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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回来了!”李元元回家时,乐小果从张娴怀里蹿了出去,慌忙去开门。
“乐小果,你慢点!”张娴一边嘱咐一边从厨房里往外端饭菜。
“小果果”李元元抱起乐小果“今天乖不乖啊?咦,姑姑做了什么?好香啊!”她刚进门就闻到一股香气,抱着乐小果往客厅走。
“姑姑做的面!”乐小果喜滋滋的亲了李元元一口“妈妈,很香是不是?姑姑说,以后会教我的哦!”“哦?是吗?”李元元捏了捏乐小果的脸颊“乐小果也要学做饭吗?”
“是!”乐小果挺起胸膛“姑姑说,男子汉都是会做饭的!”
“哧——”李元元被小孩子逗乐,走到饭桌前闻了下,叹息道“张娴,你这功底比张廉不相上下啊!”“可不敢跟我哥比,”张娴笑着接过乐小果“小果,到姑姑这里来,让妈妈去洗手,”乐小果乖乖跑到张娴怀里,张娴才说“我哥当初可是专门学过厨艺的,可以算是科班出身了。我完全是被他熏陶。”
李元元呵呵笑,一边去卫生间洗漱,一边回答张娴“你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一份面条就能做得这么香,你哥怎么也达不到这水准。”
“那是因为我哥爱吃肉!”张娴给乐小果煮了纯牛奶,乐小果摇头“不喝,很难喝。”
“乐小果,你下午答应我什么了?”张娴扶住乐小果的肩膀“嗯?”
“什么?”乐小果眨了眨眼睛“不记得。”
“小鬼!”张娴捏他脸“小小男子汉,要多喝牛奶才能长高长大,变强哦!”“可我不想喝”乐小果晃荡着两条小腿,低头盯着餐桌上的饭,就是不看张娴。
“不想喝也得喝,”李元元洗完手出来,从张娴手里接过温热的纯牛奶,递到乐小果面前“快喝。”
乐小果看一眼李元元,又偷偷看一眼张娴,随即撇嘴“我要奶奶!妈妈和姑姑坏,我要找奶奶!”
“找奶奶也没用,”李元元搂住他“奶奶也会让你喝的。”
“好啦乐小果,”张娴叹了口气“这不马上就到星期天了吗?双休日就会见到奶奶呀。乐小果,你要乖乖听话,这样奶奶才会喜欢乐小果。”
“妈妈和姑姑欺负人”乐小果不情愿的喝牛奶,一边喝一边嘟囔“我要爸爸”
张娴一愣。
李元元机警地抬头看了眼张娴,随即握了握张娴的手。张娴摇摇头“没事,元元姐。”张娴蹲在乐小果面前,柔声笑着对他说“你乖乖长大,就会见到爸爸了。”
乐小果看着张娴“真的?”
“真的真的,”李元元接过话头“你这小滑头,赶紧好好吃饭,去写作业!”
说罢,看着饭桌上的面和小菜问张娴“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面而已,怎么这么香呢?”李元元尝了口汤“好特别的香气。”
“我加了枸杞子,”张娴顺着她的话岔开话头,笑着说“稍微放了点香菜。味道好,全是配料的功劳。”
“你不是不吃香菜?”李元元喝了口汤,惊奇的问。张娴笑了笑“一点调料,也不是完全不吃的。”
晚饭后,乐小果去书房写作业。李元元和张娴在客厅里闲聊。
“对了元元姐,最近闹得正火的十周年博览会,你知道吗?”
“嗯,”李元元剥着葡萄皮,把剥好的葡萄递到张娴面前“我们是广告公司,这阵子想趁着博览会做文章的不在少数,合作商都开始重新策划广告,的确挺忙。”
“谢谢,”张娴接过葡萄,犹豫了下,道“元元姐,你知道花酿集团吗?”
“花酿?”
“是,”张娴轻声说“这公司跟我们有合作关系,但最近嗯,好像出了点小问题,如果你们公司跟它有合作关系的话,元元姐,你稍微留点心,注意一下就好。”
“花酿集团的主打产品好像是酒吧?”李元元皱眉“你们是媒体,这样说是不是他们的酒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倒没有,”张娴叹气“只是如果他们找到你们公司,元元姐你留点心就好。”
“好,我知道了。”李元元笑着对张娴眨眼“好妹妹,你这样跟我说,算不算泄露机密呀?”
“我说什么了?”张娴一脸无辜的耸肩“我什么都没说”
“哈哈”李元元笑了笑“好了,张主管,早点休息!这周咱们带乐小果回去看叔叔阿姨。”
“嗯。”张娴点点头“好,元元姐早点休息。”
张娴是商报的市场部主管,她直接上司是市场总监杜染。主要负责商报的广告位,毕竟广告是纸媒生存的主要支柱,所以市场部的主要任务就是和企业做业务,提供投放广告的平台。但其实严格说起来,张娴做的是销售的工作,真正负责全局规划的只有杜染一个。她们所在的部门原本叫做业务部,业务总监和业务主管,只不过在商报里不需要做太多的市场工作,但是后来为了好听,给杜染冠了市场总监的名号。虽说销售和市场是死对头,但是在杜染铁腕政策的领导下,再加上单位性质的特殊,她们的销售和市场竟然能够融为一体。
花酿集团不是本地企业,但是在z市的发展势头十分迅猛,从进军本地市场至今,也不过短短三年,就已经赶超本地很多品牌酒业,渐渐占领高端市场。但是,鉴于政府多少有些地方保护主义,所以这次博览会花酿未在评选之列,不仅如此,花酿还面临着被本地企业联手排挤的风险。
花酿集团z市总代理因此十分不高兴,毕竟花酿在全国范围内都是叫得出名字的酒业集团,这次被刻意排挤,心中十分不爽。因此眼见和商报一年的广告合同快到期,再商量续约时,他们广告部的人经过授意要求在博览会期间,大面积投放广告。
大面积投放广告,这要求要是放在别的时候,可以算是好事,可偏偏挤在了博览会期间,这时候大面积投放,简直是要商报和政府对着干。这种行为几乎就是要让商报自杀——博览会期间,哪家媒体都不可能躲得过去,所谓“党和人民的喉舌”嘛,头版头条必须是博览会,广告位也必须为博览会的提名品牌让位。就跟奥运会时的报道方向类似,只不过这是地区性的而已。
商报当然不可能同意,花酿就以拒绝续约为威胁,于是引发了花酿和商报间的微妙矛盾。
张娴为此很头疼。花酿是商报的大客户,纸媒就是靠广告生存的,花酿几乎养活了商报的大半媒体工作者,这万一要是合同谈崩了,损失不是一点半点。为了和花酿集团化解矛盾,张娴已经请他们的广告总监吃了不止一次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饭桌上套出话来,原来是花酿z市董事长谭明心中不忿,仗着是花酿的大客户,执意要在博览会期间搏出位。
合同总是敲不定,市场部的人十分苦恼,央求张娴去跟总监杜染汇报实情。
杜染是什么人?她是商报的资深元老,从记者做起,一路做到了商报主编的位置,人脉极其广泛,而且为人能言善辩。因此被调到了市场部,还兼任着新闻部的顾问。“杜染”两个字,在商报工作人员眼里就等于女强人,或者带点感情来评价的话,女魔头。杜染的彪悍从她年轻时就初现端倪。当初为了跑一个食品品牌的新闻,杜染乔装打扮硬是做了一个月的临时工,暗访许久最后一篇报道掀了一家公司。她也因此一举成名,此后成为商报金牌记者,从当初的二十一二岁的年纪到现在孩子都已经十多岁的中年美妇,十多年的时间贡献给了商报。
很多人欣羡她,很多人想向她看齐,但很多人都受不了杜染的严苛。如果让张娴坦白的话,她有很多时候也觉得受不了。杜染实在太恐怖了!闭门造车的稿子,杜染看都不看,直接扔垃圾桶。看到一个错别字,杜染就直接扣工资。要知道这错误还没出在版面上呢,只是初稿而已啊!照杜染这么个扣法,还没等到月末,工资就要被扣的七七八八了。这种扣罚完全不合规矩,但因为实施这种制度的人是杜染,竟然也没人敢有微词。只不过也因此,杜染手里没几个人待得长久。偏偏张娴刚来那阵儿爱自虐,因为张廉的事情让她不把自己当人,就任由杜染折腾,最后成了杜染的得力手下。她跟着杜染一路走,由记者转到市场部,成为主管。时间久了,张娴跟杜染也就渐渐处出感情来,她对杜染又敬佩又感激,还挺畏惧——尤其是在她完不成任务的情况下。只要是杜染交代的任务,张娴几乎就没有敢不完成的。可这次,显然棘手了。
叹了口气,张娴不得不跟杜染去汇报工作。
“续约的事情拖多久了?”杜染只说了声“进来”听张娴说完,眼睛都还盯在电脑屏幕上,敲打着键盘。
“有半个多月。”张娴气弱,越发说话没有底气。
杜染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张娴,语气立刻不好起来“半个月解决不了一个老客户的合约?”
张娴脸色有些僵,心中忐忑,强笑道“具体情况,刚刚都跟您汇报了下。主要问题是花酿揪着博览会档期不松,一定要在博览会期间大面积投放广告”
“所以呢?”杜染眯眼看张娴“你的解决办法呢?”
“打算继续交涉。”说这话,张娴心里又打了个鼓。实际上,她没有放弃继续交涉,可现在谈判进入了僵局,花酿不肯松口,商报也不可能让步。
“怎么交涉?”杜染倚在靠背上,闲闲地扫一眼张娴,那眼神里明显透着严厉。
“对不起,总监,”张娴涨红了脸“暂时还没有想到。”
杜染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从电脑里调出一篇稿子来“这篇稿子我发到你邮箱,上午下班之前,你写一篇再生新闻发到编辑部去。”她声音不急不缓,没有怒色却也显然不那么美好。张娴听得心里犯嘀咕,待她看到杜染电脑上那篇稿子的题目时,顿时一惊“花酿集团涉嫌恶意竞争,制造恶*件诽谤竞争对手,总监,这”“这是两年前我写的一篇稿子,”杜染面无表情地点击了“发送”按钮“那时候花酿名头还没有这么响,挤在众多品牌酒业集团里不显眼,所以这篇稿子当初就被我撤掉了。”
“杜总,”张娴犹豫了下,不放心的问“花酿现在还是咱们的合作客户,放他们的负面新闻这个,好像不合规矩吧?”
“我让你写的是再生新闻,只客观地陈述历史,暂时不描述现状。花酿涉嫌恶意诽谤竞争对手的事情,可以一笔带过。”杜染严肃地看着张娴“笔杆子在我们手里,新闻效果负不负面,由我们决定。”
张娴沉默了下,点点头“懂了。”
“明天发稿前再给他们的广告总监联系下,端高姿态,不谈合作只闲聊。”杜染重又开始翻以往的合约,边看边说“续约的事情,你就不要再主动谈起了。就是他们的人问起来,你也不要表达任何态度。我等着谭明主动来道歉求我们合作。”
张娴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谭明不就是花酿集团z市董事长么?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时候带过花酿的负面新闻,明显就是要黑它们的历史。张娴一开始没明白,但是听杜染这一番话下来,张娴明白了杜染的用意。这摆明了就是要威胁花酿集团,直白点说,如果是合作商,那么负面新闻一律不上版面,但是如果合作期限已过,那么对不起,花酿集团将不再享有负面新闻不上版的特权。更甚者,因为是花酿单方面拒绝续约,所以很有可能会被选中登负面新闻。杜染这边让她跟花酿的广告总监只联络感情,那边却开始直接上稿子威胁,这完全就是打一巴掌给一个枣的做法。其用意在于警告花酿的负责人谭明董事长,现在负面新闻只是一笔带过,如果合作的话,那么下次再刊登的就是正能量新闻,不然的话,很有可能借助花酿恶意竞争的由头做个专题,挖出它们各种黑历史。毕竟,只要是个大企业,就一定有漏洞。这漏洞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作为利益相关的媒体,要是有心去抓它们错处,那一定一抓一个准。
离开杜染办公室前,张娴抬头看了她一眼。杜染,曾经一度是张娴心目中的偶像。她敬佩杜染的敢作敢当,更敬佩杜染的一腔正义。可是杜染这次的做法,让张娴心里滋味难言。当初愿意跟着杜染跑到市场部来,就是因为市场部的利益诉求更明显,而不是打着记者的名头,却暗地里违背职业道德追求利益。张娴改变不了现状,她更愿意做个坦荡的俗人,直白的将自己定位在追求利益上,告诉别人我在市场部,我要做的就是追求利益最大化。
手里的笔杆子,如果写出来的不能真正追求公平正义,那么,就干脆不写。何必反复强/奸自己的思想,弃笔言商更让人坦荡。可是而今,她突然发现,只要手里有笔,那么写什么不写什么,就根本不受自己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