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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推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门外一片银白。
下雪了。
雪花如冰冷纤细的丝绒,一片一片落在我仰起的脸上。我站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雪的清香,便从我的鼻翼,从我的唇边,深深地沁入了我的肺腑,让我有张开双臂拥抱雪世界的欲望。
烟台气象局说今年是暖冬,入冬以来天气便一直不是很冷。但今天的雪,已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了。
我以前很不喜欢冬天。因为冬天的冷空气常常使得我的手和脚毛细血管血液流动不畅,以至在手脚局部郁结成冻疮。至于雪,每年冬天都会落,早习以为常,从未注意过雪有什么独美之处。而如今,却莫名地盼望着雪了。
是的,莫名。
我试图捕捉那隐约的恍若无形却似落雪般四野苍茫的感觉,可惜只一倏儿,一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猜想,这念头,兴许是为了某个人的某句话,兴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年龄,到了另一个善感多愁的时节。
我跑出院子,来到街上。满眼的雪花舞动着轻盈的身姿,婀娜地随风曳落,没有一点声息。
想起小时候堆雪人的事。似乎已经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得自己都记不起那雪人的眼睛究竟是镶着玻璃球还是圆石子。如果今天的雪象这样再下半晌,应该可以堆雪人了吧。我仿佛看到圆肚大脑袋的雪人已经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冲我微笑呢。
雪还在下。
雪花一片一片从无尽的天宫飘曳而下。有的被房上红色的瓦截住,给红房子添了白色的发;有的被高耸的树枝拦住,给枝桠描上银色的须;有的落进旁边的水洼,娇弱纤柔的身影立刻消失得无影踪。
偶尔有一两只麻雀唧喳着从这边的树枝飞到那边的电线上。我一边同情着小小的无助的麻雀,一边又欣喜着雪地降临。想必这样的天气鸟儿们并不喜欢,因为雪覆盖住了它们的食物,它们觅食更加困难了。利用雪的掩护捕捉麻雀的勾当,我小的时候也是干过的。一只不大的竹筛子倒扣过来,一侧用一根短短的木棒支起来,木棒的一端系一条长绳,长绳在雪的掩护下一直蜿蜒到房子堂屋的门后头。筛子下面撒些麦粒,陷阱就设置好了。然而捉到的麻雀,除了无可奈何地将它们再放走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它们了。我可不希望它被活活地气死或者饿死。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我回家换上轻便的平底棉鞋,连帽子也没带,就急急地出门扫雪。
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我呵着热气,挥舞着扫帚,把雪扫向两边。松散的雪沫在扫帚尖儿翻飞雀跃,先前被雪覆盖的长长的街道露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路来。
然而雪下得比先前更紧了。
想起前几天翻看杂志,偶尔看到这样一句话:雪之结晶,没有任何两片相同。也就是说,在地球上下了几百万年的雪,没有任何两片面孔是完全相同的。
这是怎样的神奇啊。
于是,我便急于用手捉住几片来看。可是雪片那样淘气,飘飘洒洒竟都从我掌边擦过。好容易逮住一两片,却一触着掌心,便羞融了脸,化成一堆小雪球,转眼又消成一滴水了。
我本想好好地把她捧于手中,用我仅有的温度,来抚慰她冰冷的身心。可是却不曾料想,我的一片诚挚,竟然消融了她的生命,让她过早地转入了下一个轮回。
雪花正一片一片从无尽的天宫飘曳而下,扑簌簌仿佛唱着一首缠绵的恋歌。
如果说雨是风的眼泪,那么雪,便是眼泪凝成的精灵。它是空灵的,晶莹的,满怀着千年轮回的缠绵与柔情。
我踏着松软冰冷的雪,脚下发出遥远而寂静的声音。我走进旷野,希望寻觅一个白色的传说。我捧着雪,看着明亮的晶体闪耀着清冷的光晕;我张开双臂,拥抱着飘渺的浪漫的灵魂。
我怀着无法言说的喜悦和忧郁,遥望着满眼琼雕玉琢的世界。雪的纯洁,演绎着世间怎样难觅的情结?
她小小的、洁白的生命,是否正是因了对大地的无限眷恋,才远离了天阙投入他的怀抱?她的前生,或者是环绕他膝前温柔的溪流;或者是紧偎他肩头沉静的湖泊;或者,是暗自躲在他身后深情的海。为了偿前世未了的情缘,今生着了圣洁的婚纱,由着风做伴娘,义无返顾旖旎而来,哪怕转瞬间就消融。
没有大红的绸缎,没有欢腾的鼓乐,一场冷清的婚礼,一世难解的恩怨,一段旷世的绝恋。我对雪,已怀有一腔不可名状的喜爱与崇拜。
我希望的人生也如雪。清雅素洁,毫不张扬,悄无声息美丽地绽放,以一种静默透明的品质,换来虽然短暂却纯洁坦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