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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街角的快餐店里，像往常一样，一边喝着热咖啡一边打量窗外的霓虹。桌上的玫瑰绢花红艳艳的，特别假。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儿的桌布，红白格子相间，很随意地铺在平平的木板上，简约中透着几丝雅致。
在另外一个城市的另外一家快餐店里，我也曾这样悠闲地坐着，报告单杂乱地散了一桌。可当我吃完最后一根薯条的时候，它们肯定会整齐地躺在桌上，而且在左上角还会折一个不大不小的三角。这种劳逸结合的快餐工作方式令我业绩不俗。后来，我做了业务经理。
再后来，我认识了老葛。
老葛原本坐在邻桌和客户谈一笔代理生意，后来他起身路过我的餐桌时“一不小心”将我的报表撞落了一地。
从此我与老葛一见钟情。
老葛其实并不老，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副新好男人的样子。
我希望老葛给我完整的幸福，可他并不愿抛弃他的家庭。也许一开始错就在我，怎么就想不到他是已婚男人呢？我不想充当这个不光彩的角色，更不愿与那个无辜的女人和孩子去争什么，只希望老葛做一个决断。最后，老葛哭了。
我无法再逼他。
我就这样陷了进去，像一脚踩进了淤泥的孩子，无力控制事态的发展，只能听天由命。
老葛常常打电话给我，约我共进晚餐；老葛总在晚上十二点之前把我送回家，我几乎觉得自己是见不得光的灰姑娘；老葛总是送我一些礼物，一些可爱的布艺音乐娃娃。
我们的交往仅此而已。没有更多风花雪月的缠绵，甚至没有太多的亲近。
这样的精神上的恋爱，对于我来说应该是比较放心的——如果这称得上是恋爱。而对于老葛，我却不敢妄加猜测。不知道为什么老葛每次和我跳那种很慢很情人的舞步时，他会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没有老葛陪伴的日子里，有时我会突然地想他，我已经适应了老葛以他喜欢的方式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比方说，我会经常接到一个不说话的电话，沉默片刻后忽然地说：我想见你。也习惯了布艺娃娃以外，只有我和老葛才能体会到的那份牵情。虽然这些常常令我快乐，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会反常的沉默——沉默地去想，这样对不对，应不应该。
从来都不曾想过天长地久，只是在这眼前琐碎的世界里，让心得到暂时的归宿。
而老葛，却总是对我说：“你还小”
我说，我知道。
老葛说：“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说，我知道。
——我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是迫不得已，我是心甘情愿。或者说，一个批发，一个零售。
老葛有家，也有过很多女人，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全得到得不费吹灰之力。
他的太太带着儿女住在南方，一年只回来一两次，尽一尽夫妻的义务。我没有问老葛，老葛也从未对我提起，一切都是后来听说的。
每次想起他，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很冷很硬的东西，心里有一些轻轻的抽痛。
老葛送礼物给我，还是那种布艺的音乐娃娃。不知道他背着我到哪里偷偷买来的少数民族的小女孩。“阿红，有时候我觉得你更像我的一个亲人，没有任何要求，一个美丽的布娃娃就能让你喜笑颜开。在你这里，我才会彻底地放松。”
我不做声，轻轻咬着老葛的手指，老葛牵过我的手，拥抱着我慢慢地说：“你和她们不一样。你太小，这样的小，又这样的年轻；但是，我却老了。”
听到这句重复了千遍的话，我有点兴趣索然。
中秋前夕，听说老葛的太太和儿女回来了，我便从此地消沉下去。
这期间，老葛曾约我到离市中心很远的一家酒楼见面。见到他，才知道老葛真的不再年轻，皱纹早就有了，只是从前我不曾注意过，或者刻意不去注意。但是现在，老葛看来至少老了10岁，脸上有几道深深的伤痕，像是指甲划破的。我们喝了点茶，便各奔东西了。
这一次，老葛依然送礼物给我，出乎我意料的竟是一瓶dunhill的法国香水。老葛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牌子，也是我最喜欢的香型。你会经常想我么？”
夜里入睡前，我洒了些香水在枕头上，淡淡的古龙味，呵让我想起老葛——想起那个曾经对我说过许多温柔的话，却始终没有吐过一个字说他爱我的男人。认识他的偶然，居然会引起我不可理喻的任性。
如今，在许许多多的忙碌的喜悦突然静下来之后，只剩下苍凉的安宁——太过奢侈的一种感情。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闻到那种香水味，我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又恢复了单身生活，寂寞如昨。
一天下班后，我拿着刚领到的薪水，心血来潮的一个人到购物中心闲转。猛然抬头，我看见老葛和一个女孩正迎面走来，与此同时他们也看见了我。那个女孩小小巧巧的，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短短的头发，衣着简单，没有化妆，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我依稀仿佛看见当初认识老葛时我的模样——她有些像我，只是她比我更像一个洋娃娃。很奇怪，我立刻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反而有些不安的笑着对老葛解释说，我没事到这看看。老葛也笑着对我说：“我们也到这随便转转。”
在人的世界里，我们热情的打着招呼，像一对久违的朋友，就像从前，老葛和我路遇其他女孩一样。我看着老葛，忍不住要笑，一边笑，一边看那个小小的女孩，好像控制不了似的，不断地笑着。
回到家，我照旧是例行公事身地做健身运动，下蹲、踢腿，几十个仰卧起坐，然后洗澡、按摩、修指甲。
我的指甲已经留得很长了，因为想刻意改变小女孩的形象。我坐在灯下聚精会神地涂蓝色的指甲油，最后对着镜子满意地照了照——凛凛地透着杀气。
低下头的时候，我似乎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香，忽然间心疼起自己来。这样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肌肤，不像是自己在看，而像是自已之外的一个爱人在看——深深地感到了悲伤。
陈列在玻璃厨窗中的那几十个布艺音乐娃娃歪着嘴、睁着圆乎乎的大眼睛，对我展露诡异的笑。
我在我的城市成就事业，在老葛的空间失败爱情。我曾经固执地相信无条件的爱情，但是现在，我所祈求的爱情与我真正拥有的爱情根本是两回事。
这个城市依旧四四方方、很有秩序。
我走在市区最繁华的南大街，四周充满生机，然而眼中，仿佛有泪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