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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步履蹒跚,恍似刚从井底爬出仍浑身淌水,甚至来不及抬一抬头看清来路的“水鬼”前方指引,执伞遮面、持枪严正以待的黑衣人亦步亦趋、尾随而至,这画面本身就透着一种诡异,何况两人前进的方向,正是当日发现第三位受害人的那座已然弃置的“公共厕所”
文钺的心思一直放在手腕这幅手铐上“岚”的那只黑色夹子依旧别在自己衬衣袖口的袖扣旁边,打开手铐对文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现在他所顾忌的只是时机。
墙根下正是当日自己用血袋中血液书写的那行数字“6426、484、48、5426”不知道欧阳看到了没有,野草生发,已经遮挡了部分字迹,文钺试图蹲下身子,将野草拔去一些,却听到自己身后那把手枪上膛的“喀嚓”声。
文钺世界里的风声雨声似乎被这声“喀嚓”的轻响淹没而戛然止声,这声音文钺再熟悉不过,五四式警用手枪,四条右旋膛线,口径,有效射程五十米。这支枪听起来并不常用,保养的也不算太好,所以上膛时稍有些费力。张警官一定是一只手抓着滑膛,一只手往下推枪体,如果没有风雨声干扰,稍微早一点听到动静,文钺就有足够的自信缴了他的械。
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往往不容许如果,文钺的心思全在手铐上,他只想趁着拔野草的时机将发卡抽到手中,一点儿也没有嗅到张警官的异常,他还不知道,当日第一位冲进现场,发现“女尸”的正是自己背后这位张警官,自然也就无从知道,此刻他的手已经抖得过筛一般
“你”文钺慢慢地转回头,他放松了正准备拔出发夹解决手铐的右手,如此细微的动作在暴风雨的掩护下,并不足以让张警官发现并触动他动用枪械的,况且他全身战栗颤抖的样子像见了鬼一般“怎么了?我只是”
“你不要过来!”张警官的情绪几近崩溃,他丝毫听不到文钺的解释“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他眼前的文钺已经不是文钺,那是一具体无完肤的肢体,身上的衣服已全部碎成布条状,裸漏着的身体部位,被一层赭黄色油腻乳霜状的物质包裹着,上面零零落落黑色颗粒状的老鼠屎正被雨水冲刷着落到地上,不止老鼠屎,还有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一波一波连滚带爬的向自己奔涌过来,身体上赭黄色的油脂融化了一般瘫堆到地上,站着的只剩一副骨架,张着双臂,手舞足蹈的雀跃着,仿佛在热烈庆祝脱离的束缚
一切都跟梦里一模一样,从见到“女尸”那天起,张警官就被她缠住了,夜夜在梦里与她缠斗,挣扎了这么久却依旧未能摆脱她的痴缠现在,她已经从地上坐起来,她看着自己,栩栩如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高举着双臂,以欢呼雀跃的姿态高歌她的胜利!
文钺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恐惧而阴霾的脸,他的枪口正冲着自己的胸膛,文钺愣住了,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思考
文钺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此情此景,唯有平静的对峙,稍有不慎,就有被现场击毙的可能。
张警官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生活中,存在太多能够造成心理危机的因素,人们往往不能充分并深刻的认识到这些因素,而在受到某种刺激后,突发强烈的对应反映,哭喊、打骂、伤人,就如他,现在正举着枪瞄准自己这个潜意识里的假想敌。
文钺满头满身的流水已经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汗水,只有发软的双腿和心脏的狂跳在如此慌乱的雨夜里提醒着自己,尽量保持清醒,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位置应该是当日发现“女尸”的第三现场,张警官如此的脸色表情一定是那日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此时再次历经现场引发了过激的心理反应,这已经是精神系统崩溃的前兆,即使他此刻枪杀了自己,也会因为神精病突发而不必担负任何法律责任。
丫的,不会这么背吧,文钺想起当日自己被押上警车时,从侧窗看到过那个情景: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子疯了一般从公厕飞奔出来,撞倒了路途中好几名同事,趔趄着跑到花坛外冬青树下扑倒
难道是他?
雨幕中,两个人无情的对视着,一个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深陷在恐惧的泥淖中,不知何时积聚爆发
文钺第一次感受度秒如年的恐慌,枪林弹雨都曾经泰然处之,那是因为手中有枪、眼中有目标、心中有数,但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时间似乎突然凝固住了,浓密的雨滴变得越来越稠密,滴答滴答淋漓在文钺心上
此刻,其余五名警员刚刚彻查完小树林,一无所获;欧阳还风驰在路上,刚刚经过街心公园。
能救文钺的似乎只有自己了。岚隐身在花坛之中,瘦小的身躯因为淋透了雨而瑟瑟发抖,她脚下横躺着的正是禹筱当日丢下的那只坤包根据手下监控密报的警方动向,岚早就猜出他们是奔着第三现场来得,这只坤包也早在当日就已经被自己捡来藏在这里,禹筱终究不是专业的谍报特工,若不是自己当日一直尾随保底,此刻警方就会多一项物证了。
禹筱倒也罢了,文钺却也如此大意,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了。
无论是海汇一遇,他没有认出自己,装成黑社会小混混;还是当日在深林暗处观察,看他无辜被警察带走却不反抗;此刻又被警察拿枪指着,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他似乎跟从前判若两人,时间真是最好的磨合剂,他已经迟钝软弱到自己认不出他了。
这样的文钺还值得自己去救吗?欧阳呢,他还沉醉在温柔乡里,完全忘记了为他赴汤蹈火的战友此刻面临着困境吗?