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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褚孝信搂着陈茱蒂,大马金刀的坐在丽池内部的日升茶园里,身边聚集着十几个平日与褚二少一样在丽池厮混的纨绔子弟,多是某个歌伶的舅少团成员,几个丽池舞厅当红的歌女更是坐在各自舅少团团长身侧,以褚孝信和几个其他歌伶的舅少团团长为核心,围坐在两旁,眼睛都望向一脸倨傲表情的褚二少:
“后日上午,中环圣约翰座堂,我出头搞了一个慈善社团的成立和募捐仪式,到时参加的仲有英国人,各处中英文报馆也都打了招呼,全都会派记者去报道,又请了四个照相馆师傅到时专门负责拍照,别说我褚孝信揾到钱不关照朋友,茱蒂呢?是我捧的,我揾到钱,当然要帮她捧出头,这个慈善协会成立的目的也是为了捧茱蒂,到时报纸上见报,登茱蒂的照片,一定能红过周璇,我邀请你们去,也是给你们捧的那些歌女在报纸上露面的机会,一,是我褚孝信有福同享,二,是也希望参加的朋友,能帮我捧捧场面。免得被英国人笑我褚孝信冇朋友够资格去参加这种仪式,点样?有没有兴趣。”
这些阔少还没有什么反应,那几个当红歌伶却都已经激动起来,在丽池唱的再红,再有人一掷千金,平日也没有机会见报,更不用说出席什么郑重场合,哪里比的上周璇,来一次香港,全港轰动,所有夜总会歌女都要学唱几首周璇的歌,电影公司捧着现金登门求周璇帮忙拍部电影,周璇的临时住处都要在高档酒店开间大客房,录制的唱片轻轻松松就能在香港卖到榜首。
除了周璇本身名气够大之外,再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周璇抵港之前,香港各大中文报纸,甚至一些英文报纸,都登了周璇要来香港的消息,又在报纸上登出周璇照片,在民众之中造成期待感。
现在有这个机会,就算成不了周璇,但是一旦报纸上登了照片,万一入了那些著名填词人,作曲人的法眼,帮忙原创写几首歌,说不定以后就不用再在舞厅卖唱,也能录唱片,拍电影,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陈茱蒂此时更是恨不得当众身体就软在褚孝信怀里,眼里柔润的要滴出水来,自己这位舅少团团长,捧自己真是不予余力,如果自己一朝成名,成为香港明星,说不定有机会嫁给褚孝信,陈茱蒂一边在褚孝信身上腻着,一边望向其他几个姐妹,眼睛里除了欢喜,也有掩藏不住的炫耀。
其他几个歌女,能在丽池混成红歌伶,岂是简单人物,听完褚孝信的话此时全都眼巴巴望向平日为自己捧场斗富的阔少,眉目含情,欲语还休。
其他几个歌伶的舅少团团长,此时脸上笑容不变,但是心中却都忍不住大骂褚孝信,揾到几个钱就忘乎自己!为了捧一个歌伶居然要搞什么慈善捐款?仲请了大报馆的记者和照相馆师傅帮忙拍照?自己也是堂堂舅少团团长,如果捧的歌伶日后也想学陈茱蒂一样,自己该怎么办?难道也拿钱出来烧?哪有捧歌伶捧到这个程度的?真把歌伶捧红,恐怕到时候对方拍拍翅膀也就从自己身边飞了出去。也就只有褚孝信这个扑街傻乎乎搞大场面。
“信少开口让我帮忙去捧场,我当然要去,后日上午,我带顾媚和舅少团的兄弟一定赶过去。”顾媚舅少团的团长方润安最先开口答应下来。
有第一个人开口,其他人就不好意思落了下风,反正也不需要自己花大钱,无非去捧个场面而已,于是也都纷纷开口点头。
褚孝信满意的环视一圈,颇有风月大亨的架势:“我成立的社团是慈善社团,成立当日要讲捐款嘅,我后日当然是要捐个十万几十万捧茱蒂,你们如果去的话,不好空着手,各个都要捐钱表表姿态,唔好让鬼佬笑我褚孝信交的朋友都是小气鬼,口袋里冇钱的话,现在对我讲一声,我帮你出,如果现在不出声,后日答应去捧场又不肯捐钱,别怪我褚孝信对章玉良那样,赏他杯茶水。有言在先,多了不限,最低一人捐两千港币,如果连两千港币都拿不出来,那就干脆称病不要过去,免得被英国人笑。有没有最近口袋里冇钱的?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讲出来不丢人,我帮你出,有没有?”
在场的富家公子都是欢场厮混惯的人物,就算没有褚孝信那种天生败家仔光环加成,一晚花五万港币摆阔,但是每晚花个三两千买花篮打赏歌伶也都是寻常事,而且各个因为捧各自歌女都争强好胜的久了,褚孝信这番话在他们听来,就好像是利康赚了七十万港币之后,他褚孝信地位似乎就比自己这些人高了些?此时已经感觉自己能对大家居高临下摆大佬的气势?
东莞商会副会长方舒泉的二儿子,顾媚舅少团团长方润安皱皱眉:“信少,两千块,二十个花篮而已,我一晚打赏顾媚就百多个花篮啦,这点钱也用你开口借给我?赚了七十万就口气大很多呀,慈善社团捐款,见得多了,我话放在这里,后日顾媚捐一万,我另算。”
“安少豪爽,我当然知道,不是我揾的多就口气大,是我担心被鬼佬瞧不起,大家都是中国人,自己互相开玩笑无所谓,但是英国人面前,不能丢脸。”褚孝信对方润安咧嘴笑笑。
之前那些话都是宋天耀一句句教他,让他来丽池见这些歌女和阔少讲的,昨晚五万块大手笔镇住这些人,趁热打铁,今日他开口邀请,主打各大报馆和照相师出席,抱着捧陈茱蒂的心思,多少会钓些争风吃醋的白痴去圣约翰座堂捧场捐钱。
现在看到各个摩拳擦掌准备拿钱在乐施会成立仪式上捧自己心仪歌女的阔少,褚孝信心里叹口气,又让阿耀那扑街算中!
……
石塘咀新会酒楼,济源弘西药行的少东家聂伟胜刚走上二楼楼梯,就看到章玉良已经满面堆笑的迎了出来,亲自把自己迎进了包厢。
“阿良,无端端请我食饭?有事让人送消息给我就可以了,干嘛这么客气,我仲要多谢你,上次让祝兴商行帮忙多开了十箱盘尼西林给我的药行,要请客也是我请你。”聂伟胜进了包厢入座之后,对章玉良问道。
偌大包厢,只有他和章玉良两人。
章玉良搓了搓手,对聂伟胜抱歉的笑笑:“胜哥,五邑年轻一辈里,我最钟意与胜哥聊天,胜哥年纪比我大,又早早开始打理家族生意,经验世故都比我强很多,我有事需要人帮忙,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胜哥。”
聂伟胜家中最先是做芝麻加工,拥有一间芝麻加工厂,虽然谈不上巨富,但是一家也算衣食无忧,朝鲜战争爆发,走私禁运品的暴利让很多商人红了眼,纷纷转入走私生意,聂家就是其中之一,开了一间济源弘西药行,从章家的祝兴商行批发西药,然后倒卖去大陆。
聂家祖上就是榨芝麻油为业,聂伟胜没有读过书,十几岁开始就在父亲的加工厂帮忙榨油,开了西药行之后,虽然是少东家,但是西药行走私药品这些事全都是他自己在打理,父亲仍然做芝麻加工的生意,聂伟胜头脑一般,没有远见,对做生意也没有规划,不过好在走私生意也不需要高深头脑,只要手里有紧缺药物,甚至不需要自己贩运,会有其他商行和专职走私的人在聂家的药行里收货,做了这么久,虽然没有日进斗金,而且只是赚取差价,可是一年轻松入手二三十万港币仍然是有的,聂伟胜更多就像是坐在家里的西药行等着天上掉钱,他只负责数钱一样简单。
“有事直说就好啦?”聂伟胜听到章玉良的话,大大咧咧的笑道。
章玉良拎起茶壶,帮聂伟胜面前的茶盏里斟茶,嘴里说道:“是这样胜哥,我妻弟俊郎和大哥家的长子渭淋,两人合作搞了个药品公司,你也知,现在药品公司打响招牌,必须货仓里有足够多的抢手药品,哇,两个家伙真是有头脑,从日本想方设法低价搞来一批英国产的盘尼西林,这种好事,章家的祝兴商行当然想全部吃下去,可是你也知,我大哥二哥去了澳洲,在那边投资物业,现金带走了大半,欧洲海岸公司又在进货,现金周转不开,所以想请你吃下这批盘尼西林,等欧洲海岸公司最迟一个月,钱款回到账上,我在按照每箱加一百港币的价格,从你的西药行里收回来,这种事,找其他不太熟悉的人,他们两个又不放心,让我帮忙揾个可靠的人,我就想到了胜哥,胜哥一向急公好义,最讲义气的嘛。”
盘尼西林现在有多抢手,在香港做药品的自然全都知道,聂伟胜听到章玉良的这番话,心脏跳动都开始加速,脸上不动声色的问道:
“这种事你信的过我,我义不容辞,我同祝兴商行合作这么久,当然冇问题,不知有多少盘尼西林?”
章玉良双眼盯着聂伟胜,慢慢竖起左手的四根手指。
“才四十箱?”聂伟胜有些失望的说道。
“胜哥,如果只有四十箱,章家就算再周转不开,这一点点钱也是拿得出嘅,是四百箱。”章玉良帮自己又倒了杯茶,开口说道。
聂伟胜的脸色顿时一变,四百箱盘尼西林,一箱百盒,一盒十支,那就是四十万支盘尼西林,就算是之前章家为全港西药行铺货的祝兴商行,一次铺货也就是三百箱的数量,剩下三百箱由祝兴商行自己做走私,现在章家人又注册个公司,搞到了紧缺的盘尼西林,而且开口就是惊人的四百箱:
“四百箱?”
“你按祝兴商行之前铺货的价格吃下,一箱八千五百港币,共计三百四十万港币,我一个月后每箱加一百港币收回来,三百四十四万港币,多付的四万块港币,就当我租胜哥的货仓租金,怎么样?”
聂伟胜却在用他那不太灵光的大脑计算着,现在大陆因为朝鲜战争,盘尼西林这种救命的抗生素紧缺,有走私船队已经开出一万零五百港币每箱的价格收购却仍然供应不足,如果自己卖出去一箱,实赚两千港币,十箱就是两万,一百箱就是二十万,四百箱就是八十万,而另一边,四百箱盘尼西林在自己仓库白白放一个月等着落尘,章玉良只肯付六万港币。
章玉良信自己,算他倒霉!八十万港币,不要说朋友,兄弟都可以翻脸!别说自己手上一时拿不出三百四十万港币,这种事,就算去钱庄银号里抵押借钱,都不能错过!
聂伟胜心中念头转过数个,最后对章玉良露出个灿烂笑脸:“阿良信我,我冇话讲,好,四百箱我帮你保管一个月,货到仓库,钱马上转进你的银行账户。”
“不是我的账户,是俊郎和渭淋两个家伙搞出来的,他们还未建账户,方便的话,胜哥最好付现金,他们同日本方面也是现金交割,你也知道,廉价药见不得光。”章玉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多谢胜哥肯帮忙,其他人我真担心他们到时吞掉货物,呃,胜哥,要不要立个字据稳妥些?”
聂伟胜豪爽的摆摆手:“你都已经讲现金交割,一手钱一手货,立字据做咩呀?大家认识这么久,彼此靠一个信字的嘛!我现在回去就准备筹钱。”
说完之后,聂伟胜也不去看桌上那些精美菜式,急匆匆和章玉良打个招呼就离开了包厢,快步走出酒楼。
只剩下章玉良自己,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动作斯文的享用这桌菜肴,隐约听见一楼大厅戏台上有人幽幽唱着戏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唔关我事,是你自己话不要立字据。”章玉良听完这句戏词,对身边此时空荡荡的座位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