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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第15章-心里美先生

作者:埃克多•马洛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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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的预报应验了;太阳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中闪耀着,它的光线在洁白的雪野的反射下,使昨天还是那样阴暗凄冷的森林,现在发出了耀眼的光茫。

    维泰利斯常常把手伸进毯子里,摸摸心里美,但它还没有暧和过来。我凑近它的身子,听见它不断打寒颤的哆嗦尸。

    事情是明摆着的,我们不可能温暖它血管里冰冷的血液。

    “得找个村子才是,”维泰利斯站起身来说,“要不然的话,心里美会死在这里的。咱们走吧!”

    心里美被裹在暖烘烘的毯子里,师傅又把它放进自己的外套里,紧紧地贴在胸口上。

    我们准备动身了。

    “这个‘旅店’啊,”维泰利斯说,“它使我们付出了多高的代价!”

    他说这话时,声音都颤抖了。

    他第一个走出窝棚。我跟在后面。

    该叫卡比了,它待在窝棚口,鼻子朝着它的同伴遭受袭击的方向。

    踏上大路十分钟之后,我们遇见一辆马车,赶车的告诉我们:不消一个钟头,我们就可找到一个村庄。

    赶车人的话使我们的腿肚子硬朗了。然而,在齐腰深的雪中行走,那是十分艰难的。

    我不时向维泰利斯打听心里美的情况。他回答说,他感到它一直在发抖。

    前方山脚下一个大村落的白色屋顶终于展现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劲,我们就可以到了。

    我们从没有下榻高级旅馆的习惯,这种门面豪华的旅馆有舒适的房间和精美的菜肴。我们通常是在村镇的入口处或是近郊,选择一家蹩脚小客栈住下,那里的店主既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也不会把我们的腰包掏空。

    但是这一次是个例外。维泰利斯径直向一家门口摇晃着一面漂亮的金黄色旗帜的旅馆走去。透过大开着的厨房门,我们看见一张堆满了肉的桌子。在一个大炉灶上,好几只紫铜锅欢快地发出吱吱的响声,一股股蒸汽汇成的云雾正向着天花板上冒去。隔着马路,人们就可闻到肉汤的香味。我们的肚子早就饿了,闻到这股香味真是舒服。

    我的师傅装出绅士的派头,走进厨房。他戴着礼帽,昂首挺胸,向老板订一间有火炉的好房间。

    起初,这位仪表堂堂的老板不屑瞧我们一眼,然而我师傅庄重的风度不得不使他肃然起敬,一个女佣遵命领我们到房间去。

    “快,你快睡。”在女佣生火时,维泰利斯对我说。

    我惊愕了片刻,为什么让我去睡觉呢?我更需要的是去吃饭而不是上床睡觉呀!

    “快睡吧!”维泰利斯重复着。

    我只好服从。

    床上铺有鸭绒被,维泰利斯把被子一直捂到我的嘴巴上。

    “快暖和暖和,”他对我说,“越暖和越好。”

    但是,我觉得心里美更需要热量,我倒是一点不冷。

    我裹在鸭绒被里,一动也不动,设法尽快暖和起来;维泰利斯把可怜的小心里美靠近已经生上了火的壁炉,翻过来倒过去,好象要把它烤焦了才肯罢休,女佣见后大为惊奇。

    “你暖和了吗?”维泰利斯过了一会儿问我。

    “快捂得喘不过气来了。”

    “正是要这样。”

    他急忙走到我身旁,把心里美放在我床上,要我把它紧紧搂在怀里。

    这可怜的小动物,平时别人把它不喜欢的事情强加在它头上时,它总是那样桀骜不驯,现在似乎只好任人摆布了。

    它紧紧贴着我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冷是不冷了,身上却象火一样烫人。

    我师傅下楼到餐厅去了,他很快从那里端来了一碗热甜酒。

    他想让心里美喝几匙甜酒,可是它却张不开嘴。

    它用闪亮的眼睛悲哀地望着我们,似乎在哀求我们不要再折磨它。

    同时,它从被窝里向我们伸出一条胳膊。

    我心里想,它老是作这一动作是什么意思呢?维泰利斯向我作了解释。

    在我进这个戏班子以前,心里美肺部得过炎症,医生给它胳膊上放了血。现在旧病复发,所以它伸出胳膊,好让别人再次给它放血,象第一次那样,治好它的病。

    这怎么不叫人感动呢?

    维泰利斯不仅感动,而且变得不安了。

    事情很明显,可怜的心里美患病了,病情还很严重,连它平日十分喜欢的甜酒都不肯喝了。

    “酒你喝了吧!”维泰利斯对我说,“你躺在床上,我去找医生。”

    老实说,我自己也挺喜欢甜酒,再说肚子又饿,因此用不着别人重复这道命令。我将酒一饮而尽,钻进鸭绒被里,那时酒意也上来了,我热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我们的师傅出去时间不长,很快就回来了,后达跟着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先生——医生。

    维泰利斯担心这位显赫的人物不肯为一只猴子而屈驾光临,因此他没有说明他请他来是为怎样的病人看病。医生看见我躺在床上,脸红得象一朵待放的牡丹花,于是他朝我走过来,用手摸了摸我的额角说:

    “充血!”

    他摇摇头,暗示着一个不祥的预兆。

    该是消除误会的时候了,否则,医生会给我放血的。

    “不是我害病。”我解释道。

    “怎么?没病?这小孩子在说糊话哩。”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掀开被窝,指着小胳膊搂着我脖子的心里美说:

    “是它病了。”

    医生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向维泰利斯嚷了起来:

    “一只猴子!怎么?这样的天气,您竟然为了一只猴子来跟我捣乱!”

    我们的师傅是个机灵人,遇事不是没主意的。他堂堂正正、温文尔雅地挽留医生,向他说明情况。他把我们如何遇到暴风雪袭击,心里美如何因害怕狼而躲到橡树上挨冻的经过,一一向他作了介绍。

    “当然,患者不过是只猴子,但这是只天才的猴子!而且它是我们的同伴和朋友,怎么能将一位如此卓越的滑稽演员托付给一个普通的兽医呢?众所周知,村里的兽医尽是些蠢驴;而人人皆知只有医生才是不同学位等级的科学家。因此,即使在最僻静的乡村,人们只要敲一敲医生的家门,就可获得知识并得到他慷慨的帮助。说到底,猴子固然是动物,但根据自然学家的观点,它最近似人类,猴子的疾病也和人的疾病一样。从科学和技术的观点来看,研究一下狠和人的疾病相似和不同之处不是很有意思的吗?”

    意大利人确实都是些机灵的奉承者。医生果然马上从房门口折了回来,走到了床边。

    我们的师傅解释的时候,心里美也许已经猜到戴眼镜的先生是位医生,它把小胳膊伸出来足足有十多次,恳求放血。

    “您瞧瞧,这猴子多聪明。它知道您是医生,因此伸出胳膊来请您按脉哩。”

    这样,总算把医生挽留住了。

    “确实,”医生说,“这也许是个有趣的病例。”

    唉!对我们来说,这可是件悲哀和令人担忧的事:可怜的心里美先生得的是肺炎!

    医生握住心里美刚才不断伸出的小胳膊,用柳叶刀切开静脉,它竟然没有发出哪怕是最轻微的喊声。

    它懂得这样做会治好它的疾病。

    放血完毕,进行芥子泥治疗,敷糊剂,涂药水,服汤药。

    我当然早已不在床上,成了维泰利斯指挥下的一名护理员。

    可怜的心里美喜欢我的照料,它淡然一笑,作为对我的酬谢,它的目光变得和人一模一样了。

    从前,它是那么活泼、快乐和任性,一刻也不能安静,总爱问恶作剧,现在却是异样的安静和驯服。

    看来它需要我们的、甚至需要经常受它捉弄的卡比的友谊。

    它象娇生惯养的孩子,要我们一直守在它身边,只要有人离开一步,它就会生气.

    心里美的病正按照肺炎的病程在演变,开始咳嗽了,由咳嗽引起的震动使这可怜的小身体疲惫不堪。

    我有五个苏的积蓄,我用这点钱为心里美买了点麦芽糖。可是,这麦芽糖不但没有减轻它的痛昔,反而加重了它的病情。

    心里美事事都很注意,它没有多久就发现:只要它一咳嗽,我就会给它一块麦芽糖。

    于是,为了得到它所喜爱的这种药物,它急于利用这一发现而不断地咳嗽。如此下去,药物不但没有治好它的病,反而使它的病越来越重。

    我一发现它的诡计,自然就把麦芽糖收了起来。可是它不肯罢休,开始用哀求的眼光望着我。看着此计不成,它就坐起来,佝着身子,一只爪子捂着肚子,使劲地咳嗽。它的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突出,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它真的喘不过气来了,这一回可真不是在做引人发笑的动作了。

    我的师傅从来不让我知道他干的事。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了解到:为了替我买一件羊皮袄,他不得不卖掉了怀表。但是,在眼下我们的处境已如此困难,他认为应当打破自己的这条守则了。

    一天早上,我正陪着心里美——我们是不能让它单独待着的,维泰利斯吃完早饭回来,他告诉我,老板要他付清我们欠的全部费用。这笔帐一结算,他口袋里就只剩下五十个苏了。

    维泰利斯知道要摆脱困境,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当晚演出一场。

    在我看来,缺了泽比诺、道勒斯和心里美,演出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是在困难面前,我们不应当丧失信心,我们要不惜任何代价治好心里美的疾病,挽救它的生命。请医生,付药费,生壁炉,租房间,这一切需要我们立即得到一笔至少四十法郎的收入,支付给老板,以便让他为我们再开一张赊帐的单据。

    在这种严寒的日子里,凭我们的本领,要在这个村子里挣到四十法郎,那该化多大的气力呀!

    在我护理病猴的时候,维泰利斯在市场上找到了一间演戏的屋子。在这么冷的天气里,露天演出是无法进行的。他写了几张海报,贴了出去。他又用几块木板搭了个戏台,大胆地化去五十个苏,用于购买蜡烛。为了增加亮度,他又将蜡烛从中间撅成两段。

    透过房间的窗户,我看见他在雪地里东奔西走,在我们的旅馆前来日奔忙。我怀着忧虑的心情揣摩着演出的节目。

    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村里的鼓手已经戴着红色军帽,站在旅馆门前,在紧敲了一通锣鼓之后,宣读了节目单。

    只要听听维泰利斯在他的节目单上所使用的大胆得出奇的广告术,你就不难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节目单了。最成问题的是“参加演出的有世界上杰出的艺术家”——这是指卡比,和“神童歌唱家”——这神童是我。

    在这说尽了大话的节目介绍中,最具有吸引力的,显然是他所宣称的座位不卖票和观众可以在看完戏、听完唱并鼓了掌之后,凭他们的慷慨和大度,爱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这是一种全然不计后果的大话。观众会给我们鼓掌吗?卡比是名副其实的名角,我却毫不相信自己是位神童。

    一听见鼓声,卡比快乐地连叫了几声。心里美尽管病得厉害,它还是欠起身子。我想,它们俩准是清到要演出了。

    这个想法在我脑中才只一闪,马上被心里美的怪相所证实了。它想站起来,我不得不用力把它按住,它又向我要英国将军服、演出服、金边红裤和插上翎毛的折叠式高筒大礼帽。

    它跪着,双手合掌,向我苦苦央求。

    当它发觉它的央求无济于事的时候,它生气了,哭了。

    我们要它放弃晚上参加演戏的想法无疑是很困难的,我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走的时候瞒着它。

    维泰利斯根本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准备好竖琴及演出必需的道具。

    听到这些熟悉的话,心里美又开始哀求了,不过这一次是向师傅哀求。即使它会说话,也未必能有更清晰的语言,能象现在那样,用各种不同的叫声、脸部的抽搐以及全身的扭动,来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愿望。两行泪水从它的脸颊上滴落下来,它真诚地吻了吻维泰利斯的手。

    “你想演戏?”维泰利斯问。

    “唔,唔。”心里美用它全身气力叫了起来。

    “可怜的小心里美,你病了呀!”

    它富有表情地又叫了一声,意思是说“病好了”。

    看着可怜的小病人那满腔的热情,实在使人感动。它喘着大气,在哀求时又做鬼脸又作揖,要我们拿主意。可是,同意它的要求,那就等于断送它的小命。

    去市场的时候到了。我往壁炉里添了点好劈柴,生起一堆旺火,火肯定可以烧很长时间。我又把可怜的小心里美裹在被窝里。它满脸眼泪,紧紧地拥抱我,然后,我们离开了。

    我们在雪地上蹒跚地走着,师傅把他要我做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我。

    缺了我们的主要演员,要演往常的节目是办不到的了。我们——卡比和我——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拿出我们的所有本领,去争取一笔四十法郎的收入。

    四十法郎!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一切已由维泰利斯准备停当,只等点蜡烛了。点蜡烛是一种排场,只有在大厅里差不多满座以后,我们才能把蜡烛点燃,因为在演出结束之前,蜡烛是不能熄灭的。

    当我们走进剧场的时候。鼓手正在村子里作最后一次游说,大鼓时而在这条街时而在那条街发出的时近时远的咚咚声,不时传进我们的耳朵。

    我替卡比梳妆完毕,我自己也经过一番打扮后,站到一根柱子的后面,看着观众的到来。

    不久鼓声愈来愈近,街上顿时引起一片嘈杂声。

    原来是二十几个顽童踏着整齐的步伐,跟随鼓手来了。

    鼓手继续敲着鼓,走到我们剧场入口处,在两盏点着的烛台中间停下。此时观众只要落座,演出就可开始了。

    唉!观众却姗姗来迟,鼓手在门口依然兴致勃勃地敲着快一阵、慢一阵、中间停一阵的富有节奏的鼓声。依我看来,村子里所有的儿童都来了。但是,光靠顽童是不能为我们凑足四十法郎的。我们需要的是既要有鼓鼓囊囊的钱包、又愿意慷慨相助的比这帮小东西更重要得多的人物。最后,师傅决定演出开始。当然,大厅离客满还远着哩!可是不能再等了,因为我们有着叫人提心吊胆的蜡烛问题。

    第一个出场的是我。在竖琴的伴奏下,我演唱了两支滑稽小调。说句老实话,我只博得了几声稀落的掌声。

    作为一个滑稽演员,我从来没有产生过强烈的自尊心。可是这一次,观众的冷漠使我感到伤心。当然,观众如果不喜欢我的演奏的活,他们是不肯打开钱包的。我并不为荣誉而演唱,我为心里美而卖艺。啊!我多么想打动观众的心,激发他们的热情,使他们神魂颠倒啊!在这个黑影憧憧的大厅里,在我看来,观众似乎对我很不感兴趣,他们不能接受我是“神童”的说法。

    卡比要比我幸运得多,观众几次给它热烈的鼓掌。

    演出继续进行。多亏了卡比,我们的演出在一片喝彩声中结束,观众不仅鼓掌,竟然还顿足狂呼。关键的时刻到了。由维泰利斯替我伴奏,我在舞台上跳起了西班牙舞;卡比嘴里衔着小木碗,走到每一排观众面前。

    能凑齐四十法郎吗?这是个叫我揪心的问题。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向观众微笑致意。

    我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地跳个不停,我必须等着卡比回来才能停止舞步。卡比从容不迫,谁不肯给钱,它就用小爪子在谁的口袋上轻轻拍几下。

    卡比终于回来了,我正要停止跳舞,维泰利斯却给我做了个手势,要我继续跳下去。

    我继续跳着,跳到卡比的身旁,发现小木碗没有装满,还差得远呢!

    这时,维泰利斯也看了看收入,站起来说:

    “我认为,我们可以毫不夸大地说,我们已经演完了全部节目。不过,因为蜡烛没有点完,所以,如果诸位愿意的话,我可以为大家唱几支歌,卡比也可以再转一圈。第一次没有来得及摸口袋的观众,这次的动作也许能快一些,灵一些。事先通知诸位,敬请作好准备。”

    维泰利斯是我的老师,不过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正式唱过什么歌,或者说,起码没有听过他象今晚那样唱歌。

    他选择的两首歌曲,是当时大家熟悉的,可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听到。一首是约瑟夫浪漫曲中的辞别童年。另一首是狮心王里查德浪漫曲中的啊,里查德!我的国王!。

    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能力去判断谁唱得好或是坏,或者,唱得有没有艺术性。但我可以说,是他唱歌的方式打动了我,我躲在舞台的一个角落里,简直哭成泪人了。

    透过我模糊的泪眼,我看见第一排上坐着一位年轻的太太在使劲地鼓掌。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她没有在座的一般农村妇女的土气,她是一位真正的贵妇人,年轻而又美丽。从她穿着的皮大衣上看,我断定她是本村最富有的太太。她身边有一个小孩,面貌和她象极了,大概是她的儿子吧。这小孩拼命为卡比鼓过掌。

    一首抒情歌曲唱完,卡比又开始收钱,我惊奇地发现,那位漂亮的夫人没有往小木碗里放任何东西。

    当我的师傅唱完狮心王的歌曲时,她向我招了招手,我走到她跟前。

    “我想找您师傅谈谈。”她对我说。

    这位时髦的太太要和我师傅说话,使我有点惊讶。在我看来,她还不如往小木碗里放几个钱更好。不过,我还是把她的愿望转告了维泰利斯。此时,卡比回到了我们的身旁。

    第二次得到的钱还不如第一次多呢!

    “这位夫人想找我干什么?”维泰利斯问。

    “她说有话对您讲。”

    “我可没有什么要和她说的。”

    “她没有给卡比一分钱,也许她现在想赏钱。”

    “那不该我去,应该让卡比去。”

    然而他还是决定领着卡比去了。

    我跟在后面。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仆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毯子,来到夫人和孩子中间。

    维泰利斯走过去,冷冰冰地向她致意。

    “请原谅我打扰您,”夫人说,“我向您表示祝贺。”

    维泰利斯只鞠了个躬,并不答腔。

    “我也是音乐家,”夫人继续说,“我要对您说,听了您这样一位伟大的天才唱的歌,我十分感动。”

    我的师傅维泰利斯,是个耍动物把戏的,一个街头艺人,他竟然有非凡的天才!我愕然了。

    “象我这样一个老朽,哪里说得上什么天才!”维泰利斯说。

    “别以为我是因为好奇心而随便这样说说的。”夫人说。

    “我随时准备满足您的好奇心。您听了一个差不多是耍狗人唱的歌之后,感到很惊讶,是吗?”

    “感到惊叹不已。”

    “不过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过去并不一直象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很早以前,当我年轻的时候,我是是的,我是一位著名歌唱家的仆人,我象鹦鹉一样模仿,学唱我主人在我面前练习的一些由子。事情就是这样。”

    夫人不作答,久久地打量着我的师傅。维泰利斯站在她面前,样子有点尴尬。

    “再见,先生。对于我刚才感受到的激动,我再一次向您表示感谢。”她在“先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

    说完,她朝十比弯下身去,往小木碗里放了一枚金币。

    我心想,维泰利斯一定会把这位夫人送出门口的,可是他毫无表示。当她走出几步之后,我听到他用意大利语轻轻说了几句粗话。

    “她给卡比一个金路易1。”我说。

    1 金路易:有路易十三等人头像的法国旧金币,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法国使用的二十法郎值的金币。

    我以为他要打我一个耳光呢,可是他举起的手又放下了。

    “一个金路易!”维泰利斯如梦初醒,说,“喔,对了,对了,可怜的心里美,我差点儿把它忘记了,咱们找它去!”

    我们很快把道具收拾停当,不久就回旅馆去了。

    我第一个上楼跑进房间,房间里的炉火还没有完全熄灭。可是已经没有火苗了。

    我赶紧点燃一支蜡烛寻找心里美。真奇怪,连它的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原来心里美直挺挺地躺在被窝里,它已经自己穿上了那套将军制服,好象睡着了。

    我弯下腰,轻轻拿起它的小手,生怕把它惊醒了。

    它的手是冰凉的。

    维泰利斯这时走进了房间。

    我转身对他说:

    “心里美周身是冰凉的。”

    维泰利斯朝我弯下腰,说:

    “唉!它已死啦!这是不出所料的。你看,雷米,我把你从米利根夫人那儿领走是有罪的,我现在受到了惩罚。泽比诺,道勒斯给狼吃了,今天心里美又死了。事情还没有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