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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是个终年不下雪的城市,也不是春暖花开的城市,只是个满街都是枯枝败叶的地方和浑浊不清的空气。而梦里的南城却是个白雪皑皑的国度。包容每个来去匆匆的行人,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我是个忠臣于自己的梦的人,而别人总说:梦是虚幻的,或者梦与现实总是相反的。不能相提并论,我不信,也不愿意去相信,纵然我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一)
七月的某天中午,当爸爸夺过我手中的香烟,反手给了我一巴掌,叫我滚时,我就真的滚了。不去抚摸滚烫的右脸,带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妈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换着电视台,显得毫不在乎,只是双手却是无法隐藏的颤抖。
我想我是真的让他们失望到极点,就像跌进了寒冷的深渊。就像妈曾经捂着脸蹲在黑夜里对我说:早知道你是这种人,生你何用。自生自灭吧,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也不会是这样的。
也比如,那个邻家的帅哥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你是个被扭曲的孩子,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惧。他经常看到我蹲在阳台抽烟,经常看到我掐掉爸爸精心照料后开的正盛的花脑袋,经常看到我手臂用刀划过的痕迹,也经常听到爸妈用污秽的语言骂我和我偏激的反抗。
邻家帅哥叫晨沫,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写的,我只是听别人这样叫过他。六月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背着吉他和一群每天在楼下叫他的男生一起出去,总是很晚才听到他回家开门的声音。某天晚上,我在阳台抽烟,他从房间出来看到我,说想弹一首给我。我说行。然后他把吉他拿出来,坐在我的面前,什么都没说就开始了,那时候我才注意到他的手指太过修长,一尘不染的苍白在琴弦上很伤感的拨弄着。他的眼睛看着地面,睫毛很安静的延伸在刘海之外,我想,他也许正在思考某些问题,能感觉的到藏在刘海里的两条眉毛紧紧的扣在一起。直到指尖的温度变的有些强烈,我才听到他弹的曲子,我的手,不住的颤抖。那是我喜欢的(天空之城)。曾经没日没夜的用手机反复的播放着,看到他认真安静的模样,忍不住的用手抚摸了一下他柔软的刘海,他的手颤抖的拖出了一个很难听的一个尾音,抬起头,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他说:我从来没有看你笑过。
我说:我的笑是建立在死亡上的,你,想看么?
他说对不起。便转身离开。后来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说话。
第二天,他的房间已经空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他背着吉他,从我身边走过,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走下去的时候,他却回头冷冷的对我说:你是个被扭曲的孩子,让人觉得莫名的恐惧。他的眼神变的越来越深邃,深邃到让我开始害怕。直至挣扎醒来。那句话清晰的犹如一把利剑,刺痛我的耳膜。
(二)
我在很久以前就在策划一场流浪。一场永无止境的流浪,带上我微薄的行李,不留任何痕迹的。南方一直都在我的梦里建筑着,那个在梦里白雪飘飞的城市,成为我漂泊的落脚点。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喜欢上南方,那个大雁反复迁徙的角度。那个空气稀薄的城市。
南方的七月,太阳灼烧着我的眼睛,还有皮肤,路边上的花店一阵一阵的浓香扑鼻而来,却没有人去光顾这暗自伤神的美丽。
曾经听谁说过,漂泊流浪的人,其实是在寻找自己那丢失的灵魂。
而我的灵魂早已在绝望的年月里,灰飞烟灭。只是不知道每次走在城市那光秃秃的树枝下会忍不住蹲下身哭泣的念头是从何而来。
阳光从枯枝缝里穿透的破碎,洒下了满地金黄的难过。那些凌乱的灼热感始终暖不掉我心里种下的寒。
七月尾,我剪掉满头枯黄的头发,突然的就觉得我所失去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洒掉的,越来越承受不起那些所丢失的重量。我所谓的绝望也是我亲手配制的并强烈的热爱着那些暗无天日的挣扎和呐喊。
这是一场撕心裂肺的逃亡。
南城有很多乞讨的艺人,弹着吉他,唱着歌,歇斯底里的倾诉着自己的辛酸,眼神茫然的盯着驻足观望的人。有人把钱放在面前也不会说谢谢。呆滞的跟着手中琴弦的节奏。我就突然的想起了曾经那个叫晨沫的邻居,他现在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坐在路边唱歌?他去了哪里呢?
妈在八月份的时候打电话叫我回家,我说:我在南方等待雪落下来,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说的特别冷静,没有半点波澜。
妈说:我tmd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就这么恨我们,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歇斯底里的哭泣在挂电话之前传的格外清晰。刺伤了我的耳膜,她说:你爸死了,你高兴了。
年华是个很美的词,美中夹杂着淡淡的哀伤。冷冷的晕开一层层的生命的光圈。在南方我等待着下一季,就像我对妈说的,我在等待南方的雪。陌生的城市里筑就陌生的期待,已颓败成伤。来年我无法确定是否会不会回去。
等待中仿佛看到自己那不真实的微笑,那抹凄凉的笑,泪流满面的笑,心里居住着一份浓烈的恨。我告诉自己:你确实是个阴暗的孩子。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恍若隔世,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了。
(三)
夏季像跑马灯飞驰闪过,留下一城荒凉的秋。
我忘记了过去的光年,被冷漠安放在阳光照不了的角落,独自沉沦着。我附和着时光的寂寞,转眼间苍老了容颜,忧伤的青春感染了我的生命,散开了一层抚摸不去的疼痛。我在文字的字里行间浅浅感叹逝去的苦涩。落叶埋葬了我的痕迹,抬头间,便看到了季然。
他和我隔着一条穿流不息的马路,很大声的对我说:我叫季然,季节的季,安然的然。然后他就不见了,就那么的在我眼前消失了。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午后一个仓促的梦,仓促的惊起了枝桠上的鸟鸦。那些梦里的阳光铺满了整个南城。让人莫名的烦躁,也让人莫名的惬意。
当夜吞掉了整块光明后,那些绝望透过冰冷的季节蔓延,流淌的不知所措。层层叠叠的悲哀上演着那些寂寞的流年,星空的颜色不足已装点内心的黑暗。那些在手指间闪烁燃烧的光芒,却成了流亡中唯一的陪伴。
十几年来总是自顾自的品尝赐给自己的不安,又害怕,又彷徨。越往后的年月越是迷茫,越是漂浮不定。我不敢回头遥望那些留在身后不被风化深浅不一的痕迹,那些痕迹或多或少装着我些许的快乐。而此时,那些快乐被合成的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狠狠的刺在心脏最中间的位置。鲜血裹满了整颗跳动的心脏、疼啊,很尖锐的疼痛着。
再次见到季然,他正眯着眼蹲在路边抽烟,乖俏的容颜却是生硬的冷峻,眉头紧锁的盯着路面发呆。修长的手指把烟送到嘴角,死命的吸着。这跟我在上一次见到的那个在马路对面朝我大喊大叫的男生不太一样。
他抬头看到我,勉强的笑了笑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我说:没有,这是第一次见面。
(四)
秋阳静好,世界一片荒凉的枯黄,这座城市,透过手指间的烟雾望去,格外妖娆。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不能清晰的看着整个世界?我不知道,我不爱自己,也不爱别人,在这痛苦的世界里,孤独的人安心静坐。
人生漫漫长路,我想一个人安静的走下去,岁月渐渐老去,我所仅剩的便是那微凉的气息。
其实季然患有很严重的健忘症,最终忘了回家的方向。十一月初的那天,我牵着他带他回我住的地方,感觉我就像他的家人。进门的那刻,他很慎重的问我:我该叫你什么?我说叫姐姐吧。他便叫了声姐姐。然后我的心便莫名的疼痛着。
季然老是说我好像在哪见过,好像在很久以前。我说,没有,带你来这里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我说的很认真,他听的很认真,后来他说,因为老是忘记,我怕我最后会忘记你。我说,不怕,我习惯了被遗忘的日子。
从那以后,季然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他房间的墙壁上写下我的名字。他说: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我要努力记得你。
那句话让我感动。这一生,只有他一人说过,而且还是得了健忘症的人。
我喜欢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笔记本里,却从不保密,我知道季然偷偷看过,我也不说什么。直到他自己问我,为什么不说我偷看日志?我说:你始终都会忘记的。
后来,我便不再动笔写那些不痛不痒的文字、我把所有的情绪变换成语言。季然种了一盆百合,每次我向他倾诉后,他便打理一次花。他说等花开起来后,便会一直记得。而我却笑他神话故事听的太多。有时候我觉得季然就像一个小孩子,不管做事还是某些想法都还很幼稚。而季然说我是太过深城。
十一月的街面上是腐朽的树叶,潮湿的沾满鞋底。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闭上眼睛,眼泪就会自己掉下来,我开始害怕了这样的生活,没有半点依恋,我害怕自己会随时想到要离开。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苍老了一大圈。季然揉着眼睛问我是谁。我以为他开始忘了我,心不由的跳乱了节奏,只是他又说:姐姐怎么这么苍老?
我想:如果有一天,季然真的忘了我,也许我会真的难过。尽管我真的习惯了被人遗忘的日子。
(五)
有天晚上季然很伤心的哭泣着,低沉的呜咽让我也开始难过起来。他说:我不想这样的生活着,总是忘记了太多太多,却又忘不彻底,在心里的深处,还是有一片模糊的记忆,这样子,很痛很苦。
他抱着我,叫我姐姐。我突然的就泪流满面。季然让我开始心疼。
季然开始大量的抽烟,也很少说话,每天都给阳台的百合浇花,直到有一天,正准备开放的百合一夜之间全都死了,连叶子都枯萎了,季然看到后一下子坐到地上哭泣着。他说,不可能会死的,怎么可能在冬天枯萎呢?
我记得他曾经把这盆花带回来的时候说,只要花开着,我就会一直记得你。季然喜欢百合,他说:百合能给他安定。所以百合枯萎后,他突然那么难过,我能够理解。只是在最后,我唯一不能理解的事便是,季然会自杀。
最后和季然说话是在十一月尾,他问我住在什么地方,想不想家。我没告诉他,我说我很烦,不想提这些。他很失望,却不再多说。最后他说他很想家,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抬起手,摸着他的脸说:你的家人就是我,记得我就是你的姐姐。
季然微微的笑着,很可爱的样子,却和我一样,布满沧桑的影子。
第二天,他便躺在床边,左手的手腕是干硬的血痂。风干后的血是黑色的。周围是浓浓的血腥味。脸上,还有眼泪的痕迹。我看到墙壁上到处都是我的名字,还有一句话:我忘记了所有人,包括自己,所以我死去的那刻,没有忘记你。姐姐,我一直都有一个感觉,好像在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总觉得你就是我的家人。
季然死后,我重新买了一盆百合。每天照着季然的样子,给它不停的浇水,我把每天的情绪写在纸上,然后烧成灰,洒在百合花盆里,我想季然会看到的。
我每天唯一期待的事情便是等待百合盛开,因为我有次做梦,梦到季然,他说,他一直在等花盛开的那天。
所以,我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而百合盛开的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八号,那天早上,百合开了。在雨中,那一抹洁白,在寒风中微微颤抖。我莫名其妙的哭着。然后想起了季然。
我想和季然说句对不起,其实那盆百合是我在他熟睡时被我浇了硫酸,所以才会一夜之间枯萎,因为他一直感冒,不肯看医生,每天在阳台吹着冷风,感冒越来越严重,所以我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六)
十二月尾,我给妈打了第一个电话,是在南城第一次打电话给她。从七月到将近来年的一月,离开家差不多半年时间,我也是第一次想起了妈。妈在电话那头死命的骂我,叫我去死。我一直没有说话,盯着那盆开的耀眼的洁白。最后挂电话之前我说:如果不是安若,我怎么会给你打电话,又怎么会想起你。
我挂完电话后,电话不停的响,是妈不停的打电话过来。我就知道会这样。妈说:回来吧,我求你回来。我说:过来吧,来南城。
要过年的那几天晚上,整个南城灯火通明,烟花漫天飞舞,太过于漂亮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去看,因为我知道,太漂亮的东西不属于我。我坐在季然的房间里,开始觉得孤单,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生活成这样,我开始羡慕其他和我同龄的孩子,十几岁的孩子。其实可以活的多好,多开心的,就是因为心里的那些简简单单的恨,消抹了我的单纯。我开始累了,累的再也不想睁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从来就没有好好看过,没有憧憬过。
妈说她刚下南城的飞机,我说我在等她。说话的那时候,我吞掉并不那么容易买来的两瓶安眠药。我想,妈来的时候,也许我就已经和季然在一起了。
在最后清醒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只因为一个债,便想方设法的去找人偿还,而最后别人还你了,你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失去的更多。而且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等妈来了,我就已经死了。我没有留给她任何关于安若的东西,也没有留给她任何关于我要说的话。我想要的结局便是她来收拾这个残局。
(七)
季然。季然就是安若。是我的亲生弟弟。
安若比我小两岁,在他五岁那年被医生判决患有先天的心脏病“法洛氏四联症”对生命构成了威胁。不过医生说:可以手术,只是不敢保证手术的成功率。
医生叹着气对爸妈说放弃救安若,妈却固执的说会有奇迹。为了一个奇迹,最终倾家荡产。而安若的病还是没有任何起色。那些年,全家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安若的身上,爸妈为了救安若努力的工作,对于我,他们说:你自己要开始自己照顾自己,我们顾不来你。这句话让我难过了很久。我想,他们已经都不爱我了。
那时候我常常想个问题,如果没有安若,那是不是就和现在不一样了?应该不一样吧。
我不是很喜欢安若,夏天的时候他喜欢拉着我的手去阳台吹风。看对面的屋檐,他说想听我给他讲故事。可是我总是沉默不语。我不愿意给他讲些哄哄闹闹的小情节,不愿意看到他听完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后满脸的憧憬,问我为什么每部童话里都有个恶毒的老巫婆?
现实的世界是另外一种版本的童话,这句话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听一个同桌说的。那一年,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安安,总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
这一年,安若接受手术,结果很成功,他手术的那天,我在网吧和一群不良少年玩着游戏。我是知道的,就是不想去,后来回到家里,妈气冲冲的对我说:你弟的手术你去了哪里?
我一句话都没说。
后来跟着爸妈去医院看安若的时候,他趴在窗台看医院对面的爬山虎,他看到我笑的很开心,他说:姐,我现在可以跟爬山虎一起成长了。那时候我突然的有些心酸。
(八)
安若的病好后,我对他更加的沉默,有时候也会对他发脾气,爸妈对他的宠爱,早是我所不能及的,我开始讨厌他,也开始讨厌爸妈。越来越觉得我是多余的。
十五岁的时候,我喜欢看流浪的文字,突然的就很想过流浪的生活,我想一个人去很多地方,远远的。不想理会任何人。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爸妈总是说我不听话,总是骂我打我。我总是很偏激的和他们反抗着,而安若也不再和我说话。总是离我远远的。
有天,爸妈不在家里,安若坐在沙发上看动画,我拽着他的胳膊说:我讨厌你。安若那时候已经十二岁了,他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叫我姐姐,说:可是我不讨厌你。我说,因为你,爸妈一直都不关心我,所以我特别希望你不存在。他听到之后哭了,他说:我早就知道,姐姐你不喜欢我,而且我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我是这个家里的累赘。他说完后跑回自己的房间,很伤心的哭着,以至于在我的房间都听的到他的哭声。我莫名的烦躁着,冲过去踢着他的门叫他安静,然后就真的安静下来了。
安若离开家的那天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天放学的时候,安若没有回来,爸妈拉着我跑到安若的学校,老师说安若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妈听到后就到处跑着,像疯了一样,到处喊着安若的名字。最后担心过度,然后晕倒在一家超市的门口,吓的爸爸连忙把妈抱进医院。然后我就回家了。安若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房间依然满满的小玩具,连他最爱的史努比都没抱走。我以为,他会回来的,只不过是到处贪玩而已,只是这个以为,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没有安若的影子。
爸妈托警察到处找安若的下落,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们开始放弃,只是对我,依然是漠不关心。依然是一点小事没做好就对我打打骂骂的。我开始抽烟,每天抽的昏头转向。我想,不管有没有安若,他们都不会爱我的,所以我就是失踪了,他们也不会这样难过。那时候我很想去流浪,很想很想去。
直到十七岁那年,遇见一个叫苏南的人,他喜欢画画,并且有自己的画廊,他大我五岁,他说他很喜欢漂泊,很喜欢流浪途中无牵无挂的萧条感。最后他才告诉我他是一个孤儿。我说我也想去流浪,问他可不可以带我一起。他说可以,他说,下一次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带上我,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为了和苏南一起流浪,我读完高中就没再读书,爸妈很生气,说这么多年白养我了,我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打算活出什么来。然后爸就甩了我一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九)
苏南问我去不去南城,我说想去,我问他南城什么样?他说就是大雁迁徙的方向。
正当我准备和苏南去南城的时候,他却问我知不知道安若。
后来他告诉我,他曾经是安若的美术老师,安若在离开的时候找过他,他说安若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
苏南说他把安若送到南城,他的一个朋友家。那时候我突然就很讨厌苏南。再也不想理他了。
苏南最终离开了这里,他说他要去继续流浪,他把安若的地址给了我,他说,他始终是你弟,你们都还是个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安若会一直在南城等你。
我说我不会去找他,永远都不会的。
其实有时候很多事我是真的不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讨厌安若。我想如果不是我七岁那年偷听到爸妈的谈话内容,或许我不会讨厌安若。那时候因为安若的病,加上家里的经济紧迫,妈说要把我送给别人去养。虽然最后爸爸不同意,可是在我的心里还是留下了阴影,为什么不把安若送给别人,而是我呢?从此在我心里,父母就是偏心。因为害怕真的被父母送走,我一直都不敢说什么,只有默默的恨着他们。
爸妈并不知道安若在南城。十八岁生日那天,妈哭着说很想安若,我很生气的把手中点燃的烟扔在她的身上,说:要是我死了,你会这么想我么?
那天中午的阳光从窗户折射进来,到处都是阳光的味道。我说:你们从来都没有关心过我,在你们眼里就只有安若。
爸夺过我手中的烟,给了我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着,阳光爬在我的脸上,狠狠的穿透我的皮肤。爸说:你滚,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可以出去自己存活。我们已经对的起你的亲生父母了。
爸的这句话真的就像晴天霹雳,击中我的心脏。我呆呆的站在窗户旁边,爸过了很久才说:你是我们捡来的。你的亲生父母看你多病就把你仍在臭水沟里,如果不是你妈从那经过,你早就死了。
妈自始自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坐在沙发上,呆滞的看着电视,我看到她脸上一滴又一滴的泪滑下。
(十)
我沉默的提着行李从房间里出来,爸一直不停的抽烟,妈拿着遥控器在不停的发抖。我说我去南城。然后就出去了。没有任何人阻止我,哪怕是连一句走了就不要回来的话都没说。
太平静了,平静的就像是一场玩笑。我算什么,我只是个捡来的孩子。我是个被遗弃的孩子。而安若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所以那么爱他也是应该的。我有什么资格讨厌安若。
其实我并不喜欢南城,我不喜欢那一排排的大雁,感觉很寂寞,我找到以前苏南给我安若所在地址。那是一家孤儿院。已经破败的不成模样,院长说,孤儿院快要办不下去了。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来支助。
安若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眼神多了几分忧郁,比以前还要乖巧,可是他不认得我了,院长说他得了健忘症,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后来院长给他取名叫季然。安若看我时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我想抱着他哭。他十六岁,比我还高很多。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却冷漠的转身离开。院长说安若是个冷默的孩子,不喜欢和别人说话,特别是陌生的人。
我开始觉得我对不起他,我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我想把他带回家。可是我却害怕了。既然安若得了健忘症,忘了所有,就让他好好在现状活着。重新一个好的开始。
当我离开孤儿院,穿过马路回过头时,便看到安若,他说:我叫季然,季节的季,安然的然。便转身离开。他的声音很好听,没有半点杂质。却让我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后来妈在我换电话之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叫我回去。我不肯。她说:你爸爸死了。因为出去找你,被车撞死。
我说与我无关。所有的事都与我无关。我的事也与你们无关。
我开始觉得我做错了很多事,却不敢承认。一错再错,最终无法回头。我抱着自己,蹲在南城的广场里哭的天昏地暗。
孤儿院最终解散了,院里的孩子都找到了新家,只有安若,院长离开时说:很多人都想收养季然,只是他不愿意跟别人走。他是个倔强的孩子。
在木棉树下,安若蹲着抽烟。微薄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泛黄的头发,看上去软绵绵的。我说:跟我走吧。
他抬起头看了我很久,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说没有。
他说: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我说:没有,这是第一次见。
然后他说好。我跟你走。
我说以后就叫我姐姐。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