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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如此反复,如此枯燥,就像只念一句经文一样没有新意。
在意识上,老和尚刻意为小和尚关掉了面向山下的窗口,切断了通往山下的路。他同时间接地告诉了小和尚,这里只有一座山,只有一座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尚和一个小和尚。这里就是世界,天下,这里就是从前,现在。
再没有别人,没有。没有酒,没有肉,没有色,没有欲。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山,只有庙,只有庙里的和尚。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老和尚和小和尚都一心念经。多少年后,他们中一人修成正果后死了,一人没有修成正果,也死了。
虽然他们都死了,但是他们遗留的问题没死。——修得正果的是哪个和尚呢?
想知道吗?
那只浅灰色的透明的小虾,一不小心从濡湿的沙眼里拱出来时,已是一个芳香四溢的早晨。
这只虾像所有的虾一样,由附着水草或沙土的虾卵长成,不过这只虾的前身虾卵在变成幼虾的过程中经历了一段奇异的旅途。一个游泳的孩子突然脚抽筋,在慌乱中抓住卵们附着的水草。这把水草虽然也随水漂浮,但一点也不婀娜苗条,而是坚硬肥硕。却还是被在慌乱紧张中当作救命草的孩子抓断了。有些卵被孩子抓死了,有些卵被抓散了——浮在水面上成为别人的食物。只有这只卵幸运的被一个突然到来的水浪冲到了一个安全的沙眼里。更幸运的是沙眼里有一只老虾,这只老虾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和一些微生物一起飘进眼里来的唯一的虾卵。
这只老虾一直呆在这个洞眼里,他太老了,老得没有力气去换新鲜空气,去看蓝天,白云和绿草,只能巴在沙眼里似睡非睡;老得没有力气去换口味,去吃更多种种类的幼虫,微生物,只能守株待兔般等待水流有一次没一次地送来一点儿食物。什么都不能干了,不能活蹦乱跳地和小孩打水仗和虾们调情了。
他们都嫌我老了,孩子们喜欢和身子透明的小虾玩儿,虾们也喜欢亮丽的小情侣。哎,这是人之常情嘛!谁不喜欢青春亮丽呢?我年轻的时候也性伙侣和情侣无数呢!老了,也该退场了。再说,战场虽然过瘾,但是危险太多了。好多情侣就是在和我做好事儿的颤抖中(疏忽了险情)牺牲了,也有好多同伴在弛骋河床时,牺牲了——有的一不小心被裹入了鱼腹,有的被人玩死了,身首异处,有的在油锅里被煎成了虾球。
想到这里,老虾心中一下子宽慰多了。好死不好赖活。虽然在沙眼里也有可能被专门抓虾卖钱的人找到,但还是比在河床上活蹦活跳的,安全多了。因为再聪明的人更多的时候看着明处,而不是暗处。
没有了战场,也就没有了竞争,没有了竞争的老虾,内心除了自赏自慰自怜自爱外,对外界的一切都迟钝了。但是当他看到一个偶然飘进来的虾卵时,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儿怜爱。
可怜的孩子,生来就小得如一颗尘,不,比一颗尘还小,小得可怜兮兮的,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有什么办法呢?唯一的办法是不能拒绝地成为幼虾,小虾,少年少女虾,中年虾,然后是老虾。哎,不论是什么虾,都终归是一死。——可怜的虾,可怜的孩子。想到这里老虾心中又有一点儿疼了。他不知道他那些在战场中幸存下来的战友现在都怎么样了?他把一些母虾弄出的那些小肉尘都到哪里去了?它们是死了,还是都长大成人了呢?
老虾一直用一双怜爱的眼睛看着这颗飘进他屋子里的虾卵,看着它由虾卵
长成幼虾。
幼虾一睁开眼就发现头上的那对长触须伸出去很远。它不仅可以探测前方,还可以探测头顶。起先它觉得很好玩,于是不停地用胸部的第一对脚去玩那对触须。老虾在一旁看着。小虾没有发现老虾,一次它玩得正得意洋洋的,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家伙。小虾非常好奇,并用自己的触须去挑逗那个大家伙。起初,老虾并不理睬小虾的挑逗,它只是静静地呆着,但是那只小虾实在是太调皮,太可爱了,就像童年的自己一样调皮一样可爱,老虾也禁不住和小虾一起玩了。两只虾,你撩撩我我撩撩你,有趣极了。实在是没有劲,老虾就静下来,看着小虾。
再后来给小虾讲故事。他讲得更多的故事就是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老虾用老和尚对小和尚的口气说:“从前有一条河,河边有一个洞,洞里有一只老虾和一只小虾。有一天,那只老虾对那只小虾说,‘从前有一条河,河边有一个洞,洞里有一只老虾和一只小虾。有一天,那只老虾对那只小虾说,’”
老虾像和尚念经一样,不停地念这几句话。
如此反复不已。
时间长了,小虾觉得没意思极了,反反复复的就那么几句话,又没有下文,还不如把玩自己的长触须有意思。实在是没事可干啊,它只能在这无边无际的时间里自已玩自己。
有一段时间两只虾都懒得玩,就巴在沙眼里傻睡。不知过了多久,小虾醒来时,发现老虾身子直直地躺着,尾巴也直直的。小虾像往常一样用长触须去弄老虾,弄了半天,老虾还是一动不动。小虾就用脚去弄,老虾还是不动。小虾没有办法,只好在一旁干呆着。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丝慢慢的腥臭渐渐地变成了一股恶臭,呛得小虾难以忍受,呛得它瞎蹦乱跳,一屁股把沙眼的顶部撞开了,这一撞不要紧,这一撞就撞出了一个天来——一个天啊!
小虾从没见过的!
小虾的眼睛是长在上面的,那它的两眼一出洞看见的就是天,但小虾不知道那是天。小虾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真大啊,大得吓死人;那双长长的触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抚动它们,但小虾不知道这看不见的是风——真爽啊,爽得让人醉。
太阳照在小虾的身上,小虾怀着好奇的心情,转着身子,东张西望,一不小心被脚下的草拨了几下,但小虾不知道这是草——痒痒的,痒得人很舒服。它转着身子看它不认识的草——真绿啊,绿得让人想咬几下。
小虾像一个刚刚学着用眼睛看世界的婴儿,看到什么都好奇,看到什么都新鲜。奇怪的是,它居然还看到了跟老虾一样的老虾,跟小虾一样的小虾。起先,它以为自己看到就是那只和它朝久相处的老虾,但那虾只并不认识它,但还是愿意回答它的一些幼稚和天真的问题。后来过来一只跟它一样的小虾也在告诉它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草,什么是水,什么是同类
于是,小虾好奇地围着那两只虾团团转,不小心被什么弄疼了脚爪子。它正在纳闷,那只跟它长得一样的小虾说:傻逼,你是新来的吧,连草都不认识。这草可嫩了,颜色可好看了。这草可香了,香得让人想咬几下,就像河那边的男孩咬女孩那样。这草还很软,软得让人想在地上打几个滚,像河那边的男人抱着女人那样。说完那只神气的小虾就咬草,还在草上打滚。
小虾被这些新奇有趣的事儿弄糊涂了。它不知道为什么老虾告诉它,只有一条河,河边只有一个洞,洞里只有一只老虾和一只小虾呢?它从不知道,有早晨,有天,有地,有花,有草。只知道有泥眼,泥眼里有老虾和小虾。
现在它刚刚认识的同类对它说:你是多么无知,多么单纯啊!
小虾的脸红了,它的自尊要它回到那个沙眼里去,但是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精彩了,它舍不得回去。
从此以后,小虾和虾们一起嘻戏,一起捕食,还经常观看公虾和母虾打打闹闹和做ài。看见母虾下卵看见虾卵长成虾。
日子是可爱的。因为得到阳光是不费力的,得到河水是不费力的,拥有草也是不费力的。唯一需要付出代价的便是捕食。这难不倒精明的小虾,它在河边的浅水里游一趟或是在沙土里钻一钻,就能把肚子填饱。能入口的食物鲜美而繁多,不像以前在沙眼里只能吃到河水偶尔飘进的流质。
小虾慢慢地长大,发育了。也开始不断地追求母虾,和母虾们调情、做ài。
它像所有发育的公虾一样,为了得到性伴侣而不断地和同性发生战争,不断地让一些逃不脱的母虾受精产卵。这成了小虾青壮年时期最费力最费脑的事情,但是小虾觉得很舒服很有趣。
渐渐地小虾成为了当地最有威信最受人尊敬的虾了,它视域范围里的母虾
别的公虾是不能染指的。它开始还以胜者为王的姿态与它的战利品们调情打闹。可时间一长,它就厌倦了,不再跟她们玩了。把她们留给了别的公虾。
日子如此无聊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于是就怀念起它以前和老虾窝居的那个沙眼。
虽然这河坡上到处都是沙眼,但那只是它的同伴们临时的窝,而不是那只老虾和它曾经隐居的沙眼。
现在抓虾的人多了,也许它的那个隐居地早被寻来寻去的人们夷为了平地。
想到这里它很伤心,但它仍不放弃寻找。
太阳照上小虾的身上,暖暖的,于是它带着一点儿伤感和温暖寻找着自己的家。
在寻走的途中,它不止一次地看见那些公虾们在争斗,它想,它们不过是为了母虾在争斗,太没意思了。它继续往前走,听到细细地哭声,像轻柔的雨点滴在它的身上。是谁在哭呢?哭得这么好听!于是,它寻着哭声望去,看到一只色泽有点儿蓝的透明的母虾在哭——她的触须一耸一耸的,几双脚一抖一抖的,哭得真伤心啊!小虾忍不住过去用触须去安慰她,母虾一边哭一边避开小虾。她刚才被那几只公虾从沙眼拖出来要抢着干,挣扎了半天才得闲从那些争斗不休的公虾爪子下逃出来。它们的争斗反而没让它们得逞。可现在又落入一只壮实的虾手里,没有人和它争斗,他要干她真是太容易了。想到这里,母虾哭得更伤心了,逃得更快了。
小虾看见母虾不停地哭,不停地逃,想她可能是被什么弄惊吓了,并不追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渐渐地那只母虾不哭了,只是警觉地看着四周。
有几个男孩子又来抓虾了,最近它们隔三差五地来抓虾,不仅抓老虾做虾球,还专门撮可爱的小虾去做醉虾。弄得虾们惶惶不已。小虾是不老不小的虾。透明的皮壳在慢慢变深。它逃起来也快,躲起来也安全。虾们以为聚在一起才安全,其实是错的,最后被捞走的都是成群的虾,一只两只躲起来的虾反而被人漏掉了。根据这些经验,小虾似乎明白了老虾为什么隐居和独居了。——那实在是安静安全又省心。
想到这里,小虾决心找一个像老虾的沙眼那样安全的地方隐居下来。于是,它找啊,找啊,不经意间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哭声。又是那只小母虾,有着蓝色的透明皮肤的小母虾。于是,它寻着哭声望去,看到小母虾在哭——她的触须一耸一耸的,几双脚一抖一抖的,哭得真伤心啊!小虾又忍不住过去用触须去安慰她,母虾见是上次只是抚弄它却并不强暴它的那只公虾,她就不哭了,慢慢地开始和他说话和他玩。她从没见这么好的公虾,不强迫她也不害她,只是疼她,爱她,她也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只公虾。
人们在爱中格外喜欢回忆,小虾也一样,他不断地给母虾讲故事,讲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老虾和小虾的故事。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母虾说,我听不懂,怎么反反复复的,就这么一句。
小虾说,我开始也不懂,后来慢慢地就懂了。
小虾说,在意识上老和尚关掉了面向山下的窗口,切断了通往山下的路。他同时间接地告诉了小和尚,这里只有一座山,只有一座庙,庙里只有一个老尚和一个小和尚。这里就是世界,天下,这里就是从前,现在。
再没有别人,没有。没有酒,没有肉,没有色,没有欲。没有男人和女人,只有山,只有庙,只有庙里的和尚。
明明有啊,母虾还是不明白。
小虾说,但在老和尚和小和尚的眼里和心里是没有的。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啊。母虾说,我还是不懂。
小虾说,你真是傻得可爱啊!
母虾从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从没有听说,还有男人不要酒色权欲。还有虾只有一个爱人一个家。她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了天大的幸福,她发誓一定要和公虾生死与共。
就这样它们达成了一个共同的心愿,那就是一定要建一个像老虾那样安稳的家,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后来,母虾有点懒了,只想和小虾一起在外面玩,并不太想和小虾一起建一个新的安全的家。小虾就逗母虾,给她讲故事。一天,他给母虾讲他一次在河边听到一对钓鱼的男女说的一个故事——小白兔的故事,故事是这样讲的:
小白兔出去玩,跑得太远了,迷了路,回不了家了,她伤心地在一个叉道口哭,这时一只灰兔过来问小白兔“小白兔你为什么哭啊?”
小白兔呜呜地哭着说:“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呜呜”
灰兔诡秘地说:“想不想知道啊?”
小白兔说:“想啊!”
灰兔又说:“有个条件!”
小白兔急着问:“什么条件?”
灰免说:“我们那个一下!”
为了回家,小白兔顾不了其他了,于是它们就那个了一下。
之后,小白兔走啊,走,又走到了一个叉道口,她又不知该走那一条路了,于是又伤心地哭了。
这时一只花兔过来问小白兔“小白兔你为什么哭啊?
小白兔呜呜地哭着说:“我,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呜呜”
花兔诡秘地说:“想不想知道啊?”
小白兔说:“想啊!”
小灰兔又说:“有个条件!”
小白兔急着问:“什么条件?”
花免说:“我们那个一下!”
为了回家,小白兔顾不了其他了,于是它们就那个了一下。
小白兔走啊,走啊,终于回到了家。几个月后,小白兔生了一窝兔宰仔。
小虾问母虾,你知道这窝兔宰仔是什么颜色吗?
母虾说,她们应该是灰色?小虾摇了摇头。母虾说,她们是白色?小虾又摇了摇头。母虾又说,那她们一定是花颜色了?小虾还是摇了摇头。母虾说,那我猜不着了。小虾诡秘地问:“想知道吗?”
母虾说:“想知道啊!”
小虾说“那我们那个一下。”说完,就扬起长触和脚弄母虾。
母虾一边躲,一边含情脉脉地说“你真坏!”
它们在寻找家的途中,一边玩,一边看。母虾那淡蓝色透明的模样真是太好看了,她吸引了不少同性和异性的眼光,同时也是孩童们撮的对象。为了母虾的安全,小虾常常在那些孩子撮虾的时候,让母虾屏气静声地躲好,自己则到离母虾较远的地方去蹦蹦跳跳,以转移那些孩子的视线。小虾已长得非常健硕了,绝对是孩子们要抓的好品种。孩子们一个劲地追着撮它,但还是被它跑掉了。这样好多次,小虾都有效地保护了母虾。
时间长了,狡猾的孩子,知道捉不住它,就不再捉它了,就去撮别的虾。这时意外在小虾和母虾都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孩子用网子一个猛扎意外地把躲在水草底下的母虾逮到了。母虾伤心地喊救命。小虾已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一个大动作,跳进了网中,它依在母虾的身边说:“小宝贝,别哭!”
母虾真的不哭了。她觉得有小虾在,即便下油锅也不怕!
一群人在一家饭店地海吃海喝,醉虾上来了。那一只只透明可爱的小虾子在碟子里胡乱跳。
那对小虾有幸在一个盘子里,它们静静地卧着,母虾轻声说:“我现在懂了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懂了老虾的故事了。小虾,说:“朝闻道,夕死可也!”
饭桌上的人们在不断地吃,不断地喝酒,不断地讲萦故事。小虾和母虾还听到了那个小白兔的故事。它们太遗憾了,遗憾人们不再讲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了,遗憾自己不能给它们的同伴讲老虾和小虾的故事了。
男人问坐在桌边的女人说;“你知道人们为什么爱吃醉虾吗?想知道吗?”
女人摇摇头,说:“这太残酷了,我不吃。也不想知道人们为什么爱吃醉虾。”其实,她很想知道人们为什么爱吃醉虾,但她不能说她想知道,要不然小白兔的故事就套到她的身上了。
男人说“尽管你不想知道,我还是告诉你。人们喜欢那种挣扎感。”
一桌子人笑。只有小姐不笑,不,只有女士不笑。
满碟子的虾已经醉得精疲力竭了,唯有这两只虾还醒着。眼看两个粗手指已伸向蓝色的母虾,小虾一个激灵跳出来,却跳进了一个酒杯里,人们惊异地看着这只跳到酒杯里的虾,连那两只粗手指竟忘记去捉那只蓝色的虾了。他们说,它是真的醉了。蓝色的虾也使出最后的一点劲跳到了那个酒杯旁。她听到小虾在酒杯里轻而缓地讲着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她觉得他沙沙的声音既感伤又平静。母虾在朦朦胧胧中仍听见小虾在讲:“老和尚和小和尚都一心念经。多少年后,他们中一人修成正果后死了,一人没有修成正果,也死了。
虽然他们都死了,但是他们遗留的问题没死。——修得正果的是哪个和尚呢?
母虾用最后一丝气息问答说,都修成了正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