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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在静谧的室内着实吓了她一大跳,梅施不自觉地压着心口,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心脏,却迟迟没有接起电话的意思。
无论是谁打来的,她都不想接。房间里的纱帘没有绾起,光线朦胧,铃声一遍一遍焦躁地响着,梅施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是个离她很遥远的世界,她浑浑噩噩地置身其中,却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
手机沉默了几秒,又会再次想起来,梅施深吸一口气,她什么都躲不过。电话是妈妈打来的,反复几次拨打已经让赵舒元原本就焦灼的心情濒临崩溃,梅施一接起,她就立刻喝问:“你到底在干吗?!警察把你爸带走了!”
梅施觉得胸口一闷,事情恶化得比她想象中快得多,太突然了,她反而很麻木,静静地拿着手机听妈妈说话,无非是反复逼问她阮廷坚是什么态度,梅施无话可答。终于在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下,她淡然说:“妈,别对他抱希望了。”
赵舒元一下子没了言语,过了一会儿才问:“你在哪儿?”
梅施觉得好像缓过了一口气,至少妈没再提阮廷坚“在外边。”她甚至回答得有些轻松。
赵舒元顿了下“先回来吧。”
梅施飞快挂断了电话,泪水汹涌地奔出眼眶,所有的假作镇定,都被妈妈这一句话击溃。这种时候,她还能去哪儿呢?不愿看见阮廷坚,又无法面对父母,幸好,还有妈妈要她回家。妈妈的口气说不上温情,颓唐中有令梅施辛酸的了然,这种对生活,对自己男人的绝望和无力,妈妈一生体会得足够深切吧,所以此刻的一句回来,对她来说,简直是慈悲。
退了房,回家正碰见上班高峰,今天的天气格外冷,车子难打,梅施站在路边,望着一辆又一辆提示已载客的出租车,心里只剩茫然。她的生活好像一夕之间变成这副局面,阮廷坚、他的初恋情人、他的孩子、爸爸、妈妈、国元全都像从她眼前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她拦不住,也上不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路边到底站了多久,还是一辆出租车提示般地在她身边按了下喇叭,她才惊醒般回过神。车里很暖,刚才积聚的寒气慢慢融化,梅施从包里拿纸巾擦鼻子,那显示两条线的验孕棒就在纸巾旁边,她呆住,随即烦躁地拉起包的拉链,现在她无法考虑到这么多!隐隐的,她知道这个孩子多半不能留下,所以格外不愿想。
其实爸爸在家的时间很短,不是彻夜不归,就是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回房休息,可他被警察带走后,这座房子却意外地现出萧索和空荡。梅施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厅里,毕阿姨站在饭厅口神色焦急,看见她回来,毕阿姨嘴唇翕动,却没说出半句话。
厅里非常安静,安静得沉闷,梅施轻轻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她很想靠在妈妈肩头,哭也好,骂也好,把孩子的事情说出来,问妈妈该怎么办。可是,妈妈正如几小时前宾馆房间里的她,木然坐在沙发上,仿佛无悲无喜。梅施闭了下眼,艰难地抬臂搂住母亲的肩膀,轻声安慰:“妈,别担心,都会过去的”
赵舒元缓缓抬起目光看着她,梅施讷讷住口,这样的安慰实在太敷衍,可她真的没能力说出更好的来。
“他一直都瞒着你?”赵舒元确认,这句话她已经问过好几遍,梅施连点头都疲乏了。赵舒元也没有看她的反应,只是冷然笑了笑,叹了口气“都是当初太贪心了,我们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贪心?梅施默默地回味了一下这个词,是的,是贪心。
一开始对阮廷坚的抵触,的确是种自知之明,这么好的男人她有什么能力拥有?后来梅施也笑了,不管阮廷坚是不是真心的,她是真的迷失了,理所应当地纵容了自己的贪心。
家里的电话响起来,梅施觉得妈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她了解,妈妈是怕听到更坏的消息。
毕阿姨接起来,回头看了眼沙发上的母女俩,支吾了一下“嗯回来了。”显然对方先挂断了电话,毕阿姨拿着话筒有些怔仲。
过了一会儿,毕阿姨忠实地报告说:“是阮先生的电话。”
母女二人都像没听见,梅施不知道当着妈妈该对这个消息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想来妈妈也是。
阮廷坚应该就在门外打的电话,毕阿姨刚说完,门已经被敲响了。当他步履稳健地走进来,梅施只是盯着他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实她一直是佩服阮廷坚这一点的,她几乎没见他窘迫过,即使到了现在的局面,他出现在这里仍然从容。
赵舒元显然被他沉稳如昔的态度激怒,恨恨地站起身,紧握的双拳贴在身体两侧,高声喝问:“你还来干什么?”
阮廷坚把眼光从梅施身上移向给,口气平静:“伯母,该解释的我都解释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他又看向梅施,淡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施施,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时间能证明一切。一目前的情况,你搬回这里住一阵也好,冷静一下。”
梅施看着他的眼睛,想分辨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真的只是想让她在看不见他的地方喘一口气呢,还是他一家团圆后,让她礼貌滚蛋的托词?
赵舒元突然尖锐地冷笑了一声“阮廷坚,你是来看笑话的么?!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你把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算计得淋漓尽致,老梅都替你顶了罪,你还指望施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你过日子?你还要施施冷静什么?她还有什么必要冷静?!”
阮廷坚皱眉,显得有些厌烦,徒劳的解释了太多遍,让他也耐心耗尽。“我已经通知了梅逸。他明天就会回来。有什么事,我会和他联系。”
赵舒元听见儿子的名字,更加激动“你叫小逸回来干什么?!除了难受,他能帮什么忙?梅家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一个人都不放过?!你凭什么叫小逸回来?我这个当妈的都没忍心叫他会来!”越说越气了,赵舒元快步扑过去,像是想要扇阮廷坚几耳光似的。毕阿姨和另一个保姆赶紧跑过来拦阻,生怕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赵舒元。
“我走了。”阮廷坚冷着脸,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梅施说。她就好像是个彻底的旁观者一样,漠然地看着他和她妈妈,甚至知道他叫梅逸回国都没半点反应。
一出什么事就把他往最坏的地方想,她一直这样。在他饱受指责和压力的现在,她不信他,他能理解,可他受不了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这算什么?死心?嘲弄?这么长时间的甜蜜,好像一下子就打回了原形,这就是她对他的感情?
梅施感觉到阮廷坚离去时的恼意,她无力分析他为什么生气,或许只是被妈妈骂烦了。她现在岌岌可危,就要崩溃了,不敢去想那些触发无尽痛苦的事。
赵舒元哭骂了一阵,情绪宣泄出来让她精力恢复了一些。稳了一会儿,她开始四处打电话,希望能探视一下梅国华,却路路断绝。梅施坐在一边看着妈妈越来越绝望的脸,阮廷坚或许在这点上并没撒谎,爸爸的案子异常棘手,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梅施沉默地走出大门,妈妈拨的每一个电话,遭到的每一个拒绝,都在增加她心脏的负担,她要是再不逃开,就要不行了。她也想留下安慰妈妈,可是,首先她自己要先挺过这阵剧痛。
已经是下午,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刻,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散得有种钝化痛苦的能力,梅施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出小区大门,有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她就木然地开门上车。
“去哪儿?”师傅问。
“悦馨幼儿园。”她很茫然,听见自己突然报出这么个地名也惊讶得倒吸一口气。
大概,她是想看看,她掉入地狱的时候,阮廷坚和他的“家人”温馨幸福的画面,她的伤口已经流了太多血,说不定猛撒一把盐她就彻底清醒了。其实该怎么办,她都清楚,缺乏的不过就是一刀砍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