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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提到手中的鞋子“啪嗒”一声掉回了地上去。
夺舍,这个词说新鲜不新鲜,说不新鲜倒是也挺新鲜的。昭君自幼就偏爱些话本子之类的玩意儿,闲来无事便爱缠着府中几位年长的,见多识广走南闯北的老管家嚷着听些怪事儿。夺舍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的她觉得这样的事儿很新奇,一个死去的人借着活人的身体再活过来,换了活人的脸,占了活人的身体,顶替着这个人就这么活了下去。与从前偶然听见过的借尸还魂有些像,不过显然夺舍显得更加不道德,抢了人家还在用的身体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儿。
府中的老管家曾说过一个关于夺舍的故事,讲的大约是西边儿的一处族落,那里的人家家户户都擅长养虫子,毒虫子,这些毒虫子养成之后就成了一种勾魂的玩意儿,那里的人称之为蛊毒。蛊毒有各种各样的功效,其中一种便可以做到夺舍。将特制的蛊毒偷偷放在一个人的茶碗里,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喝下去,继而另一头做一场法事,就能将已经死去的人的魂魄放入这个活人身体里,让他继续活过来。
只是这种蛊毒制成不容易,还携带着浓郁的辛辣味,让人喝下去更不容易。自然,可以选择打晕一个人再给他灌下去。但是后头那场法事进行之时,被灌的这位仁兄必须是清醒且平静的,否则离魂入体之时,原主稍有反抗意识,便能将那抹极其脆弱的离魂震的粉身碎骨。
故而,夺舍不易,会用的人又少,昭君活了两世,除了曾经娄府的那位老管家嘴里说的这个故事之外,别的就连听都未曾听到过。乍然听青蔷提起这个,她有些怔怔,怔完之后心头便猛地窜上来一股邪火,烧的她脑仁疼,忙的伸手按住额角,道:“你说他夺了阿昭的身体?”顿一顿,音调蓦地扬高:“那阿昭的魂呢?阿昭的魂现在在哪里?”
青蔷眼中痛色愈甚,不忍的咬了牙,从齿间迸出几个字:“就在这附近。”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痛道:“初初,初初青蔷还能感觉到叔父,叔父还能于纸上跟青蔷交谈几句,可是这段时间,叔父越发虚弱,连沾一沾墨汁的气力都没有了”话至于此,哽咽了两声,复而抬头望向昭君之时,已有些镇定下来,只是眼眶还是通红的:“生魂离体久了,会变成离魂,倘若再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去,叔父他恐怕就要,就要魂飞魄散了——”
寥寥几句话,似是穷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昭君垂头看着她额上浸出的丝丝汗水,良久,缓缓道:“是高欢逼你放走高湛的,他肯定告诉你,如果你放高湛一条生路,他就自愿把身体还给阿昭?”顿一顿,眼角盈出些许笑意:“他是不是还说,放了高湛之后,将哀家带去见他?”
青蔷讷讷看着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昭君抬手揉了揉额角,轻笑道:“这些不用你说,哀家都清楚。这才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步步都将人往绝路上逼。”揉完额角穿完鞋子,披了件墨色外衣起身,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她:“你还在等什么?早点去,早点将阿昭救回来。”
讷讷的青蔷回过头来,抬脚几步跟上,与昭君并排走了几步之后又有些茫然,侧首望着昭君疑惑道:“姑妈,您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生气啊?”
昭君推开殿门,面无表情道:“因为哀家在心底里生气。”
青蔷疾走两步,迈出殿门,忽的有些福至心灵,拍额道:“姑妈您是不是留了后招?”
昭君瞥她一眼,轻飘飘道:“沈碧有没有一起跟他逃出去?”
“啊,沈碧啊,一起逃出去了。”青蔷脚步顿住,恍然道:“姑妈您在沈碧身上动了手脚?”
昭君抬眼望着茫茫夜幕,隔了几条宫巷之处燃起熊熊大火,映的晴朗夜幕半边死水静寂半边红光滔天。伫足在石阶上片刻,她才抬脚迈下了台阶,一边走一边道:“算不上是什么手脚,那姑娘聪明绝顶,哀家只不过是同她说了句,若想要将自己留在一个男人身边,最为有效的方式便是怀上他的孩子。”
青蔷惊讶道:“怪不得沈碧要跟他走的时候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就不抗拒了,原来是怀孕了啊!”顿一顿,直勾勾望着昭君:“可,姑妈您怎么能留了高湛的种下来呢?”
昭君莫名看她一眼,清咳两声,道:“那日一事传到萧唤云耳中,她当晚就给灌了避子汤,洗了宫,她肚子里的孩子绝无可能是高湛的。”瞥她一眼:“不过你这个表情,好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青蔷不大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道:“高欢让我放高湛一条生路,又没说不让我对他做什么。”嘿嘿笑着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狠意,嗓音却是放的轻轻柔柔的:“我不过是在放他走之前让人给他灌了点药。”嘿嘿嘿笑了好几声,补充道:“这个,绝育的药。”
昭君:“”嘿嘿嘿嘿的青蔷与面无表情的昭君终是走到一半就被人劫了住,自然,劫住她们俩的人想要劫的却不是她们俩。
劫住她们俩的是位头上总了两个小角的小宫女,奔的气喘吁吁,一把拽住青蔷的手臂就急慌慌的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是新来的不认识路,刚刚在这里拦了好几个人都说要去看热闹没工夫搭理我。这个,皇后娘娘让我来请太医,可,可太医们都住哪儿呢?”
青蔷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将她从上打量到下,继而指了个方向给她,一边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一边问道:“皇后娘娘让你请太医,做什么?”
话落,小宫女已顺着她指的方向狂窜出去好远的距离,风声嘈杂声揉成一团将她的回答撕裂开来,落进青蔷耳中之时只有零星片段的几点:“有刺客刺杀皇上——受伤了——伤的很重——”
青蔷回过头来,只见昭君的面色已经白了。
柔然会派人进宫劫走高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很显然,大家都没有想过柔然可汗的胆子会肥成这个样子,竟然敢冒着失手之后灭族的危险也要让人来刺杀皇帝。昭君脑子里轰然一声炸裂开来,余音阵阵萦绕不散,在寥寥余音之中,又响起她将醒未醒之时听见的那一句“仁寿殿走水啦——”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昭君是如何被青蔷一路拖拽到仁寿殿前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头就瞧见了被烧灰了半面的殿门,以及被泼的湿漉漉的殿前石砖。稍远一些的仁寿殿偏殿正燃起熊熊的烈火,冒着浓烟的热浪时不时的从火海之中扑面而来,四处蔓延着炙火焚烧房梁木的焦臭味以及皮肉被烧焦的肉香味。
殿前是来来回回提着水桶水盆的宫人们,匆忙又焦急。
再远一些的石廊桥之上围了一圈人,个个皆是拔刀防守的模样,四周地上已横七竖八的躺了好些尸体。在那些团团围住形成的保护圈之中,赫然显露出同昌扶着腰而立的身影。
昭君急忙赶去,未走近,便听见高演压低的嗓音:“唤云,你别说话,等太医来了你就会没事的。,”
走近一些,团团围住的侍卫们便自动让开一条路来,穿过这条单人直行的空隙,昭君看见,寻死了数日未曾成功死去的萧唤云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高演怀中,胸口处正正插了只白羽箭,伤口极深,殷红鲜血从伤口之中蔓延而出,湿了高演的衣袖,污了他按住伤口的手。
她面色惨白,急促的喘着气,喘的极其艰难痛苦,好像喘这么一口气都是揪着心肺的疼。喘了半天的气,才极轻极轻的从喉间发出来几个字:“阿,阿演,没有用的,我知道的,我知道我快死了”
被高演急声打断:“你不会死的!”死死的抱住她,将她搂在怀里,她胸口淌出的温热的血沾湿了他素白的底衫,他像是安慰自己似的又轻声说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有眼泪从萧唤云的眼角滑落,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远处的花圃之中隐有赤红色的花盏迎着火风而盛放,夜幕之中晕染开来半抹花香。
她缓缓抬起手,覆上她自己的双眼,似乎是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眼泪。明明是一副十分悲伤的模样,嗓音却是清清冷冷的,一如往日里她孤傲的说:“本宫堂堂大梁永世公主。”那样,可她这一回说的却是:“阿演,你说让我死远一点,不要死在你面前。我一向说话算话的,这一回却没有做到”
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这句话她说的很顺,就连喘气也顺了许多,方才还在不停的抽搐着的身体忽的平静了下来。
高演好似有所预感一般,将她渐渐失去力气的手牢牢捂在手心里,眉头深蹙,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将自己未被握住的那只手从眼睛上挪开来,面上亦是泪渍一片泥泞,声音轻轻柔柔的:“我是不是太坏了?”有些哽咽,深吸了几口气,她抬起头来看了眼一旁扶腰而立的同昌,眼角滚出温热泪水:“我没有想要害死你,真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你。”她双手反握住高演的手,哽咽出声:“阿演,你相信我,我没有想要害死她的。我只想推她一下,只是想推一下,最多扭伤脚而已,我没有想到会有人想要射死她,我没有——”
高演颤了颤,良久,才道:“我知道,你不要再说了。”
萧唤云哭出声来:“你不知道!”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重复道:“你不知道我只是嫉妒她,她爹抢了我大梁江山,她抢了我公主之位,她还抢走了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的孩子。阿演,我嫉妒她,我只是嫉妒她”
高演垂了头,痛声道:“你别说了!”
夜色寥寥,连天幕之上的星辰都寥寥可数,她身后映出通天的火光,干木在火海之中发出哔啵声来。她似乎有些乏力起来,连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渐渐失去,眼眸之中显出一片朦胧之色,像是已经陷入一片痛苦回忆之中,连声音都被勾出几丝缥缈:“我记得那一年我才十岁,侯景叛国,魏国围剿,父皇将我送进齐王宫里来,临行之前跟我说,人心艰难,不要轻易交给别人。那时候我不懂,以为遇上阿湛,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她蓦地抽搐起来,嘴唇青白,抖的有些可怕。
在这绝望痛苦的垂死抽搐之中,昭君听见她痛苦的,怀揣着卑微希冀的嗓音从咬紧的牙关之中逼出来,像是在尽全身的力气去问最后一个问题。
“这一颗心,现在交给你,你还要不要呢?”
半弯半残的月亮徐徐从云层之后踱出来,洒落一地泠泠冷月光,落在赤红色的半支红莲葵花盏之上,氤氲出一片悲伤的香气来。
良久,他伸手缓缓覆上她瞪得老大的眼睛,嗓音悠悠缓缓,浸出无限苍凉。
“下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orz累得跟狗一样,总算是把这章节写出来了。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违和。
()不过我想说的是,从夺舍开始,之后的情节都是这篇文一开始就设定好了的。大家要注意避雷,记得购买顾大人牌避雷针,顾大人会保佑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