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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不是我的孩子,我还没有孩子,安琪是我的妈妈。
几年前安琪开始学上qq,正式开始了退休后的安闲生活。学着小屁孩们玩qq,还让我给取个网名,我随口捡了几个网络游戏里常见的诸如“烟灰缸”、“被月亮晒黑”之类的不伦不类的名字甩给她,以为像她这样以“时尚弄潮儿”自居的人物应当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她不喜欢。于是我忍痛割爱将曾经用过的笔名馈赠予她,倒被她欣然接受,于是安琪成了她一直不变的网名,还煞有介事地给qq整了个签名叫光怪陆离。
我和安琪住在城市的两端,有时几个星期才回去看她一次,但天天上班都可以和她在qq里说上几句。每天她一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qq向我报道,然后开始像个小孩子一般跟我唠唠叨叨,什么琐事都有,讲话的语气也像个小孩子,昨天又和谁吵架了;生日没有收到小姨电话了;老东西吃饭又挑嘴了;怎么样巧舌如簧地同小贩周旋然后买下一条很值当的连衣裙了;900块钱的豆浆机磨出的豆子果真不同凡响了;几年前邻居借去的钱还没有写过借条呢。我就在电脑的另一端怀揣着小小的幸福,慢慢地品读她那些琐碎絮叨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面对着越来越像个小孩似的她,我则像个大人般的开导:莫生气,多喝水,少吃饭。安琪不喜欢我教训她,每当这时,她就开始打着哈哈转移话题,如果适逢这天是鬼节,安琪就会说:七月半鬼乱串,天黑前回家去。
我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善感,在她玩得正高兴时我会突然对她说:“以后给你钱你就要花,不要总留着,虽然我都没怎么给你钱,那是因为你总是想方设法还给我,这点不好!以后给你你就要花掉,不然我会不安。我长这么大花掉了你多少钱?你却不用我的,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而我都没给过你什么,我会一直一直内疚,直到我也慢慢老去,死掉,都会一直遗憾,你明不明白?”安琪没心没肺地发一个调皮的表情,就又不知道跑去哪里冲浪了。
后来我淘汰的电脑也给了她,她审慎地比较了半天,然后大度地分了一台不怎么好使的给她家老东西,然后两人各自雄踞一方宝地,做起了网虫。她家老东西脑子没她聪明,就像蓉儿憨厚的靖哥哥一样。不灵光也就算了,最叫她不能容忍的是老东西居然不会打字,追根溯源是老东西从小拼音就没有学好,于是分得的那台电脑就只能用来斗地主了,不过这样多少能减轻一点安琪自私自利分给老东西一台破电脑的负罪感。
老东西属于笨鸟先飞型的人物,刚开始斗地主的时候成绩一度负到四千多分,但凭借他不屈不挠钢铁般的意志,终于在将近一年时间的拼搏过后,塑造出了如今三千多分(还是正的)的战绩。面对这一成果,安琪虽然没有喜极而泣,但她心知肚明其中也有着她不容小觑的功劳。那时她时常串至老东西游戏的房间作弊,偷偷观看对家的牌,然后趿拉着她的塑料拖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从自己的电脑前串到老东西面前,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将对家底细和盘托出。
虽然招数有点下三滥,但光凭着一点,就足以说明安琪很聪明。她时常说,我要是有你这个读书的条件,现在早就飞黄腾达了。这一点我倒不怀疑,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家的电器小到收音机大到电冰箱,都是她修的。
安琪的聪明,还是绝顶的那种。她先后有过两顶假发,一顶像朵饱满的莲花白,另一顶用当年流行的话说叫“反翘”从小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我,很不喜欢她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但是每每看着安琪又圆又胖的脑袋上那几缕稀疏的头发,都不由得感叹这样一片肥沃的土地上怎会生得如此萧条。但那两顶假发都没戴太久,因为安琪的脑袋对假发过敏,后来她只好把头发烫了,虚张声势地营造出一种蓬松感,好使那些头发看上去略显多一些。
安琪也很不安分,退了休就好好在家歇着吧,可她偏不,大夏天的她非要成天顶着个太阳去学车,要考驾照。我对她说都这个岁数了就在家消停两天吧,没想到她的回答还真是让我感动,安琪说:“以后你要是怀了孕,上下班不方便开车,到那时我就可以开车接送你了,没有驾照开车是要被拘留十五天的。”
与一般的老太太不一样,安琪还是个挺有个性的人,这点我最喜欢。譬如别的老太太穿着简单素色的宽松褂子练太极时,安琪则略施粉黛,红裙舞步地在我们那一片中老年歌舞厅叱咤风云,凭借着她肥胖的身躯,轻盈的舞步,压倒群芳,成为一大批退休老头老太们偶像级的人物。有时和她一同出门上街,竟总遭她埋怨,说我穿得如同土狗一般和她一同出门定被耻笑。
至于安琪的相貌,说实话这张脸我是从小脸一直看到老脸的,这么多年来都没怎么觉得安琪漂亮,但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那张脸还真是挺好看,我有时哄她开心就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好看了!”她一点也不谦虚,立马接嘴:“我要不好看,你能这么好看吗?”一句话就将我下半句即将要说出的“也许是看惯了吧”给咽了回去。
安琪现在每天玩得不亦乐乎,不光会上网聊天打游戏,还会自己下游戏,甚至会使用移动硬盘窃取我电脑里的文件。记得我刚和小t谈恋爱的时候,小伙子深情款款地对着摄像头录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给我,安琪趁我不在家,将视频偷偷从电脑里拷出,然后带给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传阅,一睹小t芳容。
安琪那一颗童心,真是叫我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写博客,她也蠢蠢欲动开始琢磨着写点什么,但至于写点什么一直没有琢磨明白。于是她就开始骚扰我,问我你怎么还不结婚啊,你想干什么啊?我总觉得她站在学校大门口接我放学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怎么突然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尽管和我同龄的朋友早已为人父母。每当她问我为什么不结婚,我就开始学她转移话题的本事跟她打哈哈,我说就算我结婚我也不请客不摆酒席,多麻烦啊,她马上大惊小怪地叫起来:“那怎么行?你不摆酒席我送出去的礼钱可怎么收回来,我可求求你,到时候就麻烦您老人家给我在酒店门前站两个小时,等我把礼钱收回来了你就滚蛋吧。”
呵呵,我这个可爱的老小孩。
2008年,我的安琪已经52岁了,依然是那般胖胖地可爱模样,只是本就不多的头发里越来越多地掺杂着恼人的白色。我忽然就想起了青壮年时的安琪上班从不迟到,但也绝不加班,每到下班时间,从工厂大开着的铁门里浩浩荡荡涌出的自行车队伍中安琪总能名列三甲,只为争分夺秒地赶回家给一老一小准备餐饭。风风雨雨二十几年,一次也没误过。 每个人前世都有一个守护的天使,上辈子她是那个守护我的天使,这辈子,她是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