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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宗教故事是这样的：亚当和夏娃生养了很多子孙后代，地球上的人越来越多，人类变得邪恶起来，开始陷入无止境的战争，相互厮杀和相互掠夺中。上帝看到这一切感到很痛心，决心惩戒人类，要发一场大洪水，淹死那些犯下罪孽的生灵，建立一个新的理想世界。
上帝选中挪亚一家作为新一代人类的种子保存下来。于是他就提醒挪亚七天之后要实行大毁灭，要他们用歌斐木造一只方舟，到时候用来抵抗洪水。方舟造好了，尽管它长三百肘、宽五十肘、高三十肘，但仍然装不下不曾犯过罪的所有动植物。它们拥挤在船上，可是谁也不肯下去。而满载的船是无法在洪水中安然逃生的，必须有人得下去。动物就们就自发想出了个办法，每个人都讲个笑话，只要有一个不笑，那它就得下船。第一个讲笑话的是恐龙。当它讲完故事后，除了猪外所有的其他动物都笑了。于是恐龙就不得不下船（这就是它为什么会毁灭的原因）。第二个讲笑话的是鸽子，它还没讲到一半，猪就笑了起来。动物们就奇怪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快就笑了，笑话还没讲完啊？猪回答，我是为恐龙的故事而笑。可是恐龙已经下船了，面对的是足以吞噬自己的洪水。
读了这个故事后我不禁长叹：猪啊猪，你为什么现在才笑？
我想起了海子。十年前，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但是山海关附近铁道上发生的那个故事早已经流传开来，一直让不少人唏嘘不已。现在，海子的作品已经成为经典。对他的缅怀，对他的崇拜可说是层出不尽（红袖也有个关于他的专题，做得非常的棒）。但是不管怎样，从另一角度而言，现在我们给予他的种种荣誉都不过是迟到的、猪的笑声。
我们曾经生活在一个充满古典气息的社会当中，很容易感动，也很容易如痴如醉。可是，那样的时代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我们学会了自以为是，自认为深沉，聪明，成熟，实际上什么也不是。恐龙讲的故事也许并不值得我们笑，但即便是值得，很多人也会很吝啬，因为现在再怎么赞美他们，再怎么把他们引为知己，有时候也不如猪的一声笑声来得响亮。
真正的诗人已经绝迹。海子卧轨自杀以后，山海关附近的铁道上，列车依旧在飞驰，海浪的声音和列车的轰鸣声，只给空旷的山谷留下不绝的回音。食指辗转在病床上，难道以前的诗都是用病历卡写就的吗？应该承认，患精神病的人是有福的。时代就这样过去了吗？所有的童话也在顾城沦为凶手后嘎然而止了。关于黑暗与光明的讨论，已经显得冗长而多余。
那么，在六、七前，同样是很少有人知道王小波是谁。这次夺走他生命的是疾病。自杀的人是爱自己的——因为爱得绝望了；患病的人也是爱自己的——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王小波就不爱自己。现在，他的书充斥在各个书店中，被很多给他唱赞歌的人所收藏，阅读。且不讨论他的作品，但毫无疑问，王小波也已经跨入经典作家之行列。
卡夫卡在死之前委托好朋友烧掉自己的所有手稿——他压根就不想听到猪的笑声。这姿态确实少见。可是，恐龙好歹还上了挪亚方舟，可对卡夫卡而言，人类的方舟在哪里？卡夫卡不过是闻到了自己死亡的气息而已。他的每篇小说都是个梦魇般的迷宫，它们都在揭示同一个主题：原罪概念下的痛苦。西方关于他最经典的评论只有一句话：一个为当代人指引痛苦的人。异化，心灵堡垒够了，哪个不是在人间倔强地存在着呢？而在中国，在这个代表东方文明的国度里，原罪其实就是一种悔恨，一种在恐龙毁灭后的自责——天啊，我为什么现在才笑呢！
是不是死亡的意义超过了他们作品本身的意义？死人们纷纷地躺了下去，而活人们则费力地行走在欲望的大地上。是啊，我们爱恐龙，爱王小波，也爱海子，但归根结底，我们爱的是自己。在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我无时不刻都可以隐隐约约地听到猪的笑声，穿透时空，穿透灵魂。那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真是从挪亚的方舟上来的吗？那是在笑什么呢？为恐龙的笑话，还是为人类的笑话呢？
我们就不能轻松一下吗？即使是面对洪水的时候，面对“生存还是毁灭”这样的大问题时，恐龙也是坦然地讲完了它的笑话。它下船了，因此它毁灭了，就象西绪佛斯把巨石推上山是徒劳的一样——因为它知道，猪的笑声必定是要迟来的。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有多少人原意问：猪啊猪，你为什么现在才笑？
后记：先声明一下，我并不讨厌猪。在一个帖子上看到yeebole说喜欢猪，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还有人跟我一样喜欢猪的。对海子和王小波也同样。
2003/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