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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撞那头驴,谁想驴后头有人?”
面对公安审问,峰低头不说话,问急了就硬硬地扔出这话。
“那你为什么要撞驴?”公安审问的一句逼着一句。
峰是在开车与萍去医院看病回来时的路上出的车祸。车撞死了驴和驴后面的人。车上的萍,头也撞到了车窗上,将车窗的玻璃都撞了个洞。
我在医院守在萍的身边,她被包着头,身上插了好多管子。萍醒时,贴在我的耳边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峰,下面的东西坏了,硬不了!
萍那天与我在一起,不是老天爷突然打雷下雨,我们就进入了。但尽管这样,峰还是发现了什么,他打了萍。第二天拉着萍就去了医院。先前,峰也偷偷去了多次医院,吃了不少药,但就是不见效果。这次,医生给峰检查后说,峰的**神经已经死亡,咋样也治不好了。就是说,峰再也不能像个男人样的硬起来了!
回家的路上,峰不说话,他已经打定注意要与萍离婚,他不能让萍守着一个废人过一辈子呀!可是,车经过一个村庄时,峰突然看到了一头驴,那驴高声地叫着,身上那长长的驴吊晃荡着。峰连连按喇叭,那驴就是不理不彩,还冲着峰叫着晃荡着长长的吊,像是嘲弄峰是个硬不起来的男人!峰看了驴一眼,那驴也瞪了峰一眼,目光中分明充满了挑战与不屑。
峰,猛按了喇叭。这次,驴竟然撩起蹶子,然后扬起驴脸,对着峰用鼻子“嘟嘟”驴像放屁一样的一连串的声音,终于将峰激怒了,峰憋屈的气一下子被驴点燃了:你个秃驴,也敢嘲笑我 !峰一踩油门冲驴去撞去。只听“嘣”的一声,驴子就倒下了。身边的萍,一声尖叫,头也撞向的车窗上!
萍不行了,她说冷!我紧紧抱着萍,萍说那个秘密她本不要守一辈子的!
萍在我怀里抽动着身体,她红红的唇努力向我张开着,眼睛里的瞳仁死死地盯着我,手伸向空中抓着,她想抓什么?我伏下身,吻向了萍的,长长的吻着,萍的唇渐渐凉了,瞳孔的湖水一下子不动了。我轻声唤萍,萍不应,一滴清滢滢冷冰凉的泪从她的眼里滴出,然后向我的唇边扑来!我知道,这是萍在向我告别!
我去看守所,隔着冰凉的铁栅栏对峰说,萍死了。峰没有哭,他长长出了口气,说是他害死的萍。峰说,让我将萍送回家,我说我会的!
峰突然拿出了一对红玻璃球,是萍头上戴的。峰隔着铁栅栏交给我,说他不该要了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双手伸进铁栅栏,死死拉住峰的领口,峰的脸都我被用力勒的发青。你批我斗我,都成,你不该将让萍搭上一命。峰憋着气,问我:“知道我的病是怎么得的吗?”我摇头!心想,你的病我怎么知道?
峰说因为你!
那天你与我争篮球,我将你推下涯,你断了胳膊肘儿,你爹从农场回来踢了我一脚,我当时疼得蹲下去半天没起来。就是那次我就成废人了!
我一听,头嗡嗡响。我与萍峰之间的悲欢离合竟然那样早就埋下祸端。要是我爹与二忠不去买雕像,要是峰的爷爷峰的爹叔不告发我爹与二忠有信大诚他们,要是峰不想着法子批斗我,要是我不与峰争篮球,要是峰不得病,要是萍不与峰去医院看病
我突然觉得人就像只蜘蛛,吐的交错纵横的网网,一根根的都相连着,哪根丝丝搭错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吐丝丝时,谁会想到会是这样的?
我问峰这事为什么一直藏着掩着?峰嘴角轻轻地向上撩了下。他说,他不想让姚周两家的仇越结越深!
可是,最最不该的是,你娶了萍!
峰说,当初他已经决定要娶营长夫人侄女颖儿的,可是,萍要嫁他,萍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嫁给了峰。
我不信,峰你在瞎说。萍明明喜欢的是我,为什么会嫁给你?
峰说:“因为萍爱着你,萍将对你的爱看得那样完美无缺。”
胡说,爱我却嫁给了我的仇人!峰说萍这样做,他也想不明白。
我的手从铁栅栏里收了回来。
峰现在成了废人。如果峰当年告诉他爷周无田他爹周狗牙,他们还不气疯,还不和我爹拚命,还不也打得我硬不起来!峰说,那时我也不知会成这样,就感到你爹脚重,踢的我疼,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直到结婚,我才知道!
我想对峰说声对不起,可我感到这话此刻说出太苍白太轻松了。
峰说,萍本来就应该与你好,这是我一生做的最对不起你的事了!我告诉峰,放心,我会将萍送回老家!
萍在火化前还要尸检,我不想让萍死了再受伤害。公安说这起案子是刑事案,必须这样。检查结果,让人们大吃了一惊,萍竟然还是处女!我知道这一消息后,心情好复杂。我有些欣喜,萍没与峰在一起,萍干净的身体还是我的。这一闪念让我感觉我的灵魂的自私与贪婪。人都死了,你还想着你自己的!我呸!我后悔那天没有进入萍的身体,要知道这样,那天别说打雷,就是地球要毁灭了,人都将死了,也要给萍一次做女人的感受!不然,萍来世一回,白来了,太亏!
萍成了一掬白灰。
直到我一捧一捧地将萍装进红布,放入骨灰盒子,我才觉得真的再也见不到萍了!萍真的死了,死不是睡着了,是消失了,就像胭脂村人说的“没了!”
将这一个小盒子抱在怀,我的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沔像雨滴“叭啦叭啦”打在洒在萍的骨灰盒上,我突然对生命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伤感:相对于萍,相对于逝者,我们活着就是一种奢侈。什么情呀仇呀,什么名呀利呀,活着的人争什么?想想,你的命能有多长,说不定今天明天,今年明年有啥争头的!
“你抱个骨灰盒,坐火车不成!”教导员的夫人对我说。
她劝我将萍的骨灰放在连队,等峰带回。说人家才是夫妻。我摇了摇头,峰在拘留所,啥时能出来还不一定,他身上背了两条人命呀,这是大案子。我无论说什么也要将萍送回陕西老家。
教导员的夫人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能替峰料理他妻子的后事,已经很仗义了,别那么伤心,身体要紧!我说谢谢,我没事!
我到宿舍,想想教导员夫人说得也有道理,火车上抱个骨灰盒也确实不好看。我想了想,便将萍的骨灰盒打开,取出红包包。然后脱下军装换上便装,将红包包系到胸着,外面披上军大衣。萍的骨灰贴在我胸上,我感觉到了萍的心跳和新烧骨灰的热度。萍像个玩累的娃静静睡在我怀里。萍那双玻璃球球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随时会睁开,她会问我到哪儿啦?我对萍说,咱回家,我带你去看搭羊娃,去摘蒲公英花,去捉萤火虫,去捉知了,去盖麻雀,我还要吃你送我的冰糖点心。
萍,咱回家,回陕西,回关中,回胭脂沟,回月亮河
从东北回陕西,要坐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上车时,教导员夫人跑来从给我塞了一包鸡蛋,战友给我拿了瓶酒。我向教导员夫人,向送行的战友,头低下许久,谢了!大姐,谢了我的战友!
火车在东北雪原“咣当咣当”向关内开来。几年前,我坐着火车入关当兵时,仿佛就在昨天一样,那时我一门心思的就是当兵,当上军官,然后娶回萍,我从小就喜欢的姑娘。娶萍成了我人生的一切奋斗的目标,我当学,我磨豆腐,我考军校,我当军官
可是,如今,我与萍阴阳两隔,我竟然抱着萍的骨灰回家!老天爷,你咋这样安排人的命运呀!你就不能顺着人的意愿,让我们成婚成姻,相爱有果呀!你咋这样狠心将我们分开,分到天上地下,分成生死两离?
我怨谁恨谁,怨老天眼睁睁让有情人天地两隔,怨峰不仗义,恨萍的娘当年对我的冷漠,恨自己无勇气去爱自己喜欢的姑娘
我想着,想着,入梦乡了!
我梦见萍,我们在看羊下羊娃,萍拿着一把草,给老母羊喂,老母羊却将萍抵倒了,我扶起萍,要打老母羊,萍爬起来了,笑了,说老母羊与她玩的。“看生了生下!”萍拍着手说,我一看那老母羊下了,也好凑到跟前,可是老母羊生出来的是只狼,这狼一生下来就张着血盆的大嘴扑向了萍,啊!萍大叫着扑向我!我拉着萍就跑,狼在后面追,我们跑呀跑呀,突然我们一下子跌入了一个山里的洞里,我们向下跌着,我想抓住洞边的的东西,却怎么也抓不住,狼张着大嘴向我们咬来,我大叫一声,甩开手向狼打去
“你干什么,打人!”我的身子被人一撞,梦醒了。
我感到浑身冒了冷汗,也庆幸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一个胖子冲着嚷嚷:“发什么愣呢?你打着我啦!”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起身道歉,不料大衣敞开了怀,胸前的红骨灰包露了出来。
“你这是啥?”胖子在找厉声地问。
我忙将红包往怀里掖。
“是什么呀?”胖子一个劲地追问,还要伸手来拉我大衣。
我裹紧大衣,说:“这是花籽!”
胖子看了看,说:“花籽?我咋看像骨灰包包!”
胖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燥动。
什么?骨灰!
这哪成!多不吉利!
这是人坐的车,那能拉死人 !
胖子这回手伸了过来,说:“打开我看看是不是花籽,要不是看我不给你扔了!”
我看了看胖子,这小子一身虚肉,凭我在军校练了四年的格拿拳术,我不出三招就能将他放倒!
我瞪了胖子一眼,准备好招儿,然后说:“你手再向我伸一下,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胖子哪知这里有招,可能看我精瘦以为不是他的个。
“我伸过了怎么的吧!”胖子说着伸出了胖乎乎的一双脏手向我衣领抓来,我瞅准,用了一个标准的擒拿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胖子的中指压在掌下。
“呀,疼疼!”胖子吱牙咧嘴地大叫了起来!他想反击,无奈手指被反正着一用劲就疼。
“他是当兵的!”有人说。
这时列车员将乘警带过来了,我放开了手。
“怎么回事?”乘警问。
“他睡着了打人,醒了也打人!”胖子说。
打人?你为啥打人?
“他怀里抱着一个红包。”旁边有人说。
“对,可能是里面装的是骨灰!”胖子指着我的胸前说。
走,你跟我来!乘警冲我说。
我来到了列车员的宿营车厢里,掏出了军官证。乘警笑了,说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当兵的了,他说他也当过兵,复员当的乘警。
乘警的话一下子将我们拉近了。你咋动手打人了?我说没打,哪能真打,我只是制止了那胖子的一只侵犯我的脏手。
乘警说我看那小子就欠揍!我笑了,说你可是乘警!他说:“哈,这话我只对一个战友说!”
乘警没问我怀里红包的事,这让我很感激。这小子很机灵,他让我坐着等下,他跑去找列车长,一会儿他回来告诉我,卧铺真的没有了,不过,他让我享受了比卧铺更好的待遇:我住宿营车乘警的铺。
哪你住房哪?
乘警笑了,指指里头一个铺说:“我住这个列车员的,她是我对象!”我冲着乘警笑了。
“快去将行李拿来!”乘警说。
成咧!
安顿下来,我从行李中拿出战友们送的酒,又拿出教导员夫人送的鸡蛋,乘警又从餐车弄了盘花生。
我打开了酒,递给乘警,说:“兄弟,我敬你一杯!”
乘警推了推,说他执勤不能沾酒,我说这酒得喝,你当兵执勤就没偷偷喝过酒?
我这一问,乘警笑了,他抓过酒瓶,四下看了看,喝了一口。
“意思下就行了,我一见当兵的就亲!”乘警说。
“这兵你没当够?”我问。
乘警笑了,只当了三年,就复员,不像你当上军官不用复员了!
我们喝了会,乘警突然眼睛盯着我的怀轻声问:“你怀里抱的真是骨灰?是烈士的,还是战友的?”
我一听这话,刚刚被酒泡得有点轻松心又悲伤起了。
“你要是不愿说,就算我没问!”乘警一看我这样,忙说。
我摇摇头,说没事,这真是花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