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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直到棠棠睡前,莫韶华都尚未进门。何雅纵然心中不安,却仍得强打精神,如同往常般地帮女儿看作业,陪女儿梳洗上床。
“棠棠,你为什么要奶奶不要欺负玛弥?玛弥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你告诉玛弥好不好?”于是,何雅抱着棠棠,与女儿一同窝在床上,若有所思地这么问她。
解决大人的问题前,势必得先安抚孩子的情绪,由棠棠今日的态度来看,小女孩着实被婆婆吓得不轻,将这件事略过不谈,是无法抚平孩子内心恐惧的。而且,或许,她也能藉着与棠棠谈话的过程,更了解“三十岁何雅”婚姻的真相。
莫韶华口中的婚姻、章百涵眼中的婚姻,与她婆婆令她看到的婚姻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三十岁何雅”的婚姻?而棠棠眼中父母亲的婚姻,又是什么模样?她已经相信了她现在过的,就是“三十岁何雅”的婚姻生活这么久,现在看来,她的认知与理解似乎有些问题
“因为奶奶以前常常对玛弥很凶”棠棠抬眸偷觑何雅,一句话说得心虚,怕说了,会令何雅伤心,也怕被何雅责骂。
“这样啊?也许是因为玛弥做了什么让奶奶不高兴的事,奶奶才会对玛弥很凶吧?”何雅试着想问出什么,也试着为婆婆找个合理的借口。
姑且不论“三十岁何雅”的婚姻是何种面貌,只要棠棠还姓莫,还是莫韶华的女儿一天,就必须对长辈有应有的礼貌与尊重。
她已经当了好一阵子“三十岁的她”即便现在有些不确定与动摇,一时间要她抛下家庭包袱,什么都不与女儿沟通,也有着相当的难度。
“才不是呢!奶奶说她最讨厌玛弥了!”棠棠瘪了瘪嘴,脸上对奶奶的讨厌之情表露无遗。
“”棠棠的说词,令何雅对章百涵的说法与婆婆的态度更加确信。婆婆不喜爱她不是一天、两天,确实是这段婚姻中的常态。
但是,不论她与婆婆之间的相处如何,大人间的恩怨,怎么都不该牵扯到孩子身上。她是真心喜爱棠棠这个女儿,对她有着十分接近母亲般的感受,既然如此,她也应该要有母亲般的教导。
“棠棠,就算奶奶不喜欢玛弥好了,但是,你今天对奶奶这么凶,不只很没礼貌,可能也会让奶奶很伤心喔,以后见到奶奶的话,不可以再这么说了喔。”何雅换个方向劝说。当然,这是指,假若,她与莫韶华把话说开,将误会弄清楚,他们之间还有以后的话
“奶奶才不会伤心呢!她说我是女生,所以她也不喜欢我!我才不要她喜欢我跟玛弥呢,我最讨厌奶奶了!”棠棠再度说得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棠棠,你记得玛弥跟你说过,人生气的时候,会说些不好听的气话吗?”何雅试图力挽狂澜。
“记得。”棠棠有些闷闷地回。
“所以,玛弥想,奶奶可能也只是说气话而已,奶奶自己也是女生,不会讨厌女生的。”
“才不是呢,我知道,她就是讨厌我。”棠棠嘟嘴,万分不领情。
“好吧,就算奶奶真的不喜欢玛弥和棠棠好了,但是,我们也不能对奶奶没有礼貌,因为奶奶是将把拔生下来的人,还将把拔养得这么大,让把拔跟玛弥谈恋爱,生了可爱的小棠棠。所以,不管怎么说,奶奶是长辈,我们对奶奶还是要有该有的礼貌,知道吗?”何雅将女儿当大人般讲道理。
“玛弥,你也讨厌我是女生吗?”静默了片刻,犹眨着大眼,毫无睡意的小女孩,忽地抛出这么一句。
“我怎么会讨厌你是女生呢?”幸好,她有与棠棠谈及这个话题,看来,婆婆这些不知是无心或是刻意的言语,早在棠棠心中留下深深的刻痕。
何雅心疼非常,甜甜蜜蜜地吻了棠棠一口。
“玛弥不知道奶奶是怎么想的,但是玛弥很喜欢棠棠是女生喔。”
“真的吗?”小女孩有些惊讶,又有些如释重负,像存在心底许久的不安,终于被母亲擦去般,既感高兴,又感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呀。棠棠没有发现玛弥很喜欢帮棠棠绑头发吗?你要是男孩子,玛弥就没办法帮你绑头发了。还有,你是女生多好,以后等你长大,我们可以一起去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买高跟鞋,买很多有的没有的小东西,也许还可以一起去烫头发”
“烫头发?烫得鬈鬈的,像公主那样吗?”棠棠的小脸蛋瞬间明亮了起来。
“是啊,烫成像公主那样或是,棠棠想烫成像贵宾狗那样也可以喔。”
“我才不想烫得像贵宾狗那样呢!”棠棠边笑边嚷了起来。何雅又瞬间与女儿笑闹成一团,直到小女孩筋疲力竭,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当棠棠进入梦乡,房内恢复一片静谧,今日发生的种种在何雅心头渐渐发酵,迫得她不得不面对。
章百涵口中诉说的那一切、神情不善的婆婆、反常无礼的棠棠、神色惊慌的莫韶华,和棠棠方才说的那番话这些她从没想象过的情状,不约而同指向了同一个事实;而莫韶华迟迟未归,究竟在与婆婆谈些什么呢?他今日对婆婆说话的口气那么严厉,势必也令婆婆气极了吧?
她原以为幸福美满的婚姻,包覆着层层叠叠的困惑,而当她立心将重重面纱掀开,看见的究竟会是章百涵诉说的真相,抑或是莫韶华总急着坦露的真心?
就是因为莫教授表现出来的是那么爱她,于是她才会对他深信不疑,进而对她十年后的生活感到认同与归属,既然,她的爱情是来自于对莫韶华的信任,那么,当信任破坏殆尽的时候,爱情还会存在吗?
其实,莫教授与三十岁的她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她的生产,他没有陪同?他母亲对她的轻蔑与欺凌,他曾经默许?她在这段爱情路上孤立无援,甚至不得不为了丈夫的前途与婆婆的颜面,放弃即将到手的大学学历?
这些听来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今日发生过一连串冲击之下,竟显得如此合理与可能三十岁的她过的生活,似乎远远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何雅发现她无法再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她回到自己房里,将章百涵交给她的那叠信件打开,试图在当中寻找还能够相信丈夫的证据。
也许,一切只是各人解读不同罢了?也许,莫教授有他一套说词,有不得不的苦衷?否则,他方才对待婆婆怎会是那样的态度?也许有很多很多的也许
何雅深呼吸一口长气,将信纸摊开,守着一丝微乎其微的盼望,逐一阅读。
——“棠棠,今天是你的生日,妈妈知道有很多话,现在告诉你还太早了,可是,妈妈好害怕有一天不能亲自告诉你,所以,先写在这里,希望有一天,你能看见”
——“棠棠,妈妈想,你有一天一定会有喜欢的男孩子,有一天也会步入家庭。妈妈很想告诉你,妈妈从前觉得,谈恋爱就是谈恋爱,什么门当户对的说法都太势利,但是,妈妈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你与喜爱的男孩,门户身分确实不要相差太悬殊才好,否则”
——“棠棠,你一定要有足以谋生的一技之长,有独立的经济能力,有完整的学历,这些都是能够令你婚姻幸福,令你能够在婆家抬得起头来的条件与筹码当你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时候,有一天就会像妈妈一样,输得一败涂地”
——“棠棠,妈妈生你的时候是一个人,但是,生下棠棠之后,妈妈就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了棠棠之后,妈妈就不再感到寂寞”
——“棠棠,即使有谁不喜欢你的性别,你永远是妈妈最珍惜且最重视的一切”
——“棠棠,妈妈一定会好努力好努力,努力带你离开那个不喜欢你、也不喜欢妈妈的地方”
——“棠棠,每次你把妈妈煮的饭吃光,并且称赞妈妈煮饭最好吃的时候,妈妈都好庆幸曾经被逼着学煮饭,虽然曾经又饿又累,学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是,现在看你吃得如此满足,妈妈也觉得好开心”
——“棠棠”、“棠棠”
每封信皆是洋洋洒洒,将母爱表达得淋漓尽致,与其说是写给女儿,倒不如说是在努力劝慰自己,为了女儿,持续在这段不快乐的婚姻里走下去。
那些关于夫家对她娘家的轻视,逼迫她放弃就要完成的学业的不甘,对她没有谋生能力、在家当家庭主妇的看不起,与丈夫总是不在身边的寂寞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却牢牢实实地刻划在对女儿提醒、告诫,与殷殷期盼的字里行间。
即便何雅没有这十年间的经历,但她却完全能够从这些信件上理解“三十岁何雅”写下这些信时,那份被轻视的不甘心,万般感同身受。
她们有着同样的原生家庭、出身同一背景,当她们被诟病的都是这些无法决定与改变的部分时,她的感觉就像脸颊上挨了热辣辣的一掌,就像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父母亲一般,身历其境。
那么伤人、不堪、丑陋痛到椎心刺骨,疼得眼泪几乎掉下来。
三十岁的她没有值得敬重的娘家,没有肯为她挺身而出的母亲,没有完整的学历,没有能够谋生的一技之长,生的更是连名字都无法被写入族谱里的女儿。
她拿的一手烂牌,注定她在莫家的毫无地位,全无胜算。
她放弃学历之时,绝对是抱着将来会换得更好生活的希望,结果,却为她换得了想象不到的无比轻视;而那些她当初因为爱情觉得理所当然的牺牲,在褪去热恋糖衣之后,更显得愚蠢可笑。
她与莫韶华是一对相爱却被现实压垮的夫妻,他们的爱情毁掉彼此,将对方推离康庄大道不对,被推离康庄大道的只有她,她的丈夫依旧是人人景仰的学者,依旧是她凌厉婆婆心目中的好儿子。
“哈、哈哈哈哈”何雅手里捏着成叠信纸,再荒谬不过地轻笑出声,不知道她脸颊上的眼泪,正一滴一滴地滑下来。
稍早时,在她耳边裂开的是谎言;如今,在她眼前摊开的是真相。
她对莫韶华口中所说的话一直毫无怀疑,全盘相信;她一直努力付出,想藉此回报他表现出来的深情,却没想到,她急于补偿的真心令她落入一场前所未有的骗局。
“三十岁的她”根本不是莫韶华费心经营出来的那副模样,她却因此耗费心力,拚命想成为那个“三十岁的自己”成为那个好爱他的何雅,成为那个对她的婚姻与家庭如此眷恋的何雅,殊不知,她不由自主成为的,通通都是莫韶华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并不是活在她的未来人生,而是活在刻意被假造出来的骗局。
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棠棠曾说,从前的玛弥偷偷在哭
强烈的羞耻感从脚底窜烧蔓延,挟带着猛烈的不甘心,铺天盖地,狠狠向她席卷而来,令何雅全身发冷、浑身震颤,此刻,真觉她似恢复记忆。
三十岁的她曾经过得那么卑微痛苦;三十岁的她曾经那么想脱离令她痛苦不已的婚姻、那么瞧不起她的夫家;三十岁的她,曾经是那么怨怪她的丈夫、曾经是那么寂寞
这些日子以来,莫韶华欺骗她欺骗得有多用力,便更彰显了全然相信的她有多愚蠢。
爱情或许能够包容残破的过去,却不足以支撑进行中的谎言。
她是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