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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岁的时候还在一个小山村里,让妈焦心的是我怎么就与别家孩子不一样迷了戏。乡下戏台多半会在大人收工回来吃完晚饭开演都已是很晚啦。妈把我们兄妹四人安顿好睡觉拿着蒲扇惶急慌忙去赶戏,却不知身后二丫头我悄悄的尾随。如今想起似乎还能看见黑漆嘛漆的夜里小脚丫走在田埂的身影。
一大家子进了城全靠爸一个人的工资还有妈时有时无的打零工,那时粮食局排队买粮,一边是户口本一边是黒市米。只有爸有户口是不够我们吃的,每次妈叫我一起去买粮,长长的黒市米队伍都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户口本那边的趾高气昂。妈怕熟人看见瞧不起躲在角落里,瘦小的我随着黒市米队伍蠕动轮到我了大叫妈妈的声音如今还在耳边想起。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学校要求每个女生都要穿白色衬衣、白色裙子、白色球鞋。白衬衣虽然已经老旧却也能应付,球鞋不白也像很多同学那样用白粉笔涂了又涂,只有白裙子让妈无力去购买。我已经决定六一那天不上学,可是起床后床头放着妈妈连夜手缝的一条白裙子,还有妈妈因为赶着出去做工来不及收拾的蚊帐布。那件用白色蚊帐布做的裙子沧桑了我一辈子的六一梦。
姐姐的新裤子膝盖和屁股一定会打上补丁,因为这是最容易破损的地方,为了我还能接上坝穿上。那天表亲骑辆自行车来找我玩,让我疯了似的想把自行车学会,结果自行车学会了却破了裤子不敢进家门,直到天黑妈妈想起还在饿肚子的我也就没有了怒气。
小弟最得姐姐的疼爱,辍学后姐姐在麻糖厂做零工,每次带回些麻糖回家用那个白色搪瓷杯严严实实的捂着,我总是借故跑到桌子那儿闻麻糖的香味。只有弟弟回家后才能打开杯子分我们一点点零碎,整块整块的他香喷喷的吃得有滋有味。
哥哥在广东汕头当兵,探亲的时候给我带回一辆漂亮的自行车。我骑着城东城西跑了个遍,当年那种神气不亚于现在开着宝马车的牛气。可是在一天的晚上我从同学家里出来时自行车从此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稀里哗啦的哭了够。自行车丢了,可那辆自行车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丢失过。
初中时代有段日子的我任性固执又倔强,最受不得无中生有的冤枉气。因为老师的无端误解我气了离家再也不肯进学校的门。那个年龄还不能体谅父母的辛劳付出,只管依了自己的脾气放肆。我蜷缩在深夜的角落又冷又怕,哥哥的呼唤声同时也唤醒了我的懵懂无知。到如今我也只能用亲情的感应力量来解释哥哥就这么直接找到我委屈哭泣的藏身地点。
现在已经不记得那时因为什么原因弄伤了脚,而父亲每天骑着那辆凤凰牌自行车接送我上学的日子在记忆里永远抹不去。父亲先让我坐在自行车后架座上,然后轻轻巧巧的把着车龙头往前一推右脚向前抬起撩过支架,我把头伏在父亲的后背晃荡着双腿是阳光下最美的一幅图画。
领到第一个月工资的哥哥走进我的房间给我三十元钱,在那个年代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我喜欢看书买书,连比我早上班的弟弟也会经常塞给我零花钱,兄弟姐妹之间的浓浓情意是苦难岁月教会我们心与心的凝聚。
第一次的稿费来自于楚天电台,那时楚天电台刚刚开播有两个栏目瞬间辉煌和百味书屋,我的很多作品都在那里由电台传播。那个时期还没有要求一定要用邮局发行的信封,寄给楚天电台的每个信封都是我手工绘制,别致的格式、精美的图案、绚烂的色彩,也许因为这别出心裁的与众不同让我的稿件寄去时从没有落选。到如今家里还保留着厚厚一摞听众来信让我从来没有丧失过自信。
伤感曲折的情感路让我直到二十七岁才圆了婚姻梦,到我为止妈的四个子女终于都能够团圆,结婚那天我牵着新郎的手走出家门时,身后传来很响很伤心的哭泣声,不是妈,是我的弟。弟哭着说:蓉子受了太多太多苦。
婚后几年的一个午后,我站在武汉一个街道路口(那时在武汉生活)的电话亭旁,流着眼泪告诉电话那端的妈妈我已经怀孕的消息。妈妈不能相信。几年不孕已经让妈为我操碎了心,也失去了信心。妈说女人不能没有孩子,于是也就托了人帮忙物色一个可以领养的婴儿。妈说你不能瞎开玩笑的,我不停重复又重复说:真的真的那个幸福流泪的路口、幸福流泪的午后深深的、牢牢的雕刻在记忆里。
这些曾经在生活里发生过的悲喜交加是一辈子也不能忘怀的记忆,无论那些日子多么贫穷、多么酸涩、多么幼稚、多么愤懑、多么忧郁、多么伤感都已经留在越来越远的生命,而这些最珍贵的记忆在脑海里永远永远抹不去,一辈子都会让我的心灵重新在那些片段里演绎,每一个片段记载我一生的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