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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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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纤瘦的身影坐在书案前,从背影看去,似乎聚精会神在什么事情上。

    书案上摆着数碟彩沙,从鲜艳的七彩到黑白素色皆有,只见小姑娘正专注地拿起小碟将彩沙撒在桌面精制宣纸上。

    宣纸上随着她撒下彩沙的动作,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儿黛眉琉璃眼,秀鼻菱角嘴,笑意染上微眯的眼,引得唇角上扬,让整张脸更显秀媚生光。

    眼看着最后修饰完成,即将大功告成,她不禁勾弯唇角,正准备撒下最后一抹彩沙时——

    “真丑。”

    那把裹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瞬间,她还来不及缩手,手已经被一把力道擒住,原本要将沙画衣服底色上得更匀的白沙全都撒到发上,瞬间一头乌丝成了灰白的发,画中的娇俏美人儿瞬间苍老许多。

    她垂敛长睫,难以置信地瞪着花了好几天、眼看就要完成的画作,竟如此轻易地被搞砸。

    “喏,我帮你补补。”

    那把嗓音再次响起,原本被箝制住的手,瞬间得到自由,然后再见那嗓音的主人拿起了红沙往画中人的脸蛋撒下。

    “瞧,多点腮红,精神多了,对不。”

    她瞪大眼,只见他说的腮红,在画作上从眼到下巴像是烙下了两个大大的胎记,盖住了秀美的容貌。

    眼见精心绘制的画作被破坏,她怎么也吞不下这口气,一把揪住他的手。“小爷!”

    “不需要那么大声,我耳力好得很。”男人笑得邪魅,掏了掏耳朵,将手中的沙碟往桌面随便一搁。

    “你很过分,真的很过分!”夕颜气得小嘴一抿,背过身不理他,然而那甜软的童音即便怒吼也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到底是谁比较过分?你竟然没到前厅迎接我。”卫凡从她身后将人搂进怀,大手轻抚着她七个月大的肚子。

    感觉他俩的孩子就在她的体内孕育着,教他忍不住轻掀唇角。

    “人家肚子大,不想胡乱走动嘛。”她扁着嘴。

    事实上是二娘并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踏进葫芦斋以外的地方,所以为免害他为难,她就尽量避免离开葫芦斋。

    “肚子愈大愈得走动。”卫凡自然知道她在顾忌什么。

    卫家贵为皇商,自然注重门第观念,二娘是他父亲在他母亲去世后一年再迎进门的,和他向来不对盘,尤其是再三插手他的亲事,令他不快极了。

    “等我把孩子生下再说。”能拖就拖,她不想引发他和二娘之间的冲突。

    “你天天窝在这儿不闷吗?”

    “不闷,可以天天作画多开心啊,可是”她小嘴一扁,琉璃眼哀怨地睨着他。“你把人家的画弄坏了。”

    沙画首重颜色迭彩,一旦下错了颜色,要修补简直是不可能,而眼前乌丝变灰发,美人变丑女,气死她了。

    “没坏,本来就长这样。”卫凡煞有其事地道,事实上他压根没仔细看。

    “喂,那是我耶!”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是啊,我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地点着头。

    那身白底大印花的衣着,放眼金乌王朝,也唯有他的葫芦才这般穿着。

    夕颜不敢相信自己在他眼中,竟是长成这副德性。

    “你欺负我,不要跟你好了。”她嘴上争不赢他,企图起身来个相应不理,然而糟的是,才起身要走就踢到桌脚,教她险些跌倒,索性身后的人将她护得牢牢的。

    “小心点。”

    夕颜瞪着桌脚,抬脚若有似无地踢了下。

    “连你也欺负我。”她好可怜,连桌脚都不放过她,害她连逃都不能逃。

    卫凡闻言,哈哈大笑。

    “是你欺负它,应该是你跟它道歉。”她从小就是如此,两只脚明明就好好的,可是走起路来却常常踢到东西,要不就是走着走着就跌倒,起身之后,便怪是地上有石头,要不便是桌脚太凸。

    为免她跌倒,他在府内小径上全铺上青石板,桌脚全都修得圆润,然而她这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那你欺负我,要不要先跟我道歉?”她气呼呼地道,但那佯装凶狠的表情反倒带着撒娇的甜味。

    “哪有欺负你?谁教你沈迷作画,就连我回来,站在你身边老半天,你也没发现。”卫凡三两下便轻柔地将她固定在椅子上,紧密而温柔地圈抱着她。

    “作画得要聚精会神。”她当然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是啊,所以别作画了。”沙画可供她排遣他不在府的寂寞,可没道理他人都回来了,结果她还在作画,更古怪的是——“你画自己做什么?”

    夕颜闻言,有点赧然地垂下长睫,咕哝了两声。

    那声音微小得教他几乎听不见,只好往她嘴边贴着。

    “再说一次。”

    夕颜逮着机会,拎着他的耳朵大喊着“这样你就会记得我漂亮的模样!”她有孕在身,腰粗了,身形变了,就连脸都变得福泰,就怕改天他再出一趟远门,回来就不认得她了。

    她知道二娘一直要他迎娶自己的外甥女为正室,也听说他那表妹生得沈鱼落雁,是个名门淑女,偶尔也会到府上串门子,只是她不曾见过。如今她要是不把自个儿最漂亮的模样画下,天晓得要是二娘硬替两人定下亲事,他有了新人可还会记得她。

    卫凡被她吼得耳里嗡嗡作响,眨着眼睛故意道:“说错了吧,你什么时候漂亮过了?”

    她不敢相信地微张小嘴。

    “那你娶我干么?”

    “你不会傻得以为我是看上你的容貌吧。”他一脸很吃惊的模样。

    夕颜哪受得了被逗弄到这种地步,粉拳直朝他胸膛打下。

    “对,我就是丑,丑死了,丑八怪一个,活该倒霉被你取笑!”

    呜呜这人的恶劣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但是她现在心思很纤细,内心很不安,再加上二娘老是牵线要他娶正室,听说就连那表妹昨儿个都住进府了,让她无法再像往常与他笑闹,她真的好想哭。

    她知道,他的正室之位不可能永远悬着,而她永远只能是他的妾,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想要守在他的身边,不愿与人分享。

    “谁说你是丑八怪?你是我的葫芦,装着我的福气。”他哈哈大笑后,收敛小小报复她忽视自己的小心眼,轻柔地抚着她凸起的肚子。

    “不管我的葫芦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葫芦,我都爱。”

    “真的?”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需要我发誓?”

    “发誓干么?我是怕你下回回来后,就认不出我是谁了。”她被当神猪般地供养着,真的好怕自己变成一头猪。

    “傻葫芦,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不忍再逗她,他轻吻上她的唇,只为了安抚她的心。

    他那没缘分的表妹在二娘的安排之下,昨儿个登堂入室,就算夕颜一直待在葫芦斋里,这些消息恐怕依旧会传到她的耳里,教她不安。

    “最好是。”

    “肯定”

    回忆如风,还在眼前回绕,他的唇角还扬着笑,幽黑的眼瞳有些失焦,彷佛沈溺在某个过去里,某段最甜蜜的记忆里,直到有人在房外轻唤着他——

    “爷,暗察史大人入府拜访。”

    瞬地,回忆瞬地消散,在他面前的是空洞的书房,摆设和夕颜离开时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过了六年了,属于她的气味变淡了。

    那年惹恼她,他过没几日便要出远门,回来时,他替她带回彩沙要讨她欢喜,可惜她再也用不到了,然而每年他依旧添着新的彩沙,就为了保住这属于她的气息、属于她的味道。

    六年了他还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让心底的痛彻底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垂敛目光,桌面上,是她画的最后一幅沙画,亦是被他破坏了却已无法补救的画。

    为防沙画被风给吹散,抑或被人恶意破坏,在葫芦逝后,他便以三寸石板覆压上,不让任何人窥视,就连自己也瞧不见。

    但无妨,她最美的样子,就在他的脑海里,永远不忘。

    “爷?”

    卫凡缓缓抬眼,环顾四周,闭了闭眼,在他张开眼后,他的眼神不再荒芜,而是冷沈邪魅,他徐步走出门外。

    御门见状,跟在身后,离开院落外的拱门时,上了锁。

    葫芦斋,在六年前夕颜死后便已尘封,一年之中唯有几日才会有下人进去打扫,唯有在春暖花开的春天,夕颜花开时,卫凡才会一再地踏进葫芦斋里。

    除此之外,不会有人在葫芦斋内。

    卫凡来到主屋的书房,便见敕封的暗察史魏召荧已等候多时。

    “魏大人。”

    “皇商无须多礼。”魏召荧五官夺目,面如桃花,可惜神态清冷淡漠,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御门。”卫凡轻唤着。

    御门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从书架上取来几本账册,恭敬地递给魏召荧。

    魏召荧随手翻着,不一会儿低声问:“寻阳城的农获价格有如此昂贵吗?”

    “大人走一趟吞云城,不就知道结果了。”卫凡徐缓地在他对面坐下,径自品茗。

    他身为皇商,旗下商行不只遍布金乌王朝,就连临近的大邹、西武和齐月皆有卫家商行。而身为皇商的义务,除了每年上缴一笔可观的税之外,还得要清楚各处农获和商货价格,以供大内的暗察史参考,看地方官员有无贪污之嫌。

    而暗察史则是由皇上秘密指派,从六部和内阁挑选出的人才,平时依旧在朝为官,然需要时则是隐藏身分代天巡狩,确定地方官员有无贪污。

    谁让当今皇上最痛恨官员贪污,才会在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地彻查贪污官吏。

    魏召荧垂敛长睫,忖着上个月吞云大雨酿洪灾,大内调派寻阳粮仓赈灾,还要吞云知府以吞云城的税赋向其他城镇购粮应急,岂料几天前吞云知府上奏购粮金额不足,然如今却知晓他是向寻阳城购买这其间,到底是谁在搞鬼?

    思索片刻,他淡声道:“待我向皇上请示。”

    卫凡微颔首,以为他收到账册也该走了,不料他却还坐在位子上,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何事?”

    “皇上要本官询问,卢家一事,皇商可有对策?”

    卫凡闻言,不禁摇头失笑。“放心吧,一切皆在进行中。”既是他打算亲自处理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卢家是在寻阳发迹,旗下经营的几门生意都是与朝廷有关,好比盐、茶等等得要有朝廷命官监守的生意,和他卫家本来是互不相干,然卢家六年前迁居至将日,还从中抢了卫家一门木材买卖,他原是不甚在意,却想不到卢家从六年前开始,开始涉足了织造布坊、制车养马等等,抢的都是卫家的生意。

    卫家贵为皇商,会有如此不可撼动的地位,原因在于手中几座矿和邻国君主对他的礼遇,而在夕颜去世后,他对经商少了几分干劲,压根不在乎有人挖他墙脚,抢他生意,反正有本事就抢,这天底下的生意,又不是他卫家独门专权所有。

    真正教他想要出面收拾卢家是因为他们从年前开始垄断染料。

    染料始用于布匹的染色上,亦可调成漆着色,当然也可以将烈阳城特有的细沙染成七彩。

    夕颜偏爱鲜艳色彩,外头买不到她喜欢的布匹,她便自己动手染出各色娇艳的花,那白底大红花的襦衫,放眼金乌,唯有她那般喜爱。而她,只要找不到喜欢的彩沙,甚至会动手染沙。

    尽管夕颜不在,但夕颜最爱的彩沙,他依旧收藏,甚至还另辟了一处染坊,研究调配各种色彩,就算卢家打算垄断染料,也根本影响不了他,但他就是不想吞下这口气。

    只要事关夕颜,他就不会退让,就盼有一天她的魂魄归来时,可以瞧见他摆上了数十色的彩沙,就等她回来作画,留下一点讯息。

    忖着,想起夕颜,他不禁苦笑。

    六年了,他得要用多少个六年,才能将她遗忘?

    六年了,她不曾入梦,是还在气他吗?

    夕颜垂眸寻思他低声喃着,是诉不尽的相思。

    “卫爷?”

    耳边传来魏召荧的唤声,卫凡将脸上神情收拾妥当才抬脸。

    “既是我办的事,就没有不成的事,还请大人转告皇上。”

    “本官知道了。”魏召荧优雅起身,双手抱拳。“先走一步。”

    “我送大人。”卫凡扬笑起身走在前头。

    他需要透透气,需要让脑袋恢复冷静,不该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点,然而每每入春之后,他的思绪总是被葫芦拉扯着。

    在卫家大门外送走了魏召荧,卫凡转身欲回大厅,却听见背后有人唤着——

    “这位大爷请留步。”

    那嗓音圆润如珠,回头一瞧,是个长发束环的一身青衫扮作少年郎状的大娘,教卫凡不禁微扬起眉。

    “阁下是”

    “在下是位行走江湖的术士,路经贵府围墙外,发现贵府上头浮现一阵黑气,所以”

    “御门,送客。”未听到最后,他已经下了逐客令,头也不回地往内走去。

    后头传来那位大娘的吱吱喳喳声,卫凡充耳不闻。他阅历丰富,自然也见识过不少奇人异士,但说穿了,里头不乏是些招摇撞骗之徒,什么光怪陆离的轶闻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而他,最恨有人挟持他人弱点,招摇撞骗!

    夜色混沌,她被无尽的黑暗包围,脚下虚浮得教她害怕,分不清她是在飞翔还是在坠落,直到一股寒意从脚尖一直往上袭来,冷得教她忍不住张开眼——

    昏暗的空间里,她瞧见了精雕细琢的天花板上,雕饰神兽衔宝石,一看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屋子。她侧眼望去,瞧见黑檀木打造的桌脚,鼎形的桌脚雕饰着各式祥兽,漆金描银镂螺钿,那近乎奢华的桌脚让她看了老半天闭不了嘴,直到一阵冷风从门缝钻入,教她猛地坐起。

    “好冷,这是哪里啊?”她喃着,嗓音柔嫩如童音。

    环顾四周,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躺在地板上,看着霞纱窗外微泛的光亮,一时之间教她分不清楚现在是天快亮,还是快要天黑。

    而最重要的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托着腮,看着身上白底染印艳红牡丹的襦衫,努力地回想,然而又发现——“我是谁?”

    她用力地回想,却发现脑袋空白得好严重,空白得教她找不到蛛丝马迹,根本无迹可寻她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在此,而自己又到底是谁。

    不管她如何绞尽脑汁的思考,脑袋就是空空如也,而四周也没半个人,静谧得教她忍不住站起身,正想要往门外走,眼角却瞥过一抹身影,吓得她横眼望去,只见一面铜镜摆在右手边花架边上,而铜镜里——

    是她?

    她疑惑地走向铜镜,借着昏暗的光线里将自己看个详实。

    一头花白的发梳成髻,双颊有着两抹大大的红色胎记,让人一时之间感觉不出这张脸到底是几岁。

    “我长这样?”她疑惑地一看再看。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年轻的,可是这张脸和发她是老人家吗?可为何她的嗓音却像是孩童的一般?

    未免忘得太彻底了,就算看到自己的脸,还是勾不起她半点的记忆。

    不管了,既然她人在这儿,那就到外头找个人问,不就得了?如此打定主意,她开门而出,看着靛蓝天色微泛着些许的白,微晕的光穿透眼前的淡柔白雾,可见白雾后有片林园,远方有着艳绿伴着小巧白花,吸引着她不由自主走向前。

    红砖墙上爬满了绿藤,小白花藏在绿叶之间,随风轻摆。

    那红白绿三色,如此鲜妍艳丽,尽管白雾微布,却依旧遮掩不了这色彩,教她伸手轻触那不起眼的小白花,然才碰到柔嫩的花瓣,小白花竟随即掉落。

    她怔了下,脑袋像是闪过什么,然稍纵即逝,什么也想不起。想不起,她也不强迫自己,看着这院落,却教她狐疑。

    这院落有着高耸红砖墙圈围住,红砖墙攀满了这生气蓬勃的绿叶白花,且不见脏乱破败,看得出来是有人在照料,然而这里却不见任何人,彷佛是座被遗弃的院落。

    既是如此,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忖着,走向这院落唯一的出口——掩上的月形拱门。铜门紧掩着,她奋力推了推,听见了锁链敲击的声音,不禁惊诧地站在原地。

    “上锁了?”这下更教她疑惑了。

    这唯一的出口是上锁的,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回头望去,天色渐亮,白雾渐散,教她清楚地看着这座院落,墙上的小白花逐一凋零,落在葱绿草丛里,她脑袋闪过一道灵光,随即撩起裙摆,沿着围墙走,边走边探手拨开围墙边的草丛,走了一小段路,果真瞧见围墙底下有个小洞。

    想也没想的,她钻过了小洞,洞外是一整片耸立的绿竹林。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唇角微弯。

    对嘛,门既是上锁的,这墙脚里必定有个狗洞的嘛,要不然,她要怎么进去那院落?只是她去那里干嘛?

    她边走边想,摇头晃脑地朝小径走,走着走着,见不远处有个小姑娘走来,她微瞇起眼,对这个小姑娘一点印象都没有,正犹豫互不要唤她时,适巧与她对上了眼,然后便听她尖声一喊——“你是谁?”

    “嘎?”呃,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

    她正思守着要怎么回答,再怎么问出自己的身分,岂料那小丫鬟已经拉高嗓门喊着“来人啊,府里出现了可疑的人,来人啊!”她不禁愣住。可疑的人?

    她哪里可疑了?如果她不是这府里的人,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疑问多得要命,可眼前似乎不是适合发问的时候,因为她瞧见有不少丫鬟、仆役往这儿靠拢探出头,想也没想的,她拔腿就跑。

    可,该往哪去?

    她撩起裙襬狂奔,只能朝反方向跑,瞥见墙脚有个狗洞,她想也没想地钻了出去,一出府邸外,依旧是马不停蹄的狂奔。

    虽然她还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唯一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这府里的人。

    可如此一来,她根本无从解释自己怎会出现在那座被上锁的院落里。

    她边跑边想,跑到了刚开市的市集里,隐藏在稀疏的人潮里,微光已经开始洒落在这充满朝气的城里,街弄巷旁已山现各式小贩,就连不少店家也早已开门做生意。

    环愿四周,淡淡煦阳缓着体内的不安,教她浅抹着笑意。

    眼前是再陌生不过的影色,可是暖阳让她感到自在,彷佛她已许久不曾出现在这阳光底下,已经许久不曾看过生动的人潮和湛蓝的天。

    “真好。”话很自然地脱口。

    尽管不懂自己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但她由衷如此认为。

    陌生的自己,陌生的城镇,这一切都很好。

    全部都忘光光了这件事似乎在告诉她,一切从这里开始,这么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呀,对不。

    她好奇地看着四周,就见街角有个小板正顶着一枝稻帚,上头插满了糖葫芦,教她双眼一亮。

    不由自主的,她已经举步走向那小贩,直盯着那一串串红沣灞的糖葫芦。

    小贩一见她便扬笑问:“嬷嬷,你要买糖葫芦?”

    她一双琉璃眸眨也不眨地看看那卖糖葫芦的小贩。

    嬷嬷?是在唤她吗?

    她像嬷嬷?

    回想着在镜中瞧见的自己,似乎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可是可是她真的不觉得自己岁数有那么大呀。

    小贩见她像是想得出神,正欲开口时,却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教他不禁眨了眨眼,瞧这嬷嬷像是没什么反应,不禁搔搔头,取下一串糖葫芦给她。

    “嬷嬷,这糖葫芦就算是我送给你的。”

    她猛地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声响好像是从她肚子冒出来的,而且小贩这举措像是在可怜她似的。

    “不是,我”她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按,前前后后摸过一遍后,小脸泛红地垂下。

    “对不起,我忘了带荷包。”

    不,是她身上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吧,但说忘了带总是比较好听一点吧。

    “欸,嬷嬷你的嗓音倒像个孩子呢。”她一开口,小贩微詑。

    “是啊是啊。”所以她应该还很年轻对不对。

    “不过这世上无奇不有,有鹤发童颜,自然也有鹤发童音。”小贩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很坚持她就是个嬷嬷。

    她泄气地垂下肩,无力替自己反驳。

    “嬷嬷,你就收下这糖葫芦吧!虽然填不饱肚子,但至少可以解解馋。”小贩热情地将糖葫芦塞到她手中。

    “瞧嬷嬷一身锦衣,家里该是不愁吃穿,还是早点回家,别让家中的人担懮。”

    “谢谢你。”这人真好,唯有坚持她是个老人家这点不好。

    “我要是找到荷包了,会把这糖葫芦的钱还给你的。”

    “不用了。”小贩大方又善良,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一见有人潮靠近,随即上前招呼着。

    她看了眼小贩,暗暗将他的长相记下,回头却顿时发现,一切从现在开始是挺好,可问题是她要去哪?

    她来自哪里,又将回归哪里?

    更糟的是,她身无分文,她要在哪落脚?

    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