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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经贸大战不是迟早要打,而是自1872年签订中日通商条约以来就一直在打,起于山东烟台,扩大至青岛、上海、长崎、神户、大阪,最激烈的地区则是在朝鲜仁川,此前一直是华商占据优势,直到甲午战争和清政府签署马关条约之后才彻底失去平衡。
宋彪在抚顺视察了两天的煤矿产业发展情况,虽然远东财团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先发展煤矿工业的决心,但在1907年的年会之后,投资方向就逐步转向其他极缺矿业和纺织业,将国际贸易、金融、矿产、纺织、粮牧加工、冶金、港口航运、地产、军工、化工作为长期阶段的主要十个支柱产业发展。
至于机械、电气、造船等产业,远东财团现在基本无实力涉足,都是以本土优势和外国中小企业合资经营,坐等新的机会。
其实在宋彪的心理,纺织业和煤炭工业一样重要,只是前者在最近十年内的问题比较急切。
视察了抚顺后,宋彪继续乘坐铁路前往辽阳视察冶金、机械、化工、水泥等工业,再乘坐新开通的海锦铁路前往锦州,沿路考察辽东湾棉花种植区,锦州、海城、盘锦目前是新棉推广的重要地区,各地新政农业局都设有棉艺所,推广从国外引入的长绒棉。
新的锦州府实际上是位于后来的锦州港东侧高桥镇附近,介于锦县和葫芦岛之间,在袁世凯担任直隶总督之时,宋彪已经和直隶总督衙门协商处理了锦州划区的问题,原有的锦县继续为县,整个锦州府下设六县,都是主要的棉花推广区,为了推广棉花种植,锦州府配合远东财团采取三亩换一亩地的方式,大规模迁移本地居民北迁至吉林省牡丹江府,在锦州府扩大本地农户的土地面积,设置大规模种植的锦州官垦局、军垦局。
由于地价便宜,远东财团在高桥、锦州港一带大量购置土地申办为工商业用地,在这里投资港口,聘用德国建筑设计师规划和投建新的锦州城,以此为基地建设锦阜、锦海、赤锦、奉锦、锦京五条铁路,由于港口条件优良,本地从最初的设计中就有南、北两个大港口区,两个港口区同时建设,北港为商贸区港口,南港则是工业集中区。
因为天气寒冷,宋彪乘坐火车一路前往锦州府的过程中并没有见到成片的棉花地,但和关内地区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这里的土地在田埂的开设上就明显要大的多,每一陇地至少在一垧左右。
关东的土地大多都是如此,一垧就是一陇地,军垦区、官垦区从基础就采取从美国吸收经验的方式投建农业机械走大规模农业种植之路,军垦官垦配备的马种也多是西顿河挽马,体型大,挽力强,耐寒耐粗饲料。
各官垦、军垦都设有育马站,根据引入的马种按要求长期培育新的马种,目前主要是用比利时挽马、西顿河挽马改良本地的蒙古马种,培育更适合东北地方特点和要求的中重型挽马。
马对中国而言确实是太重要了,不仅是军队在未来五十年都大量需要马匹,农业生产在未来五十年的时间里也仍然大量需要马匹。
现在东三省主要是通过远东铁路从欧洲和俄国大量进口种马,以欧洲中重型挽马为主,每个月引入的种马大约在三千匹左右,分配到各育马站大致匹配五到十匹本地母马。
东三省的经济快速发展首先要保证大量的劳动力,即便人口新增较快,考虑工商业化和城镇化,东三省在未来五十年里还将长期处于地大人稀的局面,工业和农业的劳动力都较为紧缺,无论是农业种植和乡镇运输都需要大量马匹,加上东三省的农业特征更类似于欧洲,以及对军事上挽马的需求量大,这就进一步迫使东三省必须全面加强挽马的培育和繁殖、推广工作。
比如说在黑龙江省,一半的土地都属于官垦和军垦区,这些土地的种植基本就必须大量依赖挽马,即便是军垦、官垦的林场,也需要数量庞大的挽马从事运输工作,光靠建铁路来改善交通,经费太高,施工难度也太大。
由于马种需求量大,东三省目前也谈不上具体引入哪一种种马,比利时、德国、俄国是最主要的种马引入地,这也和铁路运输有关系。
锦州的官垦、军垦区算是比较少的,也有分布着二十多个育马站,距离锦州六十公里的阜州则拥有亚洲目前规模最大的育马基地和军垦牧区,此前清政府在辽东地区有三大传统军马牧场,分别位于大小凌河和盘锦营口,拥有的马匹数量庞大,随着大小凌河、盘锦、营口等地的开垦,在宋彪接管之后,这三大马场都被取消,统一集中到阜州北部地区,设置了辽西军牧局统一管辖,占地约七百万垧的半山地和草原,位于阜新北部和科尔沁大草原东部,最初有一半土地超出了东三省的辖区,在东三省的要求下,目前都已经划归奉天省管辖。
东三省在土地管辖的扩张上是比较明显的,清政府中央朝廷也一直对此非常容忍,包括像赤峰划入东三省辽西军牧局之事,清政府也未有异议,而宋彪之所以坚持要求将赤峰地区划入东三省,实际是看重了本地的矿产资源。
在过去三年间,奉天省的辖区扩张了近1/4,新增土地都划归辽西军牧局。
随着辽西军牧局的设立,锦州辖区内的两大官牧场取消,腾出超过三百万垧地的土地后,锦州的棉花种植业开始迅速走向了繁荣,而锦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港口条件也随之成为远东财团重点投资发展的区域。
宋彪视察锦州的第一站不是位于此地正在实施整训的东北新军第一骑兵旅,而是张弼士的锦州裕昌纺织总厂,这家纺织厂是张弼士在锦州兴办的大型工厂,和远东纺织总厂合股投资了两千万圆,另外从各家银行拆借贷款1400万银圆,张弼士占股份的7成,远东纺织总厂占3成,目前是东三省投资规模最大的纺织厂,完全投产之后将拥有80万纱锭和20万捆棉纱的产能。
别看东三省的新工业企业多如牛毛,真正投资巨大的企业很少,即便有也多是远东财团旗下支撑着整个东三省工商业发展的龙头企业。
像张弼士这种规模的南洋大商人肯定有过人之处,最早提出发展锦州的不是远东财团,也不宋彪,而正是他。到东三省投资之前,张弼士专门派人和宋彪沟通,此后也亲自拜访宋彪,很热忱的想和远东商行一起投资办厂。容星桥和潘斯炽最初计划是在金州投资纺织厂,张弼士自己四处考察之后则决定在锦州办厂。
张弼士在锦州办厂的原因有三点,一是锦州周边数百里都是适合种棉花的好地方;二是锦州港口条件优良;三是锦州正好位于京奉铁路的咽喉之地,在此办厂,则能从直隶、东三省同时购入棉花,又能同时销往直隶、东三省、江浙、南洋和朝鲜各地。
此外,张弼士还算了非常多的帐,甚至连气候成本都考虑在内,最终是在锦州购置了大量地产兴办新厂,还和远东财团一并投资兴办港口,自办轮船公司和地产公司。
这几年发展下来,最终证明人家确实有眼光,有远见,远东财团在1907年的年会中决定进一步大规模投资办纺织厂,除了沈阳新区之外,次选之地也从金州转移到锦州。
听说宋彪的专列即将抵达锦州火车站,张弼士很早就带着家人和工厂的主要员工在火车站等候着,等那一列深蓝色的列车停在月台上,早已年过六旬的张弼士就迫不及待的先带着众人走上前迎接。
等了几分钟,宋彪才从专列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前方士兵人墙外的张弼士等人,此前已经见过两次,宋彪对张弼士的印象一直是很深的,何况张弼士在国内一直身穿着清朝廷三品大员的官服和一品红顶戴,走出列车相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宋彪就能在人群里认出这位南洋首富。
警卫营和本地驻防兵放行之后,张弼士才领着一行数十人匆匆上前,和宋彪拱手作揖道:“下官商部考察外埠商务大臣张弼士见过总督大人。”
宋彪简练的看了张弼士一样,因他这身正三品的官服而笑了一声,和张弼士道:“张商务,我这次来锦州就是专程想要找您谈点大事,咱们先去纺织厂看一看吧。”
张弼士当即答道:“下官都已经安排好了,还请大人上轿,轿子和马车都准备了,就是不知道大人喜欢以何代步?”
宋彪道:“坐马车吧,有畜生可用,为什么一定要辛苦别人呢?”
说完这话,他就指了指前方由军部准备的多辆蓝灰色马车,示意和张弼士一起离开月台。
从火车站离开后,宋彪就直接乘坐张弼士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路轻骑快行动抵达裕昌纺织总厂,两千万银圆办一家厂,这个厂的规模怎么会小,何况这家厂是在锦州,几年前在港口兴办厂区的时候,这里还到处都空荡荡的只有渔村,地价低廉。
整个厂区占地四百余亩,拥有六个厂区,棉花加工、纺纱、织布、印染、挂浆一并俱全,为了解决进口染料价格高居不下的问题,张弼士不仅和其他纺织厂一样委托远东纺织总公司经远东商行直接到德国、美国采购,同时入股远东化工总公司创办的远东染料厂,参与东三省染料行业的发展。
大部分的人员技师都是他从南洋和荷兰聘用过来的,也有很多新聘的日本技师,学徒工则是本地培养,这几年里慢慢发展,也算是逐渐起步,靠着低廉的价格和适中的质量在直隶、三省占据着很不错的市场。
宋彪跟着张弼士在纺织厂里参观了一番,在那些轰鸣的机械设备之间转了一圈,有很多东西都是他没有看明白的,因为大规模从美法进口机械设备,这些设备都是目前最先进,一部分甚至采用交流电机动力,机器转速极高,咔咔咔哒哒哒,有横向转动,有上下翻滚的,特别是那些纺织机,数千根织头不断快速起伏编织,本地工人忙碌的在机械间作业,仿佛是冒着非常大的风险。
虽然机械的原理都是很简单,但在具体的设计上,此时的纺织机器都是经过一百年的逐步改进才发展起来的,设计上高度复杂,考虑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和需求,以至于乍看的时候连宋彪都感到非常头痛。
站在这个大工厂里,宋彪就不得不感叹人力的时代和手工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就是大工业之时,跟不上这个步伐就肯定是落后的国家。
两千万银圆投资规模的纺织厂即便是在美国也属于中型纺织厂,但在美国,这样规模的工厂很多,而在中国,目前还只有两家,另一家是同样位于沈阳新区的远东纺织总厂。
虽然说上海纺织局的累计投资规模,考虑白银逐步贬值的速率,加起来也不低于目前的两千万银圆,可那种官办厂的投资克扣和虚浮伪报加起来,估计最多也只有几百万的经费是落实到了实处。
在工厂里参观了一圈,宋彪就和张弼士在厂区里的林荫路里散步,边走边谈,询问裕昌纺织总厂的现状。
交谈片刻,宋彪就颇有感怀的张弼士说道:“民族工业想要崛起谈何容易,设备好买,工人却难培养,我看你这里的工人大多都很年轻,凡事都要请外国技师协助,可想你这个厂子办起来也不容易。”
张弼士唉了一声,道:“以前在南洋多半是做生意,开过锡矿,经办过轮船公司,多办垦殖园,糖厂和橡胶厂也都办过,唯独此次的纺织厂最困难,只是不知道潘斯炽在沈阳新区办理的远东纺织总厂情况如何?我听说他那里多半都是用俄国技工,成本虽高,进展倒是顺利。”
宋彪道:“潘斯炽从上海招揽了一些熟练工人和技师,又和俄国商人合股办了一家分厂,再加上自己多招募俄国技工,经营的自然是要顺利一些。他去年办了一家沈阳纺织技术学校,就在本地培养技工,效果不错。
他那边倒是顺利,赚钱是肯定的,可也并无太多利润。一来日本在我国市场一贯采取低价策略,部分种类的价格甚至低于纺织总厂的成本价,日本在他们的机械早已购置,工人熟练,生产效率高,关税又低,加上从朝鲜收购棉花的成本低,价格自然低,我们现在一半技师、技工都是高价聘请来的,加上染料都要进口,确实是很吃亏。其二,咱们的工人培养起来艰难,往往一两年才能出师,精通机械的技师太少,全部倚仗洋人,洋人技师磨洋工的现象很是普遍,经常无缘无故拖沓几个月不能开工,几十台机器停在那里。”
张弼士也只能是同样的感叹一声,道:“大人所言甚是啊,在国内操办实业不易,在东三省已经算是不错了,此次投资纺织业几乎是我半壁身价在此,好在很多事情都是远东商行和东三省各地衙门置办,比如说纺织学校的大量设立,新棉种的推广,铁路的修建,电厂各方面都已经算是完善了。我目前感觉只要能熬过最艰难的眼前三年,东三省的纺织业就大有可为,可惜直隶的苛捐杂税太重,以至于直隶的棉价过高,棉价高,利润薄,农民不肯种,否则坐镇两地收棉,锦州的纺织业绝对是将大有可为的。即便如此,我依然以为中国纺织业的希望在东三省,而东三省的纺织业则在锦州。“
宋彪点头同意,道:“你说的极对啊。”
张弼士又道:“日本现在国内市场狭小,纺织业产能又日益扩大,一半市场需求都靠出口到我国,价格压的很低,这也是一件坏事。东三省开埠以来,各国商人多是在此投资办厂,但凡盈利所得都用来借贷或是扩厂,真正将银券兑现的投资商并不多,日本商人则是有多少兑多少,恨不得将三省银行的银根掏空。”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张弼士的办公楼外,这就一起进了他的办公室,在这里坐下来,张弼士就取出两盒包装精致的葡萄酒送上,道:“此是我在山东烟台投资办的葡萄酒厂所产,今日本想在宴会上招待总督大人还请大人收下我这一点绵薄之礼。”
宋彪拿出来看了一会儿,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就和张弼士笑道:“你这个葡萄酒厂办的很不错,我听说长白山一带的野葡萄也很多如果你有意在东三省也投资一家葡萄酒厂,我肯定是非常欢迎。”
张弼士呵呵大笑,坐下来和宋彪感叹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年纪已老,若是再年轻十岁,我必定会去长白山一带好好考察一番。何况这家纺织厂的兴办几乎耗了我半壁家财,在这两年间也耗尽我的心血和精力,如今虽有盈利只等明年开始收税起,那就又很难说了赚钱还是应该能赚的,只是投资规模庞大,如果和日商的洋布冲击起来,价格上肯定吃亏。”
稍加停顿,他又说道:“前些天,我和潘斯炽谈到日本的洋布,要说起来,日本人也算是很会做生意,洋布的牌子都起的很不错花色和图案更是贴近咱们本地百姓的所好质量虽然差价格倒是低廉,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咱们的纺布质量也不如英法和德国的洋布所以只能学日本人的办法。只不过,编花色也要有技师,要会画图编线的师傅咱们眼下只能请日本和法国的技师,虽然能应急,却非长久之计。”
宋彪微微颔首,道:“这些事呢,远东那边都考虑过,总督府新政局和调研局也都考虑过,去年就开始着手处理,如今咱们在东三省开了四所纺织学校,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预计过个五六年,这些问题就不算是大问题了。如今日本纺织品在国内占据进口纺织市场的一半份额,每年对华出口四千余万圆,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可三四年间就想要处理此事,怕也不容易。潘斯炽、容星桥都和我汇报过此事,预计是要五年的时间才能逐步具备和日本纺织品长期竞争的能力,我只能说是慢慢来了,这五年里,我会让各局都关注着,需要总督府解决的事情,咱们都会尽可能的想办法。”张弼士赞道:“有您这番话就行了,我心里也就放心了。只是我也想和总督大人问一声,您说能不能提高日本对东三省出口的关税,我和虞洽卿他们也谈过,朝廷那边是真指望不上,大家愿意来东三省投资办厂,都是看着您在东三省坐镇,绝对不会让咱们吃亏。”
宋彪答道:“这些年里肯定是没有办法单独谈出口税,因为东三省的关税总体还是受清政府同其他各国签署的条约限制,可这个事情不会一直无法解决,我心里有谱。暂时来说,毕竟还是有那点可怜的关税挡着,只要咱们自身的成本比日本低,质量不比它们差,那就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做生意嘛,总有各种手腕和招法,您各位就辛苦一点,多琢磨点新办法,新招法,多整点花色,多做点宣传。我现在就怕日本企业到华投资,咱们不能在法律上直接对日本企业设限,只能在各银行的信贷方面想办法,其他的就只能靠企业之间相互琢磨对策。说来说去一句话,政府能做的事情是有限度,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提供对整个行业的支持,保持公平竞争的市场,其他地事情就只能靠实业家们自己去努力。”
张弼士继续赞同道:“总督大人,东三省总督府能做到这些,我们这些办厂子的人心里真的都明白,也真的都很满足,很高兴。既然大人今天特意来我张弼士的厂子视察,我张弼士就在您这里表个态,东三省的环境这么好,我打算倾家之财到东三省投资办厂,中国有四万万人,纺织业大有鸿图可前,我打算和远东纺织总公司的潘总董商量,在目前的基础上再投入两千万银圆,另外出资扩大锦州纺织学校的规模,在天津和上海继续支助办两个纺织学校培养人才。既然投资一半身家做纺织业,那就一定要将这个产业办起来,给咱们中国人争个脸面。”
宋彪击掌赞道:“好啊,张总董有这样的气魄和决心,那真是中国实业之福,中国纺织业之福,不过要说到投资,我正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听说张总董在南洋投资了很多橡胶种植园对这方面非常有经验,我倒是很想在这个领域有所投资。前段时间,托人介绍,我和新上任的两广总督张人骏张大人刚有联系谈到了在海南岛察看是否适合种植橡胶树一事,他对我这个想法颇感兴趣,也愿意给予支持,不过您也知道朝廷对我有些非议,包括近期就还在吵着呢,加上远东商行确实还真没有人懂橡胶这方面的事情,我考虑一番后想要和你合作,或者说是请你帮我在台前做事咱们两家一起合股经营整个海南岛的橡胶种植业。”
张弼士颇为惊讶,道:“那自然再好不过,既然有两位总督大人从中穿针引线,想必也是一定能办好,只是不知道总督大人打算置办多少亩的橡胶园?”
宋彪道:“你在南洋大约种植了多少亩橡胶园。”
张弼士道:“六万亩左右,分散在十多个地方,橡胶园规模太大也容易出问题,特别是一旦染病,那就全体降低产能,加上工人太多也有问题招起来不容易所以一个橡胶园通常都在四五千亩左右平时六七十名工人即可,管理起来也方便忙碌时紧急增招数百名短工。如今好在是橡胶价格每年都有小幅上涨,现在行情好,一般而言比办厂子赚钱就是要看具体的管理水平,管的不好,那也有赔本的,如果遇到风灾雨害和虫病,那也算是很糟糕的。”
宋彪继续问他:“一般产胶多少,收入多少,全球市场目前大约有多少需求?”
张弼士道:“我的橡胶园都是二十多年的老林子,产胶量比较大,通常一亩接近三百磅的干胶收成,新出产橡胶的新种植园一亩通常只有一百八十磅,大约十年后才能逐年递增到三百磅,三十年后收成又逐步下滑,这个时候通常就要砍掉重新栽。我这边的十四万亩林子去年产干胶一千八百万磅,每磅两个先令的价格,收入约一百七十万英镑,满打满算,扣除各方面的开支和最早的投入,去年差不多净赚了一百万英镑,当然,我当年也确实未曾想到这个生意的行情会这么好,六年之前的每年获利也不过几十万英镑而已,我听说去年美国进口的橡胶总价超过一千万英镑,也是全球进口橡胶最高的国家,全球超过一半的市场都在美国,换而言之,现在全球的橡胶进出口总额约在两千万英镑的规模,美国进口量第一,德国和法国排在其次,英国相对差距比较大。”
宋彪此前收集了一些和橡胶产业有关的资料,但都是纯粹和种植技术、植物学有关的资料,对市场和种植园管理等等是一无所知。
听了张弼士这位南洋橡胶大王如此一说,宋彪心里才明白了这里面的账目。
如果像历史中所说的那样最终疯狂涨价到12先令每磅,美国仅是进口橡胶就要支付每年五千万英镑的外汇,这么看来,于其说这场橡胶金融风波是将清王朝摧垮的罪魁祸首,不如说是犹太资本家对付美国的金融战争,所以美国政府才会出台法律限制进口橡胶结束这场金融战争。
在这个时代,五千万英镑绝对是一笔巨额资金,而且最终要变成黄金,不管美国每年出口创汇多少水平,每年流入多少黄金,最终都挡不住橡胶的疯狂,此前在石油和其他农产品领域赚取的英镑都要吐回给欧洲财阀们。
张弼士说他投资来二千万银圆算是半壁身家,这绝对是假话,没有一个商人会将自己实际资产总额告诉政府,此时的张弼士不仅是南洋的橡胶业大王之一,还是真正的糖业大王之一,甚至在印尼爪哇茶叶进出口中也占据着较大的份额,比起另一位糖业大王黄仲涵的实力更为雄厚。
有人说张弼士在顶峰时期的身家在八千万美元左右,这应该是不是假话,因为橡胶实在是一个好东西,特别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国际橡胶市场的总交易额高达7。8亿英镑,橡胶价格几乎是重温1910年的巅峰之梦,而且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到的,因为所有的舰船、汽车、潜艇、飞机都需要使用橡胶,甚至连火炮也需要橡胶。
橡胶产业更是一个很神奇的事业,在1910年的橡胶泡沫崩溃后,全球超过80%的橡胶园被铲平在过去几年间新投入到橡胶种植园一概不能幸免,可到1914年,橡胶价格又神奇的飙升上去,甚至在1915年至1916年期间远超1910年的价位一斤橡胶堪称是一两黄金。
最低谷的时期介入,实际上只需要几百万英镑就能买下整个橡胶种植产业,稍微等几年就能坐收7。8亿英镑的巨额财富,坐看协约国和同盟国在世界大战中不断消耗橡胶。
宋彪在心里盘算了片刻,和张弼士道:“我最近从外国银行那边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欧洲一些很厉害的大资本家要投资橡胶产业,炒高橡胶价位,刺激股票增长同时用橡胶的高价位去打击美国经济。我建议你将你的橡胶园在荷兰注册为一家公司在英国上市,适当的时候套现一部分,应该能赚取一笔巨额的费用。我最近也想在伦敦市场大量购入橡胶股,等待股价增长后再抛售出去,从中套取差价。”
张弼士琢磨了一番,道:“应该很有这个可能,如今橡胶的行情确实是非常好,而且橡胶是不能长期囤积的东西,用一两年就最好要换,哪怕是未加工的干胶在手里也只能摆放一年左右。既然总督大人有兴趣做这个生意我倒是可以从中帮忙只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有多可靠?”
宋彪道:“非常可靠具体就不要问太多了,你相信我的消息来源即可。”
张弼士沉吟良久道:“既然总督大人这么有把握,那我就试一试,其实我最近正好有和其他印尼商人、荷兰商人合股经营一家南洋橡胶公司的想法只是因为我的橡胶园正在高产期,实在舍不得让利合并,如今倒是不妨赌一把。”
宋彪道:“不一定要注册为南洋橡胶公司,不妨看看能否注册为荷兰印尼橡胶公司,这样在国际市场比较有吸引力,规模大一点,哪怕是多出一点流动资本也要占有较多的股份。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出一部分钱占股份,若是占不到就算了,反正市场上还有其他的橡胶股可以追捧。”
张弼士道:“我尽力帮忙,理论上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只是不知道总督大人预计能拆出多少钱合股?”
宋彪盘算一番,道:“我手里大约有一千万英镑左右的现金,这里面有一半是和外国银行拆借的长期贷款,我先挪用到这个项目,五百万英镑拿出来在你这家公司增股,另外五百万英镑用于在伦敦证券市场购买股票。”
张弼士道:“我这边怕是吃不下五百万英镑,顶多吸收百余万英镑作为新增股,现在最大的橡胶公司是英国殖民橡胶公司、英荷橡胶公司和法国殖民橡胶公司,这三家公司都是属于各殖民地投资商股份合并后的大型橡胶公司,在国际橡胶供应市场占据约1/3的市场份额,股权非常分散,三家公司目前的总市值加起来实际上也不过四千万英镑左右。如果消息属实,您最好是快吃快退,因为这些股票都是大额股票,一股几十英镑的高价,普通小商人根本投资不起,一旦出现大规模抛售那就是雪崩一般的坏行情。”
宋彪微微颔首。
关于这件事,宋彪曾经和张康仁仔细的商量过,张康仁建议宋彪在伦敦和芝加哥期货市场直接购买一年期的期货,这段时间,伦敦期货市场的每磅橡胶已经缓慢增长到2先令7个便士,正在向3个先令的价格缓慢提高。
实际价位如果能涨到10个先令,大约可以赚取4倍的利润,而投资证券应该也差不多,就是看两个市场的容量和炒作范围,因为证券投资范围大,理论上具备更大幅度的增长空间。
张康仁则给宋彪提供了另外一种建议,即在期货市场购买长期合约,并将合约抵押给银行,换取资金购买股票,只是考虑目前的资本市场属于卖方市场,贷款利息高,除非价格暴涨超过15%,否则这种炒法不仅没有太多的利润,还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宋彪决定赌一赌,他手里实际上没有太多的流动资本,而是将已经开采出石油的墨西哥石油公司的股份抵押给外国银行,从中筹集了大约七百万英镑,加上其他的一些资金,凑足了一千万英镑的费用。
如果宋彪用借来的钱买期货,再借钱买证券,赚钱也就罢了,不赚钱就赔的太厉害,两次拆借的巨额利息就能砍掉远东商行主业的所有盈利。
远东商行1907年12月之前在国际市场出售大豆112万吨,加上本身的四万垧地培育优良豆种和种植大豆,整体收益是722万英镑,这是远东商行的真正主营业务,但是,远东商行本身通过拆借银行大量投资实业,即使不计算同样靠外债的铁路投资,1907年在各行业的累计总投入也达到6340万银圆。
换而言之,即便算上各种不动产,远东商行的负债率也非常高,它之所能够正常运转是因为采取了内部负债的办法,所有的债务大多来自于远东银行。
在过去两年里,宋彪几乎没有从远东商行拆取一分钱的利润用于军费,他是用隐蔽的税款、发行政府公债、从其他银行拆借资金,以及其他外**事援助的方式保证了军队的扩张。
看似平稳如山的宋彪,实际上也一直是在冒险。
虽然在墨西哥石油公司有一个正在喷发的金矿等着他,并且目前已经有了六口中高等产量的数千吨油井,可离实际的爆发还很遥远,即便现在卖掉也顶多价值一千万英镑,而这也是他通过康恩斯。范德比尔特的介绍才仅能从洛克菲勒财团拆借七百万英镑的原因。
发展总是预测难定,也许别人能在未来几年开采出传说中日产万吨大油井,在你手里却迟迟不能开花结果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怨天尤人。
上天很多时候也会非常公平。
花钱如流水的宋彪必须找到一个方式赌一局,如果失败,那他就要将可能价值过亿英镑的墨西哥石油公司以低廉的七百万英镑价格卖给美国标准石油公司。
如果真是那样,宋彪一定会找块豆腐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