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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可帷推开朝东的窗户,嗅到空气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海风味儿,惬意得很。这间办公室原来是哈文昆的,面积不小,但陈设却很落伍,办公桌还是老式的“两头沉”早些年政府机关里办公设施的配置是有严格等级标准的,这种两端都有抽屉、桌面宽大、制式庄重的办公桌足有两米长,是专门配给市一级领导使用的,只是随着岁月的打磨,油漆已经斑驳,桌面上也布满了沧桑,与眼下那种南洋红木打造的老板台不可同日而语。大概是因为滨州市的经济发展水平的确低于周边地市,这座原地委办公大楼也显得很陈旧,五层高的楼体连个罩面都没有,冷眼一看,给人一种沧桑寒酸的印象。
来到滨州已经十天了,程可帷大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材料,别说走出大楼,就连到机关各个部门转一转这样的例行举动也没有,这令很多人觉得意外。那天他由丁忠阳和乔磊陪着从塌楼现场来到这间办公室,哈文昆和匡彬已经等在这里了。同为地市主要领导,此前在省里开会时他们经常相遇,彼此之间很熟悉。哈文昆说,卢部长早晨打来电话,说程书记今天到任,按说自己应该亲自去迎接,可是新楼盘剪彩脱不开身,更糟糕的是,让程书记刚上任就撞上这样一件丢脸的事,真让人下不来台。匡彬接上话说,初步调查结果是地质原因,这种事虽说算不上百年不遇,也有一定的不可抗力,政府那边会全力处理好善后事宜,不会给程书记带来麻烦。程可帷隐约感觉到,这位匡市长似乎不希望自己对这起事故知晓得更多,更不愿意让市委书记介入处理。
第二天,程可帷与市级领导成员集体见面,大伙儿算是认识了,其后他又分别和哈文昆、匡彬谈谈话,其他副职就没再个别交谈。哈文昆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态度,笑着说这回你正式到职,我这肩上的担子也就可以放下了,真怕这个非常时期出什么大事,不好向省委和景林书记交代啊!
“哈书记”
哈文昆严肃地制止他:“可帷同志,不要再这样称呼哦!——一个市委,是不能有两个书记的!哈书记已是过去时了,你叫我文昆同志最好,如果觉得不妥,场面上也可以叫我哈主任,虽然我这主任还要经过人大选举才算数的。”
“哈书记过于较真了。您在党内任职比我资历老得多,在您面前,我只能当个小学生。”程可帷认真地说。
“一码是一码,党内也是要讲规矩的,规矩不能破坏。”哈文昆坦率地表明态度,很快转换了话题“我今年已经五十八了,照省委不成文的政策,是应该退居二线的,之所以让我转任人大,我心里有数,省委是考虑地改市是件大事,你又是新到任,需要有个老同志帮衬帮衬。我这主任也是过渡而已。可帷同志,在党内工作了一辈子,应该怎么样走好这最后几步,我心里有数。你尽管放开手脚去干,有什么新思路新点子就放心大胆地去落实,不要顾忌前任地委的老框框,也不要考虑我的面子。我是个老党员,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
哈文昆说得很实在,程可帷听了颇为动情,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对工作交接,哈文昆并没有谈得太多,理由是不想给程可帷造成先入为主的印象,不过他当面吩咐乔磊,把近三年地委和行署所有文件都给程书记送来,同时要随时为程书记当好参谋。
通常一个新领导上任,尤其是主要领导,都要在第一时间与班子里其他同志广泛谈谈话,程可帷的做法却相反,开过见面会后,除了哈文昆和匡彬,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纪委书记,人大几位候任副主任,政协主席,副主席,他都没再找。每天早晨到办公室,晚上就回到鲸鸿宾馆住处,除了乔磊,就是秘书刘廷新见他的面比较多。于是不少人私下里都分析,这个新书记可能不是个太容易接近的人。
来滨州之前,省委书记王景林和省长向世群以及卢雅宣和魏东分别向程可帷介绍了滨州的大体情况。与哈文昆和匡彬交换意见后,又看了大量文件材料,程可帷脑子里逐渐形成一幅比较清晰的图画。原地委和行署抓的几项主要工作,从宏观上看着力点选的还是正确的,他意识到,按照省委“明确思路、稳步推进、开拓创新、注重实效”的方针,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借地改市的机遇,把经济转型、经营城市、改善民生三件大事切实抓好,而最关键最紧迫的任务是,尽快确立建设东北亚外贸中心区的总体思路,抓住鲸鱼湾港二次开发这个龙头,整合国有、民营、个体对俄日韩贸易资源,打造环渤海黄金海岸线,以此来带动滨州市一二三产业全面振兴。而前任班子其实已经在这方面有了初步规划,不需要他这个新书记再进行大破大立。想到这一点,程可帷暗自松了口气,似乎肩头的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他不由得佩服哈文昆的经验丰富,成熟老练,至少在掌控大局方面,他的这位前任是驾轻就熟的,设立保税区就是个很有前瞻性的构想,一下子就把鲸鱼湾港的定位抬到“国际化”的高度。
程可帷在窗前站了许久,回过头又环视一眼这间略显昏暗的办公室。一幅半面墙大小的滨州地图挂在那里,从图上看,市委办公楼离海边不太远,而市政府却在城区的另一侧,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考虑的,两大首脑机关遥遥把守在城市两端。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柜,哈文昆搬到人大去,把书柜连同里面的书都留下了,程可帷看了看,没有什么出奇的东西,倒是古玩文物类书籍杂志不少,看来这位哈书记对收藏有点兴趣。
电话突然响了。程可帷注视着桌面,上面摆着三部颜色不同的话机,一部是外线,一部是机关内部的小号,还有一部红机子是直通省委的加密电话。发出铃声的是那部外线。他犹豫一下,抓起听筒。自他坐进这个房间,这部外线电话还是头一次响起。
他注意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手机号码。可是他没料到的是,电话里竟然是蓝梦瑛。
“您好,程书记!”蓝梦瑛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有一个人想见见您,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现在?”程可帷有些意外,没想到蓝梦瑛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当然不是现在,时间由您定,在您认为方便的时候。”蓝梦瑛像是在说外交辞令“不过我认为早一些好。”
这最后一句便不像下级对上级说话了,程可帷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蓝梦瑛,那时她总习惯在他面前使用这样的语气。他知道,此刻的她,流露出的却是一种无意识。
“如果不急,我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程可帷用商量的口吻说“我刚刚来,手头的事一大堆,需要先熟悉熟悉情况。”
“那是当然,新官上任嘛,哪能不忙?”蓝梦瑛说“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在百忙当中拨冗赐见,毕竟这是一个老同志,早就等着您来,对您抱着很大期望。”
程可帷心里一沉。老同志!以他的经验,大凡老同志提出的要求,多是与个人利益有关系而且往往都是比较棘手难于处置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快。明知自己是“新官上任”还要给自己揽这样一桩麻烦事,这蓝梦瑛真有些过分了。
好像钻进程可帷心里,蓝梦瑛忽然放低声音:“程书记请放心,找您并不是要解决个人的什么要求,而是反映一些非常重要的问题,与前任白专员有关的。”
白逸尘!程可帷忽然心头一紧,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料到蓝梦瑛会牵涉到这件事当中。而且这件事绝不应该是在电话里说的。
他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梦瑛,不要再说了!这是你的手机吧?你先挂断吧,我会打这个号码找你的。”
蓝梦瑛明显愣了一下,幽幽地道声“拜拜”收了线。
程可帷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望望窗外,发现天色变得有些昏暗,风也大了。沉吟片刻,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一封寄自海外的航空挂号信。那是从北京出来时,省委书记王景林亲自交给他的。写信人是白逸尘在英国留学的女儿。
到一个新城市任职,工作千头万绪,需要他过问的事情很多。程可帷对省委书记交办的这件重要任务感到心头沉甸甸的。他一直没想好该从哪里寻找突破口,万万料不到的是,蓝梦瑛竟然也在介入这件事。她是媒体的记者,早些年在市报工作时,就表现出高度的新闻敏感性,对这类疑案感兴趣也是正常的。只是不知道她是受媒体指派还是以个人身份来关注这件事?而且这起事件与普通的刑事或民事案件不同,背后很可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甚至牵涉到一些令人想不到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轻率掺和进去便会有很大的危险性,以那丫头率性而为的个性和嫉恶如仇的脾气,搞不好,不但不利于查清事件真相,甚至会帮倒忙的。
手里这封信,在程可帷看来,或许是一条插在炸药包上的导火索,只要碰到一点火星,就可能引起爆炸。所以,炸药包周围的人越少越好,能够接触到导火索的人也是越少越好。
程可帷决定要努力说服蓝梦瑛,让她远离这桩危险,尽管对一个新闻记者来说,危险当中蕴涵着巨大的诱惑。
蓝梦瑛怏怏地合上手机,忽然有些后悔,开始怀疑自己早先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那天与程可帷不期而遇后,她就提醒自己,除非必要,绝不与他谈及工作以外的话题。可是当程可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她挂断电话时,她忽然感到其实自己心里还是有许多话要对他说的。
她看看手里这只宝石蓝色的三星手机,这还是自己二十五岁生日时,他作为礼物给买的,对了,现在自己使用的这个号码他很生疏,确实,来到滨州换了新号后,自己就没给他打过电话。
蓝梦瑛独自住着一套双室房子,白天也作办公室用,外面挂着经济观察报记者站的牌子。她料定,程可帷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是单身一个人。其实从结束短暂婚姻那天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能让程可帷知道这一点。
天气阴晦,外面已经黑透了,蓝梦瑛却一点也不饿。她扭亮床头灯,斜倚在床头想看一会儿书,可是眼前的字像长了腿似的跳动不已,一个也看不进去。叹口气,她索性闭上眼睛。
与程可帷认识多少年了?记得那是自己八岁的时候,而现在的蓝梦瑛已经三十岁了。二十二年哦,可是一切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第一次从程叔叔手里接过崭新的书包、文具时那份激动,二十多年来一直萦绕在蓝梦瑛的心头。作为“希望工程”的受益者,这个贫困山村的小女孩当时并没意识到这个资助者会改变自己的一生。那时程可帷是团市委副书记,蓝梦瑛是他资助的两个寒门学子之一。当然那时小梦瑛并不清楚程叔叔的官儿有多大,直到几年后她跟随爸爸带着家里腌制的腊肉和亲手挖出的野菜到城里去看望恩人时,才惊讶地发现,程叔叔原来在那样一座威严的大楼里上班。后来程可帷到蓝梦瑛家乡县当了县委书记,这使他在资金资助的同时,有更多机会亲自到她家里去表达关心。县里的干部知道这层关系后,当然便对这一家人有了额外照顾。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高中毕业,十多年里,蓝梦瑛在程叔叔的关爱下一点点长大,并以优异成绩考上复旦大学新闻系,成为山乡里第一个女大学生。
大学期间,程可帷依然定时给蓝梦瑛寄生活费,尽管她一再表示,自己有奖学金,而且靠勤工俭学的收入完全可以应付学习和生活的费用需要,但程可帷却坚持按月把钱打到她的银行卡里。他的工作多次变动,从市政府秘书长,到副市长,再到市委副书记,蓝梦瑛大学毕业时,他正担任市纪委书记。
蓝梦瑛没有选择留在上海,坚持要回到家乡当一个市报记者,这令她的同学和老师都大为不解,因为复旦大学新闻系作为国内高校名牌专业,毕业生一向非常抢手,在省级媒体工作都被看做是“大材小用”何况是市报,又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陆城市!蓝梦瑛却很坚决,甚至是义无反顾,原因在于,那时她的心底已经深深刻下了程叔叔的影子——毕业前最后一个寒假去探望程叔叔时,程可帷的夫人气急败坏地把她赶了出去,指桑骂槐地说,花了这么多年的钱却养了只“狐狸精”而程可帷为此勃然大怒,险些与妻子动粗,并且不顾雪夜追到车站,把蓝梦瑛领回市里找了家宾馆安顿下来。那个晚上,她第一次伏在程叔叔胸前哭了,是委屈,是羞辱,也是甜蜜和快慰。程可帷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她一直是把他当做长辈看待的,可是那个晚上,她的心理却发生了微妙变化。其实在此之前,她已经觉察到程叔叔过得并不快活,而且夫妻间似乎早已是貌合神离,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在那个城市,蓝梦瑛是市委机关报的一个普通记者,程可帷是市委领导,按常理说,两人之间的距离使他们无法经常见面。可是,蓝梦瑛上班三个月后,便要求跑市直机关这个片,总编辑暗中得知她与程书记有这样一段渊源后,很痛快地答应了。那段时间,也是程可帷与妻子关系闹得最僵的日子,两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除非不说话,一开口便是呛人的火药味儿,以至于极大地影响到程可帷的工作。已经懂事的女儿虽然听信妈妈挑唆也对蓝梦瑛有些看法,但看爸妈根本没有和好的希望,便对程可帷说,既然过不下去了,你们俩还不如好和好散。百般无奈,程可帷向妻子提出离婚,结果可想而知,妻子来了个破罐子破摔,到市委书记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说自己的丈夫养了个小情人,想抛弃糟糠之妻。好在接近退休年龄的市委书记是个厚道人,也知道这十多年来程可帷资助贫困学生的来龙去脉,狠狠地把程夫人骂了一通,一场极可能影响程可帷仕途发展的家庭风波才被压下去。事后,市委书记劝程可帷还是忍耐忍耐,因为他已经向省里推荐他作为下任市委书记的人选,省委马上要来进行考核。
就这样,程可帷与妻子的关系一直处在“冷战”当中,女儿不在家,他也懒得回去住,大多时候是在办公室或市委招待所里过夜。妻子看出来丈夫提议离婚不是吓唬自己,也多少收敛了一些,不过却扬言说,想把老娘甩了另寻新欢?门儿也没有!老娘就是不离,拖也拖死你!看你有什么办法!
第一次看出程可帷夫妻间出现问题时,蓝梦瑛感到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难过,既为程叔叔抱屈,也对程夫人有一丝丝同情,甚至比程可帷的女儿还要害怕这个家庭因此而分崩离析,不过那个“母老虎”泼妇般的举动却彻底打破了她在两人之间的情感平衡,她感到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也正是自程可帷把她从车站送到宾馆的那个晚上开始,她对程可帷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她不再称他叔叔,写信时都不加抬头称呼,直到参加工作后,也只是在公开场合才以“程书记”相称。
那年过生日前两天,蓝梦瑛去市委采访程可帷主持的一个会议。会后,她不经邀请,径自来到程可帷的办公室,这时的程可帷已经是市委书记了,秘书刘廷新知道领导与这个女记者的关系,没加阻拦。
程可帷微笑着问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问题,蓝梦瑛调皮地说:
“会议的内容我都清楚了,明天头条消息见报。可是书记大人是不是也有没弄清楚的问题呀?”
程可帷没明白,迟疑地摇摇头。
“后天,后天是个什么日子呢?——我考考你。”
蓝梦瑛歪着头,一副娇俏可人的模样。
程可帷略一思忖,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你过生日,是吧?”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日!从被选定作为希望工程受助者以后,她不止一次收到过他的生日礼物,只是上大学后,他才不再送了。所以,当程可帷说出这个日子时,蓝梦瑛心里猛然泛起一阵轻轻摇动的涟漪。
她的眼神变得格外温柔。
“我想让你给我买一件礼物。”她开门见山地说。
程可帷笑出声:“你这丫头,礼物当然是应该送的,可是不好自己开口讨吧?说吧,想要什么?”
蓝梦瑛却不觉难为情,很大方地说:“我可是二十五岁生日噢!我要你大大破费一笔——我要你给我买一部手机,一部最新款的三星手机!”
生日那天,蓝梦瑛恳求程可帷陪自己度过这个夏天的夜晚。程可帷犹豫有顷,答应了。她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炒了几道菜,程可帷不胜酒力,她给他准备了一瓶度数很低的长白山甜红葡萄酒。两人边喝边聊,不知怎么地就把话题扯到婚姻家庭上,程可帷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话也少了,只是闷头喝酒。
“可帷。”蓝梦瑛这样叫他。程可帷像是不认识似的抬起头望着她。他以为她先喝醉了。
“别这样瞅着我,我没喝多。”蓝梦瑛拿过酒瓶,给自己斟满“今天叫你来,并不单纯是给我过生日,我是想和你摊牌的。”
“摊牌?摊什么牌?”程可帷也有些酒劲上涌,不明所以地问。
就是那个晚上,蓝梦瑛吐露了自己的心声:她要等着程可帷处理好家庭的麻烦事,待他办理离婚手续后,她要跟他。
“你胡说什么呢?”程可帷本来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但这一刻却清醒了,口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叫胡说?”蓝梦瑛也提高声音,尖刻地说“难道你就甘心过着这种毫无爱情毫无亲情甚至毫无感情的日子吗?难道你就甘心把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在那个粗俗不堪一点教养也没有的女人身上吗?你为什么就不能跳出这个已经死亡的婚姻活棺材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呢?”
“你疯啦?”程可帷霍地站起身,往门外走去。蓝梦瑛猛然抱住他,脸贴在他背上,眼泪夺眶而出。
“可帷,你知道吗?”她的声音颤抖着,抽噎着说“每当看到你在家里不开心,我这心里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疼痛难忍,真恨不得一刀就把那个母老虎捅了!你是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全市的一把手,可是你过的日子却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这是何苦呢?难道你要这样忍气吞声地过一辈子吗?”
“梦瑛,”程可帷嗓子也有些沙哑“我谢谢你理解我,关心我,可是你要知道,正因为我是全市一把手,我才不能像你希望的那样做,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形象,更关系到市委的形象,甚至关系到党的形象。既然堕入这个炼狱,那我也只能默默承受,谁让我不是普通市民呢?”
蓝梦瑛放声大哭起来:“不!我受不了你这样!可帷,听你女儿的话,下决心吧!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你离婚的下场怎么样,即使因为这件事把你一撸到底,我也要跟你!我爱你,我早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程可帷的眼睛也湿润了,听任蓝梦瑛在怀里痛哭不已,他心里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虽然这个姑娘也是他所喜欢的,他却一直把她当成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孩子来对待。他没有料到,在她心中竟然会有这样一种情愫。这使他感到一阵心悸,同时也深深地被感动。从她的哭声中,程可帷忽然发现,其实生活并不是那样糟糕,至少这个比自己小了差不多二十岁的女孩子,还是理解自己的苦衷的。她所袒露的心愿,不正是每一个男人都向往和追求的吗?但是,他却不能像蓝梦瑛那样无所顾忌,那样我行我素。他是这个市的市委书记,全市有上百万双眼睛在时刻盯着他。他没有那么高的自由度。
“梦瑛,别哭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高兴才是。”程可帷扶蓝梦瑛坐回座位上,看着她慢慢擦拭眼角,故意用诙谐的口气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可是亏大发了,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岁吗?听话,还是叫我叔叔吧!”
“我不。”蓝梦瑛固执地摇头。
“白驹过隙啊!我已经年近半百了,你却是一朵花儿,才张开蓓蕾,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不管。我等着你,不管你什么时候离开她,我都等你。”蓝梦瑛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
那天晚上,蓝梦瑛想留程可帷住下,程可帷坚决拒绝了。打那以后,几年中他们始终也没越过那道樊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