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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这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上课。
第一节是数学课,课前同学们讨论最多的无非是描述期望中数学老师的模样或类型。费远城习惯性地伏在桌上,对晓志说:“我以前的数学老师是个瘪三!”
“瘪三?为什么这么说?”
“说他是他就是,哪儿都是。我不是跟你说过非礼女实习教师的毕其峰吗?就是他了!他的罪刑还不止这个,他还逼走了我的好兄弟,他乱收费,行贿校长,打击学生,品行不端,行为不检点,说话语句不通,好逸恶劳,等等等等,还有,他还经常在课堂上放屁呢!”这最后一条费远城说得有些牵强,毕其峰虽然有过几次课上放屁,但不是他所说的“经常”
邹晓志笑得舌头抽筋:“这么说他不但贪婪好色、懒惰不正派,而且肠胃也不好喽?哈哈”“何止啊,他还口臭!哈”两人正笑在兴头上,数学老师在众目所向中进来了。费远城一看傻了眼“嘭”地倒在桌上:“完蛋!”
晓志问:“怎么了?”
“见鬼了!”他看也不看,指着讲台上的人吐出五个字:“瘪三毕其峰!”
毕其峰干咳两声以起到惊堂木的作用却未能凑效。他说:“以后我将与各位学习数学这门——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你们就叫我毕老师。”费远城接过话茬怪声怪气低声说:“毕其峰,男,阴族,已婚。”他称毕其峰创了中国的第57个民族——阴族,因为他太工于心计、擅长放冷箭,属于阴险一族,张浩当年就吃了这亏。
毕其峰的耳朵性能颇佳,循声而视,发现了费远城,露出他习惯性的险笑,心下道:你小子又栽我手里了!他为维护自己的声誉反攻说:“有人在课堂上说梦话。”费远城考虑这是第一天,没和他计较,朝他翻翻白眼,又趴在桌上想自己的心思去了。
这节课的内容远城已经预习过,太简单,就养精蓄锐去了,毕其峰见他睡觉了,就当没看见,只是讲他的课,下课便走人。不一会儿班主任便来了,直取正在流口水的费远城。是毕其峰参了他一本,如实反应他课堂睡觉不在话下,还说被他骂了。费远城心里别扭,解释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不算是骂人。”心里下定论:果然是阴族的。但只得低头听老班大放厥词道他的理,打了上课铃后又足足讲了五分钟才煞尾:“今天就讲到这儿!”费远城摸着发胀的脑瓜回教室,心里纳闷:今天就讲到这儿?是不是明天还要接着讲?后来才发现那是老陈的口头语,适用于每节课和每次讲话的结尾。果然他再没提及那事。
中午放学费远城先回宿舍,见单凤很安全才去食堂吃饭,顺便给她带一份。单凤吃了几口,眼泪就扑簌着下来了,说是想家。费远城踌躇片刻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跑那么远,要不你再坚持几天,这个周末我送你回家去!”
“那好吧,不过这几天你得给我补功课,不然我回去后赶不上别人。”
费远城正想说这事,一口答应了:“那当然,你看,书都带来了。
以后的每天,费远城都放弃午休和晚自习来给单凤补课。一眨眼到了星期五,下午两节课后远城回到宿舍说:“我已经凑足了钱,明天就送你回去!“单凤努着嘴:“你赶我走?”远城忙解释,单凤换了副表情跳过来一把抱住远城:“我快激动死了!但我又补舍得你们。”“傻丫头,以后常联系就是了,还会见面的。”
“你真是我的好哥哥,邹晓志他们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会永远感激你们的。”
“好了,收拾东西吧,我托晓志和金永去买火车票了,明早出发!”
单凤的行头还真不少漂亮的衣服,日用化妆品。这些都是晓志他们几个来看望她时送的。
费远城看来看钟,嘀咕道:“他们俩怎么还不来!”就在这时门响了,他以为是晓志和金永,应了声“来了”就去开门。
“老爸!”他吓得差点当即晕倒“你怎么来了?”他哆嗦着探问,还不敢让父亲进屋,但心知是掩饰不住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进去说话!”费父说着推开了门“幸亏下手不重,只是打晕了,要是出人命怎么办?”
远城关上门试探着问:“事情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张家兴师问罪似地到我们家找人。”他指着呆立一旁的单凤问:“就是这个女孩?”
“嗯,我打算明天一早送她回湖北。”
“有钱买车票吗?”
“跟同学们凑了点,应该是够了。”
费远城纳闷地问:“你怎么今天才来,他们也才去过我们家?”
“我是怕影响你学习,一直没来,今天是周末才来,他们那边又没有真凭实据,再说又理亏,毕竟是违法的事情,也没敢张扬,我觉得她在你这里反而最安全,也放心。”费父看着两个孩子问:“你们睡一个床?”
这一问,两人腮帮子都红透了。单凤连忙解释他们之间的青白,情之切不容人不信,费远城也低着头摊手:“没办法,只有凑合着挤挤。”儿子的品行父亲当然清楚,对此是十二分地放心,又见单凤一脸的天真也满心欢喜,拍她的肩说:“我不相信他还不相信你吗?对了,你刚才管他叫什么?哥哥?”单凤点点头。“那还有什么必要解释!”费父笑了笑转对远城说:“你跟同学凑了多少钱?还给人家,我给你!儿子,这事你做得对,老爸佩服你的正直和胆量,没白养你!”
“真的啊?这么说还亏你教子有方!”费远城一高兴,单凤也跟着高兴,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这回是晓志和金永。
他们进门一眼看见费父,只叫了声“叔叔”便窘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了。费远城解围说:“没事,老爸全知道了,而且支持我们,都是自己人,别拘束。”他们这才敢说话:“车票我们买来了,是明晨5点半的,喏!”晓志把两张火车票递给远城,金永把肩上的挎包也卸下:“里面是一些吃喝用的东西,路上用。”费父问:“怎么两张票,你也去?”
费远城点点头:“我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这样不好吗?”
“好是好,但两天的时间哪里够,你不上课啦?”
“来回最多四天,明后两天又放假,最多少上两三天的课。还得麻烦你给我请个假,就说爷爷过世了,得回老家一趟。”
“什么,你咒你爷爷再死一次!”
“这倒也是,对死者太不尊重了,何况是我爷爷。那就说我病了,这下可以了吧?”
“好吧,就替你撒一回谎,下不为例!”
“是不是好久没跟老师撒谎了?”远城笑问,又解释说:“我爸上学的时候经常旷课去钓鱼、摸鸟蛋什么的,事后找理由骗老师,但很少能过关。不是老师太具侦探素质,而是他的借口太少变化,总是说我爷爷病了,而老师就住得不远,天天看见爷爷。”众人笑得舌头抽筋,陷入尴尬境地的费父为自己开脱:“那时还小。”
晚上晓志和金永也都没回去。清晨四点半,费远城和单凤拎包刚跨出门,邹晓志和金永两个也从101宿舍出来了:“怎么也不叫上我们?”费远城抱歉说:“我怕打扰你们的美梦,既然来了,就走吧。”
四人越过墙头一行往薄雾里走去。刚出校门,林耀和马志新也匆匆赶来,喘着粗气:“真悬,差一点就见不到单凤了。”
单凤激动不已:“太好了,大家都来了!”以及一些感激的惜别的话,打了辆的士去了火车站。
所有的人都将这个秘密守口如瓶,费父也照计划给儿子请了假。至于张家那边,由于事情复杂,无法立案,只得认倒霉:八千块买的媳妇跑了,看家狗翘了,人也吃了棍子,结果却不得不就此不了了之。
下了火车费远城突然想到一件事,抓了单凤的手说:“我们应该先找到你打工的那家饭店。”单凤应道:“对!”领着费远城就往外走“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单凤加快脚步,远城紧跟着,提醒道:“先别打草惊蛇!”“我知道。”说话间单凤愣住了,眼前一排尽是饭店,她指着铁将军把门的一家说:“就是这儿。怎么关门了,招牌也撤了!”向邻家打得知是搬了,那歹人的去向也无从得知。
“先回去再报警吧,不愉快的事都别再想了!”
作为恩人,费远城受到热情款待,看着一家人团聚的激动,他也轻松了很多,欣慰地看着热泪盈眶的一家人相拥。
因为还要赶回去上课,费远城没赶多留,只住了一宿就匆匆回来了。临行时他还成功地婉言拒绝了单凤父亲作以报酬的一些钞票。他打了个电话回去就道别了单凤一家。
费远城到站的时间是星期二清晨5点。这边起着雾,朦胧美好,费远城浑身轻松,吸了口湿润的空气,心情不比被告无罪释放差。使命完成的人总有那么一点自我崇拜,他也不例外,俨然以众目焦点的英雄自居,走起路来都抬头挺胸。事实却不如想象,由于是清晨,车站并没有多少人,匆匆的旅人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往。少数几个把目光投向他的则以露宿的丐帮弟子为主,或就是早起卖茶叶蛋的老太婆,要不就是想赚他几毛钱的街头小报宣散者,就连扫地的清洁工都都担心多瞧他一眼耽误工作,拉皮条的也不愿注意他——人太小,又不像大款。
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一耳就听出是林耀的声音,应了声,循音看去,另有邹晓志和金永也站在那儿。
“怎么样,顺利吗?我替你向上帝祈祷过的,一定顺利!”晓志应上去拎过远城手里的包。
“上帝这回总算给面子了,一家人终于团圆!那场面,哇塞,真他妈的感人肺腑!”
“是吗,是不是被感动得嚎啕大哭?”
“如果你去一定会的!”他对晓志说“你几时见我哭过!不过这回差点”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就没哭出来。”
“差点就没哭出来?嗨,那不就是哭了吗!真是的,还绕弯子!”
“也不算,只是流了点泪而已。”费远城假装狡辩,逗得大伙只是笑。
笑完之后晓志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给远城:“喏,你的信!”
信上没有署名,他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张咪的。他没有立即拆阅,把信塞进口袋随便问道:“什么时候收到的?”晓志告诉他是昨天。
邹晓志摊手说:“还没拜读你的诗作呢!上星期就说带给我的,怎么还没动静?”
“噢,在我宿舍,忘了给你了!”有人愿意读自己的“杰作”他颇得意,走在最前面仰面吟道:“天上突然一火练,好似龙王要抽烟。如果龙王不抽烟,为何又是一火练?”
“这就是你的大作?”
“非也,这是军阀头子兼蹩脚业余诗人张勋的,我的诗哪能这么臭!”
回到宿舍打发走邹晓志等人,时间尚早,远城冲了一把,除去旅途的风尘和疲惫,然后就躺在床上读张咪的信:
费远城:
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和你的刘佳在一个班,而且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她还不知道我们认识,这才方便我为你盯梢她。她没跟我提及过白马劲,倒提到过你,她说希望你能暂时把她忘了以便两人都能全身心地去完成学业。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别的男生碰她一下的,你尽可以等着考上东南大学后再找她叙前缘
这封信让他吃了兴奋剂一般,直到上午的课结束,整个心还在幸福中陶醉着。他的胃口也因之大开,不知不觉竟吃了平时的两倍份量,吓得同吃的同学摸他的额头确定是否与别人温差太大。由于惯性,他照常打了一盒饭带上——他竟忘了单凤已经回去了。不知情的都目瞪口呆,直叫“好个饭桶”目送他晃晃悠悠吹着时响时哑的口哨离开这“食物天堂”(食堂之全称)。
开了门他就叫:“单凤,饿了吧?”屋里却静得出奇,他这才一拍脑门,看着手中的饭盒自嘲地笑笑,自语道:“兴奋过头了,这么大的事都忘了!”摇摇头,一头倒在床上。屋里仿佛空了许多,冷清了许多,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酥软。
闭上眼,该来的睡意招之不来,满脑子充斥的是和刘佳在一起的往事,如放电影般浮现着。他猛然翻身而起,记忆雨中的那一幕:那天刘佳扭头和白马劲离去的时候,他脸上似乎有泪。“如果有泪,说明她还在乎我!”费远城如此自慰地放纵思想。他转念又想:也许是雨水吧!摇摇头:又好像根本没那回事。他又倒下,努力回忆,未果。醒着与睡着之间也不知是隔着一个碑还是一座桥,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张咪的信使他宽慰了许多,但同时又勾起他的许多关于刘佳的回忆和幻想。这晚上空气很爽,是痛快追忆的好时光,他找了个清净之所大想了一场。
天很晴朗,星星又亮又多。说盯住其中的一颗,默默地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呢?正坐在教室里学习?或许也正盯住这颗星星看呢“一定是!”他给自己增加信心“不然我怎么偏偏看着它呢!”越想心里越是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