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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以后,她步离位于一楼的会场,走向相连的花园,看着喷水池,趁四下无人之际,索性脱下高跟鞋,并撩起裙子下摆,一脚踩进喷水池内。
她早想这么做一次了,当皮肤接触到凉水时,她禁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反正没有人留意她,于是她肆无忌惮地玩水。
最后她坐于喷水池畔,面向水池,两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水,看着反射了月光的水花在半空中划着美丽的弧线。
一颗颗大小不一的水滴像极珍珠,她不禁伸手想抓住,当然只是让两手湿掉,可她还是乐此不疲。
“喂!你在做什么?”许轩让语气不耐烦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闻声回头。“你怎么会出来?不是在里面忙着吗?”他应该没时间管她的去向。
他望了一眼放得有点歪斜的高跟鞋,眉头瞬间打了个死结,大步走向她,同时不禁松开了有点过紧的领结。“你是小孩子吗?竟然玩水!知不知道这些水很脏!”
“那又如何?”她笑咪咪地反问。“我就是想玩一次嘛。”
“真是的,你是跟我一块儿来的,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他低啐一声,实在不明白她的脑袋是什么样的构造。
更重要的是,他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些什么。
看不见她的时候,他都阻止不了思绪的运转,目光不由自主地搜寻她纤瘦的身影。每当察觉到自己的行径,他都不自在地调整领结,然后继续与别人闲聊,但没一会儿,他再一次搜索她,使得烦躁感不断增加,最后不经意看见室外的她,随便跟围在身边的人说了句抱歉,迅速地走向她。
他并不特别喜欢这样的场合,众人为了套交情、攀关系而脸带虚伪的微笑,佯装亲切地交谈,但哪怕是一丁点也好,他都想借机扩大事业版图,所以他从不拒绝出席。
这次不知哪根神经出了错,他要求她一道来,明知她只是一心来吃,却又在看不到她的时候心神不定,视线不由得于场内巡览,誓要找到她。
终于,他看见她了。
看着他满脸的烦躁,沈婉淳蓦地站起来,并掏了一把凉水泼向他。
“喂!”尽管他的反应够快,可还是有些水珠沾湿了衣服,本来紧锁的眉头更是打了好几个死结。
她悻悻然地收手。“我真的不明白,你明明就不想来,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这跟你的幼稚行为是两码子事!”他恼怒地说,却也掩不住惊讶。她怎会看穿他的心思?
“可是这样子玩水很快乐,你小时候难道没这么玩过吗?”每个小孩子都会做这种会感冒的蠢事。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许轩让的语气比任何一刻都还要冷冽,附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噢。”沈婉淳迅即明白自己踩到了地雷。“对不起。”
“啧!”她的歉意更教许轩让感到狼狈。他明明是个能控制情绪的人,怎么会因为她一两句无心的话而流露真正的感受,甚至恼羞成怒?
为此,他更是烦躁不已。
“不如走吧?”沈婉淳提议,话音刚落,她便离开了喷水池,不顾两脚湿透,套上了高跟鞋。
“啥?”正努力调整心情的许轩让楞住了。
“反正你也不想跟里面的人虚与委蛇,不是吗?”
“该死!”他再次咒骂一声,并以指爬梳头发,不喜欢这种被看穿的窘态。
“有什么问题?你该不会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吧?”已迈出脚步的她回首斜睨他一眼,一副看扁他的样子。
明知这是激将法,可是意外地让他在意不已,压根儿没法子反驳。
最终,在她的怂恿下,他中途离开了宴会,与她一道离去。
“吁”上了车,沈婉淳重重地吐了口气,不怎么优雅地伸了个懒腰。
“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自行驾车的许轩让边发动车子边看她一眼。“我看你吃得很开心,平常很会吃的,怎么一下子便要走?”
“我是很喜欢吃,可是那儿令人窒息的气氛真的很倒胃口,难道你不觉得吗?”她望向专心驾车的他。
他分神看了她一眼。“本来就只有你是为了吃而出席。”
“大家不也是各怀目的?算起来,我的原因是最普通的了。”她淡淡地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明明不想去,却又不得不出席,勉强地掩饰真正的心情,让人看了就觉得辛苦。”
“你懂什么。”他啐了一声,表面上仍是神色自若,可是内心骚动不已,他从没想过擅于掩藏心思的自己会一下子被她看穿。
他生活的世界并不容许他流露任何个人感受,否则定会被别人抓住了,继而拿此攻撃自己,所以他必须管好自己的心思,务必做到任何时候都不会被别人发现自己真正的感受。但她竟能确定他的想法,这教他诧异极了。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沈婉淳笑了笑。“我只知道钱是永远都赚不完的。”
许轩让默然了。他从小就被教导成为拥有看穿当下所做一切是否有利可图能力的人,绝不能做多余的功夫,对他来说,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能为公司带来利益,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行动前会盘算将要花费多少时间、人力物力,回报是否能抵销付出,给他带来的好处是长远的还是短暂的他的生活每天都是这样的计算。一如他之前对她所说,以最少的成本达到最大的利益是他终生的课题,他向来自傲于将生意扩大至无人能比的境地,可是今天她竟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意义的神情看他?
事实上,他做过最无意义的事,便是让她进入他的世界。
明明不沉迷咖啡,偏偏被那丝香气纠缠,放任她干扰他的生活,甚至让她质疑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不知怎地,胸口燃起了一点火苗,慢慢地燃烧他的理智。
见他不作声,她又道对你而言,数字的增长有什么意思?”
“够了没有?”他近乎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的生活方式不劳烦你费心!你以为你有权对别人的事说三道四吗?”
她顿住了好一会才接腔。“对不起,我太多事了,不好意思。”他此刻的恼羞成怒意外地刺进了心坎一角,她看得出他借着怒意掩饰什么。
他平常冷淡的神情刹那间变成一个崩坏的面具,出现了一道、两道裂缝,露出他一直不愿被人窥见的真实姿态。
这些蜿蜒交错的痕迹,莫名其妙地,揪住了她的心。
望着她了然的神情,许轩让更是气上心头。他的生活可是人人称羡,哪有不满可言?他现在生气纯粹是因为她的自以为是。
“我会闭嘴的。”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真的很对不起。”
她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何况她不是决定了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吗,怎么她管不好自个儿的嘴巴?即使她不认同他的价值观,但也不能随便否定。
许轩让不语,对自己的情绪在她的三言两语下如此波动感到不可思议。对于成长于必须掩饰真实情绪世界的他而言,他应该对她的话一笑置之,但他就是做不到,反而恼羞成怒地要她住口。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狼狈。
车内陡地变得寂静无声,直至到达沈婉淳的家门前,两人再也没说上一句。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身典雅套装的锺希羽坐在沙发上,脸上是精致彩妆也掩不住的恼意。“竟然中途离开宴会!我可不知道自己教出了这么不知分寸的儿子。”
闻言,靠着皮椅的许轩让不由得嘴角微微掀动。儿子?
见他不语,锺希羽更是遏阻不了满腔怒火。“我都听说了,你最近让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进来公司,昨晚甚至带着她一同出席宴会。你是不是疯了?竟然做这种荒唐的事,是存心要丢许家的面子吗?”
“妈。”许轩让终于开口。“我没有这么想过。那个人的存在并不会影响公司的运作,遑论产生对许家不利的传闻。事实上,我对公司的人事调动不是有着最终的决定权吗?你就不要花时间费心了,还是好好地参加什么妇女会的慈善活动吧。”
听见他的叫唤,锺希羽脸色一沉。每次看见他这张脸,她就会想起自己当日承受什么样的屈辱。“你是说我多管闲事了?你以为我真的很想管你的事吗?”
“那么,”他打断她的话,露出冷然的微笑。“请你不要管吧。这点小事真的不劳烦你费心。”
“你!”她气极。“好,你以后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也不会管的!”
“还请你放心,我必定会处理好一切事情,不会让你有机会烦恼的。”许轩让仍旧噙着笑,可是整个人都如同被寒冰包围了一样。
锺希羽没有多说什么,迅速站起来,头也不回地步出偌大的办公室。
在厚重木门合上的刹那间,许轩让逸出几不可闻的叹息,松开了领带,一点也不意外昨晚的事已经传到她耳内,接下来她大概会以此煽动公司内反对他的人,希望藉此改朝换代,就算不能成功,至少也想安插更多她的亲信进来公司。
不过会有这么容易吗?
许轩让缓缓地扯开一抹笑,准备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