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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姑娘,既然你能让我长年失明的眼睛重见光明,你的医术自然是得到了我的认同,所以能不能麻烦你看一看这孩子究竟生了什么病,到底严重不严重?”
赵御辰这番话说得非常有技巧。
首先,他告诉在场的众人,白卿卿就是治好他眼疾的妙手神医。
其次,他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告诉大家,他对白卿卿的医术非常信任。
至于第三,他并没有用皇上这样的尊称来称呼龙床上的小皇帝,而是用那个孩子来做代替,就是要告诉在场的人,白卿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重要到连小皇帝都不如。
能在鸣和宫里伺候的全都是人精,他们一下子就听出太上皇口中的含义,所以看向白卿卿的目光中,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尊重。
要知道,能被太上皇以这样隆重方式介绍的,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而被赋予神圣使命的白卿卿,则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到赵睿床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小娃娃的面孔。
如果她没记错,儿子出生的时候,颈间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浅棕色椭圆形胎记。
眼前这个孩子会是她的儿子吗?
此时此刻,她既激动又忐忑,一边期待着奇迹出现,一边又害怕梦境破灭。当她屏着呼吸,慢慢走到龙床边,亲眼看到眼前这小娃娃颈间有着一块棕色胎记时,她差一点就要破口尖叫出来。
睿儿,这孩子果然是她的睿儿。
眼底瞬间被一股湿润所占满,她的儿子,真的还活着?
白卿卿脸上的表情变化并没有逃过赵御辰的一双利眼,赵睿是他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只要让白卿卿看到这个孩子,积压在他心底的疑问就会迎刃而解。
果然不出他所料,赵睿确实让那个在他面前拚命伪装的女人破了功。
事实上,此时心情激动的不仅仅是白卿卿,赵御辰也同样激动不已。
他的眼睛自六年前就失去了光明,就算明知道自己的儿子在皇宫中被照顾得很好,却也因为他的双眼看不到,而忽略了儿子的成长过程。
此时,看到龙床上那粉雕玉琢,结合着他和亡妻苏若晴相貌特征的小家伙,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慧净大师不愧是得道的高人,当年若非得到他倾囊开解,他也不会苦苦支持了六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现在并不是表现激动的时候,有句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御辰心底正翻江倒海的同时,白卿卿也在极力抑制内心深处的狂乱。
为了避免引起旁人的疑虑,她迅速收回心神,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痕,坐在赵睿身边,拉过他白白嫩嫩的小手臂,将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脉象之上。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她轻声对众人道:“皇上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没有什么大碍。”
候在鸣和宫中的几个老御医忍不住出言道:“老臣给皇上诊脉的结果也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可皇上服了两天药,却始终不见任何好转的迹象”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御医也对白卿卿道:“老臣听说白姑娘师承圣手医仙,既然你能将圣帝的眼疾治好,相信医术一定不在圣手医仙之下。既然如此,白姑娘可知皇上为何在服药之后却迟迟不见效果呢?”
这老御医之所以会问出这番话,一方面是想试探一下白卿卿究竟有几分本事,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让皇上和圣帝小瞧了他们这些御医的医术。
御医们给皇上诊断的结果,和这位白姑娘诊出的结果一模一样,这就说明,白姑娘的能力并没有比他们这些老头子高出多少。
白卿卿对这说话的老御医并不陌生,知道此人虽然急功近利,却也是颇有些能耐的老御医。
如今赵御辰的眼疾被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给医好了,他们不服气也是情有可原。
“有些病症病在表面,而有些病症则病在心底。皇上明明患的是风寒,可服药之后却不见半分好转。在我看来,是因皇上心存积郁多时,一时之间找不到良好的方式去舒缓,所以久而久之才会出现如此状况。”
“依白姑娘之见,皇上这种病要如何调理?”
“自然是对症下药,找出郁结所在。”
见众人还想继续缠着白卿卿不放,隐约意识到几分端倪的赵御辰对众人道:“皇帝的病情你们暂时不用插手,先退下吧,一切交给白姑娘负责就好。”
“可是圣帝,老臣等人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左右,突然将皇匕交给外人照顾,这这怕是有些于理不合吧?”
赵御辰面色一沉,冷声道:“难道你们觉得,我会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众人皆被他所迸发出来的凛烈气息吓得浑身一颤,这才意识到,圣帝虽然退位三年,却依然威势不减。
而且圣帝的眼疾真的是被这年纪轻轻的白姑娘所医好,就算他们心中对此存有疑虑,此时也不敢在圣帝面前继续说三道四。
待众御医陆陆续续离开鸣和宫后,赵御辰才来到赵睿的床边,叫来伺候在他身边的御前大总管李达发。
李达发今年五十多岁,一共跟随过三代皇帝。
他是赵御辰亲自任命的御前大总管,在皇宫大院之内,也算得上是他的心腹之一。
李达发得知自己服侍过的前主子眼睛恢复了清明,自是打心底为他感到开心高兴。
“说说吧,好端端的,这孩子为何会突然染了风寒?”
“回禀圣帝,万岁爷终日操劳国事,忧心百姓疾苦,每天晚睡早起,再加上前些日子天气始终不好,万岁爷不小心沾染寒气,伤了龙体,这让老奴等人也是万分忧心。”
赵御辰闻言眉头一皱“风寒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为何他服了两天的汤药,却不见半点成效?”
最后一句话带着明显的质问语气,这可真把李达发吓得不轻,急忙跪倒在地,口称老奴有罪。
做为皇宫内院中服侍过三任帝王的御前大总管,李达发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圣帝一进宫门就对皇上摆出严父的架式,这摆明了是要在小皇上面前立威。
赵御辰则回了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语气不善道:“不知李总管何罪之有?”
跪在地上的李达发偷偷抹了抹额角的薄汗,小心翼翼道:“是老奴照顾不周,让万岁爷身受病痛之苦。”
“当日我退位之时,亲手将皇帝交给你们来照顾,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们一个个都是忠心的奴才,定会尽心竭力将皇帝照顾得安枕无忧。没想到我所托非人,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不但害皇帝身染风寒,甚至服药几日都不见任何成效。既然你们如此轻忽主子的身体健康,想必你们也不必留在这里继续当差了。”
“圣帝恕罪”
李达发一头跪倒在地正要请罪,久未吭声的赵睿突然起身跪在床上道:“父皇,不关大总管的事,请您不要责罚旁人。”
旁边不明所以的白卿卿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最让她心疼的就是小皇帝,年纪小小,身体虚弱,却还要跪在床上哀求父亲对那些下人网开一面。
要不是害怕她身分暴露,她早就一头冲过去,将那可怜兮兮的小皇帝搂在怀里安慰了。
赵御辰偷偷看了白卿卿一眼,见她看赵睿的眼神那般灼热,心头不由得浮现一个绝妙的想法。
“既然不关李达发的事,你倒是说说,你的病为什么一直不见好转?”
赵睿被父皇看得有些心虚,犹豫了好半晌,才小声道:“是儿臣为了见父皇一面,才在生病了之后,故意不喝药,拖着自己的病,引父皇回宫见儿臣一面。”
赵睿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思父心切。
他自幼便失去娘亲,唯一让他产生依赖的只有赵御辰这个父亲。
可是太傅在传授他治国之道的时候,不只一次对他说,想在皇家这样的地方寻求亲情并不现实。
做为上位者,他首先要学会的是如何治理大燕的天下,至于亲情、友情、爱情,那些不过是浮云而已。
这些道理赵睿虽然都懂,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对父皇的想念。
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父皇还是很疼爱他的,不仅会耐心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也会在他遇到困难时,给他讲解一些人生的大道理。
从他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父皇双眼失明。
他年纪虽小,却是时刻记挂着有朝一日,定要为父皇寻到神医,治好父皇的眼睛,让他重见光明。
可是在他被扶持到皇位上之后,父皇便搬出皇宫,从此入住墨园,害他一年到头也见不到父皇几面。
他虽然是大燕国的第七代君主,却也像天底下所有的孩子一样,渴望父母的疼爱,渴望被自己的亲人所关心。
直到从秦老丞相口中得知父皇失明多年的双眼重见了光明,他内心雀跃,恨不能立刻飞去墨园,让父皇亲眼看看他这个儿子长成了什么模样。
结果李总管说,父皇那边派人传来口讯,没得到允许,不准他随意出宫。
赵睿急得不行,这才想到用生病的方式引诱父皇进宫探望。
这话一说出口,不但李达发等人震惊,就连白卿卿也没想到,她的宝贝儿子为了见他父亲一面,居然使出这样的苦肉计。
想到这里,她无比哀怨地瞪了赵御辰一眼,仿佛在责怪他对儿子漠不关心。
赵御辰也被儿子给出的答案吓了一跳。
明昊的确是提过睿儿希望能得到他的批准,去墨园探望他,只是那时他因为眼疾,外加每次听到睿儿的声音,都会想起过世的妻子,所以打从心里他对这个儿子有着本能的抗拒。
这些年,他故意冷落儿子,却并非全然不关心,他只是害怕,怕睿儿问起他的母亲,他会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这世上,他最不想辜负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就是他的儿子。偏偏这两个人因为他,全都过得不幸福。
想到这里,赵御辰走上前,将面色虚弱的赵睿揽进自己的怀里,语带歉意道:“你这傻孩子,想见父皇,又何必使出这样的手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作践自己,让父皇于心何忍?”
赵睿哽咽道:“儿臣一直以为父皇讨厌我,迫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
“父皇不是讨厌你,父皇只是”赵御辰将小小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父皇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这是实话,赵睿或许听不懂,白卿卿却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原来这些年,赵御辰过得的确不如意,甚至卑微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如果说进宫之前她对他还存在几分怨慰,此时看到他在儿子面前流露出无助和悲伤的神情,她的心仿佛也受到了感染。
一夕之间,过去那六年的恩恩怨怨,在这一刻,慢慢化为乌有,留下的,只是对命运的感叹,以及对人生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