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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这样的困惑才刚闪过,安飒宇便已开口问道。
“我?”金宁巧眉轻拧,这才迟钝的觉得自己该有所防备。“我连你是好是坏都不晓得,怎能轻易告诉你我是谁?”
这话说得好笑,在不知他为何人时,她已对他伸出援手,而这时他不过是问问她是什么人,她却像只戒备的猫儿,彷佛他一有动作,她便张牙舞爪,她这前后矛盾的态度让一向冷漠的安飒宇几不可微的勾了勾唇角。
见状,她不禁有些发傻。
方才急得要替他处理伤口没细看,如今这一瞧,她才发觉这人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哪!
一袭青色圆领袍服,墨发如缎般半披散在身后,肤白如脂,薄唇之上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五官如雕刻分明立体,而那双漆黑眼眸中,隐隐透着幽蓝,宛如千年寒潭,被他淡淡扫一眼,便能让人如坠冰窟。
然而这样寒冰一般的容颜,因那微微扬起的浅笑而柔和,顿时如春风轻拂,让人怦然心动。
妖孽,俊美得不似真人的妖孽。
“城东安府,安飒宇。”
犹震惊于他的美色的金宁在听见他报出的名号时,不禁有些愣住了,好一会儿才低呼出声“御赐皇商安府?你就是安飒宇?”
别的地方她不敢说,可在京城,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他年仅二十四便以铁腕手段横走商界,在接手安家主事权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垄断江南米粮及茶叶,得到圣上赏识,御赐安家为天下皇商。
就算她见识不多,也知道安飒宇是何等风光的人物,且传言他貌似潘安、俊美无俦,却冷漠非常,不论是年纪、外貌、气质,无一不和眼前男子符合,让她想怀疑都难。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敛去那不过是一眨眼的笑容,安飒宇沉声问。
既然知道他不是恶人,她大大方方的回道:“我姓金,单名一个宁,是北州村的村民,平日都会上荫林采药下山贩卖。”
“那头白狼?”
他说话简洁,好在她够聪颖,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于是轻声解释“福儿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块玩到大,荫林里的毒瘴无药可解,若不是福儿告诉我月光草能解毒,我也没办法在满是毒瘴的沼地来去自如,更没办法救你,所以福儿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这么说,当然是怕安飒宇回头带人上山杀了福儿。
闻言,安飒宇微挑眉,俨然是在怀疑她怎有法子和一头吃人的恶狼当朋友。
看见他的表情,金宁细致的柳眉轻拧,想也未想便将从未与人说起之事告诉他——
“福儿还像我两个巴掌大的时候,不小心跑进庄子,那时我以为牠不过就是只小狈儿,于是就留在身边养着,谁知等我察觉到牠是头狼时,牠已经到我膝头这么大,再留在庄子肯定会让人发现,我只好把牠放回荫林,每隔两、三天来看看牠,后来牠便带我进荫林摘草药?”顿了顿,她又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最后一句话她还刻意加深语气,因为她不喜欢他将福儿当成害兽的态度。
水晶兰称不上是什么稀奇的草药,却珍贵在它只生长在潮湿之地,而这整片荫林里,就只有那片弥漫着毒厉之气的沼地适合水晶兰的生长,若不是有福儿,她也不可能长年摘取这水晶兰熬药给爷爷吃,加上她与福儿是真的感情好,她不希望她救了安飒宇,却替福儿招来祸端。
似乎是察觉到她心里所想,一向沉默寡言的安飒宇难得的说了句算是安她心的话“荫林里险象环生,我可不想再试一次徘徊生死的滋味。”
听见这话,金宁这才弛了双眉。
既然得到他的保证,她便不再停留,再次站起身。“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可需要我到安府替你通报一声?”
她家也在城东,虽然与安府那寸土寸金的金贵地段相差甚远,可顺道通知一声耽误不了多久。
“不用。”安飒宇站起身,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扔给她。“这是我安家令牌,我安飒宇欠你一份情,只要你拿着这块令牌上门,不论是任何条件,我皆会满足你。”话毕,他像阵风似的纵身而去。
目送他离去后,金宁抬头望了望天色,发觉天幕已渐渐变得灰黑,她连忙快步离开这几乎已被夜幕笼罩的幽林,不一会便将这段插曲忘得一乾二净。
拖着疲惫的身子,甫进家门,金宁耳边便飘来一句讽刺至极的话语——
“呦!咱们家金大小姐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看也甭回来了。”陈氏倚在门旁,凉凉的说。
金宁面无表情,甚至连个眼神也不屑给,直接掠过她,直直往里走去。
“这是怎么着?回到家,连和我这个做娘亲的打声招呼都不愿,亏我为了你这丫头片子晚归险些操碎了心,你倒是好,连问候一声都嫌烦。”陈氏追了进来,继续在她耳旁叨念。
金宁依然不理她,将竹篓搁下,便要进房去和爷爷报平安。
然而陈氏今儿个却不依不挠,硬是与她杠上“我说金宁呀,你这是做人晚辈该有的礼貌?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厮混到城门都要关了还没回来,一回来,却是连交代也不交代一声,净是当哑巴,这就是金家的家风?真是没家?”
一个教字还未出口,金宁已转过身,冷冷的瞪着她。
“你想说什么?放任女儿死皮赖脸的缠着别人丈夫,勾引不成便下药,就为了当妾,要知道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你不要脸面的巴上我爹,害死我娘,败光我金家家业,这些就是你们陈家的家教?要说没家教,这京城里,你陈喜鹊若是号称第二,谁也不敢称第一!”
他们金家虽称不上是富可敌国,可也曾经富有过,不仅在城里有好几间药铺,爷爷还曾是御医,爹爹传承了爷爷的医术,也算得上是位名医,生得俊逸非凡、温文儒雅,而她娘亲更是书香门第之后,容貌清丽秀雅、知书达礼、娴雅庄重,夫妻俩琴瑟和鸣,原本他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可这一切却被陈氏给毁了,她恨她都来不及了,更别提她想得到她的尊重。
“你?”陈氏被骂得脸色青红交错,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我可是你母亲,你胆敢这么对我说话”
“要我认你当母亲?你是傻了还是呆了?”金宁不屑的睨着她,压根不理她气得捶胸顿足的模样,菱唇儿冷冷地又道:“你耳背是你的事,但我说过的话请你记清楚,我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我的生母,我爹唯一的妻子,而不是你这不知羞耻、爬上别人丈夫床榻的女人,所以,少拿长辈的身分来压我,你不配!若不是爹临终前要我在金家给你留一席之地,你早让我给赶出门了,你最好别再来惹我!”
陈氏被她这番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她怒瞪着双眼,伸出食指指着她,不断的喘气“你、你?”
“让开!”彷佛连看她一眼都嫌脏,金宁冷声打断她,绕过她便要走。
她目中无人的模样让陈氏一把火窜起,朝周围看了看,发现角落的扫帚,双眼顿时一亮。“我、我好歹是你爹承认的夫人,虽然是妾室,但也是你的继母!你今日这般忤逆,休怪我不留情!”说着她冲去拿起那把扫帚,高高举起,便要往金宁身上招呼去。
见状,金宁那双总是灿亮带笑的眼眸闪过一抹冷光。
就在扫帚即将落下的瞬间,布帘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给我住手!”
那声音虽气弱,却威严十足,让陈氏硬生生止住欲落下的扫帚,恨恨的眼光瞪向金宁,彷佛在诉说她逃过一劫。
金宁面无表情,一双粉拳紧握,爹娘过世近十年,她打八岁开始便和陈氏一块生活,期间没少被她打过,她对陈氏的愤恨,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思及此,她更是恨这世间所谓的孝道,就算她不肯承认陈氏是她的继母,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不管她再怎么恨这个女人,这辈子都没办法对她还手。
两人各怀心思,压根没注意到布帘后缓缓走出的老人,直到传来一阵像是要将心肺给咳出喉中的声响“咳、咳咳咳咳?”
金宁率先回过神,快步来到老人身旁,担忧的扶着他瘦弱的身子。“爷爷,你怎不在榻上歇着?”
金政德又咳了几声,终于顺过气来,他拍了拍孙女的手,示意她别担心后,才斜睨了陈氏一眼。“玉宝人呢?”
金玉宝是陈氏的儿子,小时候机灵可爱,但后来被她惯得吃喝嫖赌无一不精,金家就是让他们母子俩给挥霍败光,金政德若不是念在金玉宝是金家血脉,又念及儿子媳妇过世时,金宁年岁尚小,他老早就将陈氏给撵走,哪还容得下她兴风作浪。
陈氏见了金政德,态度才稍微好一点,连忙道:“爹,玉宝今儿个早晨同我说要和同窗去参加赏花会,说要大半月才回来。”
闻言,他冷哼了声“赏花会?我看是流连到哪间勾栏院赏花才是真的。”
金玉宝的性子,他可是明白得很,说赏花不过是个幌子,肯定是和他那群猪朋狗友上窑子玩女人去了。
陈氏有些尴尬,瞥了眼金宁,眼珠子转了转,委屈的道:“爹,玉宝好歹是个男子,怎么也吃不得亏,倒是金宁,您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才回来,我也不过是问个几句,她便夹枪带棒的骂我,我好歹是她的继母,念她也是为她好,可她那态度?真是让人心寒哪!”说罢,她还真挤出两滴眼泪来。
可惜金政德早看透她的为人,眉微拧,斥道:“少哭哭啼啼的,我早说过宁儿的事你少管,你要是别上前找事,她也不会顶撞你。”
陈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忿忿不平的看着他们爷孙俩。
见她不再多话,金政德才担忧地问向孙女“宁儿,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否则怎会这个时辰才回来?”
金宁本不想在陈氏面前说今日发生的事,可爷爷一脸担心,而陈氏也一副抓到她把柄的模样,让她十分不高兴,于是当着她的面将稍早救人一事简单说了一遍。
听见孙女儿救了人,还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金政德虽有些诧异,却没多说什么,只称赞她做得好,倒是陈氏,一听见她救了那堪称是镶了金的安家主爷,原是不屑的脸色倏地闪闪发亮,连态度也有了十万八千里的转变。
“宁儿,我的好闺女呀,那安家主爷可有说要怎么报答你?娘告诉你,他安家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你瞧咱们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就是缺钱,你爷爷这病包是要用钱来养着,你记得,定要向那安家主爷要上几千几万两银子?不不不,是金子,这样你也不必再冒着危险去摘药,玉宝的老婆本、你的嫁妆都有了着落?咦?宁儿,好闺女,你上哪儿去呀?娘还没说完呢?”
金家爷孙俩连看她一眼都懒,不等她说完便早早就转身离开,留她一人作她的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