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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安元纬看着女儿,久久不语,直到安以寒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才收回目光,道是成王让你来问的4”
安以寒摇头,语气依旧坚定“是女儿一厢情愿,成王殿下不仅不知此事,更无此野心。”
安元纬轻拍她的肩膀,叹道“忘掉此事吧”
安以寒唤一声“父亲”
凄然道“女儿何尝不知自己的想法太过荒唐,但无论您信与不信,皇上无意将天下交予大皇子、二皇子等背靠世家的皇子,可宫中六位皇子,五位母族都出身豪门世家如此四皇子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四皇子狼子野心,手段阴狠,和安家又有宿怨,若他即位,我们安家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安元纬默然不语。
安以寒又道“父亲,成王殿下绝非外间传闻的那般不堪,他”
“寒儿,”安元纬打断道“为父问你,当初四殿下求亲,若我与你母亲,感于四殿下诚意,不忍你青灯古佛,不忍你千金之躯去服侍他人,执意将你许配与他,你当如何”
安以寒愣住,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许久说不出话来。
安元纬语气转柔,道“陛下和太后宠爱成王,固然是因为成王是他们亲手养大的,何尝不是因为,他与江山无涉。
“成王并不热衷权势,陛下太后在时,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逍遥快活,新帝即位,他贵为皇叔,依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依旧可以逍遥快活寒儿,你进宫,是为避祸,亦为报恩,岂能因你一厢情愿,令他与皇上生隙,与皇子结仇”
安以寒的心一截截凉下去。
安元纬语气柔和,说的话却不容置疑“若你不能彻底忘记此事,我明日便请旨,求陛下放你出宫我安家,不做恩将仇报之事。”
“父亲,”安以寒垂眸“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会再提此事。”
“想也不要想”
“是。”
见安以寒脸色苍白,神情黯淡,安元纬神色放缓,目光转向湖面,道“大宣立国至今,已将近百年,看似繁华,实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下,是越来越多的弊端。已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
安以寒虽神思不属,但依旧领会到安元纬的意思,道“父亲说的弊端,是指世家”
“世家豪强,把持地方。”安元纬道“朝廷赋税一年比一年少,为何交的起税的不必交税,交不起税的被抽骨吸髓,待一无所有之后,或成奴仆,或成逃户,而他们本该缴纳的赋税,则又被压在其他人身上长此以往,国祚何存”
他话音一转,又道“世家之患已非一日,太宗便曾下令,不许诸姓通婚,以求分化。
“陛下更是在登基之前就开始布局,他不是不将皇位传与世家背景的皇子,而是要看谁更看得清,谁更舍得下。先前令几位皇子筹集赈灾粮,便是一次试
探。”
安以寒皱眉道“陛下是要让几位皇子背后的世家互相厮杀可父亲能看见的事,他们怎么会看不见,怎么会上当”
“原就是明棋。”安元纬摇头,道“即便知道陛下用的是分化之计又如何,这诱饵,过于诱人啊。”
安以寒垂首道“女儿明白了。”
声音已恢复平静。
安元纬说的是世家,讲的是宣帝布局,但要告诉她的却是,决不可在此时,拉成王入局,否则真的是害了成王。
行礼道“女儿去寻成王了,来的时候忘了将醒酒丸交给端午,王爷量浅,若不小心吃醉了又要头疼。”
安元纬颔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渐渐陷入沉思。
“安相。”
熟悉的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安元纬回头,拱手笑道“章大人。”
御史大夫章俊达。
章俊达道“安大人刚刚在想什么”
两人虽在朝上时常争论,但私底下关系不错,章俊达说话向来直爽,安元纬不以为意,引他坐下,笑道“我在想,章大人您最近是不是转了性了。
“以往最爱骂成王,三日一小参,五日一大参,成王为此找我的麻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御史台足有数月没骂过成王不说,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也一声不吭”
章俊达坐下,悠然道“御史之责,在于监察百官、警示权贵,成王年纪小,身份高,又受陛下宠爱,下官尚且对其吹毛求疵,其他纨绔子见了,自然也会约束自身、不敢造次。
“但如今成王已年满十六,身负差职,岂能再因一些小事损其威严”
“哦”安元纬笑道“三朝元老辞官回乡,数名官宦子弟终生残疾,在章大人眼里,竟只是小事”
“官是自己辞的,腿是自己跌的,”章俊达摆手“与御史台何干”
安元纬摇头失笑。
章俊达又道“老夫也有一事不解。今日皇子成婚,百官到贺,皇室中除过陛下,虽以成王为尊,但成王终归年纪太小,按理该安排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真正把持大局才是,但无论皇上,还是礼部,却好像都忘了此事一般,你说奇不奇怪”
安元纬笑而不答,起身眺望湖水,道:“三字经刊行天下,扬其名,彰其才。
\"安置点活人无数,宣其德,见其能。”
“会仙居一怒,立其威,昭其尊,”安元纬笑道“陛下对成王,当真是用心良苦。”
似是答非所问,但“用心良苦”四个字,便是答案。
这是成王长成之后,第一次以亲王身份站在百官之前,焉能让其他人,抢了他的风头
“陛下这般殚精竭虑,若非”安元纬摇头“我都要以为陛下有别的心思了。”
章俊达看不惯他藏一半露一半的德性,嗤笑一声道“爵可传子侄,不及兄弟,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爵位尚且如此,何况皇位更别说皇上
六位皇子,个个都比成王年长,皆是文武双全之辈
“安相有空胡思乱想,不如多琢磨一下税制的事。当年殿试,你一篇策论引得百官惊怒,陛下力排众议,将你点为状元,如今更是将不到而立之年的你推上相位,可不是让你在朝上和稀泥的。”
安元纬笑了,道“当年安某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如今想来,章大人那时骂我不知天高地厚、只知笔墨间风流,唇齿上纵横,竟一句都没错。”
章俊达瞪眼,道“怎么,相国大人今天是要找我算旧账么”
“非也,只是佩服章大人,数十年不改其志。”
安以寒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林夕,笑道“我还当王爷到别处躲清静去了呢,不想竟在这里看热闹。”
林夕正靠在阁楼的栏杆上,看不远处新郎官儿带着傧相们闹哄哄的闯关,随口道“哪还有清静的地方,一盏茶的功夫,偶遇了四家小姐。皇兄一说不必去就藩了,冷灶立马成了香饽饽。”
不是林夕自作多情,逛园子遇到女客不稀奇,但正常情况都会远远避开,如此还能“偶遇”,其目的不言而喻。
林夕不会因此看轻她们,这个时代对女子不公,女孩儿嫁人堪比投胎,如何争取都不为过,只是他如今才十六岁,那些女孩儿小的更是才十二三岁,只朝那个方向想想他都觉得罪不可赦。
安以寒笑道“王爷什么时候都是香饽饽。”
走到林夕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你来晚了,没看见楚栗作诗,”林夕道“别看他平时呆呆傻傻,吟起诗来,很有几分风流探花的模样呢咦,老四要射箭了。”
安以寒看着林瑞一箭射落五十步外系着红绸的柳条,周围一片欢呼赞叹,语气平静道“四殿下箭术不凡。”
林夕笑道“老四打小学什么都快,只是爱藏拙罢了。”
“既是藏拙,”安以寒道“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皇兄教训我的时候不小心说的,”林夕道“不仅皇兄知道,上书房的师傅们也知道小孩子把戏如何瞒得过大人不过是怜他处境,不忍戳穿罢了。”
安以寒道“那殿下呢,也是藏拙”
林夕叹气“肚子里有货才用藏,我草包一个,想藏也不知道藏啥啊”
一旁端午不满道“爷哪里是草包了不过是不屑和那些书呆子比什么写诗对对子罢了,那些人就到处胡说。”
林夕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家爷不是不屑,而是不会呢”
见那边傧相们拥着林瑞一哄而入,一拍还在嘟囔的端午肩膀,道“新娘子要出来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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