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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叔吸完了烟,看着他带来的柴刀和戳杠,对胜立强说:“你在树下再坐会儿,我去把土坎上的几个刺窝砍了带回去做柴烧。”
胜立强听长寿叔说要去砍刺窝,急得大声说:“长寿叔,别去砍刺窝,刺窝怎么能砍呢,还没等你砍它,它早已把你的手戳得血淋淋的了。”
长寿叔满不在乎地说:“正因为刺窝戳人没人去砍,要是刺窝不戳人就不叫刺窝了,也早就被人砍走了。”
“这里的柴可金贵着呢,大多人家都是烧稻草,烧稻草可不好,满屋的浓烟和灰尘,我家没柴烧时也烧稻草。”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草帽里拿出一双凡布手套戴在手上,向刺窝走去:“你别小看这刺窝,可是烧饭做菜的好东西,别看它会刺手,但只要处理得当,对它防着点,也戳不着人戳不着手的。”
“我现在一小把一小把的捆好,你水仙婶用火钳挟着塞进灶里去烧就是,也就刺不着她的手。”
他一连砍了好几个刺窝,用藤蔓捆了两大捆并用戳扛挑着,两人回家去了。
吃完中饭,长寿叔说中午的太阳太猛,他叫胜立强休息一会,他也要休息一会。
胜立强听话的去休息了,以为长寿叔会叫醒他,等他醒来却不见长寿叔的身影,水仙婶告诉他:“你长寿叔已去土里干活了,他说不要叫醒你,让你多休息休息养养身体。”
他很感激长寿叔对他的关心,但心里也有些埋怨长寿叔不叫醒他。
等得天全黑了,也不见长寿叔回来,水仙婶对焦急不安的胜立强说:“大儿子,你长寿叔这个人,总是别人急他不急,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正说着只见长寿叔挑着一担跟中午一样的刺柴进屋来,放在大门口的一侧,胜立强一直跟在长寿叔后面埋怨着:“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好休息会后一起去干活,你却一个人偷偷的溜去干活,到这时候才回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昨晚跟你说好的事了?”
长寿叔皱了皱眉头说:“你真要我带你去惹这麻烦?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自讨苦吃的好,我们吃完饭去塘里洗个澡,乘乘凉多自在。”
胜立强去意已定:“没有走过平地就不知山有多高,没有见过老虎就不知道它的凶残,还怕春根吃了我们不成。”
长寿叔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说:“我陪你去会会你的情敌也好。”
于是两人急急吃完晚饭赶到春根家,春根与儿子刚吃完晚饭,连桌上的碗筷都没收走。
长寿叔一眼瞧见桌上的鱼骨头,还有碗里吃剩的鱼头鱼尾,他的气一下就冒了上来,正要发作,胜立强扯住他的衣服小声说:“长寿叔,你是带我来这做客的呢。”
长寿叔会意胜立强在暗示他不要冲动,要冷静,他想了想,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他没亲眼见春根在他家鱼塘网鱼,捉蛇要捉要害不然反被蛇咬,他把怒气硬压了下去。
高乐见长寿爷爷带着一个比他父亲还丑的男人来到他家,胆大的他见了胜立强也着实吓了一大跳,他害怕长寿叔又前来说他的不是,鬼精的他准备偷偷的溜出去,长寿叔见高乐要溜,他一把揪住高乐的手,口气温和地说:“孩子,天全黑了,不要乱跑了,好好在家里呆着吧。”
高乐突然被长寿爷爷抓着手,吓得全身颤抖结结巴巴的说:“长长寿爷爷,自从那天你来过我家,我就再没打过你家高山了,你饶了我吧。”
长寿叔松开了手说:“高乐,你误会爷爷了,知错能改是个好孩子,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去刨根问到底,你长大了也应分得清一些是是非非的事,你坐在这里好好听我们跟你父亲谈话吧。”
胜立强见了春根也吓了一跳,他心想世界上再丑的男人不过也只有这样。
他看看春根又看看高乐,他觉得这对父子长得十分的神似,唯一不像的是儿子不是绷手。
胜立强的自卑,见了春根父子早跑得无影无踪,反而变得自信起来。
当长寿叔带着一个似鬼似怪的人进春根家时,春根也吓了一大跳,他想世界上再丑的男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把他的自卑变成了瞧不起人的高傲,他只给长寿叔搬来了凳子。
长寿叔把他的凳子让给了胜立强,并要高乐为他再去搬凳子。
高乐得到了长寿叔的夸奖他自然高兴,他帮长寿叔搬来了凳子,又给长寿叔和胜立强俩人端来了茶。
四个人都默默的坐着,还是长寿叔打破了沉默:“春根,你今天是干自留地里的活,还是去生产队挣工分了?”
春根一听说这事,喜上眉头说:“长寿叔,谢谢你的关心,每年这时候你都会来帮我,我家这么多土地,我确实忙不过来。”
“生产队打稻谷分田到户,你要继续帮我才行,到时我叫我儿子前来请,你一定得来,你看我近日的好事都凑到了一块,生产队轻松的工分我不能不争。”
春根自以为是的话,长寿叔觉得欺人太甚,每年农忙,他累死累活帮春根干活,连饭都没捞上一口。
老婆在他那里借点米都不肯,便说:“我家的土地不比你家少,我家土里的活倒是全收拾好了,生产队争工分的事我也不得不去争,家里人多开销也大,你看我的好事也碰到了一块去了,今年我帮不了你了,你得另去请人,我是个蜡烛头,但别人就不是了。”
春根从高处跌到低处,他心知肚明,自从艳丽离开他,长寿叔都在无时无刻帮他。
特别是近年土地分到户,长寿叔家的劳力多,分得的土地少,他去年分到户的稻田双抢都是长寿叔一家人帮着他干的。
吃饭都是吃他们自己的饭,连他和他儿子也都在长寿叔家吃了,他家双抢的日子里长寿叔既出力又出钱,他总是心安理得。
今天他听长寿叔这样说,有些接受不了说:“长寿叔,你家土地还是那些土地,你家劳力还是那些劳力,往年帮我,今年怎就不能帮我了呢?”
长寿叔鄙夷地瞧了一眼春根说:“你现在的家境比我家的家境好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有钱可以请人给你干活啊。”
春根知道他再讲也无用,长寿叔是铁了心不会再帮他干活了,他阴阳怪气的说:“我家干活请不请人跟你毫无关系,你认为你有儿,我也有,儿也长大了能帮我干活,没必要惊动你家的人。”
长寿叔不再跟他理论,转到正题上说:“春根,等生产队的双抢完了,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去把你老婆和孩子接回家来?”
春根鄙夷地瞧了一眼他眼前的丑八怪男人说:“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有事求我,就不应该太神气。”
胜立强鼓了鼓勇气,脸涨得通红说:“我叫你春根哥你不会介意吧,你的妻子你还爱她吗?她是个好女人,她一直挂念着你和孩子,你们是合法夫妻,你去接她回家吧。”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等待春根的回答。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他等了好一阵,不见春根开口,便又说:“春根哥,你的妻子,我虽然很爱她,可毕竟她是你的合法妻子,她的心里只有你和孩子,我只是个被她同情的残人。”
春根听了胜立强的话,静默的身子动了一下,他想起他第一次与艳丽在一起的情景,艳丽十分痛苦十分委屈并且泪流满面的样子,他不也是被艳丽同情的吗?
后来艳丽真的爱上了他,做了他的合法妻子给他生了儿子,凭心而论,无论是他心理,还是生理需要,都应该去接她回家。
可是他一想到他做的那对不起艳丽的龌龊事,他知道艳丽虽然是个弱女人,一旦有人做了伤害她儿女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想到这些,他有些动摇的心又变得铁石心肠,继续保持沉默。
胜立强见春根仍沉默不语,他便又说:“春根哥,我知道你是爱你妻子的,快把她接回来,还犹豫什么?我真诚的希望你们夫妻团聚,母子相见,享尽天伦之乐。”他说着说着向春根跪了下去。
春根见胜立强跪着求他,心想他眼前的这个丑陋男人也还算仗义,居然舍得把他深爱着的女人归还于人,换他是绝对做不到的事,但他做了亏心事,回不了头,只能继续沉默。
长寿叔没好气的对春根说:“春根,你之前说胜立强夺了你的妻子,现在他跪下求你去接你妻子回家,你却在装聋卖傻一言不发。”
胜立强跪在地上哽咽着说:“男子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今却向你下了跪,春根哥,我可没夺你的妻子,而是救了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呢。”
“那时我救你妻子时,你妻子肚子里正怀着你的孩子,就是现在在长寿叔家寄住的高山,在深山野林里的小女孩才是我的亲生孩子,你要是不嫌弃我的女儿,你接你妻子回来时一同接来你家。”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会把我的小女儿寄在长寿叔家念书,至于两个孩子的衣食问题,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满意,我爱孩子们,我也希望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也一样的爱他们。”
“等双抢完了,你能与我们一起上山接你妻子吗?”
高乐在一旁听胜立强说的话,他对胜立强的仇恨转为好感,他突然开口说:“我就知道妈妈会想我们的,爸爸,你快把妈妈接回家来,把弟弟也接回家来吧!我再也不会欺负他,幸亏长寿叔阻止,说不定我早把弟弟给打死了,现在想想真有点后怕。”
春根见儿子也说这话,不得不开口重复着以前的老话:“你们别逼我,别逼我,还是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吧!”
长寿叔一听到春根又说这句话,他感到恶心,他对他没好气地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只会旧伎重演。”
他拉着胜立强起来,帮他拍打着膝盖上的灰土便摔门而去。
在路上,长寿叔生气地说:“高山明明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你对那鸟人说高山是他的亲儿子,哪有你做父亲的舍得把亲生骨肉往别人身上推。”
胜立强无可奈何地说:“这事骗得了他,可骗不了你,我是想让他心安理得的把艳丽和孩子一起都接回他家去,这其实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长寿叔余气未消的说:“立强,你不要自以为觉得你是最聪明的人,把别人看作傻子,你想想他这种人连油盐都进不去的人,还会相信你美丽的谎言吗?你最好跳到水塘里泡泡,清醒清醒。”
生产队今年双抢又出了告示,分田到户,打下的稻谷都归个人,确保抢收抢种两不误,如谁家误了抢种,不光扣工分,以后还要扣粮食,如果大家都做得好,以后可能把田土全按人口分。
这好消息一出,大家都奔走相告。
水仙婶听得这喜讯高兴地等着一早就出了门的长寿叔回来。
长寿叔很晚才回来,她埋怨说:“你今天出去得这么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长寿叔板着个脸说:“儿子长大了只愿守老婆不守鱼塘,只好我这老骨头早点起床去守鱼塘,看能不能逮住偷鱼的贼。”
水仙婶宽他的心:“我知道你是想把春根那个鸟人抓个现形,但是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他都已经知道你瞧见了他偷鱼的事了,他这几天是绝对不会去自找麻烦的。”
“你倒是说说我家的稻田什么时候能开镰,这粮食呀,它打下来都是我们自己的。”
长寿叔考虑再三:“本来我想让稻谷再熟透些,再等一二天的,但我今天瞧着我家分的稻田成熟得快,赶着太阳猛,明天就开镰吧,抢收重要,抢种也同样重要。”
“现在就做明天开镰的准备,镰要磨快,打稻机要调试好,箩筐、扁担、晒垫、绳子、竹杠都要准备好,免得到时手忙脚乱的理不清事来。”
“对了,老婆,你明天得起早去市场割些肉,打些酒来,每年的开镰庆祝不能忘,特别是今年,得隆重一些,把家里的大公鸡也杀了吧,明天清早我再去自家的鱼塘网条鱼。”
第二天天还没亮,长寿叔带着儿女,扛着开镰的农具,向自家分的稻田走去,一家人边走边兴高采烈地唱着开镰歌:
农夫耕耘忙百日,只等一日能开镰
太阳公公来助兴,稻穗低甸羞煞人
开镰开镰能开镰,杀鸡杀鸭庆开镰
小孩见了新米饭,没牙的嘴笑长牙
老人见了新米饭,有牙的嘴笑掉牙
胜立强带着儿子高山也跟在长寿叔一家的队伍里,神气活现的学着唱着开镰歌。
水仙婶准备好了中午的饭菜,她也想去田头瞧瞧帮着割会儿稻。
一到田头,她见胜立强父子满头大汗,拼命地在干活,她心疼的对胜立强说:“大儿子,看把你累的,你不习惯田里水里的活,并且你人还病着,不能长时间泡在水里。”
“等下打下的谷子多了,会挑去晒坪,你和高山就帮我一起晒晒谷,帮着去掉谷的草衣子,回家帮我洗洗菜,切切菜也是双抢不可少的。”
“双抢时节活又重又多,到肚里的食物消化快很容易肚子饿,一天要吃上四餐,都是正餐。”
胜立强自知干田里活有些力不从心,也心疼儿子高山,也就顺水推舟依了水仙婶的话。
今年倒是风调雨顺,老天爷也怜农夫,他们打下的稻谷刚晒干收进家里,就开始下起雨来。
农夫们都欢天喜地,真是及时雨,正好能抢种晚稻,他们戴着笨重的雨具淋着雨抢种,没有半句怨言,反而脸上都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