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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习惯性真是可怕,才不过在蔺伯扬的府邸里住了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回到自己的家里时,她竟然觉得有点不太适应,总觉得少了什么,心里空空洞洞的,说不出的郁闷。
但令她郁闷的事情,说不定跟住的地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她总会一直想到蔺伯扬欺骗她的事情。
越是深入去想,她的心里就越闷。
亏她如此相信他,没要他白纸黑字,不过就要了他一句承诺的她,简直就是笨到姥姥家里去了!
不会再相信了!
如果,她再相信蔺伯扬那个口是心非、居心叵测的臭男人,她花曼荼就不叫花曼荼,干脆跟他姓算了!
她的突然归来引起众人的议论纷纷,听说江南各地分号的掌柜个个戒慎恐惧,生怕被她秘访逮到差错,也因为他们拼了命要力求表现,生意营收增加了许多,这大概是她现在最感到欣慰的消息吧!
花曼荼坐在窗畔的卧靠上,扬首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色,以前总是闲不下来的她,现在却什么事都不想做。
那天,索庆带她回家之后不久,初七也回来了,她说蔺伯扬并没有刁难她,还派人将她送回来。
他可真是作风干脆,想必是作贼心虚了,不刁难初七,只是想让他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吧!
就在她想得心情烦闷之际,初七从门外气喘咻咻地跑进来,大声地嚷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大惊小敝的?”她懒洋洋地觑了初七一眼,心情已经够糟了,难不成还想要惹她生气吗?
“刚才大掌柜差人来报,说咱们的粮仓起火了!”
“哪个粮仓?”
“仁字号、昌字号、元字号,这三个仓库都起火了!”
一听之下,花曼荼整张小脸变得惨白,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这三个仓库是他们花庆堂的大仓库,里面存放了这半年来在大江南北收购的米粮,而这些粮草是与朝廷起了约书,在今年九月之前要送抵北方战争前线的!
眼看着货就快要收齐了,现在却发生这种事情,花曼荼没来得及多想,撩起绣裙飞快地往门外奔去
当她赶到粮仓时,只看见了一堆红黑的灰烬,哪里还有什么米粮,早就都成了大火的陪葬品,全部烧个精光。
这些充分干燥过的粮食成了最好的柴火,听附近的人说,这把火烧得半天高,几乎将整个天际都染红了,只怕就连半个京城外的人都可以看见。
花家的巨大损失,从外人眼底看来,只不过是一场热闹,而花曼荼还来不及让淌血的心恢复过来,就急着从全国四面八面调集米粮,以期在九月之前,可以让车队如期送到北方。
但无论各地的分号多努力从各大商家买粮,到最后还是缺了十万石,问来问去,竟然只有翔龙堂愿意替他们解这个围。
花曼荼才不愿意承那男人的情,冷着脸说道:“再去探询各大粮商,我就不信普天之下只有蔺家的商行可以拿得出这十万石的粮草。”
“确实不只蔺家拿得出来,听说樊家商号有储粮万余石,但小姐你仔细想想,樊老爷子一直都在觊觎花家的地位,想取代花家跟朝廷做生意,他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一万石的粮草给花家救急呢?”
老掌柜摇头叹息,心里不解他们东家到底与翔龙堂有何深仇大恨,竟然把送上门的帮手给推掉。
花曼荼一时无语,她是急胡涂了,或许也是因为她不想跟蔺伯扬低这个头,所以才会一时忘记樊家总是见缝就插针,巴不得花家出大麻烦,好让他可以递补上来,好跟朝廷做大生意。
“难道就真的”
“城西的陈老爷子说他有心想帮,可是力有未逮,放眼全国有经营粮行的商号,就只有蔺家拿得出来,也愿意帮这个忙,小姐,如果我们不接受蔺家的帮忙,怕是渡不过这个难关。”
花曼荼心里也明白应该要在商言商,不该在生意里掺进儿女私情,但为什么答应帮忙的偏偏是那个男人?!
蔺伯扬那个大骗子,他欺骗了她,是她一时胡涂才会忘记他也是个商人,商人重利的天性,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之下,哪里还有空讲道义呢?
但她是真的相信他不会骗她!
为了相信那男人,生平第一次,她花曼荼笨得像个三岁小孩。
她敛眸低头,瞅着自己揪着衣袖的纤手;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接受蔺家的协助,谁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趁机提出过分的要求,在这危急的节骨眼上,他说不定会趁机勒索。
难道就任他予取予求了吗?
闷,真闷。
才决定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没想到眼下竟要看他脸色!
老掌柜忽然想到,开口笑说:“对了,蔺家派来的人说,他们主子交代过,十万石的粮草以市价计算,绝对不会趁机敲诈我们,只要小姐点个头,他们立刻就从江南的粮仓把货运上京来给咱们。”
“蔺伯扬真的这么说?”
“没错。”
花曼荼敛眸沉思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哼!就让他帮忙吧!
就当作是这个男人欠她的债,谁教他将她当成笨蛋一样要得团团转,就让他义务帮这个忙,她好整以暇地当个得利者吧!
一袋袋从蔺家库房运来的米粮,在苦力的搬运之下,已经大半进了花庆堂的升字号仓库,花曼荼站在押送的车队旁,抿着嫩唇一语不发地看着搬运的过程,从心忽略站在她身畔的男人。
哼!他到底来做什么的?只不过是押送粮车,随便叫个小喽啰来当代表就可以了,他这个大老板大可以翘着二郎腿在家里休息才对。
可是,如果他不亲自出面,那大概也就说明了她在他心里的份量也不过就尔尔,没什么大不了的。
蔺伯扬扬唇笑而不语,知道她存心要忽略自己的存在,但他悠然的神情显示自己根本就不介意这无礼的对待。
他确实可以随便叫个手下代表出面,不过,她这妮子绝对也会有话说,大概会觉得他真是没诚意,说不定心里会对他记仇更深。
蔺伯扬的视线一直驻留在她身上,他们分开月余,时序已经正式进入了夏天,她也换了轻薄的夏衫,但仍旧是她钟爱的月白色,轻巧的木珠算盘就像装饰品般挂在她的胸前。
“蔺爷,都搬完了。”负责监督搬运的苦力头子过来禀报道。
这时,老掌柜也过来了,他手里拿着账目,走到花曼荼面前“东家,翔龙堂送来的十万石粮草都已经运进仓库里,请东家验货。”
“嗯。”花曼荼点点头,接过账册,抿着嫩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话。
“你不清点一下数目吗?”蔺伯扬笑着打破僵局。
“不需要,蔺爷的商誉,小女子还信得过。”她拱手相让,摆明了要跟他装客气。
蔺伯扬挑起眉梢,心想现在才想要跟他装客气,未免太迟了些,他摇头拒绝她的好意“可是我坚持花东家你亲自清点货品,免得日后出了什么问题,咱们两家产生不必要的争执。”
“我说不需要——”
“我坚持。”
这个男人在跟她比番的吗?花曼荼睁圆美眸,气呼呼地瞪着他扬着浅笑的俊脸,哼!骗人的啦!她才不管他笑得再灿烂可掬,反正她不会再相信这个男人说的半句话。
这么说来,她好像应该清点一下货物,免得这个狡猾的男人又摆了她一道,到时候她就真的要跟他姓了!
“好,既然蔺大老板坚持,小女子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扬眸睨了他一眼,拿过伙计手里的清单,转头快步地走进仓库里。
蔺伯扬也跟着她走进仓库,有两名花庆堂的手下也打算跟进来,忽地,他扬起袍袖,带起一阵强劲的风势,库房的拉门应声合上,任是外面的人再用力都拉不开来。
“东家你没事吧?!”门外的伙计大声地叫嚷道“来人,快点来帮忙,东家他们被关在仓库里面了”
“蔺伯扬,你到底想做什么?!”花曼荼回头见仓门紧闭,心下一惊,提步想要跑到门边,立刻被他有力的长臂给揽进怀里。
“粮仓的门是关上的,在这个密闭的库房里,你的那个索庆应该没有通天本事,可以突然出现将你带走吧?”他将她按在墙上,一双修长的臂膀宛如铁栏般圈困住她。
“说不定喔!你要不要试试看?”她柔弱的力气根本就无法撼动他分毫。
“我已经记取教训,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他脸上的表情是一贯的冷静悠然,彷佛一切操控在他手中。
只有在他眼底簇动的光芒,隐约能够看出他的余悸犹存。论武功,或许他不会输给那个索庆,但只要这个男人存在一天,就有可能随时会带走她!
花曼荼抿了抿嫩唇,心里不是滋味到了极点。
哼!每个人都被他伪装出来的表相给骗了,如果她是个真小人,那他就是个伪君子,奸诈狡猾的程度半点都不下于她。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话,请你快点说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相信蔺爷也是个大忙人,没那么多时间陪花曼荼这个小女子在这里瞎耗吧!”
“我现在有得是时间,荼儿,你不觉得冲着我帮了你这次忙的份上,你应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话说清楚吗?”
“怎么?想讨人情了?”
“就当做我是吧!你承了我的情,不该还我一点吗?”既然她想要跟他装不熟,那他也没必要跟她客气。
“你——”她一时语塞,虽然很气恼他趁机勒索,但是时势迫人,她实在没法儿说出把这些粮货全都还他的大话。
“我没骗你,那笔生意是我的手下擅自进行的,他以为这样可以讨我欢心,却不知道我已经跟你有了约定,这一切只不过是阴错阳差造成的误会,你还肯再信我一次吗?”
“我不知道。”她低着头闷闷地说道,心里的决心被动摇了。
他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只不过就是为了要来跟她解释这不过是一桩误会,他在她身上的用心,一直都是攻陷她心底的最佳利器。
听她的语气不再如此坚决,他俊朗地笑了,一手抚着她柔软的嫩颊,俯首情不自禁地啄吻了下她的小嘴。
花曼荼眨了眨澄澈的美眸,有些惊讶,却没有拒绝,瑰嫩的双唇微启着,仿佛在邀请着他更进一步的品尝。
但他却没再轻举妄动,让她觉得有点失望,这时,他们听见外面的人已经打算搬来木桩撞门了。
“我话就说到这里,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不勉强。”他勾起微笑,敛眸凝视着她,彷佛永远都瞧不够她的模样似的,忽然,他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对了,你的商号里有一名叫成大虞的总管吗?”
“嗯,他是顺兴分店的总管,论辈分我要喊他一声舅舅,他在花家已经待了十几年了,如何?你不会是想要挖我花家的老臣吧?”她瞇细美眸,对他完全是一副防备的状态。
闻言,蔺伯扬唇畔扬起一抹近似嘲弄的诡笑“为了花家好,或许我应该把他挖过来才对,不过,这次我卖粮给你,已经引起翔龙号里几个心腹手下的反对,我可不想让他们再更反弹,那位老臣你自己留着用吧!不过,听我的劝,对他小心一点。”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花曼荼觉得他话中有话,想要问个清楚。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的话你就仔细推敲一下,仔细想想,一点都不难的。”说完,他趁她不备之时,俯首在她的嫩颊畔偷了个香。
“蔺伯扬!”她摀住脸颊,不让心口为了他的偷香而怦动不已“我还没说要原谅你,你休想得寸进尺。”
“你想要我直接告诉你吗?”
“不想。”她还没决定要跟他和好呢!
“好,那你就自己好好想一想,如果想不通透,就去屠家饭庄吧!叫一盘扬州炒饭,你就会得到想知道的答案。”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大门口步去。
“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吃扬州炒饭?”她气呼呼地喊道,心想在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去屠家吃扬州炒饭是会让荷包失血的大事,如果她已经够黑心了,那屠家饭庄的大厨兼当家的屠翎至少比她黑心十倍!
蔺伯扬停下脚步,转眸笑觑她一眼“去那家饭庄吃炒饭是贵了一点,上次我叫了一盘,被坑了五百两银子,听说还有人被坑过一万两银子,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会打破这个天价呢?”
花曼荼扬起美眸瞪他,总觉得他眼底的笑不怀好意,好像存心要看热闹,大概巴不得她就是那个被敲竹杠的倒霉鬼吧!
哼!摆明了就不安好心眼。
蔺伯扬笑觑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看见他高大的背影逐渐走远,她的心又开始闷了,痛痛的,彷佛有人在她的心头剜着、掏着,空洞的感觉教她觉得好不舒服。
她想喊他,但最终她仍旧是咬住了唇,将他的名字含在嘴里,反复咀嚼着,有点儿苦涩,也有些儿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