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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
尽管一旁的妻子说它们会再生
我还是小心谨慎,其实,谨慎也无用
镢头没长眼睛。断为两截的蚯蚓
卷曲着、扭动着、血肉模糊、痛苦万状
祸从天降,平静的世界顷刻间一片狼籍
我不明白蚯蚓为什么选择在泥土里生活
为什么生来就要被镢头所劈斩
妻子又说,两段蚯蚓会长成两只新蚯蚓
我半信半疑,似乎得到一些安慰
如果内心的光明尚能抵消周身的黑暗
那么,谁又能阻挡
那些来自头顶的疯狂的犁铧和锄头
我的心啊,在一瞬间
又被某种宿命攫紧
细节
她像挑着灯盏在黑夜里潜行
一座鸟语花香的春天也不能将她安慰
她用小铲将那些蒲公英连根铲起
惟恐熄灭了那一朵朵金黄的火焰
这是春天里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细节
那个灰色的身影在黄昏里飘忽而孤单
幸福
我说不准它们的名字,种类太多
花朵太密,我相信我看到的
也仅仅是它们之中的一部分
半大的、金黄的,应该是蜜蜂吧
黑而肥大的应该是大熊蜂
那种细腰的可能是胡蜂
还有更小的,好象在书上看到过
应该叫蜾蠃
它们都是蜂,它们都爱花
确切地说是爱花粉,更确切地说
是爱花粉里的蜜
我仰头看它们在一树盛开的桃花里忙
看它们不辞劳苦,一趟又一趟
搬运那些微不足道的幸福
记忆:马齿苋
必须以牙还牙
必须用上牙咬紧下牙
必须忍住钻心的疼
才能将它们从泥土中拔出来
它们将最后反抗的碧血
涂在我的手上,草腥弥漫
像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
多少年一直在记忆里回放
儿子或者我
三年如一日,就是三十年如一日
我也不会厌倦,那是我的儿子
那是我生命正在蓬勃生长的一部分
厌倦了儿子,就是厌倦了我自己
这几乎不可能,你不知道我爱自己有多深
早上,我把儿子送进幼儿园
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一部分作了安顿
傍晚,我把儿子接回家
其实就是把我送出去的那部分又领了回来
我怎么会厌倦呢?
就像一株植物,它不会厌倦分蘖出的枝叶
它得用些力气再用些力气
将它们高举着去接近阳光和雨水
我鼓励儿子从我的身体里一次次跑出去
带上我的胳膊,他得胁下生风
带上我的双腿,他得大步流星
甚至带上我的肺和呼吸
惟独不能带走厌倦,让它留下来,腐烂
赤子之手
园子里的一排泡桐树开花了
四岁的儿子说:“真香!”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赞美
也是一个小生命最新鲜的体验
泡桐树一年开一次花,有时甚至是两次
我熟悉这种香味
因此,我也无视这种香味
多少年,我热衷于另外一种更大的香味
趋之若骛,我向着虚无的远方
“真香!”是四岁的儿子提醒了我
“真香!”这发自内心的赞美
是一只赤子之手抓住了生活的细枝末节
三十八岁了,我依旧一事无成
我还能做什么?
除了在弥漫的花香中做一个深呼吸
再做一个深呼吸
我还能再做什么?
母亲写意
“生在灶前,埋在灶后。”
一生几十年,就这么一截短短的路程
母亲年轻的时候常这样唠叨
生命像灶膛里小小的火苗
喊着不平和愤懑
现在,母亲六十多岁了
反而一天比一天平静
她一生生活的那座小村庄
真的不比一座灶台大多少
母亲啊
谁能丈量出你一生走过的道路
谁能想象出那沿途的风霜雨雪
姿态
他们情愿野猪充满灵性
他们情愿野猪也是路见不平
举牙相助的英雄
他们情愿野猪哪怕只是山神和土地的
坐骑或使者
比如说,刘二狗家刚刚种下的玉米
就被野猪一夜之间翻了个遍
而紧挨着的王福堂家的就毫发无损
刘二狗于是烧香、磕头、祷告
好象野猪真的成了试金石
好象刘二狗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
父亲的讲述让遥远的乡村
充满了神气的色彩
又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隔着一个恍惚而久远的年代
我看见父亲脸上洋溢着古老而温暖的表情
对待一种粗鲁的野兽
像对待一种生活
我的父老乡亲
表现出怎样的质朴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