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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茵茵当什么?”陶蜜亚的那一巴掌,打醒了他。
“我会照顾她。”他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决定,至今不会改变。“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陶蜜亚闻言冷笑。“快快乐乐?你想让她活在谎言里,一辈子快快乐乐?简础洋,你可以再差劲一点。”
“有时候,说实话未必就是好。”就像现在,他与陶蜜亚多年来的友情,可能就此没了。“我会对她好,哄着她一辈子,让她开开心心的。还是你想让她知道?”
“卑鄙。”陶蜜亚咬牙切齿。杜乐茵有多喜欢他,她不可能不明白,冲着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去跟好友多讲什么。
简础洋苦笑。“我还希望自己多卑鄙一点。”至少这样,当初他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但或许,他也就失去了让杜乐茵深爱自己的机会。
他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他衷心盼望的结果,或许,后者才是如今的他,甘心所有是吗?简础洋迷惘了。
杜乐茵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脑袋一沾枕,都还不及伤心,整个人便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掳获。
很黑很黑,没有光,恍如死亡的阒喑。
再醒来,晨光已透进室内,她听见背后一阵窸窸窣窣有人在穿戴的声音,有些迷惑地撑起身子,眨了眨眼。
简础洋回过身来,正在上袖扣。“你醒了?”
“嗯。”杜乐茵点点头,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哪儿,梦抑或是现实?
她一脸惺忪,乌丝紊乱,简础洋为她这般傻气的模样笑出,只见她粉白的颊逸散着刚醒后的红晕,双唇水亮,眼眸迷离的样子实在很诱人。他俯身在她脸畔落下一吻,挑了两条色系不同的领带给她。“帮我选一条。”
杜乐茵浑身一颤,瞪大眼,好似被什么打到一般,整个人瞬间剧痛起来。
不是梦
“怎么了?”简础洋为她苍白的脸色不解,弯下身来关切,却见她伸手抽了一条,在不及反应前,她已将领带绕过他的脖颈,接着就要动作——
“不用,我来。”
他退后一步,杜乐茵好似没听见,直起身,执拗地想再上前,这令简础洋感觉不对了。“乐乐!”
他皱眉低唤,她僵了一会儿,忽地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瘫软下来。
“为什么不行”
“什么?”
“领带。”她抬眸,平时晶亮水润的眸如今一片潮暗,仿佛深夜的海,什么都看不见。
而她,就像快溺毙其中了。
简础洋胸口一疼,很想将她捞起来,可一伸手,她已避开了他的扶持,再度倒回床上,掀被将头蒙起。“我想睡”
他隐约吁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身体不舒服?”
他声音好温柔,杜乐茵心酸酸的。“没有我困了。”
她再无声息。简础洋想了想,这阵子她医院上班两头忙,肯定累得不轻,刚才的反常也许是因还没睡醒,也就没多打扰,装束完毕后离去。
屋内再度回归寂静,杜乐茵躺在那儿,并无睡意。她睁着眼,分明看着东西,却又无任何东西入眼。她头好疼,晕眩得厉害,不禁缩成一团,窝在棉被里,像一个蛹。
她不想思考,因为一思考,昨天看见的、听见的,就会如同汹涌潮水,凶猛袭来,她避无可避,只能淹溺,被击打得残破不堪。
简础洋并非天生就不喜欢让人打领带,那是他为另一个人保留的。
而那个人,不是她。
杜乐茵一直在床上赖着,赖了很久,直至时间到了,才缓缓起身,准备盥洗上班。她看向镜子,里头的女人相比前一天并无太多变化,她没哭得厉害,眼睛不算红肿,唯独脸上眸里的光采不见了,感觉自己变成一幅黑白画,所有的色彩在短短一夜间被抽干了。
日子依旧得继续,尤其在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一个是交往一年,深爱的恋人,一个是多年来相互扶持的好友。
彻底的两难。
“茵茵,你今天好没精神喔。”一上班巡楼,交情不错的柜员随即看出她的异样,平日里她总是红光满面、笑脸迎人的,像颗香甜可口的苹果,今儿个却彻底失了生气。
对此,杜乐茵仅是笑笑。“身体不太舒服。”
“是喔,最近感冒病毒好可怕,你有空去看一下医生啦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想买领带?我们家今早进货,有几条我觉得不错,要不要过来挑?”
杜乐茵一愣,看见柜员手脚迅速地把好几条领带从仓库里拿出来。“别说我不够意思,今天才刚来的货,就等你挑完我再出卖场。”
她看望那一条条的领带,色泽内敛,缎面的材质摸起来极为舒适,她轻轻抚触,脑里闪过自己给他系上这些领带的画面,但没一会儿,里头主角换了人,为简础洋打领带的,不是她是陶蜜亚。
她胸口剧痛,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茵茵?你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我”她粉唇轻颤,发觉自己快将手里的领带握绉了,指甲陷进掌里,但疼痛好似麻痹,她感受不到。“我能帮你打领带吗?”她问向那柜员。
“好啊。”对方一愣,见她状态不若平常,又是小事,也没打算拒绝。他把自己原先系好的领带给解下,任由杜乐茵动作,她很专注,每个动作都放得很慢,像怕出错。
等系好,对方朝镜子照了照。“不错啊!很漂亮,常帮男友打呴?”
他嘿嘿笑,语气调侃,不料一转身竟被吓到。“茵茵?”
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她不想、不愿意承认,偏偏事实不容狡赖,即便狠狠地睡了一晚,伤心的事也不会过去,一年来的甜蜜情节不断在她脑里倒带,那些都是假的吗?不可能吧,一个人有没有心,她终究还是感受得到的,简础洋一直都对她很好很好但再好,都无法抹灭不爱的事实。
她有些醒了。
他疼宠她,就像对待一只小动物。动物与人类,始终都是人类用自己喜好的方式对待它们,她想起简础洋在病房里那一句:“我会照顾她。”
他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照顾”
杜乐茵在楼面失控的事终于引来组长关切,对方监于她平日工作表现良好,与同事、专柜人员的配合度极佳,也就没多责备,只语重心长地道:“再多不开心的事,都别带到工作场所来,人生没过不去的坎,为此失去正常生活,才是真正得不偿失。”
杜乐茵听着,没多说,只是一直一直地哽咽、一直一直地落泪,像要把昨天没哭干的分,一次倾泄殆尽。
这一晚,简础洋打给她。“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若不是工作告了一段落,就是他今天没去医院,把那些时间用在公事上了。杜乐茵沉默很久,久到他在电话那头疑惑地唤“乐乐?”才回神,最后依旧回了那一个字——
“好。”
她放不下这个人。
她挂了电话,下午一时的情绪发泄让她变得清明许多。她曾经听很多人讲过,爱一个人,不要爱得太深,若即若离、吊着对方胃口是最好的,可她从一开始便失却了这个机会,踩入深不见底的爱情泥沼,近乎灭顶。
她舍不得用那些似是而非的技巧对待他,他却在她身上施展得彻底,如今一年来的生活,她彻底被啃蚀,一点儿自我都没剩,是她太依赖、太投入,连到了这种时候,都没勇气开口说“不”推拒他施予的温暖。
她不怪人。明知道他们对感情的定义大不相同,明知道他喜欢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可没办法,那时候她已经动情了,所以不顾一切答应的自己,也许亦有责任。
下班时分,简础洋来了。杜乐茵搭上他的车,里头是专属于他的那种一点烟味混着古龙水的气息。车内前头摆着一个玻璃小杯,她前些日子放进去的白玫瑰如今已凋谢,白色的花瓣变成干枯的褐色,她拿起来,往后自己的心是不是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虚构的爱情之下,凋零、枯萎死去。
她不想这样。
“础洋”
“嗯?”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我这个人太不贪心?”
“有吗?我忘了。”简础洋一愣,随即一笑。“但确实如此。”
杜乐茵淡淡地笑了,转而看向窗外急驰而过的风景。“我不是”她说得很轻,剩下的句子喃在嘴里,没人听见。
她不是不贪心,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求。
她只是想要一份平等而有尊严的感情,想要一份真心,她本以为自己的要求很轻易,不料竟是如此难得。可一段关系里倘若连这些东西都没了,那就和她一开始所坚持的一样,不如不要了。
“础洋,我想唱王菲的歌,好不好?我很喜欢她。”她不知道,简础洋是否知道她的喜欢有哪些。
除了costco的凯萨色拉,还有呢?
“嗯。”简础洋并不特别喜欢王菲那般飘飘袅袅的女声,也觉她的歌过于空灵,没有力道,但偶尔她在家里哼唱的时候,那些缥缈的旋律格外有种柔和的甜蜜,教人心神舒软。
思及此,他温柔地笑了。“我喜欢听你唱歌。”
杜乐茵心脏不争气地悸动了下。“真好”原来他对她,还是有“喜欢”
于是她开始轻轻唱了起来,(不爱我的我不爱)。
“什么时候,我期望过,拥抱会锁定整个世界。我只能感谢,你能够给我的一切不要我的我不要,不爱我的我不爱。把灯关上,连背影都不会存在”
是的,不爱我的我不爱。
杜乐茵闭上了眼。
不爱我的我不要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