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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齐宣王的魂魄飘飘浮浮,从二千年三百多年前的春秋战国一直飘到二十一世纪。一日,忽闻书声朗朗,竟然清楚地听到“齐宣王”三个字。嘿嘿,毕竟是名人呀,两千多年了还有人记得自己。不由窃喜,便飞落屋顶向下瞧去。原来是一所学校,孩子们正读着据说是因我昏庸不察而闹的糗事——滥竽充数呢。
这韩非子也真是的,在我身后都胡说些啥呀?经你这么一宣扬,我强齐抗秦经国治世之功业人皆不知,却都只当我是傻瓜的典型了。那天碰见,你洋洋得意地说mba课程里也拿我这点破事儿来做管理学的反面教材,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们这般无聊文人真的是煽动性蛮大的。难道我死后就任由尔等乱说一通?“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悦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为了一个滥竽充数的成语,你就四五十个字打发了我两千多年,真是可恶呀。不成,等我们哪天遇上了不找你算帐才怪。
至于这班孩子就算了吧,我连颜斶王斗都能放过,何况不知者不罪,跟他们斗什么气呀。还是继续云游吧。可就在这时候,那老师又发言了。唉,还是再委屈一下自己,先坐教室里去听听他是怎么说我的吧。
飞进教室挨一个满脸迷惑的可爱的小男孩坐下,那戴着眼镜的老师已经开说一会了。呵呵,从生平到听竽这破事儿,他还真能说,简直比孟子那小老头儿在我面前还雄辩呢。你看孩子们那崇拜的眼神,他倒是个真正的明君,而我倒真成了个十足的昏君。哼,今天说什么我也得反驳一把!等他说完,我飘到讲台上,一股脑把下面这番话塞进他的耳朵里去。
悲哀呀!2300年后人们还记得我,大多是因我纵容南郭先生一案吧。其实,寡人也就工作之余娱乐娱乐,听听竽跳跳舞而已,我又不弄贝多芬莫扎特,只是吹吹两只蝴蝶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什么的,有必要那么严肃吗?寡人只想放松放松图个开心,何必正襟危坐神色肃穆外加九级十级的考级证?你们知道吗?我可不仅真懂音乐(不是瞎吹,我就有竹竽的十级证,那可是我从小用什么狗屁兴趣特长班的棍棒皮鞭和着眼泪考出来的,不过我早就讨厌得把它扔了。为什么还叫三百人一起吹?嘿嘿,学过心理学吗?我这是报复折磨他们顺带也与臣子同乐),我连歌舞也懂呢。哈哈,南郭先生来报到的那一天,我一眼就看出了他其实根本就不会吹竽,因为他连拿竽的招式都错了。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啊。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糊涂点好啊,和谐社会,何必把大家都弄得那么紧张?何况你看,哪个单位没几个混饭吃的呢?不少明星上台还对口型玩假唱呢,三百人的大队伍,有一个人不会吹要什么紧?迪厅里一个喇叭不响或者一个人不跳没关系,大家还不是照样像我的满朝文武后宫佳丽一样蹦得疯狂跳得忘形?而且有个关键因素你们不知道,南郭先生他是宰相的一个远房亲戚,这面子我也不好驳吧?
我儿子就是不听话,年轻气盛非得什么都要弄个一清二楚不可。自己的权威形象是树立起来了,南郭先生的事呢,明也明了,却就此落了个自以为是的毛病,逐渐地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刚愎自用起来,甚至连我不敢戴的“东帝”帽子也敢放头上过瘾。结果怎么样?逃卫卫不理,求楚为楚杀(有马路消息说:湣王逃难途中还羞红着脸在南郭先生家吃了一顿的),落了个兵败国破身死不是?不是所有的国君都是蠢材,韩非的不被重用说明那个特定时期的治国之法光靠刑名法术之学还不大行得通。至于后来嬴政欣赏这个并一定程度上凭这个发达了,那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有了变化。
老师,你还怀疑我根本不懂吹竽,否则为什么不亲自考考南郭先生?这也有道理。手边没竽(有竽你大概也听不懂),十级证也早扔掉了。既然无法证实,那就算我不懂吹竽也行。不懂吹竽,我还敢考他吗?为了不露馅,所以就不考了。你们不是也号召对人才的政策要宽松点吗?他说会吹就会吹吧。而且他的胆识也很不错,有几个人敢像他一样在国君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现在也讲究自我推销,但大学生的求职推荐书总也不会如此离谱吧)?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呢。你别说,我大齐还真是人才济济啊,比如冯谖,开始也说自己毫无长处和才能,但孟尝君还是笑着收留了他并不断提高待遇,后来终于有了营造“三窟”的出色表现。南郭先生也许只是还没等到表现自己的机会便被逼离开罢了。如果燕丹能让他代替秦舞阳去配合荆轲,也许刺秦就成功了。退一步说,三百人的吹竽乐队,不管我真懂还是假懂,反正他们都是我的下属,他们都得听我的。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不行行也不行。老师你睁开眼睛看看,现在不是一样吗?当然,有时也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的,不懂也得懂呀,总不能老是今天天气哈哈哈吧,总之,能装就装得神秘高深点,这样就没人敢质疑我到底懂不懂吹竽了。就算有怀疑,也只能私下里嘀咕几句,哈哈,造不成大影响。
呵呵,你还怀疑我是被他如绵绵江水,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陶醉了?告诉你吧,你想象的情节在皇帝的新装里,而且就算他说了,我陶醉也很正常,谁不喜欢听几句顺耳的话呢?就说我喜欢射箭吧,他们都糊弄我说我能拉九石的弓,其实我清楚自己只有三石的力。可是我忍心当面揭穿这谎言么?大家都是一片好意,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尴尬呢?悦其名,无伤大雅;丧其实?我本来就心知肚明。别以为几句“后羿再世”“铁臂神弓”的就能让我晕乎得找不着北了。就说你们的统计数据吧,领导真不清楚其中的水分?也许只是知道而不点破罢了。知道我为何不敢称“东帝”吗?那事关国家兴亡,轻易陶醉不得啊!总比现在的某些领导干部好,中了糖衣炮弹还不自知,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至于孟子王斗颜斶之流,哼哼,我亲自到门口迎接他们,他王斗竟然还敢说自己是“事乱君”我只是一笑置之,还承认“寡人有罪国家”并选拔任命了五名贤士。要是换个国君或者朝代,嘿嘿,恐怕早连九族之坟也夷平了。唐太宗几次拂袖而去,想杀魏徵的心都有,而我,却连一点火也没发,最多只在当时略表“不悦”而已。那个颜斶,竟然敢直呼“王前!”还说什么“士贵耳,王者不贵。”“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陇也。”我也只是默然不悦,而且在听了他一番话以后,我还“愿请受为弟子。且颜先生与寡人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算是不错了吧。还有孟老师,说话绕着绕着总是在我头上落脚,给我下套,我也没生气呀。就算那次夺燕有些失策,可我也说了:“吾甚惭于孟子。”虽然小人陈贾“顺非以谄其上”但他是他我是我,我也没特意派他去向孟子解释什么。他孟老师用得着那么大发雷霆批判我行为恶劣吗?而且我也改了,这最少也可以算“过而能改”了吧?
其时诸侯环伺,我真是求贤若渴啊。司马迁倒理解我,说:“宣王好文学游说之士,自如邹衍、淳于髡、田骈、接予、慎到、环渊之徒76人,皆赐列第为上大夫,不治而议论。是以齐稷下学士复盛,且数百千人。”说实话,建立稷下学宫不是件容易的事啊。不仅要耗费巨资“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宠之”养着他们,还要给他们各种名义而不管具体政务只进行学术研究,同时还得拿出经费让名家们培养接班人。那时我说“寡人忧国忧民,因愿得士以治之。”可都是真心话。孟轲大师虽然经常与我抬杠,可也长住稷下30多年。那次他要离开齐国,我答应在临淄城中给他一幢房子,给一万钟(每钟合六斛四半)小米养活他的门徒,使大夫、国人有效法的榜样。而荀子,15岁就来齐国,成为稷下学宫中资格最老的一位导师,曾三为祭酒,充任学宫最高领导。你也是读书人,可你还能指望有那样的环境么?当时的稷下学宫是中国最早的学术活动和政治咨询中心,集中了儒、墨、道、法、兵、刑、阴阳、农、杂各学派的学人。他们著书立说,百家争鸣,创造了你们现在仍须仰望的“先秦文化”可是在求贤方面,谁还记得我呢?人们多记得曹操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呜呼,却不知他已在我五百年之后了。
甚至,为了求贤,我不仅没杀在我面前举目张口挥手拍腿当面指责我四大过错的无盐女,而且还娶了她,并很快立为王后。你们要知道,这钟无艳可是中国历史上两大丑女之一啊。宽额蛙眼、暴牙结喉、驼背粗颈、黄发黑肤,更有甚者形容她就是一包了皮的骷髅架,放今天也一等一的恐龙啊。孔圣人曾“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羽。”并为此而终身自责,谆谆教诲后人:要以德才而不以貌之美丑取人;要以理据而不以顺逆纳言。虽然我后宫佳丽成群,可是谁能像她一样犯颜直谏让我知错改错呢?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娶了她。你们不必老用阴暗心理揣测我的真情实感,至少在世人眼中我和她是两情相悦的。别说今天的其他人怎么样,你敢告诉小孩子们如果你是我,你愿意吗?
说完,在眼镜后的愕然呆滞中,我飞出教室。哈哈,现在我要去找韩非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