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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御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龙椅黄金制成的扶手,懒洋洋眯了一下眼睛。
褚湛之的来意很简单,他是来给儿子求情的,而且还很擅长打感情牌,俯在地上哭得老泪纵横,趴在大殿金砖上直接都抬不起头来,一边哭一边磕头,额头上不一会儿就青了一大片。
他本来年纪就大了,南北朝人寿命都短,将近五十岁绝对算是步入老年了,一个老人家又是哀求又是叩头,两鬓斑白,哀哀而泣,不仅是王狗狗,连李萍都面带不忍。
“起来吧,朕答应你就是。”刘御颇觉头疼,默默看了他好一会儿,确定是情真意切而不是想把自己赚出宫去一刀宰了,方才松口答应下来。
褚湛之的要求其实并不离谱,不过是说褚渊最近身体不太好,至今还在床上躺着,想让他去看看,好歹跟褚渊说上两句话,宽慰他一下。
刘御难得感觉到心虚,事情不对在自己,本来就该去看看褚渊,结果反倒让受害苦主反过头来哀求自己发发慈悲,他这样心冷的人都不觉感觉到不自在了。
褚湛之一听之下大喜,连连道谢,脱口道:“臣叩首百拜,感念陛下恩德——臣愿捐出一半身家,在鸡笼山广施善粥,赠与灾民,为皇上祈福!”
“……”刘御又看着他不出声,好一会儿后才道,“朕只听说过民间遭遇饥荒时有卖儿卖女的现象,想不到褚大人反其道而行,宁肯倒贴,也要把唯一的儿子送出去。”
古人讲究委婉含蓄,这番话却直白得像刀子一样刺入人心,褚湛之刚刚因为激动而红润的面色立刻惨白,不敢多言,只能继续磕头。
李萍在旁边听得苦笑,你说你也是傻,人家都什么都没说呢,你就上赶着送钱过来,还是一送送一半家产,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再明白不过了。
本来皇上是心存愧疚的,结果你表示出了想要给钱让儿子跟着他的意思,换了别人还好说,搁刘御眼里,肯定会觉得他要是真收了褚渊,就显得是贪图这些钱财了,这是一种难言的侮辱。
多好的事情让褚湛之一句话给搅黄了,李萍看他满头冷汗的模样,也不像是故意的,想到褚渊平日的为人,终究还是心软了,走上前道:“皇上,可用二猫准备龙撵?”
她看得出来刘御虽然对褚湛之的话很不感冒,但是对褚渊还是心存愧疚的,只不过他得端着架子,下不来面子,因此主动说了句蠢话给了个台阶下。
刘御果然立刻转移了火力攻击的目标,冷笑道:“哟,可不是,大张旗鼓地开仪仗队过去,谁都知道朕为了一个小小的臣子出宫了?”
李萍心中很坦然,面上呈现出惶恐之意,下跪道:“二猫愚蠢,还请皇上恕罪!”
她在下跪的间隙,不忘给刘御身后站着的王狗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自己虽然挨了骂,但是在皇上的心中绝对是加分了的,这就是你永远不能超过我的原因,你的脑子不够聪明。
刘御果然只是意思一下,心中也是很满意李萍知情识趣,讽刺了她一句变相出出气,还是很懂得就坡下驴的,沉吟道:“褚大人不妨先回去准备,让闲杂人等回避一下,朕收罗好嘴巴紧的侍卫,不日便会前去叨扰。”
褚湛之本来还以为事情得黄,心中痛骂了自己无数句,一听他竟然答应了,顿时喜不自胜,口中千恩万谢,直到谢得刘御不耐烦了,方才急急忙忙起身回去。
他走到门口,听到刘御淡淡道:“暂且别跟彦回说,万一朕有事儿不能成行,岂不是白叫他期待了?”
这句话听在褚湛之耳中,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和警告,他自动理解成为自己要是说了,人家就不去了,不敢说别的,连忙点头应允。
他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刘御一个人坐在龙椅上目视前方,想了好半天,才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他怎么还在病着?”
这个“他”肯定不是指的刚刚出去的褚湛之,李萍闭口不言,她本意是想说“身上的伤肯定养好了,人家分明是心病”,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说出来刘御这种傲娇肯定会恼羞成怒地跟自己着急上火,因此聪明地并不接话。
刘御显然也没打算让他们回答,吩咐道:“选几个信得过的好手准备一下,三日后朕要去褚府一趟。”
李萍恭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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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渊并没有把刘御跟山阴公主是一个人的事情告诉褚湛之,他那天带着一身伤进了家门,还被自己老子急火火询问好端端的怎么去宫中一晚上没回来。
褚渊并没有接话,一头栽地上昏了过去,把褚湛之吓得半死,连忙找可信的大夫来检查。
南北朝南风横行,自己儿子夜宿皇宫,褚湛之本身也猜到了一二,他是知道褚渊深恋长公主的,尤其加上看了褚渊身上惨不忍睹的痕迹,更加笃定是皇上强迫,嘴上不敢说,心中把刘御恨得要死。
然则没想到褚渊昏迷期间半睡半醒一直在说胡话,一会儿叫“殿下”,一会儿叫“皇上”,一声比一声情真意切。
褚湛之在旁边听得都牙根发酸,又听大夫说自己儿子除了身上受伤,还有相思入骨之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儿子对公主和皇上“两个人”都有意思。
这个发现把他气恼得不轻,你说你喜欢山阴公主本身已经够出格了,你为了人家十年不娶,人家可是不管你嫁给了何家的小子的。
哪家父亲喜欢自己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成这样,尤其这个女人还是别人家的媳妇,褚湛之恨不能咬断山阴的脖子。
好不容易他熬啊熬,熬到山阴公主死了,又被自己儿子寻死觅活的状态给吓怕了,又苦吧苦忍耐了三个月,新皇上位了,褚渊好不容易算是振作了起来,也不再提山阴公主的事情了。
褚湛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如今一看,妈蛋自己儿子又跟皇上搅合在一块了。他原本以为山阴公主已经是一个最糟糕的人选了,现在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皇帝可不是好招惹的,尤其刘御的性格古怪乖戾到了极点。
褚渊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小半月,宫中不过送来了些珍贵药材,别说是书信了,连点表示情意的贴身饰物都没有,皇上明显不太管自己儿子死活。
每天看褚渊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忧郁得饭也不吃药也不喝,褚湛之已经提不起力气来恨这个恨那个了,他就是恨自己,生了个儿子这么不靠谱,他要是有第二个儿子,早就不管褚渊死活了,这种儿子真该一棒槌抡死。
然则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再失望也不能就此抛弃,因此硬着头皮往皇宫跑了一趟,甚至不惜提出拿褚家百年经营的资产换得皇上救救儿子,确实是被逼得几近走投无路了。
幸亏刘御是答应了,他要是不答应,褚湛之一头撞死在门柱子上的心都有。他站在大门外面眼巴巴等了三天,生怕被放了鸽子。
刘御第三天终于姗姗来迟,脱下了沉甸甸的龙袍,换上了便服,还拿兜帽罩脸,然则褚湛之期盼之心已经不是小小兜帽能够阻挠的,他一眼就把刘御认了出来。
“少爷,”眼瞅着周围没有旁人,褚湛之凑了上去,隔着刘御身前十几个侍卫,微微抬高声音喊了一声,“少爷!”
“我耳朵不聋,眼睛也不瞎。”刘御正眼都没看他,“前面领路。”
褚湛之不敢耽搁,生怕人一个不顺心就丢下自己回宫了,把人恭恭敬敬领了进去,来到褚渊的卧房入口处,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串侍卫,因为府中闲杂人等都回避了,并无外人,又换回了一贯的称呼:“皇上,犬子在里面,您看……”
“褚大人忙去就是,朕同彦回有些话需要计较。”刘御扭头看着那十几个侍卫,吩咐道,“在院落外面守着点,一旦有人来打扰,拦下就是,若是拦不下,就地斩杀。”
本来他对褚湛之的态度不该这样糟糕的,说话也不至于带着森森冷气,然则现在毕竟是宫外,安全性比不得宫中,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刘御本意其实是想要让这些侍卫们在门外守着的,最好能把这个不大的房间绕一圈,这样就没有死角了,然则这群会武功的人都耳聪目明,刘御可不想自己在里面说话的内容被他们一丝不差地全都听去了,只能让他们守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