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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条苍老的街道,道上穿梭着一辆辆为生计奔波的黄包车,两边是上海标志性的复古楼。楼上挂着张扬的霓虹灯,像是在告诉所有来往上海的人,关于这个城市的故事,并告诉他们这里的故事最美。天空似乎想要诉说着什么,突然下起了大雨,地面上的人们开始慌忙地寻找个避雨的地方,这里突然像被导弹侵袭了一样乱成了一团。只有两个身影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在雨中走着,没跑,也不算慢走,一个稍高大的身影用一件破旧的粗布衣遮住了头顶,身下还有一个小子,一只手一直抱着她的腿,贴得很紧。那个身影努力将衣服撑得更宽,不让这个小子受到半点的雨淋,他们都低着头似乎只有一个方向,就是往前,往前,一直往前。在这个繁华的世界里没有他们的能够张望的地方,他们太低贱,太渺小,太不引人注目,没有人会为他们投去一个施舍的眼神,有的只是鄙夷、只有唾弃。
他们终于走到一个暂时可以避雨的角落里,绝不敢像街上的有身份的人躲到霓虹灯装饰的舞厅门口(所谓的有身份就是那些有称呼的人,如包车师傅、卖布的)。他们在那个阴冷的角落耸成了一团,天气总是这样的,有时候爱挥洒些霪雨使一些本不相识的人群聚集在一起谈论一些本不该他们讨论的事,趁着这种天气谈论别人的不幸也是一种乐趣。
“听说李将军在前线战死了,那小日本鬼子就是厉害呀!那个大炮哗哗地就砸了下来,刚好砸了他头顶。”这个女人一副故作怜悯的表情,声音大得想要使在座都听见。
“真的?那李夫人不是又要守寡了?”似乎女人都是这样,永远关心的都不是国家大事。
“可不是吗?那女人在嫁李将军之前就嫁过人,不知道哪来的福气让李将军给看上,不就一副可人的脸蛋,依我看她也没五老爷家的闺女可人”这女人翘着个嘴唇,眼里到处是不以为然,倒使她长满雀斑的脸显得更加丑陋,也就是将军死了,她才敢这样称呼,平时都是一口一个李夫人,叫的极为亲切。
“听说还生了孩子,这女人啦就是贱。为了嫁男人连自己的儿女也可以丢,自己亲生的孩子呀,就被她这么给丢了,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硬是一个人跑去贴住了将军。”这女人也拼命地诉说着自己的不满。不是李夫人嫁错了人,而是李将军娶错了人,那人本该是我。她这样想着。
“现在倒好,李将军死了,这个女人也白白占了遗产,也没给李将军产下个一男半女”
“这女人就是克夫的灾星,嫁谁谁死,看谁敢要”
“可就是不知道这女人会不会裹着遗产偷偷给逃了,这女人连儿女也舍得,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不会不会,她再傻也不会丢了那别墅呀,换我可舍不得。何况将军还有个弟弟呢,她要跑了非得杀了她。”似乎关于女人的一个话题得让这些女人把她过去、现在、将来都侦探了个遍,她们继续这样谈论着,就在大家都意犹未尽时躲在那个角落的丫头撑开粗布打断了谈话。
“夫人,请问那女人姓什么?”她像碰运气一样极其小心地刺探道,听她的声音不像个女人,倒像个十五六岁的丫头,声音很是娇巧。
“你个下贱人插什么嘴?”女人不屑地震出自己的唾沫。把她吓得更靠近了墙一些,也不再敢问些什么。
“姓许”一个女人故意抬高了声音,分享别人未知的信息就是女人乐趣的根源“你个下贱人也配知道,不过,那女人也下贱。”她说着嘴角也抹上了一丝冷冷的自以为是的笑。
“她家住哪儿?”她慢慢地把头上的粗布拿扯了下来,那小子的手还是抱着她的腿,胆怯地望着周围的人,像谁都可以在他头上打上两巴掌。她果然是个丫头,甚至那脸庞还带了些娇弱。只是身上的泥土让她附和了自己下贱人的身份。说这话的时候她更加小心了。
“雨快停了,我一会儿带你过去,我恰好要到那边去。”一个稍年轻的男人打住了这群女人的自以为是,对她付出了一些同情。
二
男人把他们带到了一栋大房子前,便走了。大门紧掩着,房子到处被白布装饰着,刚完毕了将军的奠礼。一切显得很庄重严肃。这个丫头走到大门前犹豫了半响才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是仆人,很紧张的样子,边在围腰上擦着手边快步地走过来,嘴里还不停地说,来了,来了。像是怕外面的人等急了。等她走到门前,透过那刷过银漆的铁门门缝看见了这两个可怜人后顿生厌恶“哪儿来得讨饭的,走远点,别在这儿碍事。”
“求求你,大妈,让我进去吧,让我见见夫人”她低声祈求到,她脚旁的小子被吓得靠后了一些,把腿抱得更紧。
“见夫人?你也配。”仆人一脸的鄙夷,随即便眉开眼笑像个等着打赏的猴子“二爷呀,夫人等你好久了,你总算来了,快进来。今儿不知闯了什么霉运,来了两个要饭的说要见夫人,大爷刚办完了奠礼就来了这两个没头没脑的傻子”仆人故意提高了嗓门。
“行了、行了快让我进去”二爷极度厌恶这多嘴的老妇,仆人只好把脸上的笑收紧了然后恭敬地开了门退到了一旁。
“额?二爷来了,我还以为是请不过来呢。”仆人的高声吼叫倒引来了夫人,夫人已脱了孝服换上了白色的便装,直视着二爷带着些不屑,脸上薄薄的一层胭脂倒给她添了几分俗气,不情愿的笑着也扭曲着她残留了几分姿色的脸庞。微胖的身材看上去倒是丰腴,风韵尤存。也怪不得二爷完全不顾夫人的鄙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呵!怎么敢,嫂子传唤我我马上就来,怎敢耽误呢?”二爷眯着眼笑了笑。夫人也难得理会这个厚着脸皮的家伙,对那丫头小子倒粘上了兴趣,不由二爷扫了兴。忙问:“陈妈,这两个乞丐是怎么回事?”
“哦!就不知道哪儿来的扫把星,还不快滚”陈妈说着就凑上去催赶他们:“总以为将军死了,夫人好欺负不是?”陈妈说这话时转过去撇了二爷一眼,没给他看见。夫人像听了什么冷笑话,捧着嘴冷笑了一下:“他两个乞丐能欺负我什么,倒是”夫人正想泄泄二爷的威风,这丫头却抢了话:“夫人,求求你收留我们吧,我和我弟弟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我和弟弟在外流浪了3年,每次弟弟饿的时候我都去要东西,怕弟弟被打。”这丫头说着就哭了起来。“弟弟因为有一次被富人家的狗抢了馒头,他抱怨了两句就被打了个半死,一直到现在也不敢靠近生人。夫人,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丫头哭,小子也跟着哭,只是把姐姐的腿抱得更紧,那张扬着恐惧的脸像是从来没笑过。
“哪儿来的骗子?滚远点,讨打也不找好地方。”二爷提着脚便想踹上去,想在夫人面前逞逞威风,夫人却上前把他给拦住了。
“二爷怎么能这么粗鲁?”她走到那个小子身旁蹲了下来,说不出的怜惜:“他多大了?”夫人想要把手伸过去摸摸那小子,可那小子退得更远了。陈妈有些奇怪了夫人,可有不敢多说些什么,只嚷嚷着说这小子不懂规矩,一副贱命。
“夫人,我弟弟他怕极了生人,他没其他意思。他今年刚满10岁。”丫头不敢瞧那凶煞的二爷。
“你们受了3年苦?”夫人站起来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丫头,正要伸手去捧她的脸,二爷却受不住冷淡:“我说你们婆娘也是,两个臭乞丐至于吗?我说嫂子,你找我谈的事还谈不谈?”
“你还知道我是嫂子呀?”夫人转过头不耐烦地看着二爷。“陈妈,去给二爷泡杯茶,别怠慢了,小红,你带他们两姐妹去换洗一下,做些吃的,我和二爷谈完事还有事情问她。”夫人的话惹来了二爷的冷笑,他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手上走去客厅,将腰上扣着的枪露的更显眼些,心里暗暗想着我还治不了你个娘们。
三
繁华的房间里被惨白的蜡烛点缀得冷清,就连高高在上的堂灯也映上了淡淡的冷漠,一副不好客的样子。二爷才不管你欢不欢迎,选了张黄皮沙发顺势坐下,见陈妈泡的李将军生前喜欢的龙井茶放在了靠门的位置,也就挪了身子过去,夫人给小红吩咐了些什么后便慢慢地走了进来,见二爷正品着自己丈夫喜欢的龙井茶,甚是享受,看不惯他的自以为是。“这里也就只有锦城才配品这茶不是?可惜,让那小日本给糟蹋了。”
“嫂子,你这话是骂皇军还是弟弟我呀?我可告诉你了,大哥的死是他自找的,可没谁让他上战场去和皇军作对。”二爷说着将茶给撩下,从沙发上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自找的?你个没良心的畜生,要不是你为那小日本通风报信你哥会中了埋伏?你那点黑心事谁不知道?”夫人甚是生气的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本想再开口,哪料二爷往衣包里一掏,掏出了把手枪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老子就知道是陈妈多的嘴,今天我还真把嘴给他封了”说着就想冲出屋去。
“你敢,老二,你哥也没在我面前掏过枪,你胆子不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别把你在小鬼子面前搁不出的那副贱像拿到这儿来撒野,陈妈可没说你什么,是你自己做见不得人的事还那么张扬。”
“嫂子,说话可得注意了,现在我哥没在了,这个家也轮不到你做主,如果你识相点,我还可以收留你,不至于守一辈子的寡。”二爷说着想要对夫人动手,结果被夫人一巴掌给打开了。
“看看,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哥哥是死了,可也轮不到你做主,这家你父亲就没留你一份,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不配进这家一步,脏了你哥的灵,怎么,现在和我来抢家产了?你爹在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敢踏进家门半步?我今天叫你来就是给你说清楚,这个家产你一份没有,当初你是被赶出家门的。还记得我是你嫂子,怎么?就想把嫂子当老婆了,没门。”夫人没让二爷占一点便宜,倒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二爷怎么也受不了这辱,摔门而出。
“你这不知好歹的贱人,不知道我哥怎么就捡了你回来,你就等着皇军来糟蹋你,老子迟早让你把这债给还了,呸!”二爷走之后,夫人气的坐在了沙发上半响没有说话,直到陈妈将茶端到了她面前,方才回过神。
“夫人,你没事吧?”陈妈用白色的手帕为夫人擦了擦汗。
“没事,就那畜生,就知道他想来分这老祖宗的家业。陈妈,你给我说的事估计让他给知道了,这里你留不住了,你得赶快走。”夫人将白手帕拿了过来,自己在脸上擦了擦,没等陈妈回话便继续说:“二爷就是个畜生,没生良心,我怕他会害了你,你赶快跟我来。”
陈妈跟在夫人后面穿过客厅,接着有走过客厅外的花园,花园似乎很久没人打理了,野草长得有些放肆,陈妈每时想说些什么,可都有惦记着没说出来,脸上一副紧张的神色,脚步踩得很轻但很快,穿过花园过去便是夫人的卧室,夫人的卧室在二楼,在一楼的时候便碰到了小红,她已经给丫头和小子换好了装,正准备去给夫人请安,夫人就随瞧了一眼便带着陈妈匆忙地上了楼,只对小红说先让他们去客厅坐着等我,一会我就下来。小红嗯了一声也没敢多问什么。夫人上楼打开卧室后朝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望了望楼梯确定小红他们走了之后方才进入了房间。房间里很是漂亮,床头旁放了夫人和将军的照片,将军穿了军装,很是威风,夫人也没来得及瞅一眼便开始翻找漆过黄漆的方立柜,陈妈站在一旁紧张地望着。
“陈妈,你坐吧”夫人让她坐在床上,自己继续翻找着。陈妈没敢。
“夫人,自从你嫁进李家一来,我就一直伺候着你,现在已经5年了,将军又去世了,我可舍不得你,我走了谁照顾你。”陈妈终于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是一个老时期出生的人,没什么文化可是一肚子忠诚。
“陈妈,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现在是你性命要紧,我也有事要求你。”夫人说着取出了一个盒子,边打开边说:“这里是这房子的地契、房契还有转让合同,我需要你马上给鲁县长送去,他是个好人,也是锦城的挚交,他能帮你。”夫人将几张带字和章的纸从盒子里拿出来给了陈妈。
“夫人,我不怕死,要死我们也和二爷给拼了,他不是个好人,一直想欺负你,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陈妈担心地说。
“陈妈,你听我说,锦城刚死,二爷他要不是怕闲话,对我早动手了,他一直想从我这儿拿到房契还有地契,老爷给我说过,这些一定不能落到二爷身上。你带着去见鲁县长,告诉他如果我死了他只要在转让合同上签了字就算将房地转到了他名下,他会想法收留你,这事不能让二爷知道半点风声,这里是30块钱,你赶快逃了出去,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鲁县长。”
“可是”
“没有可是,陈妈,你快回去将这些缝到衣服里,千万不要让二爷搜到,我你不用担心,二爷在没拿到房契之前不敢动手,我这还有小红照顾,不还收了一个丫头吗?你不用担心我。”
“夫人,要不你和我一起逃。”
“不行,二爷现在一直在监视我,只有你有机会出去,要是二爷拦你,你就说我心脏病又犯了,要你出来拿药,我给你写一张治我病的药方。”夫人说着便拿了笔开始写,然后交给了陈妈。
“夫人,”陈妈双手紧握着夫人的手臂,眼睛已经全是眼泪“夫人,你一定要保重。”
“陈妈,你收拾好了就赶快走,不要再来看我。”夫人也突然想哭了,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就忍住了转过身。窗外是一副上海郊外的景象,看上去总有些伤感,陈妈拿着东西出了门,夫人才回头捧着将军的照片看了个够,也哭了够,似乎女人只有在自己丈夫面前是不伪装坚强的,也不应该。
陈妈出了屋果然被二爷的人给拦了下来,也没细致地搜她,只问了去干什么,陈妈见离他们远了,就叫了辆黄包车出了城,去找到了县长,县长让陈妈去了乡下的亲戚家安顿好。夫人对着将军的照片说了许久的话才下楼来到了客厅,小红在门口一直张望着,见夫人来了赶紧迎了上去,丫头坐在刚才二爷做过的沙发上,把小子抱在怀里对这房间里的一切繁华的东西东张西望着,听见小红叫夫人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小子牵在手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叫了句夫人。夫人细细地看着这个重新打扮了的丫头,怎么看也不再像那摇尾乞怜的乞丐,脸上多了分可爱,少了份惊恐。再望望那傻傻的小子,夫人还是忍不住想去捧他乖巧的脸,可他又避开了。
“你叫什么名字?”夫人叹息了一声做到他们对面的沙发“你们坐下吧,别傻站着,小红,看他们也饿了,你去做些饭菜。”小红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丫头惶恐地坐在沙发上,等了半天才张开了嘴说:“子涵,弟弟叫子路。”
“姓什么?”夫人本以为她会回答蒋,她一直挂念着自己五年前丢弃的儿女,她很希望他们就是,可是听了名字后有些失望,便随口问了出来。
“冯,爸爸是累死的,我十二岁就出来乞讨了,一直养着弟弟。”子涵小心地回答着夫人的问题。
“受了不少苦吧,真是可怜”夫人一边说一边想着自己五年前丢弃的儿女也受着这样的折磨,也祈盼着自己的儿女会遇上好人家。
“夫人姓许?”丫头本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些问题,可是她还是问了。
“嗯?你怎么知道?”
“是路上听说的,还是位大哥带我来这儿的,听说将军去世了,夫人一定很伤心吧?”子涵将子路小心地抱在旁边坐下。夫人于是便开始将这5年的故事给子涵说了个遍,谈到了将军的辉煌、谈到了忠心的陈妈、也谈到了没良心的二爷,唯独没提起她丢弃的儿女。对子涵,夫人像莫名地在她这里诉说着什么。
“现在二爷一定正逼着你吧?”子涵问道。
“他逼不了我,子涵,我这儿可能你住不了多久。”夫人有些愧疚地说,我这有些钱,你拿着走吧,好好照顾子路。”夫人像看自己的儿子一般看着子路,可是子路一直盯着那留声机发呆,夫人于是走到了留声机的前面,轻声地叫着子路,生怕把他吓着“子路,你喜欢这个?乖,过来,我教你。”
子路一直犹豫着看看夫人又看看子涵,直到子涵轻轻地将他从沙发上抱了下来,子路呆呆地走到夫人的面前,夫人小心地拿起子路的手让他拿着宽大的碟片,然后放在了留声机的基座上,打开了开关,接着便将留声机的拨针移到碟片上,静谧的音乐开始缓缓地流动着,充满了这间刚才还嘈杂的客厅,一切显得很和谐,夫人一直望着欢喜中的子路,子路挣脱了她的手然后自己围着那个金黄的喇叭慢慢地转,手在上面摸了个遍,显得爱不释手。夫人本想说什么,但她似乎很久没有这样安下心来听听留声机里面的声音了,至少现在,这里没有恩怨情仇,没有生离死别,只有随着婉转的音乐游荡的美好。只有从子路心中流露出的天真和依恋。所以只有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然而,此时的子涵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不得不过早地打破了这一份美好,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夫人的面前。
“夫人,这钱我不能要,请你收留我和弟弟,现在没有地方能收留我们了。我不怕吃苦,夫人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子涵跪着扯住夫人的衣袖,子路也从留声机那里走过来倚在子涵的身边,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从幻想中打扰醒来。
“子涵,不是我不收留你,现在不能留你,我可能很快就不属于这个家了,现在二爷逼得紧,趁现在还安全你还可以出去不至于落难,你要是留在这里,我没法顾得上你。”夫人说着将子涵从地上牵了起来,见她可怜的样子犹豫了很久才说“如果你真的想留在这里,就一刻不能出去,千万不能让子路乱跑。”夫人想想二爷不会对这丫头动手的,况且自己对子路喜欢的不得了,生怕他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子涵非常高兴,连忙给夫人道谢,夫人让她又坐下,然后听着留声机里的音乐,又是一阵短暂的静谧。
四
小红将饭菜端到了客厅,见他们都像在梦里刚醒来一样,感觉有些诡异。
“夫人还是喜欢听这碟子里的音乐,听说是钢琴弹出来的。”小红试探着,想要调和这种严肃的气氛。
“是呀,这音乐跟着我的日子可是比你小红跟我的日子长。”夫人笑了笑,她也不想就这样僵持着。谈起这个音乐,她便想起了当初和将军的相遇,那个时候夫人的家正遭到日本鬼子的洗劫,丈夫拼死将她护出来逃难,她从小镇中逃出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被小鬼子洗劫一空,后来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地下党特务组织的,被汉奸出卖了,被鬼子给围剿了。她鼓着劲跑到了上海,不顾一切地闯进了一个高档的饭馆里,在一张桌子上抢着吃的东西往嘴里塞。直到店家的将她拖出饭馆,正准备打她时,将军给她拦下了一棒,然后将她又领进了饭馆里,给她叫了一顿丰富的饭菜,让她慢慢吃,夫人虽然只顾着吃,但是恩人是不会忘记的,还有一样也是她终生记得的——留声机里这首安静的音乐。
“夫人就是这样跟了将军的?”子涵问道,夫人顿了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子涵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想要解释些什么。
“是的,将军是个好人。”夫人勉强笑了笑“可是好人都命不长,老遭坏人的暗算”夫人这话有些伤感,使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沉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都楞着做什么,饭菜都凉了,你们也饿了,快吃,快吃。”夫人特意让子路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一直给他夹着菜,嘱咐他慢慢吃,别噎着。就这样,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二爷这两天也没来过,夫人也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没向子涵或小红想过的那样,让他们做下等人的活,更没让他们受累,反而待他们如自己的儿女,就连小红也有些妒忌,可小红是个仆人,由不得她怨些什么,她只是认真地遵循夫人的吩咐。
时间总是嫉妒优美的东西的,总是花尽了心思让这美好的一切变得庸俗。让这些美好销声匿迹。二爷在第三天便不请自来了,这次二爷没有带着客气,所以铁门首先是他发泄的对象,小红赶忙来给他开了门,接着就被二爷手下别到了一边,二爷故意将那把没有擦干净的勃朗宁别在了腰上的显著位置,一摇二摆地走进了客厅,他还算有些礼貌,让手下的流氓都守在了门口,小红两手合着放在了腹前头低着跟在了后面,边走边叫:“夫人,二爷来了”二爷没让小红继续跟着,让她端些点心给兄弟们,自己无比威风地闯进了客厅,可是一人没有,接着便不满地嚷嚷:“嫂子,你躲着我也没用,今儿我可是让你看着办了。”于是便把枪从腰间上取了下来放在黑色的马褂上擦了擦,不客气地坐在了沙发上,像是自己就是主人一样,一只脚高高地搭在了客桌上。夫人这时还在后花园里和子路在一起玩,子涵则在旁边陪着,就连小红也没让打扰,这两天都这样,听见二爷瞎声嚷嚷便极不耐烦的慢吞吞地向客厅走了过来,她让子涵带着子路去了将军的书房,不让二爷给看见,怕连累到他们,可子涵却在夫人走了之后将子路又带了回来在客厅旁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嫂子,今天你可得给我一个交代了,前两天我没来逼你,是因为哥哥刚近头七,不想别人说了闲话,今儿我等着你给个答复了”二爷见夫人从花园走了进来,便将放在桌上的脚拿了下来。
“二爷,你这是想要赶我走?你爹可没说过这家有你一份,当初被赶出去的时候你就不属于这家了。”
“我说许梦莲,你别给脸不要脸,在怎么说我是我爹的儿子,当初是我自己自愿走的,我说过会回来取我的一份家产,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我哥在半路上捡回来的要饭的,今天有这等享受你还什么不够?怎么还想夺我李家家业?你凭什么?凭你这张不要脸的脸蛋还是未出生的儿子?”二爷说着一脸的神气,淫笑着走向那台留声机旁,在喇叭上摸个不停“我说我哥也是个痴情种,当时对你可是一见钟情,你回家一张嘴说那音乐,他就给你全买了回来。”
“闭嘴,你个畜生,取你的一份家产?是你不要脸到透了,这家就没你一份功劳,你哥有情,就不知怎么有你这么一个无情的弟弟,你就不配叫他哥。离我的留声机远一点。”夫人说着想上去推开二爷,可是二爷一把将留声机抱起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把夫人吓得躲到了一边。
“贱人,你个贱货,怎么,有我哥我骨肉就了不起?我跟你讲,许梦莲,现在我就可以不让你肚子里的畜生出来见世面,可我还是怜香惜玉的,虽然你已经不是块玉了,但我可以顺便收下做个妾婢。”二爷说着走到惊恐中的夫人面前,捧起她的下巴淫笑着。不料夫人朝二爷脸上就是一阵唾沫,然后一把将二爷推开。
“畜生,你要是敢动我一根寒毛,我就让你一无所有。”二爷不但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嫂子是舍得亲我了?我告诉你,现在李家就我一个人活着,我哥我爹都死了,死了。”二爷故意抬高了声调,然后一脚将脚下的损毁的留声机踢到了一旁。“你要么就识相点跟了我,要么就等死,反正这家迟早是我的,换我这么聪明,早把房契给拿出来了。硬要我闯进去搜?老子不费劲。”二爷说着就想走出外面叫一班兄弟来搜屋子,不料夫人却柔软了下来。
“二爷,原来你是想要房契呀?看来现在它倒救了我一命,你想要我可以给你,你也别这样纠缠我,让我这两天安心地守过锦城的灵。过两天我就给你。”
“呵!小娘们还算识相,你跟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二爷淫笑着从门口又倒了回来,一脸骄傲地捧着夫人的下巴想上去亲一口,夫人却别过了嘴巴“别人看见不好,二爷要不先回去,等我处理好了家事,一定把房契给你送上来。”
“骚货”子涵从窗口看见了夫人扭动的屁股还有谄媚的脸蛋,顿生厌恶。于是便转身回到了将军的书房,在思考着些什么。
“你最好放聪明点,你做什么事情可都在我的掌握中,要是想玩什么花招,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腹中那野种。你做过的什么事情我可都是一清二楚。”
“是啦,我怎么敢跟二爷耍花招,二爷背后不还有厉害的洋鬼子吗?”夫人将手中的手帕又擦拉擦脸,顺便遮住眼恨了他一眼。二爷明知是讽刺,可还是得意的笑着“知道就好,两天后我等你来。”二爷于是出了门,大摇大摆地向花园走去,东张西望,像是在说这一切都快属于自己一样。夫人见了一脸的厌恶,鄙夷,心想要不是怕你连累了子路和子涵,早让你滚出李府。可二爷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了一句:“陈妈呢?”夫人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可是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我打发她走了,她说不愿呆这儿了,要回乡下养老去。”二爷也没在问什么,于是笑着走到大门对着正吃点心的兄弟们嚷嚷着:“兄弟们,今儿个顺利,我请你们去大丽湾喝酒去”兄弟们高兴地拍着马屁“二爷真厉害,就没你办不成的事儿。”于是便往点心盘里多抓了几个扬扬洒洒地招摇过市去了。
夫人叫来小红,让她收拾了一下客厅,她没敢问什么,夫人便走去书房见子涵去了。夫人来到书房见子涵正狠狠地盯着她,子路傻傻的站在旁边。见这一屋的僵冷便强挤了个笑脸出来:“都愣着干嘛?这些可都是将军生前喜欢的书。这砚台可是宋朝年间的,他可珍惜了,不让别人乱碰。”
“夫人见笑了,子涵天生的贱命,不敢碰将军的宝物,也看不懂那一文半字。”子涵说这话表情极其僵硬。没等夫人接上话便继续说:“今天那二爷来为了什么?”夫人顿了许久才说:“没事,没事,就一无赖,这不被我给打发走了。”子涵冷冷地笑了,让夫人都有些惊异,接着她便盯着夫人的手看了又看,然后才问了夫人:“这金戒指也是将军送的?夫人可真好福气。”夫人把手拿到眼前看了一下笑着说:“不是,将军一直征战在外,没时间在家陪我,也没想着给我买这些小玩意,国事才是他担心的。”
“夫人真是个好妻子,没怨过将军吗?”
“不怨,也不该怨,将军救我一命已让我无以为报,感激还来不及。”
“那夫人戴它有什么意义?”
夫人笑着说:“让它在我手上长久一点,感染些我的味道,与我有些感情,这颗戒指一定要是我的正配儿媳才能戴,我要亲手送给她。”夫人优美地想象着自己儿子的婚礼,一刻也不愿意分神。
“夫人有儿子吗?”子涵像是故意这样打断了她,夫人犹豫了很久也没有回答。“夫人今晚能到书房来吗?我有事想跟你谈谈”说着子涵便带着子路出了书房,夫人默许了“子路,给夫人说再见,我们去花园逛逛。”子涵回过头向夫人点了下头“夫人,我先告辞了。”
“再见!”子路叫得很生硬,可是夫人还是暖暖地笑了。“去吧,玩开心点,我让小红给你们准备午饭。子路喜欢什么给我讲,我给你买。”子路回头看了看夫人,什么也没说,子涵则一直拉着子路往花园走去。
五
嘈杂过后的宁静是最宁静的时候,无风不闻翻书声,夫人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很久,她从书架上取出了那本很久以前读过的孙子兵法翻过了几页,无意间看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计时嘴角扬起了一丝冷冷的笑,然后又将书慢慢合上枕在手下,然后将头伏在手上回忆着自己刚进李家的时候,那时的李家正是危机时期,将军的母亲去世,父亲病重,然而将军却带了她回家,夫人称将军的父亲为老爷,老爷极力反对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沾染李家的半寸土地,更别说嫁进李家,然而将军却固执地将夫人带出李家在外找了屋子将夫人娶进家门,老爷得知非常生气,病情越加严重,当时的二爷已经被赶出了家门,于是老爷不得不唤回将军让他接管家业。他去世前曾叫夫人单独去谈过话,让她好好协助将军掌管家业,不能让二爷沾染李家的半点家业。二爷是一个败坏家族名声的人,借助了李家的名声在外与日勾结,成为了人人得而株之的叛徒,尽管将军的父亲早不认这儿子,可是人们还是畏惧李家的势力不敢对二爷有什么打击,他们更怕的日本人的势力。老爷还特意赠给了夫人这本孙子兵法,说“意在其中,益在其里”夫人当时不懂,后来将军才给她说明了老爷重托之意。直到今天以来,夫人为李家的付出可谓是汗马功劳。
小红正准备叫夫人的时候,夫人已经从书房里出来了,见小红走过来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她身边走过,小红便跟在她的身后。
“小红,子路和子涵呢?去叫他们来客厅用餐。”
“夫人,刚才子涵自己端了些点心去了他们的屋子。她说有些不舒服,怕影响了夫人。哦!她还请夫人记得她刚下说的话。”
“什么话?”
“啊?”
“额,我知道了,小红,今天你陪我一起吃吧!”
“夫人,我只是一个下人。”小红有些受宠若惊。
“小红,你跟了我两年了,从来没有上过正桌吃饭吧。今天你就和我一起吃,那么多菜我也吃不完。”
“额!谢谢夫人。”小红在桌上吃饭时,夫人为她夹了许多菜,吃完之后小红准备收拾桌子。夫人对她说:“小红,你这收拾了顺便去收拾收拾行李。”
“夫人,小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小红赶紧跪到了夫人的面前“夫人,小红要是做错了什么希望夫人原谅,小红一定改。”
“小红,你听着,你做得很好,夫人不是赶你走,是你非走不可,二爷明天就会来捣乱,到时候我担保不了你,你收拾好了去我的房间领些钱,自己找户好人家。”夫人将小红从地上牵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夫人现在只能帮你这些了。”小红年纪不大,16岁跟了夫人,一直对夫人忠心耿耿,突然要离开了这个待自己似女儿的主人,有许多舍不得。她流着泪收拾着碗筷,她要走的时候去给夫人道了别,夫人给了她几十块钱,送了她出去,出门的时候被二爷的手下拦住了。
“一群狗奴才,给我滚开,去给你们的主人讲清楚,今天我许梦莲在屋子里,一步不离,我的丫头便不要了,让她离开,谁要是挡住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是奴才,以后也是奴才。”夫人这话话中有话,倒把这几个狗奴才给吓住了,让小红离开了,可是还是有个奴才回去给二爷禀报去了。
小红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许久,哭了许久,夫人却不愿看她一眼转身回到客厅,忧伤了许久才想到刚才小红说的话。于是便趁着月光独自向书房走去。月亮不会唱歌,但它像一曲忧伤的轻音乐,赏它,全是伤感。听它,全是感伤。
夫人走进书房的时候,子涵已经等了很久,正翻着夫人下午摆在桌上的孙子兵法,夫人今天翻开的时候特意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页折了一个小小的页脚,所以子涵也恰好翻到了这一页。等到夫人进来的时候她才站起身给夫人问好,夫人进屋便问子路在哪里。
“他今天玩得很累,所以很早就睡着了。”夫人没再问什么,走到书桌旁见翻开的书有些惊讶“你认识字?”
“不太认识,只会一些简单的。”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意思就是”夫人还没说完,子涵便抢过了话“意思是给人以表面上的真实,让人迷惑表面现象而忽视实质要发生的或计划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她显得很冷静。
“嗯!大意是这样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夫人对她的无礼并不生气,反而是有些惊奇。
“在街头流浪了这么久,总会学到些什么的”子涵站着回答,夫人让她在了椅子上,自己也坐在了书桌前“你恨你的父母吗?
“恨!”子涵抬高了声调。
夫人有些惊异地盯着子涵的眼睛,但很快又镇静了下来走到她的面前为她扶了扶脸上的散发,然后轻轻地抱着她“子涵,你的妈妈姓什么?”
“姓许”子涵本想躲避夫人,见夫人问这个问题便一下凑近夫人,夫人紧紧地抱着她,口中喘着粗气“你?为什么?”夫人倒在了地上,望着子涵看了许久似乎才想通了什么“你是雨寒?”子涵见地上流动的鲜血被吓得退了很远,坐在地上,失声地哭着。“雨寒,过过来,娘要好好看看你。”夫人捂住自己被匕首刺得很深的伤口,尽量让自己能说更多话,子涵像是一个沉睡的疯子说着梦话,她咒怨着这个社会,她的人生。
“闭嘴,你不是我娘,从你抛弃我和雨陵那一天开始你就不是,从你抛弃了爹那天开始你就不是,也不配。”子涵哭着离得她更远了,她倚在墙角痛苦着。“你知道我和弟弟受了多少苦,我们流浪了5年,我们被人欺负,被人鄙视,被人唾弃,你知道吗?我和弟弟拼命地跑回家的那一刻,房子被烧了,别人告诉我说爸爸死了,而你不见了,你抛弃了我们,我和弟弟一直在外面乞讨过日子,五年,五年,弟弟才5岁,你知道5年我们有多苦吗?而你,你不是我们的娘,你抛弃了我们5年,我恨你,恨你。”
“雨寒,雨寒”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听娘说,那一年娘永远也不会忘的,娘被你爹拼命救了出来,你爹不让我回去,我拼命地逃出了小镇,什么都没吃,我拼命地跑到一家饭馆见到东西就吃,娘那是在想,娘可以吃饱了回去救你们,可是娘被店家抓住了,娘怎么求他他也不放开我,后来将军来遇到了我。将军救了我,他告诉我,家里很危险不能回去,他后来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我你们已经不见了,我救不了你们,雨寒,娘对不起你。”夫人伸出手想要触摸雨寒的面孔,可是,很远,很远。
“你骗我,你骗我,五年,五年你从来没有找过我们,你过得好,你忘了我和弟弟,你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女,你在李家享受着荣华富贵,你阿让将军捧着你,你为什么会记得我们?你不是我们的娘,不是。”
“找过,雨寒。”夫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很久才用微弱的声音说:“娘之后找过你们,可是,没有找到,娘天天想你们,娘多么希望你们活着,娘比任何人都想你们,疼你们。直到那天娘看见了你和雨陵,娘多么希望你们就是我的儿女,所以娘一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女。夫人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苍白地笑着“老天有眼,雨寒,过来,娘看看你,你们真的是娘的亲生儿女,雨寒,过来,娘求你了,娘快死了,这是娘的报应,娘放心不下你和雨陵,雨寒”夫人伸着的手开始慢慢垂下,雨寒开始爬到她的身边,然后轻轻地抱着她,眼泪不停地滴在夫人的脸上,夫人微微地睁开眼睛,痛苦地笑着,又使出了力气抬起了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雨寒的面孔,然后开始慢慢滑下去,雨寒抓住夫人滑下去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脸上,然后大声地叫着子路,夫人的手紧紧地扯住雨寒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叫,然后把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雨寒,听娘说,这颗戒指娘戴了5年了,娘说过要送给自己的儿媳,娘肚子的儿子让他在下面陪娘好吗?等雨陵长大了帮我把戒指交给他好吗?”雨寒接过戒指,紧紧地捏在手中,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流泪“雨寒,娘死了之后你赶快带着雨陵走,二爷会害你们的,娘快不行了,雨寒,你能叫我一声娘吗?”雨寒哭着迟迟没有叫出口,夫人用手指着书柜的上层“拿拿出来,盒盒子。”雨寒轻轻地把夫人放下然后开始疯狂地翻找书柜,翻找了很久终于找出了一个红木盒子,盒子上了锁。子涵因为紧张还跌了一跤,然后很快地爬到了夫人的面前“是这个吗?是这个吗?”夫人很久没有出声,她的两只手握紧了刀,脸上还有一丝安心的笑,没有了呼吸。雨寒呆望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大声地哭:“娘,娘”她抚摸着夫人苍白的脸庞。大声地叫着,可是夫人永远也听不见了,月光通过窗户照进了书房照到了夫人的身上,夫人的脸庞,似乎很美、很美,月光也不忍心使劲,轻轻地抚摸着,缺少的不是温柔,是温度。
本以为上帝愿意为死者制造些安宁,可是一切总不尽如人意,二爷随后便带了一堆手下想要闯进李家,见门关着便开始大声嚷嚷:“你个蠢货,没让她逃走吧?”“大哥,绝对没有,我和牛二一直守着,绝对跑不了。”
“给我翻进去,我就不信这贱人能躲多久。”随即便是一阵阵嘈杂声,子涵抱着盒子跑到子路的房间里,子路早被外面的响声吓得不知所措。见姐姐进来了赶紧抱了上去“姐姐,我怕。”
“子路,别怕,快跟姐姐走”子涵带着子路很快地穿过花园来到了后门,然后悄悄地逃了出去,子涵回过头透过月光在看看这栋屋子,里面参杂着二爷不满的脾气“这个臭娘们,贱人,居然自杀。一尸两命,你真舍得,你个贱人。独眼,你们楞着干什么?还不他妈的给我找,找呀,去她卧室。就是你他妈给我坏的事,你他妈就不能早点告诉我陈妈的事?快去找。”
子涵带着弟弟走了,走的时候子路一直在问夫人呢?夫人在哪里?子涵看着子路慢慢地蹲下来,然后抱着他“子路,答应姐姐,别问了,好吗?”姐姐带你走,走很远很远,好吗?我们不要在这里。”
“去哪里呀?姐姐,我们不要找娘了吗?”
“要,我们继续找娘,我们一定会找到娘的。”
“娘在找我们吗?姐姐?我们找了娘5年了,会不会娘不要我们了?”子路这样天真地问着。
“不会的,娘一定不会丢了我们的,一定是我们走得太远了,子路,现在我们回去好吗?我们回家,等娘来回来找我们好吗?”
“家在哪里呀?姐姐,还要走5年才能回去吗?好远啊!姐姐。”
“傻瓜,不远。很快就会到的。”
月光这样诉说着,有一个沉睡已久的故事,被另一个故事深深地爱上了,它悄悄地亲吻着它,然后把它唤醒,然后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六
一条苍老的古街,一串串张扬着光彩的霓虹灯,它们像在为来往上海的过客讲着一个个精彩的故事,子涵和弟弟又回到了这条大街,天空开始下起了雨,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像一个被恐怖的故事吓哭的孩子,子路抱得姐姐更紧些,子涵把弟弟带到了一个角落,与其说是躲雨,不如说的避风,霓虹灯下的女人又开始谈论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打发着她们彼此的无聊。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李太太死了,是自杀的,肚子里面还有一个孩子呢。真是吓人。”
“可不是吗?一尸两命,你说她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自杀?换我呀,不会这么傻。”
“错了,不是自杀,听说是被二爷给害死的,二爷早就对他嫂子有了色心,这不,李太太不从,被二爷给害死了,二爷现在势大,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洋人撑腰。”
“嘘!小声点,不怕死呀?这女人呀,也可怜,死了丈夫还搭自己的命。”
“我看是报应。”
“姐姐,她们说的是谁呀?”
“不知道,肯定又是哪里听来的故事吧,子路,雨小了,我们走吧”
“姐姐,还有多远呀?”
“不远了”
七
时间像躺在母亲怀里的孩子,舒服的时候孩子总能在母亲的怀里平静地睡上很久,可是不舒服的时候,他便躁动起来,一下子就大声哭泣,吵得人们不得安宁,整日为它奔波着,不久,子涵和弟弟回到了家乡,在家乡安宁地生活着,一晃便是十年。
到处是爆竹夸张的欢笑,是红布张扬的喜庆,是孩童的欢声笑语,是朋友的真心祝福
“子路,新婚快乐,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玫瑰花,送给你的新娘吧。”
“谢谢”
“一会儿可要新娘给我干一杯。”
“好,一定一定,红月,你自便,姐姐那里叫我,我去一下。”子路来到了姐姐的房间姐姐正盯着那个红木盒子,见子路来了便叫他坐下,然后从袖包里取出了戒指,将戒指插进了锁孔然后把锁打开了。
“姐,这戒指?”
子涵边翻开盖子边说:“你还记得,子路,这里面原来有很多钱,也就是我们从夫人家里逃出来之后拿来用的,包括你姐姐现在帮你置办的婚礼。姐姐瞒着你,一直没给你讲,你那时还不懂事,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姐姐一定要给你讲清楚,其实,十年前我们就找到了娘,并且娘一直对我们很好,这个玉镯也是盒子里的,娘留给我的”子涵将手上的白玉手镯取了下来,递给了子路。
“你是说,夫人?”子路接过玉镯认真地看着,在看看盒子上钥匙孔中的戒指,他知道夫人说过,这颗戒指她要亲自送给自己的儿媳。
子涵没有回答子路的问题,只是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子路,子路呆了很久,然后眼角流出了眼泪“我们找了15年,思念了15年。姐姐。”子路没有责怪姐姐的所做,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子涵早已眼泪盈眶了,这个故事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她将盒子的那一叠已经泛黄的信又拿出来递给了子路,子路拿着,然后手发着抖一封封地将信铺开,最上面一封信这样写着:
雨陵、雨寒
今天娘遇到了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让娘想起了你们,可是那个男孩羞涩得厉害,怎么也不像我家以前调皮的雨陵,他们好可怜,娘收留了他们,待他们很好,如果你们在世,娘真希望你们也能遇到一个像娘一样的好人,然后好好照顾你们。如果你们身在天堂,娘希望你们能原谅娘,因为娘把他们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娘多么希望他们就是你们,可是,他们不是,原谅娘将自己的爱倾注在了他们的身上,娘希望天堂一样有人这样照顾你们,娘对不起你们两个,娘每天都在想念你们,希望你们能出现在娘的面前,对不起,娘没有找到你们,娘希望你们在天堂过得幸福,娘一直希望能够看见自己的儿女成婚,幸福地过着,雨寒,娘为你留了娘最喜欢的玉镯,相信你也会喜欢,娘可是专门为你挑的,娘希望亲自为你戴在手上,然后送你出嫁,当然,娘怎么亏待我的儿子雨陵呢,你一定又会爬到娘的怀里撒娇了吧,雨陵,娘多么想看到你娶自己喜欢的妻子然后为她戴上这颗戒指,娘想要看见你亲吻她的额头,雨陵,雨寒,娘每天都想着能再见你们一面,娘天天给观音菩萨烧香,希望娘能在看到你们,雨陵,雨寒,你们不要恨娘好吗?你们知道吗?每当娘能取出盒子的时候,娘都为你们想象着你们的婚礼,我在想啊!如果老天给我再见你们一面,娘一定死也不会和你们分开,娘好恨自己,娘想过去天堂找你们,可是娘又害怕去天堂找不到你们,娘每时每刻都想着你们,娘多么希望你们在天之灵能看见这封信,娘每天都在安慰自己,我的雨寒、雨陵一定还活着,一定会看到这封信,一定会原谅我。可是,娘,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你们在哪里?娘想亲手为你们缝制衣服,亲手做你们喜欢吃的饭菜,娘好想抱抱你们。
我的两个宝贝,你们在天国还好吗?
观音菩萨,请保佑我的儿女,如果能再见我的儿女,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信就这样被子路一封封读着,子涵哭,子路也跟着哭。没多久,红月跑了进来,子涵忙收起信件,关上了盒子。
“哟?今天的新郎官还流泪呀?子路哥哥,怎么了?舍不得离开姐姐还是舍不得我这个妹妹呀!”红月开心地笑着。
“没有啦,是高兴,是姐姐正怕丢了我呢。”子路强挤出笑容。
“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不哭了,子路,娘在天上看着呢,”子涵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笑着走过去拉着红月。“好了,好了,不逗了,我们都出去吧,准备为我家的子路迎娶新娘咯”
“对呀,快点,快点。”红月催促着。
子路为自己的新娘戴上戒指的那一刻,眼泪又不经意地流了下来,他一直在想着当时夫人说的那句话:让它在我手上长久一点,感染些我的味道,与我有些感情,这颗戒指一定要是我的正配儿媳才能戴,我要亲手送给她。
子路的结婚以后,和姐姐一起再次回到了上海,来到了夫人的住处,打听了许久才找到了夫人的坟墓,听说夫人的墓碑是一个名叫小红的人立的,夫人的坟墓已经受到了许多野草的青睐,她的沉默了许久,许久没有动笔,许久没有思念,许久没有了歉怨,许久没有了声息。只是,她的儿女开始了许久的眷恋。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寒,雨陵一直站在夫人的坟前。
“姐,我们找了娘15年,今天终于找到了,姐姐,我们带娘回家吧!”
“回家,嗯,回家。”雨寒望着思忆中的雨陵,在望望小雨弥漫的天空,上海变了,变得低调了,变得温柔了,它讲的故事开始越来越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