,还让我投资了几百块入股,罗小惜不上班了,在家收拾房间,光着脚在木质地板上用力搓着盆里的衣服,揉出透明的泡泡。她垫着脚尖把衣服晾在阳台上,然后托着下巴数着姜耀宇种的蔷薇花,等他回家。我依然每天去上班,养活自己。每个月末,姜耀宇都会给我远远多于投资的钱,说是酒吧赚的。我问他你们酒吧在哪,他笑着说,远着呢。

    3、雪莱写过的诗:我等待你好久,可海水将时间都卷走,你便疏忽错过。

    为了哄我开心,罗小惜硬拉我去海边。夏天的夜,从梦中惊醒,我面对静静的大海,心如止水。姜耀宇背对着我,身边是熟睡的罗小惜。他头也不回,忽然问,你看过日出没?

    没有,我摇头。

    那一会就可以看到。

    好,正好睡不着了。我坐在沙滩上,无所事事地用脚趾在沙子里乱划。自从过了那一夜后,我就没在姜耀宇面前露过半点忧郁。他只有23岁,但我不是脆弱的人。

    天边有浅浅的鱼肚白,姜耀宇把我推醒,指着远处,肩膀宽厚结实,我恶作剧的用手指按了按,窃笑。

    放眼望去,橘红色的太阳跃出海面,光芒四射,将我们笼罩在金灿灿的温暖里。我平时一直有意无意压抑自己,不让在轻易被某个人或某件事情感染,以为自己成熟得瓜熟蒂落,能够阻挡一切风月,但这个时候我却泪流满面,一种伤感从左眼中汩汩涌出。

    离开海边的时候是清晨,海水的颜色那么蓝,那么伤感,涨潮的大海,总让人有无语凝咽的悲伤,雪莱写过的诗:我等待你好久,可海水将时间都卷走,你便疏忽错过。

    大海,我是不会再来的了。

    4、五年前,他是一颗饱满的芒果,什么时候,他的人变成枯萎的橙子,心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橙子核了呢?

    半年后,罗小惜张罗着结婚,买家具、装修房子,置办新衣我看着她和姜耀宇忙碌而幸福的样子,有点妒忌。罗小惜对我自然不用说,坚持要婚后一直让我和他们住一起。我笑着说,你愿意,你的官人还不愿意呢。姜耀宇停下正在刷浆的手,回头一笑,我求之不得。罗小惜更来劲了,连我的家门钥匙都没收了,说什么严禁私自脱离组织。

    姜耀宇对我一直很好,有些时候甚至强过罗小惜,我生病时,总是半夜爬起来喂我吃药;我下班晚了,就去接我,俨然是亲哥哥的姿态。我们都忘记了那晚的事情,一心一意打造三人世界。我想,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生活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件快乐的事情。

    一天晚上,我下班,他们两个都没回家,又没家里钥匙,只好四处游荡。无意间路过曾经的林寰家,那所画廊外面装修得清素淡雅,用的是简单的欧式风格。画廊的名字很奇怪,天使的右眼。

    不由自主推开门,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各种油画,大都是以一个女子为主题。我注意到作者的署名,也是天使的右眼。想起我的右眼,五年,曾以为和林寰彼此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个泥人,从他的不辞而别到我走向社会,从满心期待到脚踏实地安然度日,身上的伤不痛,心里却早已外伤内伤重叠,呼吸一下都疼。

    我的伤感就是如此,不为背叛,只要真实。可林寰,一句话也没留下。

    小姐,你喜欢这些画?一个声音似曾相识的在耳边响起。我转身,看到眼前的人,瞬间心脏停止了跳动。林寰,我脱口而出。白依,你你还是找来了。我想扑上去抱着他,脚却不听使唤,春闺的梦里人,记忆中还是那个奔驰在篮球场上的飒爽英姿,如何能和现在坐在轮椅上握着画笔,失去两条腿的长发画家相比呢?五年的泪水像海潮一样汹涌,扑到他怀里我不顾一切。他的手瑟瑟颤抖,眸子依稀,身体瘦了许多。五年前,他是一颗饱满的芒果,什么时候,他的人变成枯萎的橙子,心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橙子核了呢?

    两个人无语,却胜却前言万语,一场车祸夺取他的双腿,从此再不能打球。林寰怕拖累我,主动退出,希望我能遗忘这一切,换了电话号码,开了家画廊以度余生。环顾四周,才看到四周画中的女子,眉眼间竟全是我的影子。

    你是个傻小子。我说,真傻,比我还傻。

    你也是个傻姑娘,几次我在楼上都看到你在下面徘徊,就是不进来。他握着我的手。

    门忽然被推开,哥,我们回来了。一男一女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到目瞪口呆的姜耀宇和罗小惜。你们认识?我险些晕过去。

    我一直生活在戏中。罗小惜和姜耀宇是林寰的表妹和表弟,于是他便开始导演一切。从我毕业开始,他就一直打听我的行踪,先让表妹和我成了同事,又想把条件不错的表弟介绍给我当男朋友。后来看我无意寻新欢,两人便打算一直陪我住下去,为了让我不起疑心他们还编造了恋爱、结婚其实是为了让我过得更好。

    没关系,白姐,我们年纪都不大,有的是时间陪你。罗小惜不好意思的说,骗了你好久,对不起。

    哪有用青春陪别人的?我靠着林寰,泪如雨下。右眼,竟也湿润了。

    5、这种距离,是我们必要的结局,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这出戏的结局是悲剧。

    一切重新开始。周末晚上,我站在露台,姜耀宇也来吃饭,这出戏落幕后我第一次看到他。我说,你们都串通好了,可是为我值得吗?他说,还记得你捞起那些快死的金鱼吗?从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了你。我脸红了,问,你们是不是经常一起谈论我?他笑笑,是啊,经常提到你,每个月给你的钱都是我哥赚的。他现在事业很好,办了几个画展了,可惜你一直对艺术不关心,不然我是问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你们聊什么呢?林寰在楼下喊,下来吃饭吧。

    姜耀宇贴在我耳边低声说,你的一切都是我们的话题。不过我没说那晚的事情。然后噔噔噔地跑下楼,今天我不刷碗,让嫂子刷,嘿嘿。他笑的好响。

    我听得出那笑声中的苦涩与无奈,楼前的丁香花开得正旺,粉色的花瓣飘落一地,像我潸然落下的泪。

    晚上我没吃饭,面对楼下的两个男人,我宁愿长醉不醒。戏里戏外,我都是主角,可我分不清,我心中的主角却是谁了。

    原来,演戏是这样的寂寞,身在戏中不知戏,热闹只是刹那,散了场的戏,大家还要各奔东西。

    又是半年,我和林寰结婚。罗小惜考上研究生,姜耀宇出国。

    姜耀宇走的那天,我一句话没说,互相只是对看一眼。戏散了以后,我们彼此便有了距离,无法再看大海。两个人的心,最好的距离就是隔着千山万水,远远的思念。

    这种距离,是我们必要的结局,因为我们都不希望,这出戏的结局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