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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落泪,掩面哭,该理亏的人讲得头头是道。最后是人人都委屈,人人都受害,那责任谁负?白雪糊涂了,被种种真相冲击。
忽然后悔跟沈檀熙谈判,当知道的真相越多,心情更混乱。沈檀熙从加害人变苦主,倘若不是发生在自家的事,说不定,她会是非不分安慰几句,因为她的确处境可怜。等等,现在不是表演大爱的时候——
“就算你有你的难处,但我还是没办法跟你们住,而且你跟我爸的感情和债务纠纷,不该牵连到我,房贷都我缴的,你又没出。”
“白雪,资料你看过没?里面的书信都是你爸的字,照片看了吗?都是我们出游拍的,我没说谎,我的积蓄都借你爸了——”
资料吗?不,她没勇气看。昨晚听品常念了几句,就崩溃发酒疯。如今怎么办?!白雪不知道。
“白雪。”沈檀熙握住她手,豆大泪珠落下来。忽然激动地大声起来。“当初如果没把钱借你爸,后来就算我失业,也不会这么潦倒,换做你,你不怨吗?”
“我不会跟有妇之夫搞外遇!”怒摔开她手。
“你谈过恋爱吗?你真心爱过谁吗?你以为感情这么容易控制?今天我若过得很好,绝不会骚扰你,你以为我那么没骨气?”她放声痛哭,吓到白雪。她的泪都溅到白雪面上。才摔开她手,她又抓上来,这次还抓住两只手,握紧紧,指甲都掐进她皮肤里。
沈檀熙目眶殷红,神情疯狂,咬着牙说:“这几年我终于理解到一件事,经济压力会让人抛弃尊严,你知道我现在靠什么活吗?靠着到酒店陪酒卖笑!如果没儿子我早就去死了——”扑倒在白雪肩头,白雪推开她。她硬是紧靠着她,嚎啕大哭。
“我真的很苦——我好累了,这几年我到底在干么——我沈檀熙的人生算什么啊?我受不了,我真的快疯了有没有酒?”
“蛤?”酒?
“谈这个让我更沮丧了,我要喝酒!有没有酒?给我酒,酒!”失控大叫,白雪吓到,奔去厨房,找了又找。
“快给我!我不想活,我要酒,拜托,给我酒!”沈檀熙发神经。
终于白雪从橱柜深处搜出煮菜用的高粱,奔来给她。看她扭开瓶盖,咕噜噜就灌。
“很——烈啊。”来不及制止,看她喝酒像喝水,瞬间干掉半瓶。呜、气虚。我错了,我不会变成肖查某,因为眼前这个才是正港肖查某。
沈檀熙抹抹嘴。“呼——好,我冷静了,我们继续谈。”
你确定?看起来不像可以正经谈事的样子。
白雪觉得不对劲,眼前披头散发、容貌蜡黄干瘦的女子,跟当年清秀高雅的沈檀熙有天壤之别。过去认识的檀熙姐冷静聪敏,现在这女人,目色疯狂,歇斯底里。白雪斟酌用词,不想太刺激她。谁知道这房子会不会变凶宅?她可不想上社会版!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了但是——”
“等一下!”沈檀熙喊。
白雪看她打开包包,拿出一包药袋,吞了几颗药丸。“干么吃药?”
“我的精神科医生开的,镇定情绪用的,我有躁郁症,要按时服药。”扔下药包,看着白雪。“好,继续,我们好好沟通,大家都不要情绪化好吗?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样?”
情绪化的是你吧?
她还想怎样?白雪嘴角抽搐,感到荒谬。能怎样?她又是酒、又是药,她能怎样?她真的好弱白雪听见自己窝囊道——
“算了,你先休息。”
“反正我跟熙旺绝不会搬出去,我们没地方住。”
“知道了,但是你们住这里,我不会给你们好脸色。”
“不需要,大家各过各的只是同住屋檐下,是暂时的,等我经济稳定,找到好地方就会搬走,我跟熙旺只要有地方睡就好,我们不会太打扰你。”
呵,钥匙都擅自去打了,这保证好空虚。
药效发作了,沈檀熙回书房补眠。
白雪打开电视,遥控器握手里,转一台又一台。连续剧难看,新闻充满血腥跟八卦。扔了遥控器,回房。
雪莲卧在床上,白雪往床上躺平,雪莲立刻跳到她身上,伏在她肚上,把她肚子当睡床。
白雪看着天花板,想着沈檀熙说的。
原来爸爸瞒着她跟妈,有那么多不堪的事。看起来憨厚木讷的爸爸啊,总说要把她当公主宠的爸爸啊,竟也有着自私丑陋的一面。
白雪默默哭,无计可施。她没办法找爸爸抗议,死去的人没对白。
她想问爸爸。“为什么让我崇拜你那么久?然后,留我独自面对这些?”这个家,不是因为爸妈死去而破碎。
这个家,是因为爸爸完美形象幻灭,而支离破碎。
江品常跟老板收完报废电器,运上车回去。
老阅开车,品常坐在一旁。
黄西典从方才就一直用暧昧眼神瞄他。“臭小子,你喜欢她昀?”
“不喜欢。”
“啕。”翻白眼。“谁信,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欸。”人老了就是异常积极关切跟自己无关的人事物,是转移鸡鸡生病的后遗症吗?
品常提醒。“专心开车。”
“你不喜欢她?告诉你,你早上做了什么我都看见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早上?有什么问题吗?”
“天啊,我是鸡鸡生病眼睛没瞎好吗?我告诉你,你干的好事我都看见了。”早上,他真被江品常的行为吓到。
公鸡没叫这小子就起床,窝在小蔚房,穿着白色吊嘎,汗流浃背,神情严肃地洗白米,还小火熬粥。前一晚那么晚睡,一大早如此贤慧,为哪桩啊为哪桩?很明显!是因为爱。
“你不是在睡觉?”品常冷哼。
“我偷窥。”
“很闲昀。”
“哼哼哼。”奸笑。“兄弟、喜欢她就说啦。”
“我是刚好想吃粥。”
“是昀,是岣!那配卤肉就好,干么还急着奔去便利商店买酱瓜,这又是怎样?”说完还学他早上对白雪讲的——
“喝那么多酒,还吃这么油腻?矮油,矮油好为她想啦。”管他亏得多来劲,品常就是酷酷的。
“随你说。”
“喂,我说啊,你为什么不让她知道你去盲人重建院?你的病她不知道?”江品常每个礼拜三固定会到“盲人重建院”报到,医生建议他,以防万一,最好先接受盲人重建训练。
品常瞄他一眼。“精神这么好,真不错。后面那一车冰箱电视就交给您自己整理。”
“好啊,我整理啊。全部我自己弄没关系,但该说的我还是要讲。我可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你这小子别学那些肥皂剧,什么因为我有病啊不能拖累她啊,所以不可以喜欢人家啊,搞得相爱的人在那边误会来误会去的浪费时间洒狗血,你又不是外星人要回你的星球去!”
“原来你都有认真看哦。”
“来自星星的你”这火红连续剧,影响真是无远弗届。
“我是为了看美女全智贤。嗟,我说你又不像我,年纪大了没得救只能等死。你不一样,虽然肿瘤可能压迫视神经,但医生只是说可能,不是说有些人还是可以活到很老吗?”
“误会大了。”品常笑道。“我不喜欢她是因为讨厌太认真的女人,我这么帅,体力好,还想多玩几年。你观察力这么好应该知道啊,三不五时就有女人找我,我干么交个女朋友绑住自己?那些来找我的妹,条件比那女人好多了吧?个个媲美名模身材,上次那个空姐你有看到吧?”
有。黄西典勃然大怒。“现在是讽刺我不能玩是吧?玩吧、玩吧!玩残你,我看你多会玩!”羡慕嫉妒恨。“小心玩到你的脑瘤爆炸”
品常呵呵笑。
是啊,他只想游山玩水,蜻蜓点水,与人相逢但不深交。他没未来,不想拖累谁。他承认,陈白雪可爱、有趣,但她值得条件更好的人宠,如果王朔野是真心白雪就有好归宿,可以悠哉享福。所以,他干么去招惹白雪?他喜欢她,和她当朋友已经很开心了。
更何况他有他的计划进行中,他真正要招惹挑衅的,是那个人!
这日午后,下起大雨,稍稍灭了暑气。但是市长办公室内,高市长火气正炽。桌上,放着x最新涂鸦的照片。
长相白净斯文、戴眼镜的秘书长说:“您仔细想想曾经得罪过谁?x明显冲着市长来。”
“一定是受反对党指使,我政绩辉煌,找不到我的小把柄只好用这个打击我。”高市长握紧拳头,看着最新的挑衅画。
“虽然拆房子过程不太平静,但我们总不能为了一、两个人,就让黄金地段烂旧难看,影响市容。而且我要盖儿福中心!就算让出一些面积给建商,那也合情合理啊。”就算有拿建商的政治献金也合理,她毕竟花这么多心力规划啊。这是双赢啊。
“已告知警察局长,务必逮捕这个累犯。”
“那个笨局长,区区一个涂肠犯,三年都抓不到,市民活在这种没法治的地方安全吗?亏他还是我提拔的。”
“记者来了,准备一下,出去吧。”
“讲稿?”高市长伸手,秘书长呈上拟好的讲稿。“对了,他在永吉饭店的涂鸦清了没?”
“饭店想保存,天天有人去画前拍照,x在涂鸦界太有名,有一群fans。”
“所以我说这种人不严惩只会败坏社会风气,万一青少年是非不分学他怎么办?做人要规矩,要守法纪。通知消防局跟卫生局,叫他们一天三次去临检永吉饭店的水电安全、餐厅卫生、消防通道。没问题的话就制造问题,直到他们弄掉那幅蠢画。”
果然是“奉公守法”好市长。
下一刻,面对记者,高市长笑吟吟接受记者提问。
“x的最新画作又出现了。这次选在废弃的都更区,画的是抗议市长强硬都更的政策。还讽刺您是收了建商的钱——市长有什么看法?”
“你们信吗?”高市长雍容高贵地微笑。
“我不在意,因为不是真的啊。其实我相当欣赏x先生的才华,你们也知道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我一向重视让孩子尽情发挥创作才能。只可惜对方没将才华用在正途。当然,这很可能是我市政方面做得不够好,没让艺术家有尽情挥洒的管道,我身为市长,会深切检讨。我会敦请文化局规划一个让喜爱艺术的青年涂鸦的地方。”
“所以对于x先生的挑衅,市长不介意?”
“艺术家有创作的自由,我也不认为他画的是我。不过不鼓励这种违法涂鸦的行为,希望x先生适可而止。”高市长面对摄影镜头。
“才华洋溢的x先生,如果你正在看,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加入市府团队,我们非常需要借重您涂鸦的长才,安排您去辅导儿福机构里,喜欢绘画的孩子。”
“怪不得大家都说您是历任市长中,最惜才也最有包容力的市长。”
“而且对儿童教育跟福利也最用心。”
“听说市长还打算增建三处未婚妈妈庇护中心”
“是啊,孩子是我们的未来,一定要好好培养,让市民在我的努力下,安心育儿——”
可笑至极,虚伪至极。
江品常在面摊吃饭,看着新闻中的市长,她的笑容假得像塑胶,虚伪恶心,却赢到记者们赞美。
未婚妈妈庇护中心?儿福中心?品常凛目,嗤之以鼻。
这女人,有了家庭,有了名位,便将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记得自己曾怀过他,草率送养,弃之不顾,不曾探望。将他像垃圾那样抛诸脑后,然后大言不惭议论护儿政策?
她不知道,那个令他心痛的十九岁生日,他怎么撑过去的。
妈妈告诉他真相——
“妈觉得你一直靠吃药控制脑瘤,不是办法。可是我跟你爸也没太多钱让你去找更好的医生。我们担心会耽误你阿常,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她拿出报纸裁下来的照片。“这才是你亲妈妈。她现在是立法委员了,也许能帮你,找最好的医疗团队治你的病——”
他沉默。为什么他这样努力,他们还是要告诉他真相?把他当外人那样,恨不得他快离开?嫌他是赔钱货吗?怕他跟弟弟抢资源吗?
妈妈告诉他关于生母的事。“那时她未婚怀孕,但还在念研究所,没能力抚养你才会现在不同了,她是立法委员,有人脉有关系,你去跟她相认,叫她出钱给你找最厉害的医生,让你受到最好的照顾——”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心痛,痛到只是苦笑。
他瞪着地板,淡淡地说:“对不起,没让你收养到健康的孩子,还拖累你们,真是赔大了,很亏吧?”
后来不管妈说了多少好话解释自己的行为,认真安慰他,他都没办法接受。
他若无其事,甚至笑出来。掐着剪报说:“太好了,原来有这么了不起的妈妈,立法委员吗?看样子我可以过好日子——”
终究,他不是她亲骨肉,做再多,都徒然。
第二天清早,家人都睡着时,他离开那里。走出家门,养在院里的小痹立刻扑过来要跟他亲热。他记得自己抚着牠,眼泪直到这时才落下。
到最后唯一舍不得的,是牠。从来义无反顾爱他的,是牠。这么忠心的狗儿,他最疼的,最终也要狠下心告别。
“对不起——”他用力抱牠,低声哭。
他走出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
从此,他发誓,再没人可以抛弃他。
他不再回那里,也不跟他们联络,一起生活十九年的家人,种种回忆,就这样放下了。从此还有什么情分是舍不得的?做妈的都可以抛弃亲生孩子,这世间还有什么感情值得较劲?
此后他像野鹤,无粮天地宽。
他没听养母的话,去跟生母相认,他们把他想得太弱,他仅靠自己,也能活得很好。天地宽,世界大,哪需要家才能活?孑然一身,也可以过。他,不需要任何人。
他不恨养父母,毕竟他们曾善待他。
但他受不了那女人在电视上、聚光灯中,胡说八道。从立法委员当到市长,她得意忘形得越来越夸张。
江品常看着电视里的市长。
高睿瑜,我们母子即将重逢。你、好好期待。
你的先生、你的市民、你的孩子,也一起期待着吧。这个你想逮捕的人,亦想要猎捕你。
教你好好正视我的存在。
看清楚,我这个,你恨不得抹去的污点。
我将如一只鬼魂,现身你面前。
未完,待续,请看橘子说1144不白马也不公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