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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来烦我!”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甩手,将玻璃门重重地在背后撞上。
奔出大厦的转门时,有雪花纷飞而下,撞进我的眼睛里,我顺手一抹,连眼窝中暗暗泛起的几点泪水一起擦掉了。
空气中寒意逼人,我却也顾不了未穿大衣,只是放开腿步向落凡追去。
落凡走得飞快,长长的秀发被风和雪激荡起来,无规律地四下奔走。我在后面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步伐更快了。
我暂时忘却了一路上来来往往的目光,闷声直追上去,一扬手挡在她的身前。
“一句解释都不能听吗?”我几乎是大声地喝斥着她。
她转开脸,因为疾走而潮红的面庞上明显有泪水的痕迹。
“有必要吗?”她的语音低沉而坚定,让我听了十分心痛。
“当然,你一定得听我的解释!不然”不然会怎样?我自己一时也愣住了。
“还有解释的必要吗?”她用了极为缓和的语气在说,她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和情绪,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深深的刺痛。
我知道,对于她来说,方才的屈辱和打击已足以令她不堪忍受,甚至是痛彻心肺。但这一切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我也全无防备。令诗从酒吧的一棵巴西木后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转了出来,直奔落凡而去,待我起身去阻止时,她的一记巴掌已经清脆地落在了落凡的面颊上。这一掌如同打在我的心口上一样,我的痛楚感几乎与怒不可遏的激动同时喷涌出来。
我攥在她左臂上的手掌一定用力很重,我看到令诗疼得弯下腰来,眼泪随着我将她拽进一旁的房间时扑簌簌地落在了地毯上。
我合上门。关门的一刹那,我看见落凡正仰起头望向我,眼光中透露出极度的惊愕之色。
我松开了手,却无法止住手掌的颤抖。令诗没有看我,只是用手撮揉着被我抓过的手臂,满眼都是泪花。
“你疯了!”憋了很久,我才从牙缝里冒出这几个字。我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将脸扭向一边,面上满是坚韧之色,牙齿紧紧咬在苍白的嘴唇上。
“这么做,对你我有什么好处!”我仍是声色俱厉,当时有一种要打人的冲动,一时无处发泄,使得心中麻痒难当。
她仍是一言不发,只用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盯着我。
“你这样做,真的让我很寒心。”我的情绪已经跨过了巨大的愤怒和暴躁,一种难以置信却又是无可夸何的失落感笼罩在我的心头,我望着她倔强然而可怜的神态,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的脑子里此刻只有落凡惊恐与失望的影像,她方才那个近乎空洞的眼神令我为之心碎。她此刻的心情该是如何的痛楚呢,而这一切却是在她终于接受了我的第二天清晨,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她交换一个微笑。
然而,事已至此,我又将如何?她可能原谅我吗?我应该再去求得她的谅解吗?
“我得不到你,她也休想!”令诗的声音里透出一股肃杀的寒意,嘴角那一丝凄厉的笑容象是一把刻刀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划了一下。
“这就是你期望的?”我无助地望着她那原本美丽而灿烂的面容,此刻却丝毫不见了那一分娇媚与温存。
“有本事你就打还我。”她笑了,泪光已渐渐从她的眸子里淡去,她象个胜利者一样,微尖的下颌轻轻扬起,挑剔地盯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
我轻叹一口气,侧开脸望了一眼被半掩在垂帘后的落凡,一时间只有满心的苦楚与忧虑。这时候的落凡会怎么想呢?
“你太过分了。”我几乎是自言自语,漫无目的地说着。
“她这是活该!”她愤愤地说道,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阴冷而恐怖。
“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我怒视着她。
“哼,可惜今天早上我才看到她给我留的字条。想不到她爱上的人竟然是你!”令诗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而且目光中似乎突然有一道寒光闪过“昨晚你们春宵恨短吧?”
我定定地望着她,象是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
“我打了她,让你心疼了?”她的话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丝丝作响“这样一个冷酷、卑鄙的女人值得你这样爱她?”
“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我的语音平淡,虽然心里毫无与她再作争论的意愿,但仍是脱口而出。
“你了解?”令诗的笑容扩大了,眼睛和嘴都张得很大,很夸张地笑着,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我和她在学校里一个宿舍四年,又一起生活了两年,我不比你了解她?”
“不,你不了解她。”我坚定地说。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她?而她却不敢还手?”她怪异地笑起来,声音十分刺耳。
“我不想听!”我竭力压低了声音喝道。我的手又开始抖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很厉害“以后我不许你再提这些事!”
“哈哈,你怕了?你心里最明白了,是不是?”她怪异地笑着,一脸得逞之色“我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哦,我知道了,是她害怕,你爱她,怕她伤心,怕她离开你,对不对?怕她自己觉得对不起你,再也见不得人了,对不对?”
我瞪大了眼睛,此刻真有一掌击下去的冲动,但我仍是拼命按捺住了。
“我们从前的协议呢?你答应过我,不再纠缠我。”我盯着她的眼睛说。
“你现在还来责怪我不讲信用?”她象是想笑,却比哭还让人不忍目睹,她的嗓音尖厉,语速越来越快“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是不是对得起我?当初你离开我的时候,我纠缠过你吗?你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现在,你明明心里明白我和她的事,可居然又作出这样的事情。你对得起我吗?”
“谁是谁非,现在我不想和你讨论。”对她的这番表白,我无法不动心。事态如此进展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可能的结局,这段时间以来,我也一直有一种负疚感,的确觉得有些对她不起,可是,所有的一切并不是我或者落凡所希望发生的,人算总是不如天算,我也只有徒呼奈何。
“没关系,我到是真想坐下来,和你们两个一起讨论讨论。”她又露出怪异的笑容,眼光中满是恶毒,充斥着报复的快感“我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有没有对不起她的?”
我不想再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她纠缠下去,压低声音对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过了,不许再谈这件事!你马上走,回家去,我马上去找你。”
她瞟了一眼我的身后,突然笑起来,脸色却极苍白:“好啊。我这就走,不过,你得答应我和我一起走。”
“好,我答应你。”我不假思索地说,但立刻从她的眼神里就发觉上了当。我车转身撩开帘子,果然发现落凡的位子空了,椅背上的大衣也不见了。我大惊失色,落凡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这样的打击对她以及对我们的关系来说会是致命的。
此时我再也顾不上冷笑着的令诗了,不由分说地拉门而出。她从后抓住了我的衣襟,尖声叫道:“你刚答应我的话就反悔吗?”
“别再来烦我!”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一甩手,将玻璃门重重地在背后撞上。
追到落凡面前,我忽然有一种虚脱无力的感觉,好想拉起她的手捂在我的手心里,不让任何的一点寒冷侵扰了她。
她娇柔的身形象一朵飘零的雪花,无助地在寒风里飘摇不定。此时,她的泪水正潸然而下,滑过她清秀柔美的面庞,打湿了我全部的关爱与怜惜。
“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来劝慰她,更不知怎样的解释能抚去她的心灵所受的创伤。
“这一切,你心里早就都明白,是不是?”她仍是不看我,嗓音黯哑,泣不成声。
“是。”我无奈地点点头,这样的结果是我原先最不愿看到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她象是在质问我,可是口气中却无丝毫怨怼之情。寒风中她瑟瑟颤抖,令我心疼不已。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只有实话实说“对不起,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就是你偷偷为令诗来说服我的那次起。”
她没有应声,仍是低声啜泣。
“你为令诗说了那么多好话,当时我真为令诗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而庆幸。可是,每次我都很清楚地告诉你,我和令诗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你总不信,总想说服我。”
“我不想听这些。”她将手掌掩在眼睑上,不让我看到她的泪水。
“是的。我知道,你和她,有那种关系。”我长叹一口气,把最不想说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你都知道了,还这样待我?”她的语音含浑,几不可辨。
“因为”我心里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我爱你!”
落凡微微抬起头,乌黑晶亮的眸子从手掌边缘露了出来,泪眼朦胧定定地望着我。
“你反复劝说我,几乎都要把我说服了,我只好去找令诗谈一谈。可是,我发现其实她真的已经不爱我了。”我停顿了一下,凝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她爱的是你!”
落凡重又垂下头,低低的啜泣声时断时续。
“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会是这样。怎么可能呢?”我苦笑着,回想着当时令诗与我交谈时那种一脸陶醉的样子“令诗形容着她所爱的人的性格和神态,我越听越吃惊,因为我发现她说的居然就是你。她不知道你找我谈过话,她更不知道我会爱上你。我也想过彻底疏远你,可是你每次来找我谈话,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不能拒绝你,是好奇吗?也许有点儿吧,后来我才明白,因为无论怎样,我还是深爱着你。”
落凡渐渐停止了哭泣,但仍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我说。
“令诗发现你开始疏远她,就来找我诉苦。她喝醉了,告诉了我你们之间的事,就象男女之间的一样。我开始的确有些吓坏了,总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的身边,而且是两个我爱过的女人。”我停住我的思路,不愿再往下说,一想起当时那种惊恐莫名和难以置信的惶惑,至今仍是汗颜。
我听到落凡轻轻地“唉”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久久地在我的脑海里共鸣。
我眼望远方,下意识地叙说着心里的感受:“我发觉你开始喜欢上了我,当时既欢喜又害怕,心里说不出有多别扭。你知道吗,多少个夜晚我是在无眠中渡过?”
“难道我不是吗?”落凡轻启樱唇,一字字充满了酸楚和艰辛“我开始也不相信会爱上你,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可是,我知道令诗和我好其实还是心里放不下你。她有着女人的需要,可是却又讨厌所有的男人,除了你。我不愿看到她每次过后痛苦的神情,也不愿自己越来越深重的负疚,所以想再撮合你们。可是,我也没想到,每次和你见面之后,我都期待着下一次,为什么会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又开始掉眼泪。
“别,别再说了。”我轻声地安慰她,同时也在安慰着自己“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你也明白这有多难。我的心里天天都有负罪感,因为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一个完整的交待。现在好了,我们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的了。你明白了我的心,我也了解了你的,这就足够了。我们还能有什么需求呢,我有了你,就什么都有了。而且,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我希望我们和其他的夫妻一样,也能有我们自己的小家。”
她仔细地在听我述说,不时地点着头。
“你同意了?”我试探地询问着她,心里扑腾扑腾跳得很厉害,象是等待着一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宣判。
落凡没有应声,只是凑身上前,双手拢住我的腰,将面颊倚在我的颈弯里,呼出的热气温暖地撩拨着我的鬓发,令我心中一热,似乎一下子找回了昨夜那种幸福的感受。
“我陪你回去取大衣,你会着凉的。”她在我耳边温存地说。我只觉浑身上下一股暖意,寒风中不由一笑,俯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垂。
突然,我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窒。我听到耳后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熟悉的冷笑声。
我连忙转回身,却只见令诗手捧我的大衣,正冷冷地朝着我们笑。
- 完 - 后记:
有一天听到朋友们说起,一个小时候的女同学竟然是同性恋,感觉颇为诧异。那个女孩子在我的印象中几乎已是无迹可寻,但我仍是回想了许久,却总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求。
于是恍惚中虚构了这个故事,一个女人由于一个男人,从异性恋变成了同性恋;而她爱上了的那个女人, 却因为同一个男人,从同性恋变成了异性恋。可是,我自己也弄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求。
世间万物,无论是钱权或是欲望,人们总是在其间辗转不定,而且乐此不疲。人们究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没有止境的需求?就象我弄不懂同性相恋的需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