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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统元年对中国来说显得如此平静,即便这种平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撕裂整个国家的风暴。
结束了第二次美洲之旅的宋彪回到东三省之后,东北新军开始继续在各种力量的支撑下异常快速的膨胀,东三省经济也继续在东北大豆的出口,以及煤炭工业、其他工矿业和内外资本的投资刺激下迅猛发展,同样的,醇亲王载沣掌控的满清政府也在强有力的抽调各地赋税用于加强北洋军的建设。
东北新军和北洋军的对抗式膨胀已经成为撕裂中国的最重要因素,战争的阴霾已是笼罩在整个中国的上空和长城内外。
汉皇、满皇、共和派、立宪派、自治派、地方总督和欧美日俄各国在中国扶持的各种势力都在积蓄着火山爆发般的力量,足以撕裂整个中国的战争一触即发,虽然在表面上,满清朝廷和立宪派依然是中国社会的主流方向,但这种趋势正在不断被扭转。
张之洞作为各方都勉强能够接受的调和者,试图弥补这种越来越大的裂痕,但他的努力被摄政王载沣视作夺权,而导致了张之洞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里被废除了一切实权。
1909年10月4日,张之洞去世之后,关内在满清政府和各方势力的混斗中显得更加混乱,关外则在宋彪的保护下继续稳定的发展着,积蓄着推翻满清的力量,特别是以关外为本部的中华**会、光复会在雄厚的**资金的支持下,已经在关内积攒了足以扭转整个社会局势的影响力和暗河之下的庞大组织。
载沣依然以为胜利的天平在他这一边,其实,天平早已倾倒向宋彪,特别是在宋彪结束了第二次美洲之旅后通过逐步出售墨西哥石油公司和炒卖香蕉资产,宋彪在国际资本市场上持有4350万英镑的巨额军费。
宋彪在整个宣统元年的上半年都在不停的购入军火,在明处他还是从法国和美国买入一定数量的弹药储备,但在暗处,通过远东铁路,他一直在绕过海关秘密从俄国和德国购入大笔军火。
东三省的沈阳、辽阳、本溪、抚顺四大兵工厂同时在日以继日的加快生产枪械弹药,以扩充东北新军的战时库存。
东北新军加紧备战的趋势肯定让摄政王载沣感到了异常的压迫力,清政府同样在不惜一切代价的征税,不仅继续加强北洋军的建设,还将山西、河南、武昌新军扩张起来将全国新军的规模增加到二十镇和十六个混成协,完全由满人旗兵组建的禁卫军也在向着一个整编镇的规模扩大。
异常恐怖无声的平静之下,战争早已是一触即发。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
结束第二次美洲访问行程的宋彪回到东三省之后,每天都像其他的上班族一样早上7点开始工作,晚上5点准时回家,在自己的家庭中度过晚上的时间,只是偶尔才需要他在家里继续商谈公事。
他就是如此井然有序的积极备战。
当黎明的光芒透过走廊尽头的彩色玻璃窗照入总督府,东北新军和东北巡防军总司令宋彪穿着一身深棕色的军装和往常一些黑亮如镜的鹿皮军靴,手里拿着办公室的钥匙和从家里带来的黄铜柄紫砂保温茶杯神情冷峻的像是机器杀手一般从楼梯里走出来,十多名军部和总督府的随行官员们匆忙的跟在他身后。
结婚之后,宋彪换了一个更成熟的新发型,不再是圆寸短发,而是大约有两寸半左右头发梳理的油光可鉴。
他的茶杯是从宜兴定做的,价格并不高,因为他喜欢喝茶,而且有着在红茶里加一点糖和胡椒粉的奇怪习惯,舒萱特意请人去宜兴找工匠定做了这样的茶杯,厚厚的一层杯壁很实用,还有良好的保温效果。
宋彪喜欢这样的茶杯,他总是带着这个茶杯从家里走到办公室,从办公室走到会议室,再从会议室带回家里。
已经二十五岁的他即将成为一名父亲,这半年里,他总是在这样兴奋而快乐的情绪中,偶尔也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还是一位拥有五十万雄军铁狮的总司令,这个数字显然有点夸张,因为民兵那边的数字总是很混乱,东三省巡防军到底有多少人,这真是时高时低,挤一挤都是水分呢。
东北新军2374万人的数字绝对是不假的,6月份刚新增了44万名新兵,同时又有1538名参加过士官速成班的资深基层士官被调配到各地巡防部队。
每一年都会有一批资深士官被派往巡防军,负责督练各巡防支队、分队、民兵,为东北新军培养补充力量和二线武装。
这一切都需要巨额的经费支撑,而宋彪从1908年底就不再受此困扰,在过去的这么多年里,他开始真正体会到不用担心军费是何等快乐的事。
对于一个已列装着6052挺-麦德森机枪、1355挺-马克沁机枪、149万匹马力、1124门火炮的军队的统帅而言,满清政府和摄政王载沣就像是蝼蚁一般渺小。
如果他是载沣,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预定一张飞往新加坡的单程机票,因为现实***的太残酷了。
宋彪现在只是在等一个蹂躏对手的机会而已,这显然有点太残忍了,简直是惨不忍睹,可他并不介意顺道将各省有可能的军阀都打一便,再给猖獗的共和派一记现实的铁拳。
当一位中华帝国的皇帝是要资本的,在过去的五年里,宋彪巧妙-而有趣的如搭积木一般做完了他的准备工作,而他的三位主要的对手们呢,一位在做满人统治春秋万代的大梦,一位在家里等待重新被启用的良机,还有一位刚去美国筹款。
宋彪显然不用筹款他手里的军费只要抽出1/10就能帮助那位孙先生完成中华民国之梦,可他不会这么做,如果那样做了他就不可能是宋彪。
哒哒哒。
鹿皮军靴底部的铁掌击打在水泥地板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假如没有机会穿着这种军靴,那偶尔穿过橡胶长靴的人也可以体会一下类似的感觉,总之是真正的军人味儿。
宋彪穿过走廊,在自己的办公室前停下来开门,这里是总督府最高的机密区,里面存放着各种禁密即便是新军情报处和总督府特务局也无权查阅这些机密。
宋彪有着太多的秘密。
他不喜欢和人分享这些秘密,特别是在这一年里,他的秘密开始变得特别多,以至于有七个秘密的负责人分开为他承担不同的情报和保密工作。
有了充足的经费他开始做很多绝对隐秘之事,甚至比建立中华帝国更为隐秘。
他是如此之神秘。
当他有了足够的权利和金钱,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阴暗开始逐渐发芽,他建立了一个代号“圣公会”的神秘组织,他们秘密的在全球开展工作,却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到底在干什么。
宋彪用仅有两把中的一把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当他走进去,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随行人员们才匆忙的紧急处理各种该做的事,将窗帘拉开,将房间里花盆送到阳台上换上一盆新鲜的盆景。
整个总督府的各个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开始忙碌,或者是更加忙碌,唯有宋彪可以简单的看着今天的东北日报和秘书局提交的每日资讯纪要,打开紫砂茶杯喝一口茶。
当你像他这般拥有世界上最厉害的实权时,你就会真正的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宁可死在千刀万剐之下,也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权力是如此诱惑一个人不惜犯罪也要得到它,特别是像宋彪所持有的这些权力,它简直是世界上最擅长引诱别人的恶魔,腐蚀着每个仰慕它的人。
宋彪则是拥有这个恶魔的主人。
他高居在千万人之上,所有人都要仰视他,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签署的每一道命令都将彻底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所以,没有人不希望成为他,也没有人不希望为他效力。
哪怕是此前拒绝过他的约翰.摩西.勃朗宁先生,诸位要明白,没有人能和恶魔之主说“不”
诸位必须要承认,即便每个人都深深的畏忌和害怕他,却真的没有人不想为他效力,因为这能换取丰厚的回报,人们迷恋权力,也为此而迷恋他,盲目的愿意为他效力终生的人多到无法数清楚的地步,即便他几乎都不知道那些人的姓名,甚至没有见过他们。
总之,不管他想做什么事,总有人愿意为他赴死。
或许有人是为了他这个人,更多的人则是为他手中的权力和财富。
在自己这间办公室里,宋彪坐在椅子上喝茶和看报纸,短暂的在两分钟内忙完各项工作的勤务员、副官、秘书们匆匆的无声退出办公室,集体在门外的走廊里等待今天上午的第一道命令。
按照平时的经验,这大约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依靠每日社论的影响力,此时的东北日报已经成为国内日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每日发行量平均在5万份左右,远高于申报等报,东北日报主要是报道东三省的新闻,同时也报道关内和国外新闻,因为和美国报业有着良好的合作,总是能第一时间报道国外重大新闻。
这是宋彪每日必看的报纸。
今日的东北日报社评是欧阳锡主笔所写的三论工农业的科学管理,这是该系列社评的第三篇,主要是推广美国工业管理经验,着重于提高劳动生产效率,特别是在矿业、冶金和纺织业中推广的较为深
中日经贸大战从1908年下半年开始逐渐加强,特别是在今年,由于东三省和日本纺织业对预期判断都太好,投产规模集中在这一年里出现,双方在价格战上已经打到了整个行业全面亏损的地步。
东三省的纺织工业想要撑下去,提高生产效率和生产管理水平已经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今日的两大头条新闻则分别是东北科学研究院的飞机于昨日首飞成功从1907年开始,东北科学研究院就赞助美国华裔工程师冯如在旧金山奥克兰研制飞机,此后又和美国人ghh寇蒂斯、格伦.马丁、罗马尼亚工程师亨利.科安达分别达成合作协议宋彪二次访美之后,冯如带领从美国招募的团队回到沈阳新区建立沈阳飞机公司,负责建造第一架国产飞机“神鸢号”
虽然只是在空中飞行了12分钟和14公里,对于中国而言也算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第二个大新闻是东三省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丰收年,又到了每年的秋收时节,东三省全年收获粮食28584万吨,人均粮食1113公斤,正在达到了美国1870年的水平。此时就在宋彪看报纸的这段时间里,东北的大豆、甜菜、小麦、马铃薯、玉米正源源不断的沿着8公里长的东三省铁路系统运往各地和港口。
宋彪以前看过一篇报道,说马铃薯和牛奶加起来就能满足人类正常所需要的所有营养元素,而且马铃薯是东三省唯一能够一年种植两季的粮食农作物这是宋彪在东三省大力推行种植马铃薯的主要原因。
东三省今年在水渠建设、化肥使用、大规模马耕、农业机械的推广颇有成效,农业人口增加的也非常迅速,这些都是东三省粮食大丰收的一个主要原因。
东北日报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同一个版面上大规模报道东三省农业大丰收,同时报道关内各地的饥荒灾害和欠丰,一边报道东三省农民收入如何高,税收如何低一边报道关内农民生活举步维艰,苛捐杂税沉重,特别是将四川拿出来全面对比,四川个别的一些县州的一亩地平均税收加起来有14两白银,老百姓根本没有办法生活下去而东三省每亩耕地的平均税收在15两银子左右,比往年小幅提升了一些,但和关内的比起来还像是天堂一般幸福。
(欧阳锡实际上纠正了宋彪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农业税太低也不都是好事,而政府收税的基本原则也应该是只要人民能够接受,那就尽可能地多收一点。)
东北日报现在是两张纸的八个版面,专门就有一个版面报道农业,对关东地区是报喜不报出,对庞大的关内则是报忧不报喜。
这一招还是很毒的,东北日报不公开反满,但它专门报道满人督抚治理地区的各种苛捐杂税和荒唐事件,加上东三省地区的各种幸福报道,两边一对比就是在反满。
潜台词就是满人昏庸无能,盘剥汉人,只有汉人治理汉人,国家才能富强,百姓才能富足。
看完今天的东北日报和秘书局的每日资讯纪要,宋彪给财政厅打了一个电话,让外贸科将中日和关内经贸的对比资料提交过来,由副厅长欧阳锡过来做这方面的汇报。
现在的情况就是东北的日子好过,日本的日子还凑活,关内就和地狱一样。
宋彪上午的第一个电话打出去,新政局那边陡然一震,全部的人都跟着忙碌,学者出身的欧阳锡只能急忙将所有资料都抱在怀里去三楼。
到了宋彪的办公室,欧阳锡带了六百多页纸的资料。
宋彪很奇怪的看了欧阳锡一眼,心想你这十五分钟内能将六百多页纸的资料都说一遍吗?可他还是先让欧阳锡坐在他面前,善意的提醒道:“有问题的话,那就简单的说一说,如果没有整理好,我们下午另外约时间。”
他这个人很现实,既然要倚重对方治理东三省,总还是要显得特别亲切,毕竟对方不是军人。
欧阳锡匆忙答道:“整理好了,截止10月份,东三省在宣统元年的含关内市场的外销总额是53亿清圆,预计年底之前能达到75亿清圆,后面两个月主要是看大豆和其他粮食的外销,以及煤炭、钢铁、羊绒、砂糖等主要外销品在12月之前的外销额。”
说完这话,欧阳锡就将外贸科的统计和预测报告提交给宋彪。
宋彪将这份报告拿过来仔细翻看着东三省现在的外销基本情况和日本差不多,对国际市场出口大豆、煤炭、矿产品、羊绒、砂糖、木材、毛皮,对关内、东南亚、朝鲜外销砂糖、纺织品、钢铁、玻璃、煤油灯、火柴、大小五金、钟表、铜制品等初级工业产品对关内还大规模的销售粮食。
中日经贸大战就是东三省和日本之间的战争,双方目前也就是在茶叶、生丝、大豆、砂糖、羊绒这些领域没有冲突,其余各个方面都大面积的冲撞,特别是煤铁和纺织品领域的冲击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基本上是东三省煤铁领域占据优势,而日本在纺织品领域占据优势。
东北大豆依然是东三省外贸出口的主力产品,今年预计外销大豆175万吨,占据国际市场需求总量的60%第一次有望突破四千万英镑的单项外贸额,煤炭预计外销2470万吨,钢铁预计外销185万吨,其余粮食预计外销550万吨砂糖预计外销92万吨(这一点真是远远超出了宋彪和远东财团的预估,因为甜菜的产量真的很厉害,这玩意的产量是用吨来计算的,而且利润巨大,宋彪根本没有想到砂糖厂的利润率会超过钢铁厂、纺织厂,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纺织品对关内、朝鲜、东南亚外销预计1400万银圆,此为东北六大外销类。
就在宋彪看报告的时候,欧阳锡试探的问道:“中堂,财政厅这边正好有两个问题要和您通报,一是今年的煤炭税是直接上报总帐还是继续另外开帐纳入特别税中?二是纺织业今年全亏,各家都亏的厉害,正好一些大厂的税收优待都到期了,和日本纺织业拼的血本无归,纺织协会提议总督府能否将税收优待再延迟两年。”
宋彪想了想,问欧阳锡道:“今年的税收总额和财政总收入的估算值出来了吗?”
欧阳锡答道:“出来了,东三省今年的税收总额预计在175亿银圆的规模,财政总收入则约在25亿银圆规模,农业税和矿业税的总贡献超过70%,煤炭税在矿业税中又占70%的规模。我们目前的东三省国民总收入值大约是日本的两倍,但我们的平均税率大致和英国相当,比日本低一半,比美国略高。至于东三省纺织业的营业增值等各税总额倒是真不多,全年预计在100万银圆左右。”
宋彪在心里大致盘算一番,道:“煤炭税和矿业总税一并纳入财政厅所税收表中,该公开的总是要公开。至于纺织业嘛,日本那边的情况如何?”
欧阳锡答道:“日本纺织业协会也在积极游说政府采取对纺织业的特殊优待政策,据说可能会减免一半的营业税,对外出口部分还能减免所有营业税,也就是正常所谓的出口退税。咱们在这方面比较吃亏,因为我们的纺织业对外出口主要是对朝鲜和东南亚,以及香港和新加坡等英租区,总额并不大,我们和日本纺织业重亏的地方主要是在关内,双方血拼的太厉害,从棉布到棉纱,一律重亏。这一点确实超出了大家都预料,主要是日本纺织业前几年的盈利率都在10%之上,如三井、内外棉的净利率甚至高达28%日本八大纺织社不仅在国内扩产,在国内也积极设厂,其中仅是在东三省开设的日本纺织厂就有二十多家,东三省本地纺织企业和英法美俄等国资本纺织商也在扩张,大家的产能扩张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一年里开始爆发,每一家都是库存量巨大,日本在我国已经是大规模的倾销,东三省本地纺织企业只能以更低的价格迎战,以求保住得来不易的市场份额。”
说到这里,他继续劝说道:“中堂,我个人认为政府恐怕要出面了,如果东三省总督府现在不紧急救援各家本地纺织企业,虽然日本八大纺织社今年注定重亏,可他们毕竟在日本本土市场盈利丰厚,我们的企业是撑不住的,那我们之前所计划的纺织业振兴大计划就只能是全面溃败,等这些企业被迫破产日本纺织社肯定会全面熬过这个难关,明年就会反扑的更凶狠。”
宋彪默默颔首,道:“容星桥已经和我汇报过这方面的事今天下午,东三省纺织业协会的会长虞洽卿和副会长潘斯炽、张弼士三人也要同我会面请愿。当初你说我们东三省不能靠纺织业,必须要靠煤炭工业,此前真的不假,幸好你提议及时,否则今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原则上的意思是营业税继续减半,同时想办法筹集一部分资金缓解各厂的资金困难问题。”
欧阳锡道:“中堂,我个人觉得即便是营业税全免也不能治本现在的问题是日本企业已经构成了对华的倾销,我们应该效法德国和法国制定反倾销法案,对日本纺织品征收巨额关税做惩罚。”
宋彪还是微微颔首,道:“涉及到关税领域的法律总还是要受制于清朝廷和各国列强签署的不平等条约东三省在这方面几乎也是无能为力的,现在只能是想其他办法。东三省和日本经济在发展过程中的冲突是绝对无法避免的,也许在未来的十年中,中日经贸大战都将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唯一主题,除非我们能从根本上直接改变中国的关税,将国内市场保护起来。”
说到这里宋彪也只能是苦笑一声。
欧阳锡安慰道:“从总的贸易局势来看,总体还是我们占优势,虽然日本纺织企业在华大规模倾销,可他们也没有赚到钱,本土再赚也挡不住这种程度的半价倾销。日本去年对华纺织品出口总额接近7千万银圆今年暴跌至2300万银圆,不仅销售数量下滑了40%,价位也大幅重创,正常企业都挡不住这种亏损幅度。我和潘斯炽算过账,日本纺织业八大社去年唯一未亏损只有摄津纺织会社,其他七家都至少有三十万日圆的亏损,最厉害的是在华投资和扩产规模最大的三井物产,重亏超过一百万日圆,等于是将前面几年在华纺织业营销利润总额都吐了出来。东三省纺织业亏损最厉害的是远东纺织总公司,全年预计重亏120万关东银圆。”
宋彪默默地盘算片刻,随手将今日行程表抽出来大致看了一番,上午并没有重要的安排,他就直接和欧阳锡道:“你去通知虞洽卿、潘斯炽和张弼士三人,9点钟以前到我的办公室来商量对策,这个问题就不要再拖了,今天上午直接处理掉。”
欧阳锡立刻起身,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这话,他就匆忙离开了办公室去通知东三省的三位纺织业巨头前来参加面谈会。
中日经贸之战从1872年清日通商条约签订之后就已经开启,马关条约签署之前,中日经贸一直是华商占优,此后则是日商逐渐占优,可这之前都不能算是真正的贸易战争,从190r年开始,中日经贸大战终于从纺织业开始大打出手,双方拼的都非常惨烈。
东三省的工业水平目前相比日本肯定是低一个层次的,但是双方的工业产品基本重叠,东三省外销每上涨3个百分点,日本对外出口就要下滑1个百分点。
中日经贸大战之所以会在1qcr年之中突然间大规模爆发,也就是大清国的宣统元年和日本明治四十二年,这里面的主要原因是日本八大纺织社在本土和中国市场都在扩大生产规模,东三省民族纺织业和外资纺织业同样疯狂扩张,在190r年就突然出现了市场过分饱和的局面。
由于对华出口首先受到冲击,日本八大纺织社和各家中小纺织社的产品在日本本土市场大量积压,被迫在日本本土掀起降价潮,随即,这股降价潮迅速波及中国市场,东三省市场反应最为剧烈,此后在天津、上海、青岛、济南、武昌的争夺战则更为惨烈。
1907年的中国纺织业市场总额在12亿清圆左右,70%是进口,日本在这70%的进口额中又占70%的份额,巨头企业非常多,到了190r年,东三省纺织业快猛发展加上日本在华投资纺织厂的数量激增,纺织业进口总额占市场总额的比例急速下滑到33%。
截止190r年4月,东三省纺织业的纱锭总量已经增加到了158万锭达到了日本1904年的水平,而日本同期则增加到273万锭,关内其他各纺织厂的纱锭总数也增加到152万锭,纺织业大战已经无法避免。
按照东三省财政厅给出的数据,在190r年5月份之后,日本纺织品价格指数下滑了74%,关东纺织品平均价格指数下滑了133%,朝鲜仁川市场的纺织品平均价格指数下滑了92%关内上海、青岛、济南、天津四地更是平均下滑235%。
因为纺织业的平均利润率只有8%,高于这个数值算是非常好的企业,比如日本的内外棉、三井、大阪、钟渊、摄津等八大会社,低于这个数值就算是经营的不太好的企业这么一跌下去,几乎全行业集体重亏。
三井物产因为在上海投资了最大的上海纺织会社,而上海又是价格暴跌的重灾区,三井物产的亏损自然就是最厉害的,远东纺织总公司的亏损总额则比三井物产还厉害。
亏又能怎么办?
宋彪站起身,站在窗户前点上一根卷烟注视着总督府大楼之前的广场在心里权衡着他所应该做出的决策。
其实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再亏也得撑下去,现在就看谁能撑得更久,现在的情况就在眼前,要么是日本企业破产要么是中国的纺织企业破产,只有两边各死光一半,价格战才会停止。
难道就因为今年亏钱,明年、后年可能还会继续亏钱就彻底放弃中国纺织业吗?那远东财团这些年为了搞好纺织业所做的各种努力,在学校培养的人才,在外国培训的职员,在染料行业投资的经费、设备,培养的人员,推广优良棉种,改建水利灌溉系统,从法德美各国买入的专利技术等等成果都要白白送给日本纺织八大社吗?
不可能,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中国有四亿人口,纺织业一定要抓好。
退一万步说,连纺织工业都搞不好,中国还能搞什么现代工业?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虞洽卿、潘斯炽和张弼士三人原本预计下午才能见到宋彪,此时都住在沈阳万国饭店,接到电话才急忙匆匆乘坐一辆马车赶过来,正好抢在上午9点之前抵达宋彪的办公室,就这样还诚惶诚恐的生怕自己来晚了。现在的宋彪一贯是对待任何人都显得很是冷漠,对他们三位稍微还客气一些,提前让勤务员都准备了茶水,他们三位就这么心情忐忑的在欧阳锡的陪同下进了办公室,和宋彪作揖问礼之后,才听宋彪的吩咐坐下来。
潘斯炽一触勤务员送上来的茶杯,手温还是温热,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和虞洽卿、张弼士两人算是赶过来的很及时,要是再晚五分钟,哪怕见到宋彪也是得哆哆嗦嗦的进来先陪罪。
宋彪其实并不喜欢做一个严厉无情的人,但是中国的情况总是很奇怪,不严厉无情的话,政府和军队的效率总是很拖沓,那他只能去做这个坏人。
他要是做好人,大家都会做好人,中国就完了,别看东三省的法律体系已经日渐完整,其实还是一个人治社会,所有的法律权威都建立在宋彪是否严厉推行新法的基础上。
宋彪也不便于和三位商人说“你们不要怕我嘛”之类的废话,他只是将财政厅此前统计的纺织业物价数据表给了潘斯炽三人传阅一番,等了片刻才问道:“你们现在是怎么想的?”
潘斯炽看张弼士,张弼士看东三省纺织协会的会长虞洽卿,虞洽卿只能硬着头皮和宋彪请求道:“中堂大人体察民情,厚恤百姓,如今的关东纺织业是艰难度日,举步维艰,此都是日本纺织社在华倾销所致,如今之计唯有请中堂大人体谅我等艰难,请免纺织业各厂营业税两年,以避免我等各厂重亏破产啊。”
宋彪感叹一声,答道:“中国不能没有纺织业,靠关内是不可能了,也就咱们东三省还能想办法继续撑着这些事。
今年是亏了明年可能还是亏,可我的志向没有变,我希望你们的志向也不要变中国不仅需要纺织业,还需要做亚洲最强的纺织业。中国有四万万人口,如此庞大的市场不可能白让给洋人和日本人,那我们一年要流失多少白银给日本?”
大家一听这话都显得特别激动,知道在这关键的时刻里,宋彪这位东三省总督不可能袖手旁观。
宋彪不喜欢用几天几个月的时间去处理一件事,和欧阳锡吩咐道:“财政厅和新政局要尽快拿出方案应对东三省纺织业重亏的局面,中日两国的纺织业大战在未来三四年间都不太可能轻易消停日本要补贴是再所难免,咱们的纺织业营业税首先可以豁免三年,出口退税的章程要加紧制定和实施,银行这边同样要想办法因为财政政策肯定是要公平起见,对日本八大社在东三省投资的企业也是一致的,不一致的就是双方背后的银行如何支撑。我建议财政厅和东北银行商议设置一个专项援助款,对民族纺织业办理优惠扶持贷款,撑住这三年。”
欧阳锡点着头,道:“中堂大人的办法极妙-我回去之后就立刻着手办理此事。”
宋彪又问潘斯炽、虞洽卿、张弼士三人:“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吗?”
虞洽卿大喜过望,赞道:“既有中堂相助,我等纺织业同仁有若如虎添翼,必定不会输给日本纺织业。”
宋彪和他们安抚道:“不要怕日本,小日本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抓好管理提高质量、生产效率和工艺水平,降低成本,不断推陈出新,多想点新办法,新花样,新手段,再不济还有我在你们后面撑腰。别人干不下了,你们就乘机扩厂,要借钱就去找张康仁,他管东北银行不就是干这种事的吗?危机、危机,有危险也有机遇,要抓好机会,要擅长抓这种机会。”
虽然宋彪说的有点废话,虞洽卿还是奉承道:“中堂之言甚是精妙-,让虞某人有若醍醐灌顶啊。”
虞洽卿说的也是废话,他心里知道这个事情不好办,因为他主持的利通纺织总厂是上海、宁波商帮合股经营,未必各个股东都愿意继续注资扩大经营,不像张弼士的裕昌纺织公司和远东纺织总公司。
远东纺织总公司在全国的纱锭总量已经超过130万,占全国纱锭总量的半壁江山,190r年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市场饱和,关键就是远东纺织总公司这边太狠,一声不吭的就在上海、锦州、阜州、金州、沈阳、海州六地同时扩大产能,或是置办新厂,纺织业的各界同仁到底是恨远东,还是恨日本八大社,大家都还真是说不准呢。
急匆匆地将虞洽卿三人喊了过来,宋彪却没有打算和他们谈多久,按照正常的规定给了一刻钟的时间,做了决定就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和欧阳锡先离开,张弼士单独留下来另外谈一件事。
如果就商业关系而言,远东财团和江浙商帮的关系不错,双方合作的大小工厂有六十多家,和张弼士这边的南洋商帮合作起来就要少了许多,可宋彪和张弼士的私人关系还是不错的,特别是两人在橡胶潮的合作中堪称是天衣无缝,两人都赚了不少钱。
所以说,宋彪和张弼士对于纺织业的亏损基本不太放在心上,两人这段时间来往电话电报也不少,可从来都没有谈过纺织业的亏损一事。
如今国际市场上的橡胶价格已经从一磅两个先令激增到102个先令,各家橡胶公司的股票也几倍的向上翻涨。
张弼士的荷兰印尼殖民橡胶公司的市值从198年6月份的480万英镑涨到了2015万英镑,宋彪当初支出了82万英镑在这家公司持有4万股,目前市值约合3358万英镑,张弼士则持有一半的股份。
纺织业的这些亏损对张宋二人而言基本就是毛毛雨。
人们所不知道的是张弼士属于圣公会中的一员,至于这个组织到底是做什么的,只有少数核心会员清楚,而这也是宋彪愿意帮助张弼士的一个重要原因。
宋彪的远东财团太特殊,很多事情上不方便直接出手,他需要张弼士在背后操作。
两人秘密的商量了很多事,半个小时后,张弼士才悄然离开东三省总督府,并有特务局的同志一路陪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