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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贵,你别欺人太甚!”绿衣小倌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在他眼里连癞蛤蟆都不如的中年人。他本是萧家的次子,少年英才,极擅商战,因此得罪了许多人,这个王长贵,就是其中一个。早在他还没有被劫到魅船上来前,他就知道他对自己有不轨之心,他年少气盛,怎受得了?于是便当众羞辱了他一番。王长贵一直怀恨在心,但碍于他的身份,不敢造次。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现在只不过是魅船的小倌,作为客人的王长贵可以随意狎玩侮辱他——他也不是没有陪过客人,但面对着王长贵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因此才有了方才那一番动作。
王长贵捂着自己被打的脸,阴森森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怎么,难道你觉得你自己还是那个金贵的萧二公子?你现在只不过是个下贱的小倌!你呆在这船上也有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被多少人操过,你还假惺惺地矜持个什么劲儿?大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是乖乖地脱了裤子献上你那风骚的小屁股,伺候得爷尽兴了,说不定还会多给你几个赏钱!”
绿衣小倌被他这些话气得满脸通红,眼见着其他客人的眼球也被他们吸引过来了,霎时羞愤欲死,高高地抬起右手作势又要打。
此时,魅船已经开始缓缓行驶,船上的客人加上公子无心和蔡蒙,一共二十八人。今朝自然不会继续呆在甲板上吹冷风,他最后一个走进船舱,一进来就看见竟有小倌伸手打客人,他斜眉一挑,血红的雷鸣嗜血鞭瞬间出现在他手里,腰一转,身形如电,鞭影疾闪,那道细长的红色猛地缠住了绿衣小倌举起的手。然后他又用力一带,将那小倌拉到他面前才松开,冷冷地瞥着他,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绿衣小倌被惯性拉得摔倒在地,抬头撞见今朝冰冷的眼神,一张脸顿时褪去了血色,他连忙跪到今朝的脚边,抖着唇叫道:“今朝公子……”
今朝见他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双眉一蹙,显出不耐烦的神色,用力地一甩鞭子,寒声道:“我问你话呢,没听到么?”
绿衣小倌被那鞭子打在船板上的声音一吓,差点瘫倒在地,他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嗫嚅道:“我……今朝公子,我求你,不要让我接待这个人,接待他,我……宁可一死!”
今朝听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坚定至极,不由得抬眼望了那个他死也不愿意接待的人一眼,却见那人长得“珠圆玉润”,五官似乎都糅进了肥肉里,看不出他本身的样子,他正一脸痴迷地盯着他,绿豆般的眼睛里全被淫光占满,今朝霎时感到头皮发麻,连忙转移了视线,轻咳了一声,严肃地对绿衣小倌说道:“我想我应该告诉过你,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到了魅船上后,你就只是个小倌,哪有小倌挑客人的,你居然还敢动手打人,还不快跟客人道歉!”
魅船上的小倌都对今朝十分忌惮,这个绿衣小倌也不例外。可是想到要和王长贵这样猪狗不如的人虚与委蛇,他就只感到心里一阵恶心,竟胆大包天地说了句:“我不!”
今朝没想到他会顶撞自己,瞪大了他那双狭长的利眼,正欲发火,王长贵却趁机打圆场道:“算了算了,那样的货色,本大爷犯不上和他计较,倒是美人你,可别气坏了身体,我会心疼的。”说着,就要去摸今朝的手。
今朝从来恣意妄为,再加上有千陌的维护,这些年来脾气越发傲娇了,哪能容忍面前这团肥肉的调戏?他想都没想,便是一鞭子扇去,冷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本公子说话?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长的是什么样子,肥肉也学着人出来嫖妓,也不怕别人笑话!”
今朝那一鞭下去,虽然只用一分力,也够王长贵受的了,霎时就是一阵鬼哭狼嚎。今朝听了心中更是鄙夷,想到这样的人居然也敢臆想他,又是几鞭子下去,骂道:“你叫什么叫,杀猪了么?就你这身肥膘肉,卖都卖不出去!”
船舱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有幸上得魅船的大多数客人都是见识过今朝公子的厉害的,他们乐得看戏,而其他第一次上魅船的人——除了捋虎须的王长贵,见别人不出头,料想其中必有猫腻,因此也都只是作壁上观,同时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晚上前一步去找这今朝公子的晦气。
公子无心看着今朝一鞭一鞭下去毫不留情,气度风貌也和魅船里其他小倌截然不同,心下不免有些疑惑——这人不过是个小倌,他怎么有胆量如此对待一个花了大价钱的客人?他就不怕魅船的幕后主人的责难么?
蔡蒙上前一步,悄声对公子无心道:“小郡王,这位今朝公子绝非池中之物。”
公子无心桃花眼一勾,斜了蔡蒙一眼:“你当本王是白痴么?本王自然早就看出来了!”
蔡蒙讪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心里却在想,你早看出来了才怪,谁相信呢——你就是个头脑简单的白痴!
正在这时,给顾清汐清理完毕的何夕从另外一边的内厢走了进来,见状不由得一怔,上前问道:“今朝,这是怎么了?”
霎时,厢内的吸气声此起彼伏——跟魅船上的众多美人相比,何夕的容貌并没有多出众,比之外表妍丽,如同一枝刺玫瑰的今朝更是略逊一筹。但妙就秒在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一种不自觉的温柔,还有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吸引人沉溺其中,哪怕是为他抛弃世界也甘愿。
当然,和何夕生活在一起多年的今朝不受此影响,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这家伙出言不逊!”
何夕知道今朝的意思,一定是这个人——嗯,或者说是这团肥肉不长眼睛,居然敢调戏他们的今朝公子,受点教训,那是活该。他微微笑道:“这个人必定是第一次上魅船来,连你都敢惹。你也打了他一顿,就这样算了吧,弄出人命来,也不好。”
今朝鼻孔朝上地冷哼了一声,将雷鸣嗜血鞭缠在腰上,问道:“他呢?”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千陌了。何夕摇了摇头,道:“他可能出去了。”
说话间,王长贵已从船板上爬了起来,被鞭子打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生在富贵人家,向来颐指气使惯了,哪受过这样的气,因此便指着今朝叫骂了起来:“我可是花了十三颗金铢上来找乐子的,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小倌而已,居然敢打我!你们家老板呢,叫他出来,我要找他理论理论!”
今朝闻言,剑眉一竖,作势又要抽鞭子打人。何夕连忙拦住了他,柔声道:“你何必为这种小事生气,我看,他也被你打得凄惨,就这样算了吧。”
王长贵还以为何夕怕了,霎时又露出了那种恶心巴拉的笑容,道:“还是你识趣,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你今天好生服侍本大爷,这件事我就忘了,你看怎么样,美人?”说着就要去抱何夕的腰。原来,他看何夕虽然没有今朝长得漂亮,却自有一种温柔的风情,训不服那枝刺玫瑰没关系,他可以从这个美人身上讨回来,看他柔柔弱弱的模样,想来也不敢多说什么。
何夕连忙躲过,看着王长贵,有些哭笑不得——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人!但他脸上依旧是完美无缺的表情,声音也依旧是温温软软的:“你应该庆幸魅船的主人刚才出去了,若他看到你的这番动作,你这身肥肉,恐怕都得剁碎了喂鱼!”
今朝不屑地哼了哼:“鱼会吃他的肉么?别让他这一粒耗子屎,污染了整个月牙湾的水源!”
离开魅船的千陌,御着月华不消一刻钟就到了翰国的国都明城,直奔皇宫。他给自己施了个隐身术,轻而易举地便穿过戒备森严的宫门,神识覆盖着整个皇宫,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皇帝的所在地——御书房,然后他便朝着那个地方快速移去。
御书房外并没有守卫,门紧闭着,显然这个皇帝正在和重臣们商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千陌在刚才用神识探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他悄无声息地穿墙而入,刚走进去,就听到一个文官模样的老臣沉声说道:“皇上不必介怀,四皇子的身份尴尬,向来不为皇上所喜,他被十三金铢劫去本就无可奈何,此番用他将季国最宠爱的小郡王拉下水,我国并没有吃太大的亏,甚至还暗胜季国一筹——至于四皇子,他作为质子被送去季国的下场,并不一定比呆在魅船上的好,相信四皇子是可以谅解的。”
另外的大臣自是一阵附和。
坐在案桌前身穿明黄色衣袍的人——也就是顾清汐的父皇闻言,叹了口气,道:“这些朕都明白,可是你们也知道,魅船那是个什么地方,他毕竟是朕的四皇子,让一个皇子在那种地方……”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顿了顿,才道,“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可是皇上,现在也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了。”一个穿着铠甲的大胡子武官说道,“再怎么说,也有季国给我国做垫背——今天已经是十三日了,季国小郡王应该已经上了魅船,虽然他易了容,但我们也派了人去,到时候想办法摘掉他的人皮面具,以他的样貌,十三金铢想必不会放过他。”
翰国皇帝只是蹙着眉,沉吟不语。
“微臣大胆猜测,如果十三金铢真的将公子无心扣住,季国必会发难,与夜弦产生嫌隙,说不定还会开战,到时候我国只需要坐享渔人之利——这也是一个削弱季国的好时机啊!”另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年轻官员上前一步说道,看他的衣着,应该是个文官。
翰国皇帝又是叹了口气,道:“你们说的都有理,也罢,你们先退下吧,容朕静一静。”说着便摆了摆手,算是在逐客了。
那几个大臣对视了一眼,山呼万岁后退了出去。整个御书房里霎时只剩下翰国皇帝,以及隐藏在空气里的千陌两个人。
千陌望着这个相貌和顾清汐只有三分相似的君王,蓦地想起了和他相隔了两个世界的爷爷,他对自己二儿子的感情,恐怕就像这位君王一样吧,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偶尔的关心,全都是为了自己身后庞大的家族。所以他的叔父才会对诸神家族有那么深的恨意,所以他才会……想到这里,千陌自嘲一笑——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到现在,他还在为他的陷害找借口吗?
他才不要!
千陌只觉得自己心里腾起一阵烦躁,不欲多留,可刚抬腿,却被身后呓语般的声音吸引住了脚步。他转过头去,只见翰国皇帝手捧着一张女子的画像,用一种带着久远哀思的音调说道:“玉姗,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没能保住你,而如今我连我们的儿子也保不住了,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他望着画像的眼神是那般深情,仿佛沉淀了几世的记忆,“我知道你不想他做皇上,你只希望他能快乐地活着,因此,我假装不喜欢他,让他远离皇权的纷争,可到头来却还是让他成为了权力的牺牲品……玉姗,我已无脸面到下面来见你了……”
千陌只觉得心神剧震,后面的话全然听不下去了——顾清汐的生平他早就让听风楼事无巨细地查得清清楚楚,从那厚厚的一摞资料来看,他并没有看到顾清汐的父皇对他有哪怕是一丝的关爱——可是,事实告诉他,那些全都是假的!他原本以为顾清汐有一个和他的叔父相似的过去——他们的相似之处,不只是脸而已,但翰国皇帝的一席话,却将这一切全都推翻了!
他的叔父,果然不是他能拥有的啊,他连他的影子,都无法触摸。
但世界上既然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又怎会有能够完全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呢?原来,最后还是他强求了。幽蓝色的假面遮住了千陌满脸的苦涩,左胸里的某个地方,一想到那个清冷的身影,依旧还会如针扎般疼痛——他不要这样,也是时候放弃了。
他早就该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