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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柯觉得自己愈发的老了,可他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没完成,所以内心里总是惶惶不安。
专治烫伤的祖传秘方,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心咋能不慌呢?
他也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儿子学的是外贸,早几年到美国去了一直没回过,女儿呢?那么多国家不去,偏偏去了小日本,那么多男人不嫁,偏偏嫁了个日本鬼子。那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女儿在那里是怎么熬炼着的,何况老柯也不想把祖传的秘方落入异国他乡。
打他祖传秘方主意的人不是没有,可那些个都是以赚钱为目的,所以都被他直接地回了。
对街的小罗,外号罗五的,从几年前在对街摆个草药摊起,就三天两头上门讨教,蛮殷勤勤快的,可老柯看他一副贼眉鼠眼,知道绝非善辈,所以一直也没松口。
事实果然如老柯所料,罗五不知何时,在门市旁做了块醒目的广告牌:祖传秘方,专治蛇伤。没想生意竟是出奇地火暴,几年工夫,连着的几个门市都开辟出来,成了罗五大药房。
老柯坐在自家狭窄的门楼里,他这房是老伴祖上留下的,他倒插门进了这个街后的老宅院已有半个多世纪,大街上早已是高楼林立,只一条十米小巷与外界相通,老伴死的那年都说要拆迁了,可至今一直没有动静。
老柯环顾满墙的锦旗、牌匾,心里热呼呼的,什么妙手回春、华佗再世、医疗圣手、再造父母等等称号,一律红底金字,永远夺心眩目。这是他做医生的荣耀呀!
柯大叔,身体可好?”罗五一步跨进屋里,这朗声一问打断了老柯奔马似的思绪。
罗五一身名牌洋装,越发年轻精神。老柯斜睨了他一眼,又伸脖瞄了一)巷子街口的那辆黑色大奔,心里就有一百个不自在。奸商,赚人昧心钱,显摆个球!
大叔,送本书给你,多指教。老柯心里正在恨骂,罗五双手恭敬地呈上一本书来。
啥书?老柯慢条斯理地拿下了嘴上吧嗒的旱烟,漫不经心地接过了去,毫不在意瞥了一眼。
单方治大病――蛇伤治疗心得,作者罗五。老柯眼睛突然瞪得像两颗发光的夜鹰眼,他翻开了扉页“请柯神医雅正”几个大字龙飞凤舞。
哈哈!老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荒唐!荒唐啊!罗五都可以写书了,还是医学专业书,就你那个江湖郎中水平?老柯把烟管在桌子上敲得如猫抓挠心。
罗五尴尬地笑了一下,他说,这可是国家正规出版的,你看那序,是国际知名专家中国第八军医大学罗平阳教授作的,他对书的评价很高,他希望我收集整理中国的民间单方,大胆实践创新,广开中医之路。
老柯沉默了,他是知道罗平阳教授的,当年与他的岳父同时留学美国,回国后没几年同时被打倒,岳父因为成分不好,最后终于被打翻在地还被踏上了一只脚,含冤而死。他本是医学院的图书管理员,无意间救得岳母和她的女儿,并极力保护着回到了老宅,最后得以招为上门女婿,然后得以享受岳父的遗愿,偷偷习了岳父的祖传医方,维持了家计并养子育女成材,而罗平阳却苦尽甘来,熬成正果。
柯叔,我准备聘请你为我罗氏医药集团的专家顾问,年薪十五万,这可是跟罗教授一个待遇的,只要你将烫伤秘方献出来,我再帮你出本书,稿费归你。罗五语气诚恳而坚决,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慢着。老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用烟管比画着,你叫罗五,他叫罗平阳,你不是江湖郎中,那你是他使劲抓挠着脑袋。
对了,你是那个医学院的造反司令罗大炮?老柯突然站起来指着罗五惊叫一声。
惭愧!罗五低了一下头。
哼!这书根本不是你写的。老柯冷哼。
啊?不可能。罗五眼神开始躲闪,并有一丝惊慌快速掠过。
我听岳母讲过,岳父有一本书稿被抄家时抄走了,没想在你这儿,你个欺世盗名的家伙,滚!老柯气得重新跌回椅子里动弹不得。
你!你个老不死的,等着瞧,从来还没我罗大炮办不成的事。罗五恨恨离去。
老柯病了,一病就是三个月,当他有点精神走出大街来,对街的罗五大药房已经变成了祥瑞饭店,他心里顿时一阵轻松。
可是老宅院动迁的和约已经签了,他只得在大街上租了一个门市住着,他心里有万般的失落和留恋。
一个烫伤患者上门来了,是一个叫沙拉耶的中年男人,专做豆腐卖的,从遥远的西藏来,整条右手像被煮熟的猪蹄。
老柯很尽心,让沙拉耶在家里坐医了近一个月,手臂就完好如初了。沙拉耶异常惊叹,连称太神奇。可沙拉耶突然就唉声叹气起来,在老柯的追问下,才道出了实情,原来沙拉耶的女儿初中毕业,因为成绩特别优异,在老师的推荐下去报考了北京的重点高中,没想七百五十分的总分她考了七百三十五分,沙拉耶边说边将女儿的成绩单给老柯看,老柯又是很一阵激动,但沙拉耶说学校至少要收三万元择校费,无论如何他是担当不起的,那天就是愁这钱的事走了神,将一条胳膊全按进翻滚的豆腐锅里的。
老柯只听得一股豪情上涌,他烟袋一磕,说这钱我出了,但要求孩子今后上医学院,好继承他的秘方。
沙拉耶眼影里跳动着惊喜,但他愁云惨淡地说,这根本不能解决问题,因为女儿三年高中和今后进大学的钱根本没有办法从他那豆腐里挤出来。
老柯沉默了,他展转了几个不眠之夜,他毅然下了决心,将秘方传给了沙拉耶。他说,你回西藏就开个店铺,以此秘方行医,完全可以让女儿梦想成真的,并将自己行医几十年的医学笔记交给了沙拉耶。
老柯第二日含笑与世长辞。
三个月后,由罗氏医药集团赞助的国际中医论坛大会上,罗五宣读了他的另一专著单方治大病烫伤密传医法心得,全场掌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