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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安定下来,崔通就又病了。家中的大事,程瑜从来没有避过他。崔通知晓的事情,甚至要比家中的一些大人知道的多些。可崔通即便是个再伶俐的孩子,也熬不住这一阵的担惊受怕。这时见着家中的人都回来,好似无事一般,心弦一松。崔通就病倒了,烧个不停。
待程府稍微安定下来,贺氏便过来了。贺氏一来,瞅着无人的空档,就对着程瑜骂了一通:“你往日里对他怎么管教都可以,这时急个什么?让这么小个孩子跟了大人着急。”
程瑜这时也很是着急,挨了贺氏的训斥,就忍不住哭着说道:“所谓经一事长一智,我也是想让他能记住这场风波,往后行事也多些章程。”
“你倒也不怕把他给吓坏了,这倒不是当初他出喜,你怕的时候了。”
贺氏还是很心疼崔通这个外孙的,这时也是真的着急了。
程瑜苦笑了一下:“母亲又提那个时候吓我,我那时是很怕。因太怕了,也想过就将通儿护在身后。但若是我不在了,怎么办?通儿需要自己保护自己,任何人都不能长久的保护他,除了他自己。这样,便是有天我不在了,也走得十分安心。若这时这点儿惊吓都熬不过,我如何能放心呢?”
贺氏叹了一口气,轻抚了一下崔通皱起的眉头,说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心思重,性子又倔得很,又要强。如今养个孩子,也想得这么多,也不怕累到你,累到孩子?若是当通儿长大了,他回想现在,除了担惊受怕,便是你再不断的教导他指正他,那他有什么趣儿呢?人总不该为了活着而活着的。”
程瑜听后心中一动,似突然想通了,跟着点了点头:“以后,我待他会宽松一些。”
贺氏笑道:“可知养孩子的不易了吧?无论做多大的官儿,有多大的本事,却没几个人敢说自己很会教养孩子。严厉一些,怕吓住了他,变成个木头。宽松一些,又怕他没了规矩,成了个浪荡公子。其中的量度,谁也不好拿捏。且放下心,由着他长去吧。只孩子便是这样,有得必有失,行事周全的难免会圆滑一些,谨慎的人却免不了多疑,行事有主见的多强势,温和柔顺的有时做事又会怯懦。这世上有完美的物件儿,却是没个全乎人的。”
“女儿倒瞅着母亲就很会教养孩子,比如女儿,比如瑞儿,都是顶好的。”程瑜摸了摸崔通的额头,见崔通退了烧,心头一松,就扯了句玩话。
贺氏也抿嘴笑道:“你倒会夸自己。”
程瑜也跟着笑了笑,而后低头看着崔通,又皱紧了眉头。
崔通不过年纪太小,一时见得事多了,慌了神,就此病了。不过几天的功夫,崔通就缓了过来,似乎依旧如往常那般。只是虽然程瑜对他管教的松了些,他却比往日更加用功了。
崔通还不知道如何去做个能保护他保护自己母亲的利器,只能去用功读书,多会些东西。
小小的孩子,寡言了不少。
兼着小闵氏与程瑜的不快,满府皆知,崔通从大人们的尴尬关系中,也觉出了负担,已不大爱去寻崔翊说话。且即便看到了崔翊,崔翊又是一副病态,让崔通心中也不自在的很。
以往程瑜管崔通管得严,但崔通总还有些孩子模样。这时,崔通这般小的年纪,却是连个孩子样儿都没有了。
程瑜便又开始忧心了,想尽法子让崔通的心思开阔一些。
只这是重病中的庆国公崔敬对着现今的崔通很是满意,每日里用过药,都要见一见崔通。他是没有程瑜想得那般多的,他只需要一个庆国公府能够延续下去的希望。
崔通无论是母家势力还是目前显露的资质,都是合适的。
待到霜降这日,崔敬在病中听着他的几个旧交相继被炒家问斩,终于熬不住,就在当天清晨咽了气。
至于早先那个企图用南安县主生事的人,崔敬也能大约猜得出来。大抵就是曾于崔嫣定亲了李家公子所为,如今那李家公子已入官场,也是该唤一声“李大人”了。这般的人,这时趁势复仇,往后皇上想藏良弓烹走狗时,自有那“李大人”受的。
但即便这么想着,崔敬还是不甘心的,待嘱托过子孙万事隐忍,不要生乱后,更是连眼睛都没闭,就去了。
庆国公的谥号是“忠”由礼部赐下来的时候,着实让崔府上下胆颤心惊一场。这时候,哪个人知道这个“忠”字是何等意思?
是讽?是褒?
在这时候,崔敬如何安葬又成了件极为难的事。按理说,这个时候当真不适宜风光大葬,只小闵氏这时偏闹腾的要风光大葬,数次指着程瑜骂她别有用心。但对于这葬礼规模上,程瑜从不参与,如何安排只听着族中与崔端、崔竣的安排。小闵氏闹了几场,见没寻到程瑜的错漏,又有崔翊拦着,只得咬牙作罢了。
崔府这几天的丧事连的紧,按理说庆国公崔敬的丧事应该是办得最大,最体面的。但无论是来得宾客还是能铺排的场面甚至都比不上程瑜的公公崔竑。原来崔家的一些个亲戚故友有的被抄家了,有的甚至被全家斩了。在这关口,新上任的皇上为免了人人自危,暂免了祸连九族的责难。不然,就这么个寻罪治罪的风头,京城早就杀得没人了。
但眼看着往日里还一起说笑的人,突然就没了,突然就被人将脑袋挂在了菜市口,着实吓得人心惶惶。
如此,那些前来奔丧的几个人的悲伤倒带了几分真意,一个个痛哭流涕的仿佛那棺材是将给自己备的一样。
崔端与崔竣也着实心慌,也趁着自家父亲亡故的时候,痛快的哭了一场。
崔铭更是哭得伏在地上被人扶都扶不起来,整个人都哭得昏了过去。这些天,崔铭是连觉都没睡好,略一合眼,他就会梦见有人捧着圣旨前来。说是他往日里曾经攀附三皇子,参与过当年的谋反,如今要来抄家了。
现在,崔铭又浑浑噩噩的做起了这个梦。
梦中的天黑漆漆的,他看不到什么,但那种恐慌和绝望却是那样真实。还有个人在不断的嘶喊:“父亲,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们落到如今这一地步。”
虽看不清那般对他喊话的人的脸,但崔铭隐约能猜出对方是哪个。崔铭张开嘴,发出的却是苍老的声音:“远儿你”可这一瞬又没人应答了,只有没有休止的惨叫声,崔铭似乎一抬手就能摸到溅到自己脸上的温热的血。
崔铭吓得倒退了几步,他浑身颤抖,他这时没想着徐惠娘也没想着崔远,反而想起了他最厌恶,那个不许做什么,就可以将他的所有尊严踩在脚下的女人,程瑜。
“程瑜,帮帮我,再帮我一次,我想活”
程瑜低了头,看着这时躺在床上不断说着梦话的崔铭,拿出帕子擦了擦崔铭的汗,一副急切的模样问身边的婆子:“方才大夫出去怎么说?”
“大夫说二爷这时急火攻心所致,歇几天就好了。外头的老爷们也都说二爷纯孝,让他且歇着呢。”那老婆子回道。
过了一会儿,那老婆子又犹豫了几番,说道:“方才少爷也到了前堂去了,说是自己的父亲病了,怕国公爷面前冷清,替二爷在那里跪着烧纸钱呢。”
程瑜听后,心头一惊,瞅着没人靠近,低声说道:“可是有人教他的?”
那老婆子也压低了声音回道:“这些日子少爷且哄着书院的柳先生呢,那柳先生虽是个倔脾气,但也耐不住少爷整日里笑嘻嘻的哄着他,便待他好一些。许是柳先生提了一句,想为少爷在族里在人面前争个儿名罢。”
“哦,若是他,我也能放一放心。会笼着人给他提点,总比向我讨主意,让我提点他的好。”程瑜这般说着,眉头却依旧皱着。
程瑜看着崔通这般早熟的过了头,也不知道是喜多一些,还是忧多一些。
以往程瑜是巴望着崔通能成一个聪明、隐忍、知大局的人,但如今看着他小小年纪就露出了一些苗头,程瑜心中倒不如以往所想的那般欢乐。
待扮够了一个温柔贤妻,程瑜就借着旁处还有事,离了崔铭。走得远了些,程瑜见无人看她,就将那手中曾为崔铭擦过汗的帕子丢在的炭火盆儿里。等家再稍微稳当些,就该让崔铭这个人永远离了自己的生活了,在他还没给崔通造成更坏的影响之前。
一直到庆国公崔敬出殡,他那唯一的女儿,庆国公府的唯一嫡女,现已嫁入沈家的崔氏,一直都未露面。
程瑜也是在庆国公下葬后,才听说那沈家老爷被免职,全家流放的消息。
说是沈家也被抄了,一大箱子一大箱子的银子直接就抬到国库里去了,全家老小被流放南疆。
沈家老爷素来胆小,在崔家与南安郡王结怨时,都不敢太与国公府走动。在这个乱时候,哪有敢去做什么结党拥立新帝的事儿。
所以谋反的罪名是没有的,他的罪是贪腐。甭说沈家老爷这商贾出身的官员,便是那所谓寒窗苦读如今两袖清风的大人们。这钱来钱往的,又有哪个说得清楚?且这个罪名又是百姓最恨,官员面上最不屑的,定下罪最方便的。
沈家这般富,又没个党派,能依靠的国公府也是日落西山的模样。所以无论沈家老爷喊了多少声“冤枉”在这个时候,也无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冤枉的人太多了,不多他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