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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汪其善还一人在大街上彳亍。
河边垂柳已露出了点点嫩绿，可深夜的春寒仍然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
他的感官早已麻木，但他受伤的心却在滴血。
下午，整整一个下午，他的妻子，还有他的丈母娘，如两只发怒的狮子，把他咬得遍体鳞伤。
我绝不签字，我坚决不同意离婚！他是狂喊了一声拽门而出的，他怕逃慢了会拧下那两个讨厌女人的脑袋。
他绕着护城河走了多久，他记不得了，只模糊记得曾经有好多的车停在他面前，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人都伸出长长的头，对他张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向他铺天盖地地扑来。
他狂奔，满街的人都在驻足观看，像看一个怪物，他只听见耳边发出呜呜的寒风啸叫声，他也听到了一声“疯子”的尖叫。
行人消失了，车辆稀少了，路灯似狮子般睁着吓人的怪眼，发出昏黄而冷清的光，他的心口如压上了一块磨盘，沉重得不能呼吸。突然他听到大脑里“嘣”的一声脆响，他仰天发出了十几年来的第一声长笑，那笑声阴冷、生硬、恐怖，与寒冷的夜风一起凝结在了空洞沉寂的夜空里。
汪其善其实是一个好老师，他孤寂，高傲，书是他唯一的伴侣，教书是他唯一的快乐，只有读书时他才会充实而平静；只有上课时，他才会进入忘我境界，把一节课讲得如传奇故事一样引人入胜。他深受学生爱戴，年年他都被评优秀，都拿很多令人嫉妒的奖金。
可有什么用呢？他的妻子秋玉就是不喜欢他，结婚十几年来，从没有正眼瞧过他。他不就是人矮了点五官搭配稍有点不协调身材略为虚胖了点吗？但他也是科班的大学毕业生是有才情的受人爱戴的人民教师呀？
秋玉，不就是身材高挑点，皮肤光滑白嫩点，眼睛水灵大一点，牙齿雪白整齐点，而已！但她只不过是一个初中毕业靠关系进了电信公司当了一个职员而已！更何况这关系还是沾了汪其善的大学牌子的光呢？
汪其善和秋玉是一个村的，是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汪其善从小都常在某个角落偷偷地仰视着那个众星捧月似的白雪公主秋玉，可是他太穷了，穿得太破烂，人也长得太委琐，所以他知道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之后，他就觉得自己多像一只癞蛤蟆啊。
可他觉得上天真的是公平，他考上了大学并成了村子里人人羡慕的吃公家饭的人民教师，而秋玉勉强混到初中毕业就在家里务农了，汪其善觉得终于与秋玉扯平了。
由于秋玉那不可一世的骄傲，一晃就把自己晃成了老姑娘。一天，媒人上汪家的门为汪其善提亲，当听说介绍的对方就是秋玉时，他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爱情犹如干柴遇到烈火般“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虽然他父母毫无半点犹豫地拒绝；虽然亲戚都说秋玉性格乖张，平时飞扬跋扈；虽然邻里议论说秋玉与好多男人睡过，不纯洁；虽然秋玉是哭得死去活来不干；虽然秋玉的几个姐姐和她的母亲是多么嚣张地反对，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秋玉的父亲，一个在乡政府当临时工的有着深谋远虑的人坚决地同意，因为他听说了政策，大学生可以带户口，只要户口解决了，那么工作就好安排了，那么他的好吃懒做高傲风流的女儿就可以跳出农门与汪其善一样吃公家饭。秋玉心动了，一家人闭口了。
汪其善与秋玉终于结婚了。
秋玉如愿以尝，结婚后就带了户口，在女儿三岁时成了镇上电信局的一名员工。
汪其善是快乐而幸福的，他课余带孩子做饭做家务全包了，秋玉就是他的女皇，他将她高高的捧着。
但秋玉是痛苦的，她总觉得委屈，她常骂汪其善是武大郎一个，自己都不堪与他一道出门。汪其善觉得太亏欠秋玉了，于是总是陪着笑脸，小心地经营着家庭。
秋玉很能干，很快调到县城局里了，并很快当了一个科长，工资收入是汪其善的几倍，从此汪其善带着女儿住在乡下学校里，秋玉却忘了似的再也没回过家，当关于秋玉的谣言全世界都知道的时候，汪其善却充耳不闻。
当在城里那个家里，汪其善将那个头上没几根毛的局长和秋玉堵在床上的时候，他抡起菜刀砍伤了局长，可一纸离婚协议书也被秋玉摆在了眼前。
他哀求秋玉，为了女儿，不要离婚，他可以给秋玉绝对自由，但他不愿失了这个家。
双方就这么耗着，一直到去年女儿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今天，秋玉坚决要离婚了，他的丈母娘也嚣张地痛骂：你个长不像冬瓜，短不像葫芦的家伙，你霸占了我们秋玉十几年，该你的债也还得差不多了，你还要我女儿为你这个丑八怪陪葬一辈子不成。离了，必须离，当初要不是看你有个大学文凭，会嫁给你这个癞蛤蟆吗？
汪其善怒极了，这十几年到底是谁在为谁还债？女儿他一个人养，家他一个人撑，他像狗一样夹着尾巴生活。他咬牙切齿摔了笔，撕了离婚协议，夺门而出。
他伤心地哭了，本来他也打算离婚的，女儿上大学了，离了婚他还有女儿，可是在中午的时候，女儿的电话使他的心被彻底地撕碎。
爸爸，你马上给我寄五十万元钱来吧，我要做增高手术，我一米五都不到，人们都喊我根号二，前天我唯一的男朋友都不要我了，他嫌我太矮了。爸爸，我怎么办，我都要活不下去了。女儿的哭声使他震憾不已，他忙耐心地劝说，可是他的美丽的大道理才说了两句，女儿的话如一颗子弹将他的心脏击得粉碎。
都怪你，如果不是我摊上你这个武大郎似的爸，要不是你的遗传，我会矮得没人要吗？快给我奇钱来，不然我只有自杀了。
他依然坐在河边的垂柳下，一幕幕电影般的画面牵扯着他疼痛的神经，他伤心欲绝。
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他的面前，强烈的车灯光就像两朵鬼火。
是他的小舅子秋文，秋文是他的学生，大学毕业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了老板，他是岳父一家除了死去的岳父外唯一一个尊敬他的人。
秋文把他送回了家。
姐哥，回家有事好好商量，别这样糟蹋自己，太不值了。秋文的声音有点哽咽。
汪其善一人坐在客厅里，一瓶白酒已经从他冷硬的脖颈流进了大半，满屋的酒气似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的心被烧得燥热难耐。
去死吧！让一切悲苦从此结束吧！不知是小说中的对白还是电影中的台词在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串进厨房提了一把雪亮的菜刀，向他妻子秋玉的卧室摸索而去。
第三天，当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警方抬出之后，他们的女儿根号二回来了，当警察将她母亲存折里的一封信交给她时，她猝然晕倒。
信是一个陌生男子写的，信上说他要通过法律手段领会他的亲身女儿根号二。
案情扑朔迷离。
到底谁是凶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