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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羽,不
我的心一阵剧痛,那感觉很痛,很痛仿佛被利刃一缕缕地剖开,置于烈火中炙烤。朦胧中,我的身体在往上升,我离北凌羽越远来远,我拼命挣扎,想回到刚才的地方,可是上官逸根本不理会我,抓着峭壁上垂下的绳索飞快往上攀爬。
我睁着眼,可脑中一片空白,泪水从我脸颊滑落,胸口依然剧痛,分不清是因为中了朔麒云一掌,还是因为北凌羽的生死不明。我麻木地任由上官逸摆弄,他往我口中塞了一粒药丸,又在我背心穴道注入真气。
上官逸的脸近在咫尺,大声地朝我吼着,我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直到他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无双你别这样,你醒醒!”
逐渐涣散的意识又回到我脑中,我猛地坐起身,用力将他推开。上官逸用力攥着我“回来,你哪儿也不能去!”
“不用你管!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死我不要他死”我用力拍打着他的手,哭喊着。
“你回去也是白白送死!”上官逸怒道。
“我拿不到解药,也是死路一条,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啪!我的脸再次被上官逸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
“他舍了自己的性命来救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你是要他死不瞑目吗?”
乍一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我的心似被锤子重重一击,痛得几乎窒息“不他不可以死,他不可以扔下我不管他若是死了,我我也不要独活”
上官逸沉默不语,定定地望了我许久。再次开口时已没了刚才的冲冲怒气,只有苦涩“那我呢?你就不曾想过我?在你心里,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
“你我”我望着他,泪眼模糊,眼前这张脸,满是落寞和悲凉,我的心隐隐作痛,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可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上官逸无言地望着我。良久,一声低叹,将我拥入怀中。怅然低喃:“无双无双,你始终不是我的无双。或许从一开始,你我便如蓬泽湖里的水中月,只是一个幻影,想捉也捉不住。”
轰隆一声。整座山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硫磺味,我和上官逸均是一惊。
“火山爆发了!”上官逸望向远处天际。
我转头望去,原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双龙峡峭壁之上。壁顶宽阔平坦,仿佛被天神的利剑削去了山峰。一条天堑深壑赫然横亘其中,硬生生将整座山体劈开了两半。
此时,漆黑的天幕尽头。一团烈焰从焰荆山的顶峰喷薄而出,赤红的岩浆夹杂着碎屑物往空中喷发,将半壁天空染成了血红色。
“看,他们往这边来了!”上官逸突然指着远处。
火光掩映中,人影绰绰。刀剑林立,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正往我们这边且战且退。呐喊声冲天。这群人服饰各异,分成了两大派,飞羽帮、天魔教为一派,而云影卫则和悬剑阁的人结成一派,厮杀得正激烈,足有数百人之多。
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夏帮主,夏老爹,夏茉子,三人瘦小的身子在人群中灵巧的穿插,陆悯左臂似乎受了伤,血染红了衣袖,三曜和几位堂主身上也各有负伤。还有天魔教的寒枫、寒柏等人,也正奋力厮杀。地上已倒下不少人,目之所及,满目疮痍。
“起来!”上官逸霍然起身,朝我伸出手来,见我仍愣怔伤神,他大声喝道:“你是要那些人全部陪你死在这里你才安心吗?”
这一声怒斥如醍醐灌顶,我再次望向厮杀中的人群,夏老爹被一名悬剑阁的人偷袭,利剑堪堪擦过他的耳鬓,卫堂主正被两名云影卫一前一后夹击,陆悯左臂负伤,全靠夏星在一旁支撑,险象环生。
我的双眼再次模糊,上官逸说得对,这些人都是为了救我而来,他们不该死在这里。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我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哪怕最后还是倒下,我怎么可以轻易言弃?要是北凌羽知道了,一定会比上官逸更生气,更难过。
我握着他的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屑,再揉了揉被打痛的脸“上官逸,你刚才扇了我两个耳光,力道可不小啊,这辈子我都会记住的。”
上官逸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道:“女人就是小气!我还嫌扇得不够,在霁月宫的时候你可没少打我,还有上次在王稽山的索桥,你捅了我一刀我还没跟你算账。”
我小声嘀咕道:“你要是不小气怎么还会记得。”见他脸色不善,我连忙换了话题“对了,赶紧把你的蝙蝠唤来帮忙啊,叫它们吸光悬剑阁和云影卫那帮混蛋的血。”
上官逸眉头一皱,沉声道:“早在夕沉宫时我就试过了,可今晚天象异常,火山爆发气温上升,蝙蝠早就跑光了。”
我咬咬牙,将御凤抽出剑鞘“那只能死拼了!”
“跟紧我,别乱跑,也别逞强。”上官逸早已按捺不住了,抽出玄铁阔剑,往正打得激烈的人群飞奔而去。
我跟在上官逸身后冲杀,慢慢往陆悯靠去,陆悯一见到我,诧异道:“师妹!你平安无事,太好了!”他往我身后看了一眼,又问道:“我师父呢?还有殿下和左护法,怎么不见他们?”
我的心一阵刺痛,朝他笑了笑“他们无事,只是受了伤,等我们解决了悬剑阁和云影卫的人,我便带你去找他们。”
话音一落,我的身旁已多了个矮小的身影,夏老爹拉着我的手,眼泛泪光“乖女儿,你可回来了。想死老爹了”
这一声乖女儿,顿时让我眼眶温热“老爹,女儿无事,我们一会就回家!哟,老爹小心!”顾不上多说,几名云影卫的人已杀了过来。
又是一阵轰隆声,地动山摇,焰荆山顶峰的火焰再次猛烈喷发,如火龙吐焰。那烈焰如翻滚的怒潮,冲破乌黑的云层,直达天幕。滚滚的岩浆顺着山体流下。汹涌地汇聚成流,涌进两峡之间的深壑。远远望去,连天彻地的赤红岩浆,仿佛横亘天地之间的一条火龙,这条被激怒的火龙。此时正怒火冲天,张牙舞爪地肆虐着。
我和上官逸的出现,让飞羽帮和天魔教的人大感欣慰,众人奋起力拼,两派渐渐占了上风,悬剑阁和云影卫的人越打越吃力。
“小心!”
蓦然间。上官逸,夏老爹,陆悯同时朝我大喊。一道紫色的身影如魅影般朝我掠近,我大吃一惊,举剑刺,那身影微微一侧,飘开三丈方才落定。紫衣飘然。长发飞舞,朔麒云站于火光之中。眉心的红印仍未散去,琥珀色的眸子闪着凛冽的寒芒,正直勾勾地望着我。
他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么北凌羽我只觉心头一阵抽痛,血气翻滚,口中涌起一阵腥甜。
上官逸挺剑迎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上了手,一声清脆的娇斥恰在此时响起。
“赤霞罪人朔麒云,还不跪接圣谕?”
众人诧异地望去,只见连天火光中,一名头戴凤冠,身披貂毛披风,肚子隆起的美艳女子,正手执一卷帛书,身后跟着十多名身着赤霞卫士服饰的护卫。
“是宋莘莘,这忘恩负义之人怎么来了?”陆悯脸色一沉,目露凶光,挺剑便要奔过去。
我知道陆悯一直想为小桃小杏她们报仇,连忙拉住他“别鲁莽!她或许带好消息来了。”
朔麒云和上官逸对了一掌后双双退后两丈,不少正在激斗的人也停了手,诧异地望向她手中那卷黄色的帛书。
宋莘莘环视众人一眼,朝朔麒云厉声道:“朔麒云,这是陛下圣谕,痛陈你身为储君,不思进取,不守本份,祸国殃民之罪证,陛下圣明,召告天下,废去你储君之位,立二皇子朔麒风为太子。”
宋莘莘说罢,一扬手,将手中帛书朝朔麒云扔去,朔麒云展开看了一眼,本就凛若冰霜的脸,此时更加寒气逼人,朝宋莘莘一指,大声道:“给我杀了那个女人!”
云影卫的人得令,立时有数人冲了上去,宋莘莘带来的护卫连忙将她护住,宋莘莘趁机往我走来。
“师妹”刚喊出声,她怔了怔,马上改口道:“宁萱,凌羽呢?”见我沉默不语,她低头咬了咬唇,又道:“你别误会,我我只是想亲口和他说声对不起。”
此时的宋莘莘,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体态有些丰腴,火光映照之下的那张脸庞,比以往更加明艳。
我苦笑了一下,搪塞道:“他受了点伤,正在疗伤。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那召书是怎么回事?”
宋莘莘一听北凌羽受了伤,脸色微变,却没再追问,答道:“其实在你们出发五天后,陛下便薨殁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我们走之前,他虽仍要卧床,可精神仍佳,要不然朔麒云也不会放心离开。”
宋莘莘沉声道:“因为朔麒风告诉他,朔麒云在路上被袭,已身首异处了,本是想趁机逼他另立储君,没想到他受不了刺激,竟中风了,那召书是我拟的,当晚朔麒风便将几位世族元老和重臣召到宫中,见了陛下一面,当众宣读了召书,但那时他已说不出话,第二日一早便殁了。朔麒风已登基了,刚才我之所以不提此事,是因为朔麒风想引朔麒云回赤霞发难,正好安他一个谋逆的罪名。”
“原来如此,麒风还真够狠的。”我笑了笑,这样一来,朔麒云就算逃得过今晚,他身后最大的支持已没有了,他不过是只丧家之犬罢了。“那你呢,今后有何打算?”
“朔麒风已答应了放我走,我特意前来,便是想亲口和你们说一声对不起。我会离开赤霞,待诞下腹中孩儿,我会找个清净之地隐居”
恰在此时。一阵琴声突然响彻天地,将宋莘莘的话打断。我心中大惊,这是苏回天的索魂琴。
夏帮主大声提醒众人“各位兄弟小心了,这是苏回天的索魂琴,大家要运功调息,别被琴音迷惑了心神。”
我循着琴着望去,苏回天不知何时已现身,此刻正盘膝坐于地上,膝上横着一把古琴。八名悬剑阁的人分别守住各个方位,以防被袭。听这琴声浑厚有力,完全不受之前夕沉宫一番恶斗的影响。能从夕沉宫安然抽身,顺利找到出路来到此处,此时还能耗费功力奏响索魂琴,这苏回天着实不简单。
此时的壁顶之上,焰火连天。琴声激荡,众人一边要厮杀抵挡,一边要运功抵抗苏回天的索魂琴,有些功力稍差的,当场便吐血倒下了。
我和宋莘莘顾不上说话,各自运功抵抗。所幸的是这索魂琴虽能迷人心神。却不会识别敌我,这琴声一响,就连悬剑阁和云影卫的人也深受影响。此时四大门派比拼的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唯有功力上乘的人,方能一边抵抗琴音,一边厮杀,那些内功薄弱的人。渐渐被砍倒在地。
我之前受了朔麒云一掌,虽然上官逸及时替我疗了伤。可我此时仍感胸口气血翻滚,极是难受。
“小心!”正难受之时,一旁的宋莘莘突然推了我一把。
一阵寒气袭来,朔麒云冲破了上官逸和夏老爹的防线,朝我扑来,宋莘莘欲挡,朔麒云衣袖一甩,已将她震倒地上。
我正欲举剑迎去,忽觉身子一轻,人已被带出数丈之远,狄靖的声音在我耳边道:“不可强行运功抵抗,用我教你的卸字决心法!”
“师父!”陆悯见到狄靖,唤了一声。
狄靖望了陆悯一眼,眸子满是歉疚“悯儿日后你好好跟着帮主,你的剑法气劲有余,但身法不够灵巧,还需下一番苦功,切忌浮燥,知道吗?”
“不,师父去哪儿悯儿便去哪儿,我要跟着师父。”陆悯说着,便要冲上去。
“别过来!记住我的话!”
狄靖大喝一声,手指在剑背轻轻一划,便往口中抹去,随即飞身迎向朔麒云。
“师妹,师父这是要做什么?”陆悯将一名偷袭的云影卫击退后,不安地问道。
柳惜月已死,狄靖多年来的执念成空,他已生无可恋,他仿效朔麒云以血催动魔功,已是抱了同归于尽之心,可这话我不敢对陆悯说。
我照着狄靖刚才说的卸字决心法运了一会功,果然感觉好多了。刚才宋莘莘被朔麒云震倒,此时仍躺在地上,守在她身边的赤霞卫士只剩了一两人,我连忙快步上前,将她扶起,却见她双眉紧锁,手捂在腹上痛苦地呻吟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
“宋莘莘,你怎么了?”
“我我羊水破了,怕是怕是要生了”宋莘莘吃力地说着,忽又用手捂住双耳“啊不好难受”
要生了?我一时愕然,这里四野空旷,别说可以遮蔽的树木,连块大点的石头也没有,四大门派的人就在我们身边厮杀,如何生?且她腹中孩儿尚不足七月,就算生了下来,能保得住吗?
可此时已不容我多想,宋莘莘已痛得脸色煞白,我朝陆悯大声喊道:“悯儿,快!去把夏姑姑喊来,她要生了!”
陆悯铁青着脸厉声道:“为什么要帮她?是她杀了小桃,小杏和吉祥,是她害你声名狼藉成为墨渊罪人,她死了正好,她死了也是咎由自取!”
“就算她现在死了,她们也不能活过来,可若是我们不救她,她腹中孩儿也会死的。别罗嗦了,快去!”
陆悯望了宋莘莘一眼,虽满脸不甘,还是飞快地跑开了,三曜则迅速将我们围在中间护着。
狄靖和朔麒云正斗得激烈,一青一紫两道身影不断交错,带起阵阵寒气,一时间无人敢靠近。可狄靖的北冥*只练到第六层,始终不及朔麒云的九层功法,片刻之后,狄靖被朔麒云一掌击中胸口,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琴声回荡。狂风肆虐,天幕被染成半金半红,厚厚的云层在飞快地翻滚,火山仍不断喷发,滚滚的岩浆如金色的洪流涌入两峡中间的深壑,狂风夹着火山碎屑,阵阵热浪漫天卷地般刮过,此时的双龙峡壁顶,尸横遍野,恍如地狱。
“阿弥陀佛!”蓦然间。一声响亮的佛号破空而出,让人心头一震。
夏帮主一边游斗一边大声喊道:“涣尘老和尚,你来了。够朋友!老头子我快吃不消了,老和尚快来帮我!”
是大悲寺的涣尘方丈!我循声望去,壁顶之上嘶喊声连天,却不见涣尘的踪影。
“我佛慈悲,度一切厄苦。帮主一向好善乐施。必有善终,何须老衲来帮?”
“好你个老和尚,又卖关子!你要见死不救吗?”夏帮主骂道。
“错也错也,生死为心所造,求人救,不若自救之。若心已坠地狱。纵是强留他的肉身,又有何用?”
涣尘的声音飘飘渺渺,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壁顶的尽头,渐渐出现十多名身着灰色僧袍的僧人,在漫天烟火中缓缓走近,当先一人,正是涣尘方丈。
“宁丫头。小心!”
正走神之际,夏茉子厉声大喝。我回过神来,朔麒云几下起落,正朝我们这边扑来。正飞奔而来的夏茉子一扬手,三枚暗器向朔麒云飞去。
我慌忙放下宋莘莘,脚尖一旋跃出几丈,离得最近的夏月挺剑向朔麒云刺去,只两招便被朔麒云夺了剑,一脚踢中他的背心。朔麒云一刻不停地朝我扑来,身形快得让我无从躲避,转眼便到了跟前,虚晃一招后,一个旋身便绕到我身侧,铁一般的手指紧紧扣住我左手脉门。
脉门被制,我顿觉浑身无力,上官逸和夏老爹紧追而至,见我被制,也不敢贸然动手。
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立即杀我,或许是涣尘方丈的出现让他感到情况不妙,留着我的性命对他有利,他只将我扔向离得最近的几名云影卫,并吩咐道:“看好她!”
此时夏茉子已来到宋莘莘身边,飞快地查看了一番“莘丫头,你且忍忍,孩子要出生了。”
宋莘莘躺在地上,双唇已被牙齿咬破,脸上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用力攥着夏茉子的手,吃力地道:“夏师叔,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一定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杀戮在继续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苏回天的琴声更趋激越,和着远处火山喷发的轰隆声,纷纷杂杂,让人心烦意乱。
“阿弥陀佛,何为生?何为死?有人拼了命求死,有人拼了命求生,善哉善哉,何苦何苦?”
涣尘语气悲悯,声音不大,步态看似缓慢,转眼却到了夏茉子跟前,朝夏茉子合什一揖,背过身去,盘膝而坐。与他一道前来的另外十八名僧人,站成一圈将夏茉子和宋莘莘围在中间,均背过身去,和涣尘一道盘膝而坐,双手合什于胸前,口中喃喃念起了佛经。
“有劳各位大师。”夏茉子迅速解下宋莘莘身上的披风铺在地上,将宋莘莘平放其上。
上官逸和夏老爹再次攻向朔麒云,刚才被朔麒云击倒的狄靖,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不管不顾地挺剑刺向朔麒云。
狄靖一次又一次地倒下,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再打,血染满了他的素袍,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别这样,狄靖,你退下,别打了师父,别打了”
被三人围攻的朔麒云,出手依然从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狰狞,可同时他眉心的那道血印正渐渐淡去,若血印完全消失,受魔功反噬的时候也到了。
大悲寺僧人的颂经声冲破了长空,在双龙峡壁顶不断回荡,将我浮燥纷乱的心绪渐渐抚平,之前被索魂琴绕乱的气息也逐渐平复。
另一边厢,苏回天的双手在琴上一阵狂抚,琴音一转,渐趋激昂,如万马千军横荡而过。可无论琴声如何跌宕起伏,颂经声仍然平缓地吟唱着,再次将琴声压了下去,苏回天的脸色涨得通红,早已不复先前的从容自若。
又过了片刻。终于,琴弦铮然断开,琴声突兀地终止,苏回天狂喷一口鲜血后,伏倒在断琴上一动不动。
悬剑阁的人大惊失色,而被琴声困扰多时的飞羽帮和天魔教教众,此时则精神大振,形势一下逆转,飞羽帮和天魔教的人很快占了上风。悬剑阁和云影卫阵脚大乱,须臾便被重重包围。只剩了不到三十人在拼死抵抗。
到了此时,形势已毋庸置疑,朔麒云大势已去。
我几次想突围而去。均被云影卫的人拦住,正懊恼间,远处两道身影如流星般朝我掠近,其中一人蓝衣染血,宝剑生辉。正是北凌羽,另一人则是秦怒。
“凌羽”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朝我靠近,我只觉这漫天的阴霾灰烬霎时尽数散去,仿佛晨曦初露。可当他靠近,蓝衣上那一大片刺目的血迹让我心头猛地一沉。
秦怒甫一靠近便出手如电,攻向守着我的三名云影卫。北凌羽则趁机拉着我跃了出去。
刚一落地,紫影闪动,朔麒云摆脱了上官逸三人的围攻。在半空中双掌齐出,一阵阴寒之气呼啸袭来,猝不及防之下,我与北凌羽的手松开,踉跄摔倒。紧接着眼前一花,朔麒云已紧紧箍着我的腰。跃到悬崖边上。
这一下来得突然,众人皆住了手,望向站于悬崖边上的我和朔麒云。
轰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火山再次猛烈喷发,烈焰如怒火般冲天而出,直入云霄。滚滚岩浆汹涌地流入两峡之间的深壑,仿佛一条从天而降的赤金怒江。而此刻,我和朔麒云正站在这条赤金怒江的峭壁之上,
北凌羽一双星目紧锁在朔麒云身上,朗声道:“朔麒云,你还不明白吗?你已是强弩之末,识相的话,交出解药,饶你一死!”
朔麒云沉默着,眉心的红印已散去。狂风呼啸,扬起他的长发,紫袍在风中猎猎飞舞,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视,手从我腰上松开,转而握紧我的手。
他的手一如往昔的冰冷,此时正微微发着抖,但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发抖,而是因为时间已到,北冥*的反噬即将来临。骄傲如他,断不会乖乖地交出解药以乞求交换自己的性命,更不会任由自己的敌人将自己手刃,这便是此时他和我站在悬崖绝壁之前的原因,他选择了与我同归于尽。
杀戮已经停止,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我和朔麒云。
上官逸早已杀红了眼,蝙蝠面具下依然透着凛冽杀气,握着玄铁阔剑的手骨节泛白。
狄靖僵直地站着,身上的素袍已破烂不堪,俊美如仙的脸上毫无生气,一丝腥红正从他嘴角流下。
北凌羽站得最近,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以剑撑地勉力站着,鲜血自他肋腹涌出,似乎会随时倒下。
四目相投,紧紧交缠,他的眸中,带着绝望和痛苦。
天地间一片萧瑟,壁顶上满目疮痍,烟火弥漫,我的身后,是一道天堑深壑,从焰荆山上流下的滚滚岩浆,正汹涌地在这道深壑中翻滚。
东方天际之上,启明星高悬,发着耀眼的光芒,晨曦即将来临。
颂经声依然如天籁般源源而来,那悲悯天下的颂唱,宁静而安详,如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
终于也到了吗?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这一刻,我的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不舍和留恋。回首这匆匆的一生,它是短暂的,又是永恒的,我爱过,也恨过,我拥有了世间最珍贵的情感,虽不舍,已无憾。
朔麒云冷笑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是时候了,宁萱,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他的手越来越紧,我努力朝北凌羽笑了笑,我希望在我离开之际,留在他脑中的是我妩媚的笑脸。
北凌羽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想举步朝我走来,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脚下一个踉跄,以剑撑地身体半跪于地上,痛苦地望着我。
“不萱儿,不”
我闭上眼,不忍再看,只等着下一刻的来临。
蓦然间,一声婴啼划破长空,清晰地闯入我耳中。那婴啼声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堪一击,却又是那样的顽强,那样的悦耳,一声又一声,伴着喃喃的颂经声,谱成了世间最动人心弦的音韵。
涣尘大师突然睁开双目,当空一声斥喝:“知幻即离,离幻即觉,痴儿,还不觉悟吗?”
狄靖猛地一颤,手中长剑当地一声掉落,踉跄地跪于地上。
那婴儿仍在放声大哭,似在向世人宣告他的到来,宣告着他对生命的渴望。
我轻声道:“麒云,你听,是一个新的生命,他在哭,这哭声真好听”
朔麒云浑身一颤,定定地望着前方,夏茉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不足七月的婴儿,像只猫儿般瘦小。夏茉子脸带微笑,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身上的血污。
我反握着朔麒云的手“麒云,你该放手了,回去吧。”
朔麒云猛地回过头来,低头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进我眸中,须臾,自嘲地冷笑道:“回去?回哪里去?我还有退路吗?”
那双曾经傲视天下的眸子,此时已黯然失色,只剩了不甘和倔强。过往的种种恩怨在这一瞬间已烟消云散,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放下一切,重新开始。
“为什么没有?天下何其之大,只要你愿意,哪里都有路。”
朔麒云怔怔地看着我,似是看到了不可思议之事,良久,他忽然抬手,往我脸颊抚去。原来我竟然流泪了,是为他?还是为我自己?
“那是你的路,不是我的。”他再次握了握我的手,语气变得温柔,带着一丝眷恋“惜月,你的手,真暖”
他朝我笑了笑,我只觉手中一空,他已抽手,而我手心里多了一颗小小的药丸。
他微笑着,琥珀色的眸子瞬间流光溢彩,身体猛地往后跃去,衣袂上那怒放的桃之夭夭滑过我的指尖,紫袍带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转瞬消失于那滚滚的岩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