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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翎独自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不由自主地忐忑了起来,既自责又内疚,罪恶感良久不散。
由于太过内疚,徐翎心神不宁了几日,趁着部门聚餐,叶家祺离席去洗手间的时候,不禁发话问阿北。
“阿北,你知道叶副理家里有些什么人吗?他跟家人的关系怎么样?”
“叶副理?家人?”阿北愣了很大一下,恍然大悟地惊叫:“徐经理,原来你喜欢副理那一型的喔?居然这么快就开始身家调查了?”
这真是太惊人了!徐经理上任都还不到一个月哪!这么快就看对眼了?
“什么什么?我也要听。”后来终于把木工课程推掉的章小敏连忙凑耳过来,因八卦而灿亮的眼神眨巴眨巴亮晶晶的。
李若椅坐在离徐翎稍远的座位,拉长耳朵默默关注着这头的动态,又不愿过度参与讨论。
“不是的,你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些什么啊?”徐翎忙不迭地拍了下阿北的后脑勺,令阿北发出凄厉悲鸣。
“噢!痛痛痛!”为什么企划部里的女人都喜欢巴他后脑勺啊?阿北苦情地捣着脑门抗议。“阿不然咧?经理你没事问副理的家人干么?”
“是这样子的”徐翎一五一十把她那天似乎口快说错话的事全招了。
“原来经理你的便当是妈妈做的啊?我上次有看到,便当菜色超丰富的真好耶!经理你跟妈妈的感情一定很好吼?”章小敏毫不令人意外地划错重点。
“是啊,我是我妈一手带大的,我们相依为命,感情当然好。”既然是下班后的悠闲聚餐,无压力的闲聊很好,徐翎完全不介意章小敏的重点错误。
“经理,那你爸爸呢?”完全没注意到阿北的眼神暗示,章小敏毫不避讳地提问。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我阿姨是说我爸在我小时候就跟人跑了,走的时候还把我妈的嫁妆跟积蓄都带走了,不过实情是怎样我也不清楚,我妈没说,我也不想问。我只知道我妈身分证上的配偶栏是空白的,我想帮她介绍对象她都不要,好烦喔。”徐翎耸肩大笑。
“经理你讲得这么幽默,可是其实没有爸爸很可怜吧?小时候难道不会被同学笑吗?”
“章小敏,你可以再白目一点没关系。”阿北快被章小敏的发言吓死了。
孤臣无力可回天啊,他真是恨铁不成钢,章小敏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地哪里痛问哪里?
可是徐翎真的全然不介意,依然回话回得很轻快,脸上笑容丝毫没减退。
“笑?谁敢笑我呀?那些笑我的男生早就不知道被我用扫把打到哪里去了,而且他们要是敢闹到老师那里去,老师问起来,我都哭着说他们笑我没爸爸,他们回家反而都还被多打一顿呢。”
“哈哈哈,好棒喔,他们活该啦!”那种嘲笑别人的臭小孩最讨厌了,章小敏快乐地回。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刚仔细想了一下,副理好像从来没有像经理你这样谈论过家人的事耶。”回到一半,章小敏又跳回去原本的话题。
“何止是家人?副理连自己的事都很少提,同事这么多年了,我连他为什么从香港来台湾、什么时候来的,在公司做了几年都不知道。”阿北补充。
“七年。”一旁的李若琦冷冷接话。
“七年?这么久了啊?”徐翎讶然。
你才知道?他七年,我五年,我们两人在奥福混了那么久,一个当副理,一个当普通职员,虽然都是企划部里的重臣大将,但没一个比得过你通天遁地,一路过关斩将升经理!
李若琦用力叉着盘中食物,要十分努力才能咽回这句对白。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副理有一次提过自己的事喔!”章小敏福至心灵。
“什么事?”徐翎和阿北同时问。
“有一次好像谁称赞副理名字好听,副理就回那人说,他的名字算是香港的菜市场名,走在路上大喊家祺会有好几个人同时回头那种。”
“”很有趣但无效的资讯徐翎快速在脑中建档,神情有些失望。这对消弭她的罪恶感毫无帮助啊。
“我看要真在路上乱喊,唯一那个不会回头的大概就是叶副理吧?他神神秘秘的,若不是熟人叫,绝对不理人的。”阿北由衷地说。
“哈哈哈!说得也是,阿北你好中肯喔。”章小敏笑得花枝乱颤。
叶家祺回到座位上时,撞见的就是这幅章小敏笑得东倒西歪,徐翎睁大眼直盯着他瞧,仿佛想从他脸上瞧出一个洞的画面。
“我脸上有什么吗?”叶家祺问。
“没什么。”徐翎摇头。
“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看你怎么有这么多副眼镜?你现在脸上戴的这副眼镜跟白天在公司里戴的那副好像不一样?是搭配造型的吗?真没想到你这么时髦。”徐翎有些心虚,连忙找了件她早就想问却老是忘记的事情来搪塞。
“这副是看远的时候戴的,度数配得比较足,也比较轻。”叶家祺指着脸上的薄框眼镜,言简意赅地说明。“公司那副是看近的东西时戴的。”
“你有老花眼?”徐翎吃惊地问。
“你才老花眼。”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叶家祺面无表情,心底其实比她更吃惊。
“不然看近物为什么要特地配一副眼镜?不要戴不就得了吗?”
“我两眼视差大,不戴不行。”她一定从没有感受过视差的痛苦,才会问出如此不知人间疾苦的笨问题。
“喔,原来是这样。”徐翎想了想,又问:“我记得你还有一副白色胶框的?”
“那副是滤蓝光眼镜,看电脑或是玩手机游戏时用的。”叶家祺颔首。
“干么这么麻烦啊?不是有那种什么看远看近一副搞定的眼镜吗?现在这么流行滤蓝光,难道滤蓝光的功能不能一起加进去吗?三副眼镜?太累了吧!”徐翎真是难以想象。
“那种东西能用吗?!”叶家祺嗤之以鼻。
“为什么不能用?”徐翎不懂。
“看远看近一副搞定这种广告词听了就让人一肚子气,怎么可能还拿来用?”
“怎么会?明明就很方便啊。”
“哪里方便了?看远就看远,看近就看近,这两件事完全不一样,能混为一谈吗?”叶家祺的口吻和表情一样嫌恶到不行。
“”这人简直是完美主义兼吹毛求疵外挂强迫症吧?
继章小敏想更改聚餐时间未果之后,徐翎吃惊至极,再度对叶家祺八风吹不动的行事准则叹为观止。
“好好好,忘了这件事,当我什么都没说,是我对你的眼镜们失敬了,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真的很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连她上回的失言也可以一并不计较吗?徐翎补偿心理大爆发,双手合十朝叶家祺道歉道得十分夸张。
可惜她亟欲补偿的道歉完全收到反效果。
“你在唱戏?”叶家祺被她如此郑重的道歉,很有被她刻意调侃的错觉,索性盘胸瞪她。
“不是的,我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徐翎正待解释,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喂?我是徐翎已经好了?好,我晚点去开回来啊?这怎么好意思?谢谢!学长你人真是太好了!好,晚点见。”
学长?开什么?叶家祺支着额看她。
看来她不只不爱关自个儿办公室的门,也毫不介意别人听见她的谈话内容,全无遮掩,连讲通电话都活力四射。
徐翎放下电话后,瞧了瞧时钟与大家的桌面,现在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大家都吃得差不多,聚餐应该也快结束了,此刻离席应该不至于太失礼。
“各位,今天谢谢你们陪我吃饭,我有点事先走,你们慢聊,这顿我请。”徐翎跟大家挥手作别过后,离开前不忘拿走帐单。
“其实徐经理人还满好的耶,很好相处,也很能聊,爽朗又大方,一点经理架子都没有,我绝对不是因为她主动付帐才这么说的。”徐翎走后,章小敏下了这个有一点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结论。
“是啊,个性好,人又正,不打我脑会更好。”有押韵耶,他真是企划部的才子,阿北沾沾自喜地道。
李若琦闻言极不是滋味,手中叉子忿忿往桌面上一扔。
“好啦好啦,你们统统都去巴结她,被她收买,跟她打好关系,反正她升官升得这么快,就连要增加预算的案子都能轻松过关,一定有什么很硬的后台,讨好她准没错。”李若琦话说得很酸。
“”看来李若琦真的很讨厌徐翎小敏和阿北互看了一眼,唯恐多说多错,全然不敢接话。
可是叶家祺听不下去了。
“若琦,做人要厚道一点,留点口德是为自己好。她至少做对一件事,这次的案子,她逢人都夸你行你好,满口都是你的好话,从没抢过你的功劳。”光是凭着这项优点,她足以打趴一票主管。
“哼。”李若琦别过脸不看叶家祺。
叶家祺说的她也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甘心不服气,暂时还不想认同徐翎,见不得徐翎好,更讨厌别人喜欢她。
徐翎每天都不知道在乐什么,哈哈大笑得跟个笨蛋一样,连没有爸爸这件事都可以说得那么高兴,既快乐又开心,就像个单纯鲁直,从没吃过苦却平步青云的傻大妞,她为什么要喜欢她?
“啊!徐经理的领巾挂在椅背上忘了拿欸!怎么办?下周一才能还她耶,那谁要带回家?”章小敏慌慌张张地把徐翎遗落的领巾拿起来。
“给我好了,我出去看看,她或许还没走远。”叶家祺接过徐翎的领巾往门外追。
果不其然,他才走出餐厅,便在转角一百公尺处看见徐翎的身影。
“徐翎。”叶家祺扬声唤,徐翎没有听见,反而踩着高跟鞋往前跑。
旁边有一辆银色轿车驶向她,徐翎高兴地跑到轿车旁,车窗摇下来,意外露出一张叶家祺绝对认识的男人脸庞。
叶家祺的镜片在车头灯的照耀下闪了闪。
那人是?总部的协理?
职位居于总经理之下,代总经理发话,与各部门保持着密切联系的总经理窗口?
叶家祺本想前行的脚步停下来,下意识退后几步,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躲。
徐翎方才就是在跟协理讲电话吗?她唤协理“学长”?他们感情很好吗?
“好电,你们统统都去巴结她,被她收买反正她升官升得这么快一定有什么很硬的后台”
李若琦方才说过的话陡然跳上来,叶家祺不知为何,居然在此刻想起那双被徐翎穿在脚上的皮卡丘拖鞋。
十万伏特!
约莫等同这种感觉。
男人为徐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她和男人有说有笑的,快快乐乐地跳上车。叶家祺心想,一定是因为十万伏特的威力太强,所以,他才会为着某种不知名的原因,跳上自己停在不远处的座车,像个变态跟踪狂般地——
一路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