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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没有跟踪过什么人?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个人身后,想知道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是在干吗?这个时候,你是在捉贼,还是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贼?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万籁俱静,顾小白和阿千两个人就像僵尸一样地并排半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把所有能干的事情都想光了还是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干。
对着一个电视机,阿千以半秒钟一个频道的速度在换台。
两个人还是僵尸一样面无表情,有气无力。
“头好晕。”顾小白呻吟。
“为什么下午一点好看的电视都没有?”
“因为正常人现在都在上班。”
“为什么你不去电脑前上班,在这里坐着?”
阿千坐起身子,特别正义地看着顾小白。
“我昨天刚刚交掉稿子。”
“为什么我从来没看过你写的电视剧在播,你居然还能这么活下去?”
“我也不知道,好奇怪。”
“其他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的对话好耳熟?”
“因为昨天刚刚说过。”
“前天也是。”
“大前天也是。”
自从阿千搬进来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的,而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熙熙攘攘的街头——奇怪的是,每个人都要上班,但每天城市的街头永远是那么熙熙攘攘——有一件血案即将发生
顾小白和阿千仍然死样怪气地并排躺在沙发上。
“你在想什么?”阿千说。
“我在思考宇宙与个人的关系。”
“你可不可以想点我能参与的事情?”
“好吧,那我想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交我房租?”
“啊?!你不是说我不用交房租的吗?”阿千猛然翻转身子,紧张地看着顾小白。
“本来是啊。”顾小白悠然道“你自己让我想点你能参与的事情,而且我本来觉得你住在这里会好玩点。我不太会整天像个死人一样躺着,现在又多了一个像死人一样这样整天躺着我要你干吗呢?”
“”“唉,我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我小时候的梦想呢?”过了半天,顾小白长叹一声。
“什么梦想?”
“拯救地球。”
每一个男生小时候都有过这样的梦想吧,小时候是学校——再大一点是城市——再大一点是世界——而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突然展示了绝顶的本领,力挽狂澜,顺带救了一个美女,在无数人敬仰的欢呼中微笑致意——可惜这样的梦想在现实的岁月中被一点点消磨,变成今天上班不要迟到就好了。
这时顾小白边上的电话响了,他随手接起电话,电话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三长两短的敲击声,顾小白脸色一下子像见了鬼,拿着电话冲进卧室关上门。
“怎么了?干吗启动sos紧急求救的莫斯密码?”顾小白兴奋得浑身颤抖。
“废话废话废话!启动sos紧急求救摩斯密码当然是我有事要紧急求救啦!”电话里传来左永邦崩溃的咆哮声。
身在这个城市另一端的一所百货公司的男厕所里,左永邦拿着手机迫切地呼喊着。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左永邦作为一介公关公司客户总监,又兼中年离异的老帅哥一个,每天的工作除了在办公室开会,最大的福利就是流连于各种路演、商演、夜店活动之间。而众所周知,这种商演路演的主角自然是这个城市里各种花枝招展的小蝴蝶——也就是85到90后的小mm。左永邦手持蝴蝶网,这些年兴奋地在花丛中扑来扑去——扑不扑得到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行为本身证明了
宝刀不老!
但在上个礼拜的一次商业路演中——就是大家时常见到的各种商厦商场前,傻帽主持人手持话筒哇啦哇啦一通废话后,开始上来各种小女孩儿跳舞,各种民工咧着嘴围观。左永邦有幸搭识了其中的一个85后小女孩,互相留了电话,email,微博账号,约了今天吃晚饭。
这天一大早,左永邦就盛装出门——就差没穿燕尾服了——屁颠颠赶到公司,在火锅中翻滚般地煎熬了一天,临下班前一个小时胡乱编了一通理由就溜出公司,赶赴约会去了
俗话说,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各种不幸——他的这副做派嘴脸早就被米琪看在了眼里。米琪也不是善主,不动声色地跟在左永邦身后,在公司楼下蹲点一天。左永邦出公司前还特意致电米琪说晚上要开会,米琪在他写字楼下笑眯眯地说,好,那早点回来。然后就看到亲爱的男朋友狗头狗脑地从她面前走出,迈着扭秧歌般的得意步伐赶赴沙场。米琪千辛万苦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也头一低,眼一眯,跟在后面。
就这么跟了有七八条街,也真叫老天开眼,终于在左永邦进一个商厦打算给小mm买点小礼品时,在商厦门口的小镜面墙中反射出了那个叫他魂飞魄散的身影。话说左永邦历练四十余载,也是一员悍将,不动声色地溜着小曲儿,转手就进了商厦的男厕所,掏出手机,亲切致电给顾小白。
“瓮中捉鳖!瓮中捉鳖!你懂吗?”左永邦在厕所里对顾小白狂喊。
“靠,我是个作家,我当然比你懂。”顾小白说。
“反正你快点来救命吧,我这西装阿玛尼两万多一套,再在厕所里这么熏着,我哪儿也不用去了。”左永邦哀泣道。
“那你现在到底在哪个商厦?”
客厅里,正在百无聊赖的阿千突然看到顾小白走出来,已经穿戴整齐,意气风发,怎么看都是要马上出门。
“啊?你要去哪儿?”阿千愣愣地问。
“终于找到点事情做了”顾小白辛苦地说,然后转过头,严肃地用手比了一个v字。
“什么?”
“拯救地球。”
顾小白说完,伟岸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落得一斜余晖,袅袅投射在门中。
此时,顾小白的心中充满了兴奋。
不得不说,在从小玩战争游戏、玩具兵人长大的男人的血液里,天生对“掩护”“撤退”“阻击”“营救”这一类字眼充满了亢奋,一听到就血压升高。此时在顾小白的感知中,这事儿和伦理道德什么的压根扯不上关系,他只觉得他要去执行一项因为极度信任而委派下来的军事行动
一个小时后,在厕所里等得几乎要发疯的左永邦,终于等到了他心目中英勇的救援队员。可与他期望相悖的是,救援队员顾小白并非在隆隆的直升机声中从天而降,而是从厕所外的地板爬了进来,一边爬还一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
仰头,左永邦正俯视着他。
“我真他妈想一脚踩死你。”左永邦说。
“海军陆战队都是这样哒!”
顾小白兴奋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浑然没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很贵。
“我告诉你,已经查探清楚,尊夫人米琪正在厕所外最近的一个鞋子柜台佯装试鞋,眼神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进出口的人,所以我这么爬进来是很有必要的。”
“那她看见你没有?”
“当然没有!”
“sowhat?”左永邦侧着头“你这么进来算什么意思呢?瓮中捉两只鳖?”
“you”顾小白伸手,缓缓指着左永邦。
“me”左永邦也缓缓道。
“你错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女朋友,我新女朋友,莫小闵”顾小白放慢音速,好像世界静止了一千年。“就是在这个商厦上班。”
“啊?”
“反正莫小闵既不认识你”顾小白神秘地说“也没见过米琪,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用莫小闵把米琪调开。”
“那你现在打算干吗?再这么爬出去找莫小闵?”左永邦万念俱灰。
顾小白郑重地点点头,用手指指左永邦“你又对了一次!”
左永邦绝望地看着顾小白左顾右盼地等候时机,然后再慢慢地趴下来,爬出厕所通道。
“我还是把约会取消算了”左永邦心想。
十分钟过去了,那个叫顾小白的人完全没有给他传来任何信息,也没有再露过面,好像整个人就这么消失了一样。
左永邦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把顾小白叫来,顾小白爬着进来救援又爬了出去,这一幕是不是自己期待获救的心情过于迫切而产生的幻觉。
但翻了翻手机——通话记录还在。
话说,距离他向顾小白正式求救到现在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啊这么多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不禁探出头去,往外看了看
米琪果然不在了!
半小时前
厕所通道的出口,顾小白鬼鬼祟祟地爬到一处,站起身来,转头朝米琪处看。
米琪正在高兴地试鞋,并转头关注着厕所通道。
顾小白转过头,同时米琪也转过头。
于是米琪看到了顾小白。
而顾小白并没有看到米琪“看到了”了他,于是大方地放松身体,朝莫小闵的专柜走去。
米琪怪异地打量着顾小白。
“小姐,这双你觉得怎么样?”售货员问米琪。
“等一下,等一下。”米琪恍惚不自觉地站起身朝顾小白走去。
顾小白在前面走,米琪在后面跟着。
厕所内,左永邦跃跃欲试地准备随时越狱。
远处,莫小闵正好换完制服,穿着便装从员工间走出来。
顾小白刚要微笑着走上去。
突然看见莫小闵笑着走向一个陌生男人。
顾小白呆呆地看着,下意识地躲在一个遮挡物后。
米琪觉得顾小白古古怪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急忙往回走。
此时,左永邦鬼头鬼脑从厕所通道出来,看向鞋子柜台。
米琪果然不在了!
左永邦终于放下心来,身心舒泰地朝商厦外走去,浑然不知米琪仍旧在后面跟着。
遮挡物后,顾小白气苦地看着莫小闵和陌生男人边走边交谈。
随即莫小闵和那个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两人朝商厦外走去。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到顾小白耳中“走这儿吧。”“去哪儿?”“随你。”
顾小白看到那男人搂着莫小闵的腰,心头气苦,情不自禁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着。
大街上,左永邦在前面走着,米琪在后面双眼发红地跟着。
米琪的视线里,左永邦接起电话,在电话里笑着说着什么。对方是那个小辣妹,意思就是“差不多快到了,刚才有点事耽搁了”之类的话,然后爽朗地笑着放下手机。
左永邦突然意识到什么,重新打开手机,给顾小白发了一条短信。
都市另一条大街,顾小白正跟着前面的莫小闵和那个男人,表情和米琪一模一样。
手机传来短信铃声。
顾小白打开“大恩不言谢——发送者:左永邦。”
左永邦自信爽朗地走着,收到顾小白回的短信“谢你妈的头!”
左永邦一脸发囧,完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顾小白。
想了想,管他呢,继续往前走。
顾小白则一脸悲壮地向前面走着,突然手机铃声响,顾小白吓得连忙转身接电话。
“喂你在干吗呀?”顾小白家,阿千对着手机百无聊赖地说。
“干吗?”
“我好无聊”
“无聊就去跳楼!”顾小白恶狠狠地说。
“你有病啊!我不就是问问你在干吗吗?”阿千也爆发了。
“哈哈哈,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吗?”顾小白悲苦地大笑“好,我告诉你,我现在在跟踪莫小闵。”
“跟踪莫小闵这你这怎么回事啊?”
“对,我在跟踪莫小闵。我到了莫小闵的商厦,本来想找她,结果看到她和一个男人下了班,现在他们正在我前面并排往前走!”
“喂!小白!你可千万别乱来啊!说不定那是她弟弟呢。”阿千叫道。
“莫小闵没有弟弟。”
“说不定就是她一个普通朋友呢?”
“普通朋友会把手放在她腰上?普通朋友会去拨她脖子上的头发?普通朋友会”
“”“喂喂?”电话里突然没有人了,阿千对着电话喊道,然后听到顾小白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妈的人呢?”
原来,忙着和阿千通话,不知何时,顾小白已经把莫小闵给跟丢了。
此时此刻,城市另一边,左永邦自以为摆脱了米琪,怡然自得地迈进了和那个小辣妹约定好的餐厅。两分钟后,米琪也探头探脑地进了餐厅。
“小姐,有定位吗?”服务生走上来,客气地问。
“没有,一个人。”
“好,请跟我来。”
米琪悄悄地跟在服务生身后,以她为遮挡物,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最佳狙击位置。
她远远地窥视着左永邦。
左永邦心安理得地坐在一张桌子前等着那个女孩子的到来。
“我不管!我不管!你帮我把她找出来!”
街头,顾小白正对着手机丧心病狂地喊着。
阿千在家,也愣住了。
“我我怎么帮你找啊?”
“我不管!是你打电话来然后才让我跟丢的,帮我把她找出来!”
“那那要不?我帮你在百度上搜索一下‘莫小闵在哪里啊?’”
“”一万句脏话在顾小白的胸中翻涌,这些脏话经过翻涌,发酵,终于变成了另外一样东西。
一样叫做“酸楚”的东西。
“阿千”顾小白鼻中一阵发酸“我好难过。”
“我明白。”
“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
“为什么我每次真心喜欢上一个人,都会这样呢?都会有这样糟糕的事情发生呢?”
谁不是这样呢,在这个城市里,在这个世界上,心悬挂在另一个人身上,就是被带着走,被带着走,就是被磕碰着,碰撞着,痛疼着。
可即便如此,最心酸的是——
被悬挂的那颗心,却是时时刻刻担心着那个结会松开,自己掉落下来。
落在地上。
会碎成什么样不重要,碎成几片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在那个人身上了
“你好好地想一想。”阿千说“扪心自问,发自内心地想一想。你现在这么难受,是因为看到莫小闵脚踏两只船自尊受不了呢,还是出于你真的爱她?”
“这这有啥区别?”街头,顾小白拿着手机问。
“当然有”电话那头的阿千说“如果是自尊受不了,那你现在去找到莫小闵。或者你打电话给她,不管她在电话里怎么说她现在是一个人,你都可以告诉她你全看见了,你不玩儿了,拜拜!或者你现在另外去找个姑娘,反正这对你来说也不难。你可以有一天让莫小闵不小心看见你们在一起,等她上来质问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很轻松地对她说,大家彼此彼此而已,然后在她错愕的眼神中飘然离去,爽吗?”
“太爽了!我现在去联系人。”
复仇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对了,如果是出于我真的爱她呢?”
“如果你是真的爱她,你就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管,当做没有这件事情地回来,和她继续下去。就算有一天她和你分手,你也要显得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
“为什么?”
“因为你爱她是你自己的事情啊!”“”爱一个人到底是一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人的事情?
我们总是在说“我爱你”“我爱你”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希望听到的不是“我也爱你吗?”
如果那个人没有说。
我们还认为自己的这份“爱”是值得的吗?
其实,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祈望的不过是一种等价的交换而已。如果a说“我爱你”b说“我喜欢你”a的失落难道不应该被认为是一种自私的、自以为是的期望落空吗?
在此基础上的失落,失恋,酗酒,杀人,放火,毁容,乃至强奸幼女,背叛国家,发动核武器
难道不是可笑的吗?
因为爱从来只是你心底的一个人的事情啊。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一分钟后顾小白问。
“你现在是不是开着我的电脑,页面上显示的是我在一篇杂志上的情感专栏问答?”
“答对了!”阿千兴高采烈地回答。
“所以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是我自己写的。”
“又答对了!”
“”“我怎么说得出那么道貌岸然的话来呢?”在顾小白家,对着电脑屏幕的阿千说道“要是我,早就上去一刀一个捅死完来!”
“”“所以现在问题是,你对别人说的,你自己做不做得到?”
城市另外一端的一个高级餐厅里,左永邦还在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漂亮的小mm。米琪则耐心很好地在角落里等待着犯罪分子的落网,突然一个帅哥出现在米琪的视线里。
准确地说,是挡住了她的视线。
米琪抬头,匪夷所思地看着那楚楚动人的笑容。
“嗨”
“嗨什么嗨,你挡着我了,快点让开。”
帅哥错愕地,下意识地转身看,被米琪喝止“别回头!别回头!”
帅哥连忙把头转过来,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干吗啊?”连帅哥也无辜起来。
米琪突然发现
帅哥这么给她做遮挡物也挺好的“嗯,要不你就这么站着吧。”米琪真诚地说。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干吗?我只是想上来认识一下你。”帅哥哭笑不得。
“有什么好认识的?”
“唉,其实认不认识也无所谓,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很孤单的样子,所以就想上来跟你说说话,我也是一个人。”
突然一股邪火窜了上来。
“谁跟你说一个人吃饭就很孤单了?谁规定吃饭就必须成群结队地吃了?吃饭就是吃饭,吃饱肚子就行了,什么孤单不孤单?你什么意思啊你?”米琪抬头,死盯着面前这个身为男人代表的动物。
仗着自己是雄性,就见猎心喜,到处播撒他的种子
男人,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干吗?!不同意啊?”
“那真不好意思了。”帅哥讪讪地说“打搅了”
看着那个遗憾走掉的身影,视线里空出了远处的左永邦。米琪不甘心,又拿起手机,拨给左永邦。
“嗨!哈罗,宝贝儿”眼前的左永邦带着一阵失落,强颜欢笑地接起。
“嗨,你在干吗呢?”米琪努力笑着问。
“我在外面吃饭呢。”
“嗯?你不是说去客户公司吗?”
“是啊,那和客户开完会就一起和客户下来吃点东西啊,你呢,你在干吗呢?”
“我”米琪突然有点口吃。
“你那边怎么那么吵?你在哪儿呢到底?你不在家吗?”那边的左永邦突然皱起眉头来。
“我我在家啊没,没吵啊,是你这边吵吧?”米琪突然恶狠狠地说。
“我这边?”
“是你这边的声音吧!”
左永邦愣了愣,把手机移开,听听环境声,果然是自己这边的声音啊。
“咳,我都糊涂了我这边太吵了,我回家再打给你啊,拜拜。”
远处的左永邦微笑地挂了电话,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个单身帅哥在斜对角吃饭,正在又好奇又困惑地看着米琪。米琪挂了电话,牙根发痒,就想找人咬,转过头去。帅哥连忙躲开她的视线。
“喂!”米琪深呼吸了一下。
“嗯?叫我?”
“不是叫你难道叫鬼?”米琪突然妩媚地笑起来“你不是说一个人吃饭很孤单吗?”
另一边,顾小白终于想清了他与莫小闵,人与神,个人与宇宙之间的关系。他一边感慨自己竟是如此地伟大,具有凡人不能企及的境界;一边热泪盈眶地打了一辆车准备回家,大约开了一条街的距离。
这时
顾小白看见了莫小闵和那个男人。
并肩走在一起。
再一次。
“师傅,停车停车停车!”
在这一场人性与神性的天人交战中,顾小白只花了零点一秒的工夫,就证明了人定胜天的真理,他完全忘却了刚才让他热泪盈眶的那一场鏖战。在那一场鏖战中,他回顾了这些年来交过的女友,有过的情感,背叛与被背叛,伤害与被伤害,肉身的离去和心中残影的袅袅消散。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扔出二十块钱,不等找零,推门窜出。
这一秒。
这一刻。
这一个活在当下的此时此分。
他只想知道真相。
远处的莫小闵,和那个并肩交谈、如此亲昵的男人,将要走向何方。
他,顾小白,将要走向何方。
餐厅里,米琪正在和帅哥同坐一桌,谈笑风生。
“你刚才一开始对我那么说,是在考验我?”
“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能和美女有幸一起吃饭,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帅哥看着米琪,笑吟吟。
米琪对着帅哥,笑眯眯。
当人受到伤害,威胁,攻击的时候,本能反应就是——报复。虽然米琪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捉到左永邦的奸——“奸”字的左半边尚未出现。但从左永邦的种种表现,诸般反应,这右半边则是昭然若揭。米琪和左永邦厮混多年,岂能不知,焉能不晓?加上活活等了大半天,心中所爱的人又在自己面前几米外撒谎,这口邪气岂能不出?
帅哥当然也搞不懂,刚才还在冲他精神病一样喊的女人,怎么会眨眼间又对他笑语嫣然起来。
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吧?
男人——某种程度上,总是这么简单的,乐观的。
报复——从某种程度上,是将他人施与自己的伤害遣还回去。至于对方是否“领受”到了,这点其实并不重要。从某种角度上说,米琪并不希望左永邦看到,发现,领受,只要米琪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
是在出一口恶气吧。
报复,本质上,是一种负面能量的转移,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乾坤大挪移”“四两拨千斤”这样的功夫。自己消受不了,就转个手,将它扔向外太空吧。
至少,心里是平衡了。
所以说,米琪并不希望左永邦看见。
但她忘了一点。
左永邦怎么说也都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十几米的距离,最重要的,按照古龙的话来说
左永邦并不是一个瞎子。
就算是瞎子,也是被眼前米琪的所作所为给“闪瞎”的
他先是愣愣地反应了一会儿——丫不是跟我说乖乖在家吗?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什么货色,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才活活把米琪逼到这个份上。心中的冤屈,悲愤,85后到现在还没来的屈辱,统统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从一个加害者的角色迅速变成了受害者。
他走到米琪面前,笑眯眯地说。
“一个人,在家吃饭吃得很开心呵?”
“不”米琪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也傻了,语无伦次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什么都没想,我就知道你跟我说你乖乖在家,结果在这儿和一个男人在吃饭”
“那那你呢?”
“我说和客户吃饭啊?”
“那客户呢?”
“客户吃完了,走了啊!”米琪望着左永邦。
六月的天气,应该是下起雪来的吧?
这一刻,米琪是完败的。
她败给了一种叫做“迟到”的东西。
这个时候,左永邦的手机响了,他匆忙接起,偷偷摸摸地转过头听,讲。十几秒后,他转过头,看着米琪,用一种“你慢慢吃吧”和“回家再和你算账”的mix表情。受伤、气愤,但又骄傲地抬起下巴看了米琪一眼。
“拜拜!”
然后他调转身子,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越跑越快
越跑越快
“不要追上来啊”左永邦的心里在呼喊着。
因为,刚才的电话里,那个85后的小mm跟他诚恳地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实在太堵了——以及希望他干脆直接到她家去的愿望。
所以,此刻左永邦的心情比他脸上的表情要复杂一百倍。
因为他实在是——欢喜雀跃的
米琪呆呆地望着左永邦的背影。
“谁啊?”对面的帅哥问。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听见,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冲了出去。
街边小道,顾小白偷偷跟随着莫小闵和那个男人。
两人突然停下脚步,顾小白吓得连忙躲进边上的弄堂墙边,偷偷看。
“你到底想走到哪里去啊!我都说了我不想再走了!”
“再走两步,再走两步就到了啊。”
“我知道,你想把我带到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餐厅,让我回忆起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日子,然后心软,然后重新回到你身边,对不对?”
“”“我跟你说了!没可能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那到底为什么呢!”
“你到底要我说再说多少次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珍惜我,等到我走了,你再来想起我的好,我不是你的玩具,ok?”
“我怎么不珍惜你了?!”
“你把我整天锁在屋子里不让我见任何朋友就算珍惜我?你一天到晚翻看我手机,查我短消息,我跟朋友出去吃个饭,你转手就在后面跟踪我,这就叫珍惜我?”
街道上,莫小闵的声音越来越激动。
顾小白躲在墙角,心跳得越来越快。
“对不起,我要的真的不是这样的感情。我向往的是这个男人有坚定的信心,相信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爱他的。他有这个自信,不管我在干什么,我心里都会是有他的。同样,他也是这样爱着我的,而不是靠堵,靠截,靠盯防,你懂吗?”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这些话,因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好吧,如果这么说能让你死心的话——我已经有新的喜欢的人了,我已经有新男朋友了。”
“”“以前的事情,请你忘了吧”
顾小白不用转头看,他就知道站在莫小闵对面的那个男人流下了眼泪。
因为,顾小白自己也流下了泪。
因为,他听过这样的话。
他也曾经听过这样的话,深深爱着的那个人对他说:“对不起,我有了新的喜欢的人。”
“过去的事情,请你忘了吧”
我想,每个人都听过这样的话吧。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痛。
痛到骨子里,泛了酸,变成了酸楚,脸颊一酸,眼眶一热,一种莫名的液体就不经允许地流淌下来——过去的事情,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就凭你有了喜欢的人?
我就要忘掉以前所有的事情——来配合你?
这一刻,站在莫小闵对面的男人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转角的顾小白也恨不得冲上去掐住莫小闵的脖子来回晃。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但
莫小闵嘴里说的——新喜欢的人——是顾小白自己啊。
“他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吗?”
那个男人问了一句。
“什么?”
“你的这个新男朋友,是你想要的那种人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他是”
大街上,顾小白拼了命地奔跑着。
下了出租车的左永邦,也拼了命地奔跑着。
后面一辆停下的出租车里,下了车的米琪也拼了命地奔跑着
大家还真是
很忙的啊左永邦下了出租车,奔进那个小mm跟他说的小区大楼,按了电梯上楼,米琪紧随其后。看清了电梯停靠的楼层,也跟着另一架电梯上去。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米琪想:
这样上去的她,究竟是要做什么?究竟是要看到怎么样的场面,她才甘心?
如果一切与想象相反,她会不会反而有一种扑了空的失望?
而一旦如愿,她该怎么办呢?
是上前一刀一个,捅死了事吗?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吗?
更何况
翻遍全身,她所有的凶器,只是一枚指甲钳。
“你就这样逃回来了?”
顾小白家里,阿千看着躲在被窝里簌簌发抖的顾小白问。
“是啊,高中校运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这样跑过。”
“太险了,万一被莫小闵看到,她就可以直接一下同时pass两个人了,太华丽了。”
阿千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人。
顾小白瞠目结舌。
就在这个时候,顾小白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莫小闵”
顾小白石化。
他颤颤巍巍地接起,莫小闵在电话里伤感地说:“就在你家楼下,想上来看看你。”
“看看我什么,看看我什么?”
挂了电话的顾小白在客厅原地表演跳绳“是来宣布分手吗?”
“镇定点嘛,说不定是来捉我和你的奸的呢”阿千轻松地说。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有一种超能力,安慰一个人的时候,能把一个想死的人活活安慰到真的去死。
阿千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莫小闵打开门的时候,顾小白正穿着运动装擦着汗,吭哧吭哧装作很累的样子。
阿千在他边上给他拉筋。
“你你们在干什么啊?”莫小闵吃惊地问。
“咳,一天到晚在电脑前写东西,偶尔也要运动一下。”顾小白非常爽朗地说。
“在工作吗?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没有,你呢,吃过饭没有?”
“还没有。”
“喔?还没有?”顾小白看看表,很无辜地看着莫小闵
“你下班到现在也有好一会儿了,你都没吃饭,你都在干吗啊?”
阿千正在厨房倒茶,转头,惊恐地看着顾小白。
顾小白微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莫小闵。
莫小闵也静静看着顾小白。
这是一个静止的瞬间,至少在顾小白和阿千的心里,这个瞬间被无限地拉长。
然后,莫小闵笑起来“没有呀,轮班的同事晚到了,我就陪着顶了一会儿。”
“哦是这样啊”“是啊。”
“那我陪你下去一起吃东西啊?”
如此凝视着对方好一会儿后,顾小白笑了起来,站起身对莫小闵说。
“不用了,我没什么事,就是上来看看你。”
说完,莫小闵静静地看着顾小白,浮现出一个微笑,转身往门外走去。
这一刻,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顾小白是不知道的。
他更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秒里,他做出了一个自己也没料到的举动。
他走了上去,一把拉过莫小闵,拥在怀里。
莫小闵也呆住了,在他的怀里,眨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是的。”顾小白说。
“什么会是的?”
“没什么”过了一会儿,顾小白笑起来。
这是一句无厘头的对白。但与此同时,这个城市另一栋高楼的22层走道里,一个叫做米琪的女人,做着一件更为无厘头的事情。
她眼睁睁地看着左永邦敲门,是一个小女孩开的门,他进去了,她关上门。
米琪冲到门口,想敲门,但是那一瞬间,她停住了。
因为她实在——确确实实地实在不知道,敲开门后,她该怎样面对眼前的一切
是一刀一个捅死了事吗?还是揪住左永邦扇他耳光,还是扇那个小女孩的耳光?这些事米琪都做不出来
还是安静斯文地对他们微笑着说“没事,你们继续”?
那她敲门到底干什么?就是为了说一句你们继续?
这也太神经了吧?
追踪到此的米琪,终于彻彻底底地困惑起来
捉奸,无论对于女人还是男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跟到最后,追到最后,到底是求一个结果,还是寻一个踏实?
听说有的女人捉奸未果,还会露出失落的心情来。
这无论怎么讲,都已经陷入变态的范畴了吧?
不管怎么样,米琪发现她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下一步
于是,她弯下腰,蹲下身子,取出刚才在商厦买的鞋。
一双细跟的高跟鞋。
她换上,慢慢地慢慢地在这个楼道里反复地走着。
空荡的走廊里,回响着高跟鞋咚咚咚的声音。米琪穿着高跟鞋,一个人,在走廊里,从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走到这头
走廊里回荡着这种警告、示意、不想难堪面对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想寻求一种结果,往往会有两个答案:一是这个结果寻而不见——无论是不敢见,不想见,或者不屑见。
二是这个结果以一种截然相反的面目扑面而来。
这个世界上的事,大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