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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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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懊恼地走到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与人群时,果真如他所料,看见了站在路口张望的古映雪。

    离开台湾十年,变化太多的台北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他知道她在找什么,也知道什么样的食物才能满足她的胃。

    其实,从她现在所站的位置朝左转,经过两个红绿灯后会看到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巷子里有一家“北方小陛”老板卖的牛肉卷饼跟酸辣汤足以令人竖起大拇指。

    而北方小陛的斜前方有一家热炒店,其中的炒羊肉与姜丝大肠更是一绝。

    他还知道若再继续步行下去会发现一家手工馒头店,那里卖的山东馒头是他吃过最有嚼劲、最扎实、最能从咀嚼中品尝到面香的馒头。

    他对公司附近的店家如数家珍,有几家商店一直是他多年来的口袋名单。

    以往每尝到一样美食,他便会详加记录并告诉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带古映雪来尝尝。现在机会真的来了,他却放任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地乱转。

    “关颖熙,你真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他斥责着自己,为自己的任性感到不齿。

    他承认,他气她不跟他商量,不顾自身安危就私自决定以“秘书”身分来到他身边;他气她十年来行踪神秘,连电话都不肯跟他多说,却天真地认为他还是以前的他;他更气她不了解他的心思、不明白他的忧虑,一味地只想用她自己的方法保护他。

    其实,他心里清楚,最令他气绝的是——她从他身边转身离开的潇洒模样。

    没有丝毫迟疑,没有丝毫眷恋,仿佛他只是过客,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朋友,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很想问,他在她心里可有丝毫分量?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可曾思念过他?

    他有。

    所以活该倒霉饱受相思之苦?更冤的是,被思念的人还浑然未觉。

    闭眸,他伸指按了按两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再这么虐待自己下去,他肯定未老先衰。

    跟一个状况外的女人赌气,气死时,她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哼一声,他语气里有嘲弄、有妥协,还有一丝他人无法察觉的深意。“这样也好。”他厚薄适中的唇勾起一抹优美弧度。

    至少,现在的她已来到他身边,而非像以前一样远在天边。

    那么,许多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看着手中握着的两杯咖啡,古映雪一脸哀怨地瞪着早已摆在关颖熙办公桌上的咖啡。

    可恨啊!

    唉唉唉忍不住,她一连叹了三口气。

    一叹,这正在“猎人”的经理是打定主意包山包海做个彻底了吗?不但供应主餐、水果,现在连咖啡都免费服务,若不是她清楚知道关颖熙不吃甜食,不然绝对可以在他桌上看见点心塔。

    二叹,她连买咖啡都可以晚人家一步,教她想用咖啡来讨好他的如意算盘摔得粉碎,这下要她如何走下去?

    三叹,她一个下午要喝完两杯咖啡,虽然不至于喝不完,但喝咖啡的心情已经变得一点都不美丽了。

    垮下肩膀,她颓然回身,猛然看见不知道何时已来到她身后的一双长腿。

    她知道那双腿是属于谁的,也知道那双腿上有窄臀、平坦无一丝赘肉的腹部,还有那隐藏在衬衫底下练得精瘦结实的胸膛。

    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都被她细细摸过、紧紧抱过了,她还会不清楚吗?

    上移的目光停留在他敞开领口的锁骨凹陷处,挣扎须臾,她密睫再掀,眸光扫过他轻抿双唇一路往上,对上他静沉黑瞳。

    黑溜溜的两块黑玉,在他的双眼皮下沉潜,此时正不动、不闪、不偏,直直将她望进眼底。

    咦!唇微张,她的讶呼被紧张得几乎跳出喉咙的心给堵住了。

    睁眸,再睁眸,直到她在他瞳中清楚看见两个她时,才真切察觉到他竟然竟然在看她?

    不再视而不见?!

    不再闪避视线?!

    扎扎实实地将她望进眼底,映入瞳中!

    “熙?”

    “要去化妆室吗?”他开了口,目光未曾稍移。

    “啊?”楞了下,她摇了头,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走吧。”

    “咦!”遇上他,她的伶牙俐齿总是吃瘪。

    他说走就走,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抓起挂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便往外走。

    “跟上。”站在电梯前,他淡淡开口,头也不回。

    “喔喔,来了。”步伐一跨,她急忙跟上。

    是善有善报吗?

    稍早前,她不过是扶了一个老奶奶过马路,帮一名卖烤地瓜的老伯推推车,归还咖啡店员找错的钱而已,难道马上就获得福报了?

    “报”这种事情,有这么及时的吗?

    虽然还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她的福报而突然“转性”了,不过转得好,转得太好了!

    她可不想继续失眠下去。

    噔一声,电梯门开了,她看见他按了b1的钮,看来是要和她一起外出了。

    要去哪里?她看过他今天并无外出行程。

    是突发状况?还是他想把她载到人烟罕至的深山里痛下杀手、毁尸灭迹?

    她想太多?

    她能不想吗?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可以,他其实恨不得能掐死她

    想着想着,她的右手一空,手上的咖啡易了主。

    “熙?”

    “苏门答腊的黄金曼特宁。”他低头嗅闻着。

    “嗯,你最喜爱的豆子。”如果他的喜好没变的话。

    离开十年,有些她知道的店不见了,有些则静静守在原地,一如以往地等候着熟客人。

    幸好这家咖啡店还在,幸好咖啡店的老板也还在,所以才能成就这杯让关颖熙露出浅浅笑弧的咖啡。

    “你还记得?”他淡哼,微绷的语气里有着压抑的欣喜。

    这是什么话?她还记得?

    对啦!她的聪明才智是比不上他这个得天独厚的天才,但并不表示她记忆不好,干么这样说她?

    “我怎么可能会忘。”她说得有点委屈。“倒真的忘了你根本不缺帮你买咖啡的人。”还有送便当、烤蛋糕,送饼干、巧克力的人。

    从学生时代就是这种模式在进行了,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出社会之后情况有变?

    虽然那些东西绝大部分都进了她的胃,她算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但随着年纪增长,她就是不喜欢再见到类似的情况发生,甚至讨厌起会对他献殷勤的人。

    透过电梯里的镜子,他看见了她那心有不甘又懊恼的模样,一时间,之前两人相处情景浮掠脑海

    “熙,你喜欢送你草莓蛋糕的学姐吗?”古映雪一口一个,将装饰在蛋糕上的大草莓吃掉。

    “她的头垂得那么低,头发还将胸前绣的名字给遮住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嗄?”她将塞在嘴里的蛋糕吞下去。“那你还收?”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关颖熙反问:“你想吃不是吗?”

    “”停顿了一下,她模糊应着:“不吃又不会死,谁说想吃就一定要吃。难道我说我想跟熙永远生活在一起,就能永远在一起吗?”

    他没有马上回应她的话,只是静静地将她的神情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吧,事与愿违。”古映雪一副洞悉人生大道理的模样。“理性与感性总是背道而驰,就像作梦与现实总是相反一样。”

    “你真的想跟我永远生活在一起?”他不理会她头头是道的大道理,他只想知道这个答案。

    “呃”怔了下,她暗叫一声糟,怎么不知不觉竟然将心里的秘密给说出来了。“嗯咳我说的是比喻,比喻你没学过吗?”她拗得真硬。

    敛眸,他将在瞳中打转的复杂眼神隐下。

    “你希望我不要收吗?”

    她哑巴吃黄连了。“收不收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如果说口是心非,死后会下地狱的话,她可能会在深不见底的底层中。

    “是吗?”他的瞳仍被遮掩在墨睫下。“你确定?”

    她确定,她在地狱的层级会不断增加,绝对是他害的。“对啦!”

    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就如同现在一般,又气恼又不甘。

    他想,他骨子里应该存有“恶劣”基因,不然怎么会在见到她这苦恼模样时,心里反而高兴了一些?

    “不让别人替我买咖啡,难道你帮我买?”

    “我不是买了吗?”不然他现在手里拿的是什么?

    “不喜欢我吃别人料理的午餐,难道你作饭给我吃?”走出电梯时,他又抛出这句话。

    古映雪的眉头打结了。“你明知道我作的菜不能吃。”厨房没让她烧掉,是万幸中的万幸。“我陪你在外面吃不行吗?”

    “为什么?”打开车门,他坐进驾驶座。“为什么要处处顺从我、配合我?”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啊,傻子!不过这只能是她内心永远的os。

    叹口气,他又再次逼她说了违心之论。“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嘛。”

    原本悄悄掠上他唇际的笑意瞬间冰冻,握在方向盘上的指关节青中泛白。

    他没再多问,没再自讨没趣,只是用力踩下油门,让车子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