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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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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允扬盯视着她咬唇忍泪的侧颜,想一般女子看见这情景,怕不是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再不然就是哭天抢地了,而她,却只想着要送马儿最后一程。

    终于,在马儿们的声息终于被黄沙给完全吞没的时候,夏侯容容闭上美眸,回过头一把抱住乔允扬,一双纤细的膀子紧搂住他的颈项,一声不吭的,闷闷地将自个儿苍白的脸蛋埋在他的胸怀里。

    “你还好吗?”他轻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背,知道她不是被惊吓,而是在强忍住不哭。

    “没事。”她回答他的柔软嗓音里有着哽咽“借我抱一下下,没别的意思,我就只是想借抱一下下。”

    “好,借你。”他苦笑轻叹了声,这妮子就算在这个时候,还是想要跟他清楚划清界限,但那是她的想法,可没说他不能趁人之危。

    他以有力的手臂将她拥进怀抱里,感觉她轻颤了下,有半晌的僵硬,但最终没有推拒他,倾侧带着悲伤的娇颜,偎枕在最靠近他心口的位置。

    “乔兄弟。”虞洪走过来,对于刚才在混乱之中喊出“爷”这名号,他的心里难免忐忑。

    乔允扬淡然摇头,表示事已至此,他也不想追究了,只是开口道:“可以请虞大哥给我们留匹马代步吗?她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释怀,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的话,就先走吧!我们在城里会合。”

    “好,没问题,我这就让人留匹马给你们。”说完,虞洪回头唤来同伴,命令挑一匹最强健的马儿,为他们配鞍。

    自始至终,夏侯容容都没再开口说过半句话,也不知道虞洪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任由乔允扬将她抱送上马背,坐在她的身后,两人一骑渡过了漫漫的荒原,朝着驿城扬长而去。

    驿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喧闹的笑语声,而唯有夏侯容容安静地坐在客栈前的石阶上,偎着廊柱,注视着从她面前来去的人们。

    她看见了几匹骆驼,先前在银川城时,她也见过,不过来到这里,骆驼的数目更多了,在它们的背上,都驮着少说数十斤重的商货。

    此刻,她有点想家,想念京城了!

    她想念京城春天时的繁花盛开,想念京城最热闹的街市,在那里绝对不会有如此重的牲畜骚味,以及这恼人的风沙,甚至于就连她一向最讨厌的漫天杨柳花絮,都开始觉得亲切了起来。

    “容容。”

    乔允扬提着一袋以巾子包好的饼,走到她的面前停住脚步,他们这一路上,她都是精力旺盛的,如今见她有气无力的模样,真教人觉得不习惯“我买了些玉米煎饼,才刚做好,煎的底面还酥香着,你吃些吧!”

    夏侯容容抬眸瞅着他,半晌,才朝他伸出手讨饼要吃。

    他勾起微笑,取出一块黄澄的饼交到她手里,见她仍旧是默默地吃着饼,却在吃了几口以后,忍不住拧起眉心,敛眸瞪着咬了一半的饼。

    “这家的煎饼做得不好吃。”

    “没得选,这城里就仅此一家了。”他失笑,没想到让她开口打破沉默的,竟是一块不好吃的煎饼。

    “也不香。”她仍旧继续嫌弃它。

    “就说只有一家了。”

    “那你也吃啊!”这么难吃的饼怎么可以只有她被荼毒呢?夏侯容容抬眸朝他努了努下颔,要他同甘共苦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好。”他坐到她的身旁,也拿出一块饼啃着,才吃不到两口,也忍不住要瞪手里的饼,怎么如此简单的干粮,竟然可以做得如此难以下咽?!

    “剩下的你要负责吃完。”夏侯容容见他也被“荼毒”到,忍不住扬起浅浅的微笑,耸肩笑说道。

    闻言,他转眸瞪她,好半晌无言以对,他好心替她买饼,想要安慰她低落的心情,而她竟是用这种方法报答他的吗?

    夏侯容容意识到他投睨过来的目光,故意别过娇颜不看他,只是一小口一小口啃着手里难吃的煎饼。

    乔允扬撇撇唇,也是继续吃着饼,默着声,与她一起看着商旅来来去去,没想开口打破他们两人之间的一隅宁静。

    “大乔兄台。”最后是夏侯容容在努力啃完整块饼之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问你,从这里到龙扬镇还需要几天工夫?”

    “慢则三五天,快的话,不到两天时间。”

    “喔。”她以一手托着腮,淡声答完,就再没开口。

    乔允扬转过眸光瞅着她平静的容颜,她安静着不说话时,美得就像是一朵最娇艳的牡丹,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她虽然拥有绝色至美的容颜,却不屑也懒做什么花中之王。

    她就是她,是一心只想当自己的夏侯容容。

    而这份倔强与傲气,令她的容颜更加生色,也更加令人倾倒。

    这一瞬间,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深沉,唇畔噙起一抹浅笑,伸出长指想要撩开拂上她颊畔的发丝,却在这时,虞洪大步走了过来。

    “乔兄弟!”

    闻唤,乔允扬的手顿在半空中,最后生硬的抽回,回头仍做出自若的神色,望向迎面走来的虞洪。

    虞洪见乔允扬略显得尴尬的神情,知道自己打扰到这位主子爷了,不过,他当做没事般哈哈大笑,道:“乔兄弟,容妹子,你们要的马车我已经让人安置好了,你们来瞧瞧,如果满意的话,卖家就要向你们收银两了!”

    “嗯。”乔允扬站起身,回过头看着夏侯容容。

    虞洪也看着她,笑道:“妹子不过来看一下吗?”

    “不去了。”夏侯容容摇头,伸手揉着脑袋两边“今儿个的风有点讨厌,吹得教人头有些疼。”

    “那你快进屋去吧!我快去快回。”乔允扬微笑说道。

    “好。”她抬起头,给了他们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彷佛花朵乍然盛放般的笑,教两个男人见了都为之怔愣痴傻,她看见他们好半晌一动也不动,扬了扬手,赶人道:“去吧!去吧!把银两付了,我们好早点动身起程啊!”“好那我去了!”乔允扬讶于自己的失态,点了点头,率先提起脚步,领着虞洪离开。

    夏侯容容一瞬也不瞬地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一阵风带着尘沙卷过他们之间,让她澄澈的美眸显得有些朦胧,蓦地,她勾起浅笑,再不见一丝毫怅然若失的神情。

    她随手招来一个路过的八、九岁男童,将方纔乔允扬搁置在一畔的那包饼交给他,招招手,示意他耳朵靠过来,交代了几句话,从怀袖中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塞到他手里,再扬扬手,示意他可以去了!

    男童拿到饼和银两,笑着点点头,一溜烟地跑开去!

    马市里,各色的马匹纷陈,黑白五花,任君挑选。

    “如何?还满意吗?”虞洪笑拍着体型壮实,极适合拉车的马匹背部“这是我精心挑选饼的马匹,是这城里能找到最好的了!”

    “虞大哥办事,我没有不放心的道理。”乔允扬淡笑颔首“让人把马配上车,我想早点起程出发。”

    不知怎地,在这驿城里拖待得越久,他就觉得越可能节外生枝,一日不将夏侯容容带到“龙扬镇”他就一日不能放心。

    “是。”虞洪领命,回头去照办。

    这时,抱着那包饼的小男孩像泥鳅般钻进人群之间,照着夏侯容容的叙述,找到了乔允扬,来到他的面前。

    “请问,你是风爷吗?”他以带着童稚的嗓音问道。

    “孩子,这名号是谁告诉你的?”乔允扬略瞇起眼眸,心觉有异,嗓音依旧持住淡然。

    “是一位很亲切的姊姊。”他将手里还沁着温热的饼交到乔允扬手里“她给我一块碎银子,要我替她办趟差,说这袋饼是风爷你落下忘了带走的,姊姊要我把饼还给?!”

    男童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乔允扬的脸色沭然一变,扔掉手里的饼,箭步上前,就近套开一匹黑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客栈的方向奔去,扬动的马蹄险险就要踩到前方走避不及的人,他扯动缰绳,熟巧地避开,速度却是一刻也不敢慢,就怕迟了,要让夏侯容容那妮子给跑了!

    不,只怕她现在已经是跑掉了!

    乔允扬在心里低咒了声,加快了驰骋的速度,他早该看出她这两日的不对劲,又或者说,他该看出她已经意识到的不对劲!

    该死!他早知道她与众不同的聪明,但是,终究还是太小觑她了!

    夏侯家的老太爷说得对极了!

    她那双眼睛不只是漂亮而已,还十分的雪亮清楚,任何事情要瞒过她,要瞒得很辛苦,要不,绝对会被她给瞧出来!这一点,从今往后,他记上心了!

    深夜里,皇宫大内一片静寂,中宫的灯火却是过了三更仍未见熄灭。

    凤雏皇后一个人站在敞开的宫殿大门内,望着门外的阗黑,一时想出了神,没发觉檠天帝脚步悄静地走到她身后。

    “不睡吗?”他笑问。

    “还不觉得困,要是皇帝乏了,就先睡吧!”她回眸䝼他,笑着摇头。

    “皇后在想什么?”檠天帝走到结发妻子的身后,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膀子,浅笑道:“还在想咱们珂月?”

    “不瞒你,我心里确实还是担心她,不过,既然当初决定将她交给九王,如今再多想也无用了!”

    “不然呢?依朕猜想,该是今天你见过了尉迟先生,而他告诉了你些什么事情的缘故吧!”

    “是,今天尉迟先生进宫,我们聊起了一些往事,说起了一个人。”

    “谁?”

    “那人皇帝应该也知道。”凤雏皇后转过身,直视着她天子丈夫有着明显胡人血统,深邃而分明的脸庞“纳雅王妃。”

    “朱蜃国的纳雅可敦?”檠天帝的眼眸在瞬间变得锐利。

    “果然皇帝出身西域,叫法便与我们不同,对,在朱蜃国,他们喊王妃,不,该说是王后为可敦,纳雅可敦,倘若当年她的原配夫婿,伯颜可汗没在战场上为她挡箭,伤重而亡,凭她的聪明与她夫婿的骁勇善战,说不定如今的情势会被改写,入主中原的人,不见得会是皇帝你。”

    对于她的说法,檠天帝仅只付之一笑,但就算他不承认,却也不能完全否认,在西域,纳雅可敦与伯颜可汗的爱情,一直是被歌颂的传说。

    “朕记得,她后来改嫁给继位的小叔,不过,据说他们一直是有名无实的挂名夫妻,多年来,她与伯颜可汗所生的儿子一直住在分封的可敦城里,向不过问都城的事,只是,纳雅在十几年前也已经撒手人寰,皇后怎么会与尉迟先生说起她呢?”

    “我们说起的是他们的儿子,昊王,朱蜃国的三皇子,在纳雅死后,再没人听说过他的下落,如今,在朱蜃国的皇宫里,只有伯罕汗王与原配所生的两位儿子,宁王与端王,他们两位资质一般,倘若伯罕挑他们其中任何一位,对我们都不会有任何威胁,但就怕继位的人是昊王,尉迟先生这次进宫,向我说了一些关于这位昊王的说法,他说,纳雅是倾毕生之心血在教导她的儿子,当年,在那昊王还是个少年时,已经小试过身手,见识过的人都说,那少年尽得父母的真传,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朕知道皇后心里的忧虑,不过那昊王终究是伯颜的儿子,朕与伯罕交手过几次,也派人探查过,他不是一个度量宽大的君主,倘若他有心要传位给伯颜的儿子,朕想如今那三皇子也不会不知下落了!”

    “但愿皇帝的料想是对的,当初,伯颜汗王是在与中原的战场上失去性命,我怕纳雅会要自己的儿子替心爱的夫君报仇,天晓得当初要不是那一箭令伯颜伤重,以当时中原欲振乏力的国势?!”

    凤雏皇后说到一半,再说不下去,只能摇头苦笑,以叹息做终。

    檠天帝将妻子搂进怀抱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如今的皇后有朕,不怕,再大再难的险,朕都在你身边。”

    “嗯。”听到天子夫君的允诺,凤雏皇后笑着点头,顺从地依偎在他的胸怀里,但是,在她的脑海里,仍旧回响着今早尉迟先生对她说过的话,最终,在她眉心的那点愁,终究还是难解难消。

    她与纳雅同样身为女人,同样深爱着一个男人,同样身为皇后,同样都是多了点盘算的心眼儿,所以她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